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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如此備便放心了。”

☆、有鳳來儀

聽說我要去柴桑,而且多半一走便是十天半個月的,鵑兒急急地拉著我的袖子,小嘴一癟就開始哭。我對哭的小孩最沒轍,只能沒頭緒地安慰她,鵑兒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架勢。最後一個相當不耐煩的糜夫人喝罵了她一頓,又有我在旁邊說了一堆“回來之後一定多陪你”的好話,這才總算把小丫頭哄去睡覺了。糜夫人又是為我準備了一些可以穿來見客的華麗衣物首飾,教我怎麽樣系深衣,找零花錢給我,忙碌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和諸葛亮,魯肅二人登上了去柴桑的船。魯肅看上去三四十歲的模樣,身材中等,面容樸實,一身深藍色衣裳。剛看到他我還在嘀咕:怎麽這人長得更像三國演義裏面那個老好人,而不是三國志裏面那個年紀輕輕就占山為王的家夥?可是仔細觀察一番之後我就發現這個看似普通的男人有一雙溫潤卻又深不見底的眼睛。當諸葛亮把我介紹給他的時候,他也沒有多餘的驚訝或是不以為然的表情,而是十分認真地向我拱手打招呼,又不動聲色地稱讚了我一番。我本來就對歷史上的魯肅就頗有好感,如今認識了他,好感更是提升得快。

只可惜諸葛亮仍然是明顯得不信任我——在我面前他什麽話也不願意說,連魯肅問他什麽他都盡量避免直接回答。我很是無趣,幹脆借口昨晚沒睡好,回船艙休息去了。我本來也沒想過補眠,只是想讓出地方給諸葛亮,魯肅兩人說話。不過我確實很累,躺下沒多久便睡著了。雖說有幸順風順水,但這一段水路還是走了十五六個小時;我們到達柴桑的時候已接近半夜。魯肅安排我們在驛館住下後,又和諸葛亮嘰裏呱啦半天,這才依依不舍地告辭了。第二天一大早,我才剛剛睡醒,魯肅便又拉著諸葛亮去見江東諸人了。諸葛亮一整天不見人影,只到傍晚六七點鐘才回來;第二天諸葛亮亦是整天不見人影。很明顯,我是被他們完全透明了。我少不了為這個問題糾結了半天——一方面我樂得輕松,另一方面我總是忘不了答應過劉備的事。我說過要盡我的力量幫忙,要讓諸葛亮相信我的。可是如今我完全被扔在一邊,什麽也做不了啊!我總得做點什麽事,才能顯示出我的能力,才能在劉備手下混得一席之地和一只鐵飯碗吧?我幾次計劃著想跟諸葛亮說些什麽,可是每次看到他又覺得害怕;而且能看見他人的時候還真不多,我根本沒有什麽機會和他說話。

透明了兩天,我只覺悶得快發黴了,實在忍不下去了。第三天一大早我換了一身衣服,盤好頭發,塞了兩串錢在袖子裏,然後出去逛街。我原本一直以為柴桑只是個屯兵的小地方,也沒打算能在外面逛多久,沒想到我完全小看了漢朝的商業。這青石鋪的小路邊滿是商家,擺著各種各樣的有趣物事。從酒樓,到布料店,到書店古玩店,反正那個年代該有的都有了。我這裏摸摸新織的絲綢,那裏翻翻各種各樣的書卷,偶爾和當地人閑聊幾句,幾乎都快忘了突然被困在三國年間的苦惱。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閑逛著,我漸漸來到了鄱陽湖畔。今天太陽很好;金色的陽光下的湖水是一種泛著銀光的藍黑。一群白鶴在湖邊悠閑地漫步。湖面上有不少漁船,靠湖邊的船正在拖網。再遠處,幾個年輕的女子正在湖邊洗衣服。我舒了一口氣,靜靜地站在湖邊欣賞美景。

欣賞完風景,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湖邊的一棵柏樹邊圍了許多人。我一時好奇,忙趕過去一探究竟。那是一棵碩大的柏樹,只怕兩個人還抱不過來。我趕過去的時候眾人正散去了,只看見柏樹下擺著的肉幹,蠟燭,熏香這些東西。我看得莫名其妙,見一個中年男子從我身邊走過,便忙問道,“大叔,你們剛才是在做什麽?”

大叔指了指柏樹枝上掛著的一個木牌。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木牌上刻著“將軍樹”這三個字。

“將軍樹?”我更是莫名其妙了。

“這是我們柴桑人祭孫郎的地方,”大叔小聲答道,臉色很嚴肅。

“孫郎?”哪個孫郎?我想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道,“你說的是孫伯符將軍?”

“便是孫將軍,”大叔應了一句。

“孫將軍這麽得民心?”我驚訝地追問道。

大叔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後說,“小姐不是柴桑人吧?這將軍樹也有好幾個年頭了;可是時時香火不斷的。哎,誰能想到孫郎年紀輕輕就去了,可惜了…”說著,大叔匆匆離開了。

將軍樹,這倒挺有意思的。轉回驛館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件事。不知不覺的,一個計劃漸漸在我腦海中成形——一個可以給孫權抗曹的火上加點油的計劃。回到住所後,我是幾分興奮,幾分不安地在屋裏踱步,一遍又一遍地盤算著我的計劃的可行性。待到看見諸葛亮終於踏進了別院的門,我幾乎是沖到他面前的,大聲道,“先生,我有一個想法。”

諸葛亮不為所動地看著我,一如既往地帶著他那種禮貌的冷淡。我盡量無視他的態度,只是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先生,孫仲謀將軍只怕還是未能決心抗曹吧?不管怎麽說,有張子布這般份量的人物主降,周都督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孫將軍他是很難下決心的。不過我有一個簡單的辦法,說不定能激他一激。”諸葛亮仍是默然地看著我,神色中更多的是警覺。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然後耐心地說道,“先生,你同主公說的,你帶我來柴桑是因為我熟知江東人士的性情,可以幫你說服他們。既然我可以而且願意幫忙,難道你都不能聽我說一說?”

“賀小姐請說,”諸葛亮終於道。

“孫仲謀比先生還小上一歲,而年輕氣盛則比先生多上十倍,”我說,“雖然他會懼怕曹操的數十萬大軍,但他也一定會有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他是在江東小霸王身邊長大的,而且他自己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多半會想要試著做出一番能和他大哥比肩的事業來。如果我們借著這件事做文章,或許是個不錯的辦法。”我頓了一頓,笑著說,“鄱陽湖畔有棵‘將軍樹’;我聽當地人說,這是柴桑人祭孫伯符將軍的地方。”

諸葛亮緩緩地點了點頭,顯然是猜到我想幹什麽了。“此計倒也可行,”他偏著頭思考了片刻,囑咐道,“只是望賀小姐小心行事,莫要讓江東人士看出端倪。”他的眼神似乎緩和了些?我不禁暗暗高興;看來我的努力還是有點結果的。

我忙點頭應道,“我會小心的。”他點了點頭,便想轉回自己的房間。不知為什麽,我突然叫住了他。“先生!”

“賀小姐還有何事?”他問。

“我只是想說,先生,請你相信我,”我瞪著他,捏著一拳頭的冷汗,如此說道,“我對你們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我是真心想幫助主公的。請你相信我,好不好?”

諸葛亮許久不說話,最後他卻微微一笑。“賀小姐言重了。小姐智計過人,亮佩服不已,何來不信之說?”說著,他又是拱手一禮。

完美的禮儀,波瀾不驚的聲音,還有那種看不見聽不著但是感覺得到的疏離。哎…我望著他的背影,聳了聳肩膀。

晚上諸葛亮又被魯肅拖走了。就我所偷聽到的片言只字,估計是周瑜回來了,魯肅拉諸葛亮見周大都督。一直到大半夜他們都沒有回來。我做完了明天的計劃,幹脆直接睡覺去了。第二天早上我準備要出門的時候諸葛亮的房間裏都還沒有動靜;要麽他已經走了,要麽他還在睡覺。我在他門口呆站了許久,一時之間幾乎想打退堂鼓——既然周瑜已經到了,想來孫權下決心聯盟抗曹也不過就這兩天的事,我還是別再多此一舉?可是轉念一想,還是總得做點什麽,顯示一下自己吧?我誇張地嘆了一口氣,又數了一遍錢袋裏的錢,終於轉身離開。

這剛一大早,柴桑街頭的商販都已經打開店門,鋪開攤子,準備開始一天的生意。我在街上逛了半天,買了點餅和粥填飽了肚子,這才開始搜購需要的東西。我在一家‘書’店裏搜刮到筆墨硯臺外加一大塊上好的細絹。買了這些東西我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我不會寫字。我只會讀繁體字,根本不會寫,至於隸書楷書什麽的就更不用說了。看來只有回去用電腦打出來之後再照抄?可是我的毛筆字那不是一般兩般得難看啊。還是麻煩諸葛亮幫我寫?

不過總之是沒有辦法再弄了,還是回客棧再說吧。我看還早,便幹脆在書店裏閑逛。逛了一圈發現,這店裏居然還賣樂器。墻上兩張花鳥畫邊上掛著幾支笛簫。墻角最邊上是一支烏黑的石簫,比一般竹簫要粗要短。我一看眼睛都直了。我曾經在一個以石刻聞名天下的旅游景點裏見到過這種石簫在賣,當時就很喜歡那特殊的樣式和音色。只可惜當初走得急,身上也沒有很多現金,所以沒買;如今又一次看見,頓時就有一種想買的沖動。

我忙找過老板問,“這個簫多少錢?”

老板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說道,“八百錢。”

“好貴,買一石大米都綽綽有餘了,”我嘀咕著,“便宜點,五百錢怎麽樣。”

老板拿了簫遞給我,說道,“這簫的聲音卻是再好不過的,八百錢也不算貴;小姐不妨一試。”

我拿了簫,吹了一段《高山流水》。果然音色渾厚壯麗,穿透力極好。我又試了一段電影《魔戒》裏的插曲。平時這曲子在簫上都沒有效果,但是在這支簫上,盡然將那蕭殺的金戈之意表現地淋漓盡致。我喜歡得舍不得放手,一番討價還價,終於敲定七百錢的價格。我剛數清楚錢付了賬,從老板那裏接過簫,便聽見一個年輕的聲音,“便是這家。”

又一人接道,“方才那一曲果然絕佳。若是在別的簫上,定沒有這般繞梁三日的金戈之音。這是好東西;也不用試,直接買了便是。”

我忙轉身,就看見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站在那裏。他個子中等,穿一身黑衣所以更顯得身材單薄,絕對映襯那句經典的“手無縛雞之力”。他鼻子很高,眼睛很深,額頭顴骨突出,竟有點西方男人的輪廓。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男子,看上去不比我大多少。那年輕人倒是典型的中國帥哥,面如冠玉,劍眉星目,清冷的面容透出一股逼人的銳氣。

那個年輕人對店老板說道,“掌櫃,麻煩你取一支那石簫。”

老板很無奈地指了指我說,“最後一支便被這位小姐買去了。”

“哦?”年輕人皺了皺眉頭,又問,“最後一支?今後可還會有貨?”

“這說不準,”老板搖頭晃腦地說道,“這不是柴桑產物,是在下娘舅家鄉一個老石匠做的物事,拿到柴桑城裏來販賣的。兩位先生若想要,在下可以托個信回家鄉,讓老石匠再做一支。”

兩人互望一眼,俱是一臉惋惜兼無奈的表情。那個黑衣男子連呼“可惜”,又對老板說道,“統也不知能留幾日,唯恐等不及那位老石匠了。”

邊上那位年輕人又道,“累士元兄白白奔走,倒是小弟的不是。”

“呵,卻也不定白白奔走,”黑衣男子笑了笑,竟然向我走了過來,他幾分隨意了揖了一禮,問道,“不知小姐可願出讓這支簫?在下可出雙倍的價錢。”

我一時沒回答他,只因為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黑衣男子他自稱“統”,年輕人又管他叫“士元兄”;統,士元,不會真是龐統吧?我瞪著他看了片刻,小聲問道,“敢問這位可是荊州人稱‘鳳雛’的龐士元先生?”

黑衣男子的臉色一滯,驚訝地看著我,答道,“在下正是龐統。小姐竟也知道在下?小姐可是襄陽人士?”

“我當然知道你的名字!”見龐統一臉的不解,我忙攏手致禮道,“小女子久聞龐先生才名,今日得遇,當真三生有幸。”

“多謝小姐美言。小姐如此稱道,統卻只是一心小姐手中的簫。慚愧,慚愧,”龐統笑嘻嘻地說道,卻不忘旁敲側擊地提醒我那支簫。

我幾分舍不得地望著手中的石簫;這麽好的樂器,就算他是龐統,我也不想讓啊。不過我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我面前的人,不管怎麽樣,那是有名的鳳雛龐統。我的那個刺激孫權的計劃如果能把龐統的字跡敲在上面,肯定事半功倍吧?我在心裏權衡了半天,最後還是說道,“如果龐先生喜歡這簫,我便把它送給龐先生也沒什麽。不過我有一件小事想請龐先生幫個忙。”

“哦?”龐統微微瞇起了眼睛,神色中也多了幾分警覺,“小姐請講。”

我盡量不動聲色,但還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厄,是這樣的,”我說,“不知道龐先生聽說過沒有,鄱陽湖畔有棵將軍樹,是柴桑百姓紀念孫伯符將軍的地方。我向來敬仰孫將軍,也想去祭一祭孫將軍。你看我連祭文都想好了。只是我不會寫字,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煩龐先生幫我寫幅字?”

龐統看上去困惑極了,最後他只好說,“若只是寫幅字,本是舉手之勞,只是…”

我哪能容他“只是”下去,忙故作興奮地拍手道,“多謝龐先生相助!那這簫就送給龐先生了,以示在下的謝意。”

龐統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接過了我手中的簫。“那麽還請店家借個地方,”龐統說道。

☆、江東謀劃

我看了看一旁的書店老板,心裏不免有些不安。在這裏寫不就代表我才是祭文出處這件事將會有人證?諸葛亮今天還吩咐我小心不要被發現了呢。我想提議換個地方,不過看到龐統和他身邊那個年輕人都如此警惕和懷疑,我只好算了。我們問店家借了張案;我展開白絹,磨了墨,然後將毛筆遞給龐統。他提筆蘸墨,又對我說,“小姐,請。”

“你就這樣寫,”我念道,“將軍祠堂何處尋?鄱陽湖畔柏森森。”

“呵!這兩句倒也新巧,”龐統說道,揮筆而就。

他的字應該是隸書吧,字體短小而飽滿,看在我這個外行眼裏還是很漂亮的。不過龐統寫字似乎很快很隨意,也沒有印象中的隸書那麽規矩。我看著他寫完這兩句,接著念道,“映波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好!”龐統讚道,“應對轉折俱是精妙。”

當然是好的,杜甫可是詩聖,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在肚子裏嘀咕著。看他兩句寫好了,我又說道,“千萬刀兵渡江水,八十郡縣更姓名。”

龐統的眼睛中精光一閃,毛筆將“刀”字的那一撇拖得老長,尖銳仿佛刀鋒。他擡起頭來,幾乎是審查敵人一般盯著我看。我被他瞪得心裏發毛,但仍然堆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故作無辜地說,“怎麽了,龐先生?”

“‘八十郡縣更姓名’,”龐統又是笑著說道,“這句好啊;真有些意思。”他寫完這兩句,又說,“下面呢?可是要收尾?”

“孫郎不覆都城改,長使故人淚滿襟,”我說。

龐統匆匆寫完這最後兩句話,“啪”得一聲扔下筆。他身邊的年輕人皺著眉頭,神色特奇怪地打量著我;而龐統則是哈哈大笑,仿佛剛剛做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妙,實在是妙;在下佩服,”他大笑著說,“統冒昧,敢問小姐姓名,何方人士?”

“我姓賀,”我說,“厄,荊州人,來柴桑探親的。”

“探親?”龐統撇了我一眼,笑容中多了一份戲謔,“嗯,探親。”他將白絹遞到我手裏,說,“小姐請看。”白絹上的字跡隨意而鋒利,看上去倒也幾分控訴的味道。嗯,他的字還真挺配我這小小的詭計。我看了更覺滿心歡喜,忙連連道謝。龐統又說,“小姐不用言謝,統可是收了報酬的。”說著,他揮揮手道,“既然如此,統告辭了。”

他動作也快,隨便一禮,然後拉著年輕人就走,半分鐘就消失在大街上。我聳聳肩,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對這個龐統巨有好感。什麽啊!我自嘲地笑了笑,收拾了東西,又對店老板說了一堆感謝的好話,這才離開。我到了鄱陽湖畔,發現湖邊還是人不少。於是我在湖邊兜了一圈,最後抓了兩個在外面玩的小孩,給他們十文錢,讓他們幫我把祭文掛將軍樹上去。我一直遠遠地監視著,直到看到他們把祭文掛上了,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客棧。

沒想到這個小小的玩笑的效果比我想像中的還好了很多倍。晚上無聊之餘我仍然是出去散步逛街,結果在一個安靜的後街看見一大堆小孩,嘴裏振振有詞地念叨著什麽。我一時好奇,走了過去細聽。這一聽嚇了我一跳:他們念的正是,“孫郎不覆都城改,長使故人淚滿襟。”念完了,所有孩童都開始尖叫鼓噪,仿佛這是一個很搞笑的兒歌小調。暈!現在杜甫一定在墳中打滾!不對,其實這會兒杜甫還沒出生。

我問那些孩子們道,“你們念叨的卻是什麽?”

“這是掛在將軍樹上的詞,”他們告訴我,“是不是很上口?”

很,很上口?詩聖的傳世之作你們居然來一句‘很上口’。我無力地看著那幫小孩,又問,“你們都識字?不然又怎麽讀得懂。”

“好多人都去將軍樹那裏看這曲子,”一個大眼睛的小男孩答道,“他們都念個不停,我們都快會背了。”我楞了好半天,然後不禁暗自得意。這效果,當得上“立竿見影”四個字啊。看來柴桑還真是一個人多口雜,方便八卦傳達的地方。今後可得記著這一條。

我把改良版《蜀相》掛在將軍樹上的第二天,諸葛亮竟然主動來敲我的房間門。

“諸葛先生?”說不吃驚那是假的。這三五天諸葛亮完全拿我當透明;他居然會來主動找我,果真稀奇。

“小姐是如何找到龐士元的?”諸葛亮神色陰晴不定地看著我。

我嚇了一大跳,忙辯解道,“我們只是在一家店裏撞上了;他想買簫的,結果最後一支被我買去了,他就問我願不願意出讓。我不是故意把他扯進來的。我不會寫字,正愁怎麽寫那副祭文,正巧碰到他,我就答應把簫送給他,只不過求他替我寫幅字。”

“小姐不會寫字?”諸葛亮顯然完全不相信我說的話,“便看小姐所做歌謠,遣詞造句均屬上乘,卻道不會寫字?”

“是真的,”我很無奈地解釋道,“我識字不代表我會寫啊。再說我久居西域,用的筆和中國的毛筆很不一樣,就算我寫得出來也是難看無比。”諸葛亮不說話了,只是皺著眉頭,似乎在想著什麽。我見他半晌無話,便小心翼翼地問道,“沒出什麽紕漏吧?當初先生也說此計可行的。”

“紕漏?”諸葛亮微微一笑,說道,“黃公覆老將軍在江東文武百官的面前將這歌謠念了出來,氣得討虜將軍當堂拔劍;又有周公瑾、子敬等人從旁勸說,討虜將軍終究決心一戰。他已命公瑾帥水軍三萬西進以助主公。不過現在孫將軍的氣頭過去,不免好奇這歌謠出自何處。”

“厄,應該查不到我頭上吧?”我說,“這字是龐士元寫的,而且我找了幾個小孩把它掛到將軍樹上的。我甚至沒走近過。”

諸葛亮嘆道,“小姐難道不知士元兄如今在周都督處任功曹?”

我的下巴直接掉地上。搞,搞什麽,龐統現在是周瑜的人?!我讀過龐統傳啊,怎麽不記得這個細節?“不過我只告訴龐先生我是荊州人;他不會知道我是先生一夥的吧?”我幾分僥幸地問道。

諸葛亮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他微皺著眉頭說道,“只是子敬卻是見過小姐。私下議事時周都督說起士元兄的遭遇,子敬便猜到是小姐;為了不使孫將軍疑心周都督,便說了小姐的身份。倒叫亮好生尷尬。”他頓了頓,又是加了一句,“如今孫將軍和周都督對小姐俱是讚不絕口。”

諸葛亮的表情仍然什麽也讀不出來,但是我還是覺得渾身冷汗。“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沒想起來龐先生如今在周都督那裏幹事。厄,對不起,先生;我,我沒給你惹麻煩吧?”我一邊說,一邊緊張兮兮地看著諸葛亮。

“言重了,”諸葛亮雲淡風輕地答了一句,“如今聯盟即成,還得多謝小姐妙計才是。”真的假的?我懷疑地看著諸葛亮,也不知道他到底什麽心思。估計看出了我的焦慮(很難看不出吧),諸葛亮朝我笑笑,溫和地道,“亮說的乃是實情,小姐不必太過擔心。”說完,他拱了拱手,然後轉身走了。

而我只能長長地嘆一口氣。

這一切比我想象中困難太多。我還以為拉龐統捉刀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反而是直接將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我還讓諸葛亮看到更多疑點。混飯其實是一件很覆雜的事情啊!

自從孫權決心抗曹之後,事情漸漸明朗化。江東的那一幫人都忙著發兵的準備工作,籌備糧草,集結船只,計劃戰術,等等。我和諸葛亮打算和周瑜水軍一同回夏口,所以這兩天空了下來。不過諸葛亮每天研究地圖,讀書,寫寫算算糧草軍需,又有魯肅和周瑜都時不時來找他商量事情,根本沒什麽空閑。而我呢則是完全沒事幹,每天只是逛逛街,練練毛筆字,然後就是打游擊一般找地方用電腦。鄱陽湖上已經集結了百餘艘船,當真鋪天蓋地,不過據說才集結了三分之一的船隊。來來往往運輸軍需糧草的車船也是越來越多。我看也差不多該好了吧?我可是等不及回江夏了;說老實話,我還真挺想糜夫人和鵑兒的。

一個很普通的早晨,我剛走到驛館前廳,就碰見魯肅領著一個人往我這走來。跟在魯肅身後的那個人和諸葛亮一般,足足一米八五的高度,不過他比諸葛亮要壯上一圈,英武矯健,舉手投足間俱是武人的幹脆迅捷,一身白衣紅袍,更顯得威風凜凜。我嚇了一跳,就想躲回自己房間裏。沒想到魯肅看見我了,招呼道,“賀小姐。”

我無奈,只好停下,作了一揖。“魯先生是來找諸葛先生的吧?”我指了指諸葛亮的房門,說道,“他應該在屋裏看書。”

魯肅反而停了下來,很客氣地說道,“賀小姐來柴桑數日,肅忙於公務,未竟地主之誼,好生慚愧。”

“哪有哪有,”我忙道,暗暗不解魯肅幹嘛這會兒跟我說好話,“魯先生你們有重要事情忙嘛。”

我還在想怎麽開溜呢,卻見那個紅袍將軍走上前來。“原來這便是一曲說服討虜將軍的賀小姐,”他說,眼神中頗有幾分好奇。

啥?“不敢,這哪是我的功勞;我只是稍稍火上澆油而已,但全靠魯先生,諸葛先生,還有周都督才說服討虜將軍的,”我忙胡亂撇清關系,又上下打量面前這人半天,終是遲疑地問,“請問先生是?”

他笑著拱手道,“在下廬江周公瑾。”

“周…”我差點直接喊‘周瑜’了,幸好最後一刻想起不能太沒禮貌,忙亂咳兩聲遮掩了,也是行禮道,“原來是周都督。久聞周都督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實乃幸事。”

“如雷貫耳?小姐說話果然生動有趣,難怪能寫出如此妙曲,”周瑜說。

我聳聳肩,又說,“周都督一定是來商量正經事的;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不想周瑜直接打斷我的話,說道,“小姐何不與吾等共議?不瞞小姐,瑜自從聽聞那篇祭文,便有心見小姐一面。不想每次來都不見小姐蹤影。這次還望賀小姐賞光。”他仍是笑著看我,一雙明朗的眼睛都滿載著溫暖的笑意,可是他的聲音中卻有命令的味道。

我正不知所措,卻聽見諸葛亮的聲音在我身後說道,“讓周都督久候了,亮慚愧。都督,這邊請。”不知什麽時候諸葛亮已經從房間裏出來了,正站在我們身後。

我松了口氣,正想找機會開溜讓他們討論正事去,卻聽見周瑜說道,“賀小姐,請。”什麽態度啊!幸好他是三世紀的男人,估計掛念著男女授受不親,要不然他準直接上來拽人了。我無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又詢問地轉向諸葛亮,就看見他朝我微微點了點頭。於是我聳聳肩,然後和他們一起走進側翼諸葛亮的房間。

搞了半天,周瑜魯肅是來對賬的。進了屋裏,他們三人就開始合計柴桑和夏口一共能湊出多少軍資。我坐在一旁,盡量耐心地聽著。嗯,權當熟悉熟悉他們兩家的物流系統流程好了。說著說著,就聽見魯肅道兵器不足,尤其箭矢,又問夏口還有多少資源。我聽了頓覺好笑,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難道要草船借箭不成?”

我只是自己嘀咕,不想周圍幾個人耳朵都很尖。周瑜立馬問道,“小姐方才說借箭?”

我嚇得差點直接跳起來,忙拼命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沒說什麽。”

周瑜盯了我片刻,說,“小姐可是想到籌備箭矢的計策?既然如此,何不明言?”

“我哪有什麽計策…”我頓覺無力,求救地看向諸葛亮。

沒想到諸葛亮微微一笑,說道,“書鳳若是想到什麽,不妨說出來,大家也好參詳。”

我幻聽了麽?他叫我書鳳?他真想聽我的意見?我又是看了他們半天,見周瑜,諸葛亮兩人都在等我開口,只好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是想到了一個主意,不過我也不知道這主意可行不;也許太冒險了,也許根本無法實現。”我又停下了,自己盤算著‘草船借箭’這個故事的可行性。真得可以這樣玩麽?江上真會有大霧麽?曹操真得不會迎戰,而是躲在岸邊放箭?弓箭的射程有多少,得靠江邊多遠才能‘借’到箭?這樣就算有霧也不會被發覺麽?我又要開始冒冷汗了。

“小姐總要說來聽聽,才知可行否,”周瑜說道。

我只好說,“我是這樣想的。長江上經常會有大霧是不是?如果我們趁大霧假裝偷襲,將船駕到江心,大鳴鑼鼓,以曹操多疑的性格,多半不會正面迎戰,反而是用弓箭手在江邊或者水寨上防守吧?”

邊上都是聰明人,一下就聽懂了我的意思。三個人都震驚地盯著我,半晌沒人搭話。好半天諸葛亮輕聲道,“固然是妙計,若能得手則受益無窮,只是太過兇險,若是曹軍有火箭…”

火箭!我居然忘了這一條!我頓時覺得冷汗淋漓,趕緊咬住牙關不敢再亂說話。

“險是險了一點,”周瑜卻是搶道,“卻也不是不能。火箭需事先準備,且不能久置;若是夜間偷襲,曹軍焉能有火箭?便是有,但只細細籌劃,隨機應變,也不足為慮。大霧需天公作美,也要看曹軍何處下寨,周圍河面寬窄,水流急緩,岸邊地形,風向,然後量式行軍;更可前為偷襲,後設伏兵,讓曹軍步步皆差。”靠,這麽多內容?我佩服地看著周瑜。果然人家真當統帥的就是想得周全。周瑜頓了頓,又道,“瑜想此計可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的眼睛在放光,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像一頭狼——再風度翩翩也還是像一頭準備撲獵的狼。不愧是“美洲狼”啊。

“當然,若真能成功,好處不只是些箭矢,”我忍不住說道,“一次之後我們可以來第二次,第三次;不為借箭,就是幹脆地偷襲;這樣曹軍只怕很快就會懈怠,等我們再偷襲時,他們不是根本不爬起來迎戰,就是幹脆追出來跟我們打。這樣的話我們就能抓到他們防守上的漏洞了。”

“說得好!瑜也是如此打算。小姐果然高人!”周瑜又轉向諸葛亮道,“劉使君當真神妙,竟能尋著賀小姐這般人物。”

諸葛亮微微一笑,答道,“也是機緣巧合,才叫吾主遇上;書鳳這般人物,可遇,求之而終不可得。”

啊?!我疑惑地瞪著諸葛亮,後腦勺上一大堆問號。他不是一直拿我當透明麽,怎麽今天表現得這麽熟絡,這麽友好?我又看看周瑜,隱隱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暗潮洶湧。

☆、挖墻腳計劃和諸葛一家

待魯肅和周瑜終於走了,諸葛亮嘆了一口氣。我盯著他,忐忑不安地等他開口。半晌,他好不容易說了一句,“賀小姐果然高明。”又是賀小姐了?我目不轉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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