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別人的人生是種特殊的體驗。

姜綺在鏡子前足足揉了自己的新臉五分鐘，又揉了一下上半身不能描述的部份，心情覆雜地體驗了一把‘身材有料’的感受，咕噥一句：“吃什麽長大的呢，好羨慕……”

她長嘆一聲，梳洗準備上班。

拉開衣櫃，一水兒的松身衣服，這個方怡君明明身材凹凸有致，卻羞於展現自己，渴望改變，又將自己藏在寬松的大衣底下，何等的不自信。

姜綺挑剔了半天，才選了一件角落裏較為修身的套裝穿上。

由於穿上後凸顯了幾分風姿，被方母和單位裏的大媽諷刺一下，就被自卑的方怡君徹底冷落在衣櫃深處了。

“千機盒，如果我做了對方怡君來說很‘出格’的行為，她也不會懷疑嗎？”

【她的腦海記憶裏會自動生成能夠邏輯自洽的解釋，你的行為將會成為她記憶的一部份。】得，那你不敢做的事，就由我來做一遍好了。

塗上豆沙色的口紅，姜綺凝視著鏡中陌生的秀美臉孔，唇畔泛起一抹惡質的微笑，走出客廳，哼著小調，經過廚房前探頭：“媽，我直接上班了，不用做我那一份。”

廚房裏傳來嗯的一聲。

上班地點離家裏不遠，十分鐘車程，姜綺不想在上班時間和別人擠公車，於是快步走過去，也不過是四十五分鐘，頭腦更加清醒了，順帶在路上買了一個生煎包吃，肉餡料足，一口咬下去，肉汁沁開來，浸染雪白包子，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事業單位啊……工作很清閑，不錯，”

能考上公務員，不是運氣好、有關系就是學習好，方怡君就是學習好的類型，從小一路重點中學一本大學的過來，頭腦不差，也有辦事能力，就是被家裏養慫了。

姜綺過濾了一遍方怡君的想法一一要是她有野心幹點別的呢，她就照著她的願望把工作辭了，幫她起個頭。

生煎包吃幹凈後，她已經大概捉摸到這姑娘的意思了。

和大部份普通人一樣，方怡君沒有太大的野心，喜歡在穩定的事業單位工作，但不喜歡因為年紀輕而總被單位裏的大姐擠兌，想明確地拒絕，卻沒有拒絕的勇氣。

她喃喃自語，像是說給被暫時取代的姑娘聽：“不需要覺得自卑啊……”

人各有志，即使夢想是當家庭主婦，或是微小平凡的工作，亦不可笑。

微小的工作，微小的煩惱，希望過得更好，姜綺能夠理解這樣的願望。

甫踏進單位，姜綺便敏感地察覺到他人聚焦而來的目光，有驚艷也有嫉妒。

方怡君沒有發現，別人盯著你看，不是因為你是異形，而是因為你比他們更優秀，更惹人註目。

姜綺畢竟也是白手興家了一家公司，坐擁千萬資產的人，氣度眼界都與往昔不一樣，會讓方怡君犯怯的註視，對她來說卻是理所當然的。

直白的說法，便是老子就是這麽叼，愛看看唄。

“小方，今天來得好晚啊，”

根據著記憶，坐到自己所屬位置上的姜綺一時沒反應過來‘小方’是在叫自己，直至肩膀被沈沈的拍了一下，她才擡頭。入目是一個年約四十往上的女人，在這個距離下，可以看見她的眉毛早已拔光了，照著樣式看，是所謂的韓式半永久紋眉，大約因為沒在正規的美容院裏做，紋得造形生硬……生硬得令人在意，她都要移不開目光了。

女人俯下身，毫不避嫌地近距離盯著姜綺的臉猛瞧：“你今天的妝怎麽化得這麽濃？”

不等她回答，女人便旋開一個暧昧的笑容：“難道是好事近，想男人，思春了？”

二人臉部相隔不超過三厘米，換作方怡君，早就閃躲開目光窘迫示弱了，姜綺工作多年什麽樣的傻吊沒見過？當下面不改容地打了個噴嚏，噴了大姐一頭一臉的口水，捂住口鼻作驚愕狀：“盧大姐，你塗的什麽香水啊，騷得我受不了，下次別一聲不吭就湊這麽近，嚇死我了。哎呀，你沒事吧？”

盧姐一愕，急匆匆就在辦公桌上抽了三張約巾擦臉，惱道：“小方你會不會說話啊，什麽騷不騷的。”

“我聽你滿嘴想男人的，還以為你很習慣這樣的形容呢。”

姜綺笑瞇瞇的，端是一副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模樣，嘴上該臟的一點不含糊，在這種單位講修養？全是欺軟怕硬的貨，明明是同級，卻仗著年齡大一點而在年輕小姑娘身邊說三道四。方怡君哪裏開罪這個人了嗎？只是因為年輕而已，在工作環境裏，最莫須有的敵意，往往源自上了年紀的同性。

“盧大姐你找我有事嗎？”

擦幹凈了臉，盧姐才想起自己的來意，擠出一個笑容：“小方，你還沒有找到對象吧？”

“嗯。”

“哎呀，你都二十三了，哪有姑娘這麽大還沒對像的，說出去多難聽啊。別說姐我不關心你，咱們樓下那個陳誠你知道吧？盧姐我問過他了，對你挺有意思的，雖然他離過婚，但離過婚的男人才懂得體貼人，都是寶，而且他男孩子都生了，那方面肯定沒問題！”

陳誠是這處領導的司機，三十三歲離婚帶著個三歲的男娃，出了名的喜歡大保健，這個介紹怎麽看都黑心。

“不用了，”姜綺瞥她一眼：“暫時不打算談對象。”

盧姐一聽就不樂意了：“你年紀都老大不小了。”

“哈哈，盧大姐你真愛開玩笑，這不比你小一輪嗎？”

膈應人的話誰不會說？只是方怡君以前顧念所謂的同事情誼而已。

盧姐被噎了一下：“我怎麽一樣？我孩子都上初中了！”

“可不是麽？看見盧大姐的婚後生活我都不想結婚了，”

姜綺笑嘻嘻的，將大賤無聲四字發揮得淋濕盡致：“盧大姐你太關心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不過你跟我介紹陳叔，難道你跟他很熟嗎？說不定他是對你有意思呢，害羞才說的我，畢竟比起我來，還是你們更匹配啊！要不是你已經嫁人了，真該輪到我撮合你們倆。”

“我跟他哪裏配了！？”

原本只有好事者在側耳細聽，盧姐的聲音一拔高，連遠處的人都看過來了。

姜綺一點不覺丟人，她今天的妝是細心化的，精致的妝容就是女人的武裝，誰面目猙獰地欺負一個水靈的小姑娘，一目了然。

嗓子大了不起？她還是考過證的標準普通話呢！

姜綺笑著揚嗓，字正腔圓，清脆動聽：“盧大姐你別激動，這不是你跟我說陳誠大叔有那麽多優點，我還以為你們倆交情好，連那方面沒問題都這麽清楚，才開個玩笑呢。”

一段話，將對方堵了回去，重點偏移到她這個已婚婦女的清白去了。

盧姐臉上一陣青白交加，年輕一點的同事憋笑憋得臉都紅了。

太清楚這種人了，吃飽飯沒事做拉不出翔，就專挑新來的，臉皮薄的姑娘調戲，什麽葷話都說得出來，假借著好心介紹對象之名，介紹一些不靠譜的男人，若姑娘拒絕，則是不識好歹，眼光過高，活該沒人要。

“我跟他不熟，你別亂說，好心給你介紹對方，真是不識好人心……”

她憋了半天，見姜綺油鹽不進，又差不多到了領導回來的時間，終於滾回自己位置。這種人吃了一次虧，下次就多少懂得收斂些了，姜綺輕笑兩聲，低頭正要準備工作，幸好這個方怡君負責的崗位專業性不強，只是一些文書工作，她勉強可以勝任……

就在姜綺暗暗慶幸的時候，忽爾一陣天旋地轉。

“……臥糟！？”

她瞪大眼，上一秒，還端坐在辦公室的自己，居然下一秒就回到了起始的房間！？不帶這麽整人的吧！

姜綺撲下床，全身鏡還在那個位置，自己穿著的卻是另一套睡衣。

這時候，腦海裏竄進了一段新的記憶。

記憶裏，方怡君雖然不明白自己口才怎麽突然變得那麽好，還敢駁斥盧大姐的話，但自從那一次之後，盧大姐沒再提要給她介紹對象的話，只是偶爾陰陽怪氣地刺上幾句，而她也終於有了駁回去的勇氣。

‘到底那一天我為什麽會有勇氣反駁盧大姐？’

‘難道是因為早上穿了那件被媽媽和盧大姐譏諷賣弄風騷的衣服，又化了好看的妝？’

‘不過，把自己心裏話說出來的感覺真好，而且……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呢。’

手機一抖，姜綺下意識地點開，裏面是一條微信消息。

[夏天詩海]：下午三點在星巴克等

[夏天詩海]：別遲到，我不喜歡拿喬做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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