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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再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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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就站在那裏,擡頭望著坐在寶座上的新帝。

十年時間,足以讓一個人變成另一副模樣。也許是淮北的風霜讓他遠離陽光,所以才變得這樣孱弱蒼白,也許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一切遠在京城,所以他看上去遠比從前要更陰郁,更狠戾。

她說:“你終於回來了。”

老四弓著腰努力平覆咳嗽,好容易停下來了,擡眼看她,蒼白的面容上綻放出如花笑靨。他朝她招招手:“過來。”

她依言走過去,在他的手攬過她的腰那一刻,語氣平平地問了一句:“聽說你在淮北夜夜笙歌,府中聚集了四面八方的美人?”

他的手略略一頓,擡眼看她,沒說話。

“我在這深宮裏住了十年,當你哥哥的皇後,養著你的孩兒。他們都說我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後,後妃也敢騎在我頭頂上。”她莞爾,溫言道,“可是看樣子,你在淮北過得不錯啊!”

“是啊,是不錯。”老四收回手來,漫不經心地說,“天氣是差了點,可勝在自由,要什麽有什麽,天高皇帝遠。”

“要美人,美人也趨之若鶩?”

“是,天底下的美人都趨之若鶩。”他針鋒相對。

“那我呢?我算什麽?”皇後捏著手心,若無其事地問,“一個細作?一顆替你生兒育女的棋子?還是別的什麽?”

“你說呢?”老四與她對視著,多少覆雜的情感在目光裏一閃而過,到底有十年隔閡,到底是說不出這十年裏各自忍受的痛苦。

他是弄不清所謂的兒女情長。

人人都說他像先帝,多情花心,處處留情。他是從未覺得女人有什麽好稀奇的,今日這個,明日那個,男歡女愛,你情我願,左不過風花雪月一場。

他自幼困於病痛,渴望的只有健康,只有二哥擁有的一切。因為得不到,二十年來的渴望成了心魔,這輩子不管長命百歲還是做個短命鬼,他都入了魔一般想要奪過那一切。

這個姑娘是一個意外。一個他刻意接近,卻又意外刻在生命裏的人。

他其實有些弄不清自己對她是怎樣的感情,說沒有心動是假的,可到底也沒重要到可以把她當做唯一,從此抗拒生命中其他女人的存在。

而眼下,她就這樣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問他:“我到底算什麽?”

她很平靜地說著這話,可是眼底有沸騰的熱淚,有不甘,有惶恐,還有一些掙紮著快要失控的情緒。

老四沒說話,忽然間將她拉到腿上坐了下來,不顧一切地吻她。

他是個心狠手辣的人,視人命如草芥,高興時可以殺人,盛怒下也要殺人。而此刻,他將所有的怨與喜都發洩在了這個吻裏,人生苦短,作何想那麽多有的沒的?

她在用力抗拒,可即便他有病在身,男人的力氣也依舊不是女人可以抗拒的。

他死死箍住她的腰,用力地汲取著她口中所有芬芳的氣息,愛與恨緊緊糾纏,錯過的和擁有的盡情融合。

她起初也在抗拒,可他死死握住她的雙手,與她緊貼在一起。他發瘋一樣去吻她,她一口咬住他的唇瓣,有鹹濕的液體湧出來,在兩人唇齒間蔓延開來。可他依舊沒有放開她,反而越吻越烈。

她終於放棄掙紮,閉上了雙眼,他捧著她的臉,這個兇狠的吻也總算溫柔下來。

這一夜,他不顧世俗的目光,大喇喇歇在了坤寧宮,他二嫂的床榻之上。

眼前天旋地轉,身軀緊繃成線,她喘息著問他:“你的身子——”

他的眼神倏地暗了下來,似笑非笑地問她:“你怕我不行?”

被翻紅浪,燭火搖曳,行不行這種事,只有身體力行才能說明真相。

次日天明,他因身子弱,未能起太早,天都泛魚肚白了,才在宦官的催促下起身更衣。京城天冷,幹燥,他在外間一面更衣,一面捂著嘴一聲一聲地咳著。

皇後已經醒了,卻沒有起來,只是躺在被子裏望著頭頂艷麗繁覆的床幔。十年深宮生活,這是頭一次真正意義上當一個女人,在這華麗的後宮深處,與她名義上的小叔一同翻·雲·覆·雨。

她出神地想著過往一切,唇角輕輕地彎了起來,這樣輕松的笑意讓她看上去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女。

下一刻,她聽見外面的宦官在問老四:“沈娘娘這邊……還是繼續讓她,當皇後娘娘嗎?”

沈娘娘是她了,如今尷尬的身份讓她既不是皇後,也當不了後宮之主。

她躺在那裏感受著被裏殘存下來的溫暖,聽見新帝咳嗽過後有些沙啞的嗓音:“不了,皇後須得另立。她身份敏感,不宜再出現在外人前頭。”

“那這坤寧宮……”

“再過些時日,把外頭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另辟宮殿讓她搬過去罷。”

“是。”

那番對話讓她怔怔地望著床幔,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皇後要另立,坤寧宮不能再住,她身份尷尬,只能被稱為所謂的沈娘娘……

那她算什麽?

一剎那,昨夜的溫存似乎成了笑話,她明明身處溫暖的被窩之中,卻忽然感到渾身發冷。

昭陽在周川出事了。

皇帝到金陵的頭兩日,昭陽沒有抵達,算算路程,周川是要比河西繞一些。他在沿途經歷了一些小挫折,但最終順利抵達,可昭陽沒有到。

他耐著性子等了兩天,可是原本該到的人始終沒有來。

他開始坐立不安,終於第三日清晨接到消息,原本以為最安全的周川竟然成了最危險的地方。太傅留下的學生和舊部,如今的周川太守,在皇後的授意下將途徑周川趕往金陵的大軍攔截下來。

大軍拼死反抗,可對方出其不意,殺了大軍一個措手不及。聽說驅車的兩匹馬被人用弓弩射死,馬車都翻了,駕馬的人當時就死在了馬蹄之下。

現如今,昭陽的馬車被重新接回了宮中。

當真是晴天霹靂,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皇帝站在偌大的新宅之中,只覺得身子搖搖晃晃,幾欲倒下。

她有沒有事?是不是受傷了?

他原以為周川會是最安全的路,那是太傅留下來的地方,那是他全心全意信賴的地方,可沒想到!萬萬沒想到那居然成了最叫他措手不及的兇險之地!

為什麽?

他攥緊了拳頭,眼神驀然陰沈下來。

皇後?

竟然是皇後!

他大步出門,咬緊牙關問門外的禁軍副統領盧青山:“方淮還有幾日抵達金陵?”

盧青山道:“約莫還有七八日功夫。”

等不及了。

老四是睚眥必報的人,靜安皇貴妃自今以後,兩人之間的矛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只怕老四會對昭陽不利,會把舊事遷怒到女人身上。

昭陽不是後妃,不是主子,若是老四拿她開刀,不需估計天下人說什麽,更沒有道德上的詬病。

怎麽辦?

他死死攥著拳頭,幾乎要慪出血來。那是他唯一放在心上的姑娘,他寧願將五千禁軍的大半部分派去護送她,也不願多留些兵力在自己這一路,可她竟然還是出事了。

他大步往外走,這就要驅馬外出。

盧青山有不好的預感,驟然跟上去:“皇上,您要去哪裏?”

皇帝一聲不吭,背影似乎都在顫抖。

“皇上!”盧青山拔高了聲音,急道,“您若是要回京,這萬萬不可!四王爺剛剛進宮,您這麽貿然回去無異於自投羅網!咱們來金陵本就是權宜之計,待到方大人率大軍回到金陵,咱們再商議如何營救昭陽姑娘也不遲!”

皇帝在解韁繩。

盧青山急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皇上,您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是社稷的根本,是所有人唯一的希望。您若是執意要回京,那就是斷了咱們的後路,斷了天下人的後路。您是明君,理應知道壯士斷腕,知道在這節骨眼上他們抓走昭陽姑娘就要是擾亂您的心神啊!您不能中計,不能回去!”

皇帝倏地轉過頭來,目齜俱裂:“那要朕怎麽辦?眼睜睜看著她陷入漩渦之中?若是她有事,朕要怎麽辦?”

他翻身上馬,怒喝一聲,縱馬越出了宅子大門。

天大地大,昔日全是他的天下,可如今他的家被人所占,他的心上人被人抓走。他這皇位妥協得太輕易了,他這皇帝也當得太窩囊了!

好啊,還曾暗暗想著若是老四此番歸來,稍微有點君王的樣子,他也許能容他當個一兩年的皇帝。

老四有病,娘胎裏就帶來的,而他這個二哥確實是奪了遺詔。現如今他有了昭陽,有了一切,還想著這輩子能避免骨肉相殘,那就盡量避免。

可是老四不肯善罷甘休。

不,是他信賴多少年的皇後,她也不肯善罷甘休。

皇帝死死攥著韁繩,可身下的馬狂奔到了金陵城門口,到底是被他緊緊勒住了,長嘶一聲停了下來。

他雙目蘊淚望著外頭沒有盡頭的路,望著遠處的青山,還有青山後頭那看不見的地方。

生平第一次,他知道自己不能去,可所有在血液裏奔騰的念頭都在吶喊著,叫囂著。

去了,就沒有明天了。

可是不去,也許就徹底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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