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光亮，都是因為有人替你擋去了黑暗。

***

主治醫生檢查完江沈驀的傷勢，對著病歷本寫了很久，久到紀裴都覺得江沈驀要治不好了，他才朝紀裴嘆了一口氣：“小江先生的脊椎受傷嚴重。如果堅持采取保守治療的話，會給以後生活帶來許多不便。以我的專業建議，還是——開刀吧。”

“那會有什麽風險嗎？”紀裴皺起了眉頭，看起來比江沈驀還要緊張。

“手術一般都是有風險的。依照我們以往病例的統計數據，這項手術有5%-10%的可能會造成終身癱瘓。”

“就是要一輩子……躺著嗎？”紀裴知道江沈驀的自尊心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她看了看江沈驀的表情，唔，還算緩和，於是才小心翼翼地繼續向醫生提問，“那還有其他什麽方案嗎？”

“或者坐輪椅。”醫生扶了扶眼鏡，一本正經地勸導起來，“事實上小江先生還年輕，這個手術值得做！”

“我不同意。”江沈驀雲淡風輕地插了一句，目光甚至沒有從天花板上移開一絲一毫。他借著休息之名，揮了揮手把碎嘴的醫生趕了出去。

紀裴還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比如這個手術要找哪個醫生做比較好，比如之後的飲食調理有沒有什麽忌口，然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醫生被江沈驀的氣場震走了。

“江沈驀，你能不能不要那麽快做決定！”紀裴瞪了江沈驀一眼，然後氣鼓鼓地把喝水的杯子“砰”地摔在茶幾上，“你沒聽見醫生說嗎？不做手術你以後都會脊椎痛，老了還會有這樣那樣的並發炎癥，這樣你的生活還有什麽質量？”

“我不會做的。”江沈驀的語氣淡淡的，但紀裴知道每次他這麽平靜都是因為早就打定了註意。

“你怎麽那麽不講道理啊江沈驀。”要是以往，紀裴早就怒氣沖沖地踹上去了，可是偏偏如今的江沈驀還是個氣息奄奄的病人，她只好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在一片“哼唧哼唧”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時候，幸好有不明狀況的警官敲響了病房的門。

“我先出去。”紀裴臨走前還不忘白了江沈驀一眼，可惜江沈驀沒看到，調查案件的警官反倒被弄得一頭霧水。

紀裴坐在隔壁的休息間裏，她從李聲那兒知道了整件並購案的過程。簡單來說，就是商業社會大魚吃小魚的典型案例，只不過最後兩條大魚間產生了不可化解的矛盾。

可喜可賀的是，江沈驀最後還是贏了。他不惜讓警察介入，拿自己作誘餌，以保住江畔集團的清白基業。被江沈驀和蔣晚豐逼得走投無路的郎大齊仍舊想要最後一搏，這才綁走了江沈驀、又綁走了紀裴。

可惜郎大齊活了一輩子，唯一沒料到的就是女人的狠心。

“我問了警察，郎大齊沒死。律師說你的行為是正當防衛，不要再責怪自己了。”李聲趕到現場的時候，也被濺著鮮血的紀裴嚇得不行。或許是江沈驀總把她描述成柔弱無知的小姑娘，李聲難以想象出她哪裏來這麽大的力量。不過後來想起，他覺得她才是最害怕的那個吧，所以替她多問了一句。

紀裴仿佛受寵若驚，他不是一直站在李姻那一邊的嘛，不過出於禮貌她還是點點頭感激地回了句：“恩。謝謝你。”無論如何，這樣的結局是她最滿意的。

“裏面那個是真的很珍惜你，你好好對他。”李聲揚了揚眉毛，指向病房的方向。不過話一說完，他又話鋒一轉補了一句：“哎呀，我覺得我得錄下來給他聽，這樣我明年的工資說不定能漲一點。”

紀裴翻了個白眼，直接戳穿他：“我看你還是早點把李姻追到手吧。工資倒是不會跑掉，李姻就說不定了。”

李聲一聽，嚇得差點把手裏那杯咖啡灑出來：“你，你怎麽知道？”連江沈驀都只是偶爾拿他和李姻開玩笑，紀裴怎麽能說得這麽斬釘截鐵。

“我可是個女的。”紀裴挑釁地揚了揚嘴角，優哉游哉地咪了一口她的豆奶拿鐵。

李聲這下算是明白為什麽當年逍遙倜儻的江沈驀老是被紀裴吃得死死的，還動不動就精神分裂拿他出氣。

“喏，你的貼心助理給你送來了玉米筒骨湯，你的貼心丈母娘給你送來了魚湯，你想吃哪個？”紀裴把兩個保溫杯裏的湯各盛了一點放在碗裏，她對著碗邊呼啊呼地吹了一會氣，然後伸出舌頭微微嘗了嘗鹹淡。

“我想吃裴裴！”江沈驀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嘶！”紀裴被燙得叫了出來，都怪江沈驀，害她一走神灌了一大口熱湯。她鼓著圓圓的腮幫子喊了一聲“江沈驀”，然後鬼鬼祟祟地走到江沈驀的床邊，把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你幹嘛。”江沈驀被看得心裏毛毛的，他好看的眉毛都扭曲了。

紀裴眼睛一眨，直接抓了塊江沈驀沒傷到的皮膚狠狠扭了一道：“讓你躺著還耍流氓。”

“唔，痛死了，你快放開！”江沈驀好像真的被扭到了痛處，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嚇得紀裴慌了神，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

“怎麽了，江沈驀？我不是故意的，醫生，我幫你叫醫生。”她急沖沖地就要去摁電鈴。

“嗯，乖老婆，我沒事啦。”

“你有病啊！這麽老的梗還玩！”紀裴氣得牙癢癢的，怎麽受了傷的江沈驀就跟個淘氣的小男生一樣。

可很快淘氣的小男生就牽起了她的手，情意綿綿地說了句：“可你還是信了，對不對裴裴？”

好吧，看在他那麽溫柔善良又充滿愛意的份上，紀裴又一次心軟地原諒了他。

上帝怎麽那麽偏心，為什麽要給一個男人這麽好看的眼睛。

江沈驀得寸進尺，牽著紀裴軟綿綿的小手枕在了自己的耳邊。他輕聲地跟紀裴商量起來，卻又更像是在吐露自己的心聲：“裴裴，我不想做手術。”

“沈驀，這件事情就聽我的，好不好。”紀裴同樣不願意和江沈驀爭吵，但也不願退讓。她的語氣比起之前溫柔體貼了很多：“結婚到現在，都是你在做決定，你就讓我做一次主不行嗎？”

“我不能接受癱瘓。”江沈驀說出了自己的顧慮。這一年又一年，他越來越清楚自己身上背負的什麽，有父親、有姐姐、有妻兒，還有偌大的江畔集團。

每一樣，他都不可能放手。

“又不是一定會癱瘓，概率那麽低。”紀裴像哄小孩子似地伏在了江沈驀的床頭，她就趴在他耳邊，喃喃細語。希望所有的真心話都能被江沈驀聽進去。

“萬一呢。”江沈驀發現紀裴有時候還真是固執得可怕。無奈的他笑了笑，伸手將紀裴的腦袋往自己的肩膀上靠近了幾分。

“那我就推著你的輪椅過一輩子。”紀裴說完，自己腦補出了一個溫柔慈祥的老太太推著一個帥老頭的場景。嗯，也不算太悲劇。

可看看一旁的江沈驀卻是無動於衷，一言不發。

“江沈驀，你只要答應做手術。我以後再也不提離婚了！”

“真的？”江沈驀的尾音難得地有了上揚的趨勢。

“恩！”紀裴把握時機，信誓旦旦地應了下來。可轉念一想，又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落進了一個圈套。然而話都說出口了，她總不能言而無信吧。

以前的江沈驀總是很忙，忙著出差，忙著開會，他們之間常常聚少離多。後來兩個人冷戰了，更是動不動翻臉。所以能在這樣明媚的日子裏說會夫妻間的悄悄話，倒是讓紀裴又享受又珍惜。

“裴裴，你那時候為什麽喜歡我啊？”江沈驀一邊說一邊拿自己的鼻子去蹭紀裴的。他其實一直很好奇，紀裴是因為什麽才被自己三言兩語騙回家的。

紀裴扁扁嘴：“不知道。

“是不是因為我這張臉？”江沈驀指了指自己帥氣的臉龐，完全忘記此時的他早就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

紀裴嫌棄地瞄了一眼，搖搖頭：“不是，我是為了錢。我就想嫁個有錢人！”

“紀裴！”

“好吧好吧，其實我想嫁個很帥的有錢人。”紀裴坦白地交代起來。

畢竟那時候的她還是個才畢業的小姑娘，遇見長得不錯家裏條件又好的男生，怎麽可能裝成瞎子視而不見嘛。

“那你呢，為什麽娶我？”紀裴小手撐在江沈驀的旁邊，眼睛一閃一閃的，渴望得到一個答案。

“因為你長得就是我老婆的樣子啊。”作為一個感情經驗比紀裴豐富的人，江沈驀的回答顯然花哨多了。

“切，我才不相信。我們一個高中都沒說過幾句話。反倒是畢業了我開始打扮了，你才覺得我是你老婆？嗯？”要是他們能從高中開始，那豈不是就跟小說一樣美好。

“對不起嘛。”江沈驀偏過自己的腦袋，對紀裴發嗲。最後一個字裏帶著一點奶聲奶氣，酥酥麻麻的，紀裴一下就沒了脾氣。

“你啊~”紀裴嘟著小嘴往江沈驀的腦袋上點了點，她真是拿江沈驀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咳咳，打情罵俏得不錯啊。”林蔓破門而入的時候，小夫妻兩個還在你儂我儂地蹭來蹭去。好在林蔓怎麽說也是個見過世面的即將二婚的少婦，直接臉不紅心不跳地打斷了他們。

紀裴一看有人，連忙起身，跳得離江沈驀遠遠的：“蔓蔓，你怎麽過來了？”

林蔓冷冷地“嗯”了一聲，看來對紀裴的純情樣子很不受用：“我就是來看看我好朋友的老公究竟傷得怎麽樣啊？”林蔓把自己買的新鮮水果放到一邊。

收到消息的時候，林蔓也嚇了一跳，生怕要發生什麽生離死別的戲碼，趕緊扔下股票火急火燎地往這裏趕。結果倒好，當事人顧著甜言蜜語，任是讓她在外面敲門敲得手都要斷了。

“多謝！”江沈驀對林蔓的態度一向是敬謝不敏，尤其是她一來，江沈驀明顯感到紀裴對自己的熱情減了好多。

“虛偽。”林蔓小聲地罵了一句，然後把紀裴拉到一旁數落起來：“你啊你，竟然為了這麽個男人連命都不要，還不通知我，你這是要嚇死我啊！”

“唉，你別老是罵我老公，能不能給我點面子。”紀裴扯了扯林蔓的衣角，示意她註意點。

“哼。”江沈驀聽見她們兩個的聊天，氣得別過了腦袋。他什麽時候都要靠紀裴掙面子了啊。

“好！就你護老公！”林蔓拿身邊這個癡心一片的三好老婆沒有辦法，“喏，別說我不幫忙啊，這是容三的電話。他是脊椎科的頂尖專家，報我的名字，他會理你的。”說這句話的時候，林蔓覺得自己超級帶感。

“那方面能力很強的肌肉男？”紀裴看著手機裏收到的微信名片，實在不能把這個穿白襯衫都能穿出膨脹感的男人和醫生聯系在一起。

“他有名字，容紅，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記記牢。”這次輪到林蔓發牢騷了。

“容紅嘛，我一定記住。”紀裴懷著感恩的心對那張微信頭像膜拜了一下，然後摟著林蔓撒嬌道：“我就知道蔓蔓最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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