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愛，是沒有出息。

***

接近午夜的時候，徐翩翩家的門鈴響個不停。睡意正濃的她有些惱怒，但門鈴一陣一陣不肯停，她只好認命地穿上自己的毛衣外套。徐翩翩透過貓眼看見門外的紀裴，一臉驚訝。

“你……”徐翩翩還沒醒透，一時之間想不出要說的詞。

站在門口的紀裴還穿著那身芭比粉的套裝，可精致的醉酒妝已經被哭掉了大半，不知道樓道裏的大爺大媽有沒有被她這副鬼樣子嚇到。

“翩翩，怎麽辦？”紀裴本來已經恢覆平靜了，可一看到徐翩翩，所有難過的情緒和著眼淚一下子又湧了上來。她傷心極了，一抽一抽地嗚咽起來，整個人連氣都喘不了。

徐翩翩讓她進屋，一邊走一邊安撫紀裴的後背：“發生什麽了？你不是和江沈驀慶生去了嗎？”吃晚飯的時候，徐翩翩還在朋友圈上看見紀裴曬的觀星閣夜景，怎麽才幾個小時就變成林黛玉上身。

“我可能要去坐牢了。”紀裴扁扁嘴，拿了一張餐巾紙用力地擤了擤鼻涕，她的額頭和鼻翼都因為激動的情緒而泛紅。真是從小到大都很哭得很入戲呢。

“我X。”徐翩翩顯然被“坐牢”兩個字嚇得不輕，連摒了很多年沒說的臟話都冒了出來。她睜大了眼睛警告紀裴：“你別嚇我！我現在當媽了，嚇不起的！”

“我公公婆婆出了車禍，所有證據都對我很不利。我覺得有人擺了我一道，就是要我去吃牢飯。”紀裴垂著腦袋揮了揮手上的紙巾，再這樣下去，她要麽投降要麽精神崩潰。

“你們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徐翩翩雖然嘴上開著玩笑，但眉頭還是皺了起來。如果紀裴沒有開玩笑，那這件事情還真的很棘手。

“我沒跟你開玩笑。”紀裴擡頭瞪了她一眼。

“我知道。”徐翩翩無奈，這個小女人渾身上下都是被江沈驀慣出來的毛病。她拍了拍紀裴的肩膀勸慰道：“警察也不是傻子，肯定能查明白的。你別那麽傷心。”

“其實……嗚嗚嗚……”紀裴想到那些惡心的照片，哭得更兇了。她抱著餐巾紙盒哼唧了很久，才把話說清楚：“其實我還收到了江沈驀跟別人的床照。”

“啊？”

“這個人渣！他都是騙我的，他真的跟人家上床了。簡直不要臉！惡心！恨死他了！”紀裴哭得眼睛紅紅的，她擦著眼淚在徐翩翩面前罵街的樣子就像所有苦情戲裏的女主角，除了語氣潑辣了點。

徐翩翩旁觀者清，反而理智地問了一句：“怎麽可能這麽巧？你公公婆婆一出車禍，你就收到照片？”她見紀裴不說話，又繼續分析起來：“你想想，要是真的想要讓你們分開，在你們鬧得最僵的時候就該把照片拿出來，幹嘛要等到你們和好。”

“唔。”紀裴歪了歪腦袋思考起來，她確實被突如其來的懷疑和憤怒沖昏了頭腦，可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知道江沈驀騙了她，這就足夠她氣瘋。

“照片呢？”徐翩翩可能是職業習慣，總覺得要看到憑證再發表意見。

紀裴翻著自己的大衣口袋，翻來翻去就是那張一百塊，根本沒有手機的影子。

“你還把手機弄丟了？”徐翩翩對她今天的倒黴運也是服氣。

“我的手機好像拿去砸江沈驀了。”紀裴可憐兮兮地望著徐翩翩，一張小臉上寫滿了懊惱。現在倒是徹底清凈了，誰都找不到她。

徐翩翩扶額，傷神地沖她嘆了口氣，怎麽就攤上這麽一個膽大心不細的閨蜜呢：“算了，你也別想那麽多。早點睡，明天去醫院把事情搞清楚。”

“我不去！”她恨死江沈驀了，絕對絕對不想看見他。

“所以你是強行想吃牢飯？”徐翩翩嚴肅地問她。紀裴的士氣在徐翩翩的強勢態度下敗下陣來，她眼睛往兩邊轉了轉總算點了頭。

徐翩翩給紀裴拿了套還沒穿過的睡衣，示意她去沖個澡。傷心過了頭的紀裴此刻再沒有心情像以往那樣去研究睡衣的面料和牌子，抹著淚進了浴室。等她洗完澡，江沈驀已經派李聲將手機送了過來。

“他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紀裴正在擦幹被淋濕的發梢，看見手機，氣不打一處來。

“你的男人，我怎麽知道？”

“才不是我的男人，我這次肯定要跟他離婚！”紀裴用力地拍了一下身邊的化妝桌，以表示自己堅定的決心。

“不信。”徐翩翩兩手一攤，不敢茍同她的話。

徐翩翩曾經也以為自己即使愛得再深，都能給自己留一份尊嚴。可她錯了，那個死皮賴臉纏著蔣晚豐的人是她，那個冒著風險未婚生子的人是她，甚至那個甘願做情婦的人還是她。被愛迷了眼睛的女人，總是能放下自己所有的底線，低聲下氣地去順從另一個人。

紀裴撐著自己的腦袋，無精打采地頹在化妝桌上，她語氣低落地問徐翩翩：“翩翩，我是不是很沒有出息？每次都被江沈驀吃得死死的。”

“還不是因為你愛他。”雖然動不動就瞎嚷著離婚，但徐翩翩覺得紀裴遠比想象中更愛江沈驀。

徐翩翩拿起紀裴的手機，翻看起所謂的床照：“十一張照片，七張的臉都不清楚。”

“那還有四張呢！”

“你急什麽，這種肯定要導入電腦好好分析下。”徐翩翩一遍開電腦一邊教育她，“現在PS的水平都是專家級別的，光拿手機看怎麽行。你都能懷疑有人故意讓你去坐牢，怎麽就不懷疑有人故意捏造床照呢？”

紀裴垂著眼瞼，滿腹心事不知道如何說起。

淩晨兩點的時候，紀裴被噩夢驚醒，夢裏有好多錯亂的情節。

帶著手銬來逮捕她的警察，挽著江沈驀笑得一臉燦爛的鐘梓涵，還有李姻、江沈珺一堆人，他們通通圍著紀裴，越逼越緊，紀裴覺得自己連呼吸便變得不再順暢。她在夢裏掙紮了好久，才終於睜開眼睛回到現實。她伸手摸了摸額頭，竟然已經是一層薄汗。

紀裴轉身，看見背對著自己的徐翩翩睡意正濃，不忍心打擾，便躡手躡腳地掀開被子一個小角悄悄起身。她連拖鞋都沒穿，只隨便扯了一條羊毛毯子躲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紀裴把自己蜷縮成嬰兒狀的一團，埋頭紮進角落裏，憑借手機的一點點亮光安靜地瀏覽起網上無關緊要的新聞。

她下滑著頁面，一條條地讀著微博，惡搞的，奇葩的，直到她看見一個叫做“裴裴生日快樂”的話題。

不會這麽巧吧。紀裴不願相信，她點開話題欄，找到一張黃浦江邊三座大樓集體亮出生日祝福語的照片。她記得這三座大樓，因為江沈驀訂的觀星閣與它們正好隔江相望。

她繼續往下翻，發現許多網友在下面紛紛評論裴裴究竟是誰。還有一些知情的網友，透露是某酒店集團的老板為了討老板娘歡心特地砸的錢。

紀裴已經猜到了真相。

然而江沈驀的這份驚喜，因為各種意外，讓紀裴覺得五味雜陳。說不感動是假的，可她要怎麽去回應。

雖然紀裴強迫自己假裝出沒有感覺，手指卻止不住地往下滑動，她認真地閱讀著每一條相關微博，翻著翻著，手機屏幕被她大顆的淚珠打濕了。

紀裴伸手抹掉自己的眼淚，可她抹得越猛，眼淚就掉得越急。無可奈何的她索性拿羊毛毯蓋住自己的腦袋，不再去看這條新聞。她緊緊抱住顫抖的自己，埋著腦袋哭得泣不成聲。她的眼淚太過洶湧，滲進自己的袖子裏，在這個冬夜顯得格外冰涼。

江沈驀，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紀裴還沒睡上幾個小時，紀媽媽的電話就風風火火地打了過來：“你現在在哪裏啊？”

“呃，在家啊。”紀裴還沒準備好怎麽解釋，只好先搪塞過去。

“你個小姑娘，你公公婆婆出事了你怎麽不出聲啊。”紀媽媽也是看早間新聞的時候知道這件事情的，她從醫院的現場采訪隱約看見她家女婿的身影和紀裴婆婆的照片，放心不下的她趕緊撥通了女兒的電話。

紀裴不曉得事情怎麽會傳得怎麽快，她安慰道紀媽媽：“你別急，江沈驀會處理的。”

“你怎麽能都讓小江去弄啊？你是兒媳婦啊，這個時候你不可以在家的哦。媽跟你講……”紀媽媽是個特別在乎基本禮節的人，她滔滔不絕地叮囑著女兒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比如守在醫院隨時觀察公婆的身體狀態、親自煮些營養湯給他們送去，總之就是要盡可能地替江沈驀分擔那些小事情。

紀裴游神般地握著手機，唯一能做的就是對著手機“哦”“哦”“哦”，這一大清早她媽的精神倒是比她還好呢。

“你趕緊的，買點鯽魚或者骨頭湯，別把小江累垮了。”紀媽媽下著最後通牒。

“可他喜歡吃雞湯啊。”紀裴下意識地答道，仿佛這個答案不需要經過大腦思考。

“那你就去買只雞啊。你個小姑娘是不是還沒醒啊，要不媽燒好給他們送過去。”紀媽媽一聽紀裴的語氣，就知道她還在雲裏霧裏的，聲音不禁變大了。

“不用了！我現在就去弄。”她還不想所有事情都變成和稀泥攪在一起，趕緊拒絕了紀媽媽。

徐翩翩起床的時候，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等她打開臥室門，聞見一陣又一陣的雞湯香味，便知道紀裴在廚房。

“你是為了報答我，特地做的嗎？”徐翩翩舀了一勺雞湯，鹹淡剛好。她瞄了瞄雞湯裏的輔料，有紅棗、蟲草花、菌菇、枸杞，甚至還有補氣的黨參。“誒誒，我們家元寶還小，你燒得這麽補，他要流鼻血的。”

紀裴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然後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我是給江沈驀他們家燒的。”

“咦？”難道紀裴一覺醒來轉性了？

紀裴撅著嘴巴解釋起來：“我要不去，我媽就會去。我不想我爸媽也卷進來。”想到這裏，紀裴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徐翩翩曾經經歷過更可怕的事情，她能明白紀裴此刻的心情，但她更加明白此時的紀裴需要的是系鈴的解鈴人。

“沒事的，會過去的。”

“但願吧。”

“照片分析我交給Tomas了，不出意外今天就能有結果。”

“好啊。”紀裴心不在焉地將雞湯盛到保溫盒裏，她在發愁，萬一在醫院遇見江沈驀，她該說些什麽。她要帶著微笑禮貌地去問候他嗎，她想她做不到。

總之，今天她真的是被她媽媽停在杠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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