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難以預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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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來嗎？”紀裴正拖著步子往兩樓的包房走去，她再次向江沈驀致電發起邀請。她可不想江先生到時候打翻醋壇子，滿屋子都是酸臭味。

江沈驀自然不願意讓她和秦觀獨處，不過眼下的策劃案太過棘手，他還是決定以公事為重：“不來了，你們好好吃。”

“嗯。”紀裴想了想還是在掛電話之前叮囑了一句：“註意身體，不要太拼。”

紀裴很少過問公司裏的事情，一來是避嫌，二來她是真的很不喜歡動腦子，所以這直接導致很多重大消息她都要從徐翩翩那裏得知。

在這場麻雀變鳳凰的婚姻裏，她唯一在意的是江沈驀忙不忙、累不累。就剛剛的對話而言，紀裴猜測公司應該出了不小的問題。不過她好像總是對江沈驀有百分百的信心，總是相信他能給她幸福美滿的未來。

秦觀看著一身粉紅毛呢的紀裴，誇張地倒在卡座裏，笑得前俯後仰：“你怎麽穿得跟個智障一樣。”

“哎，你自己不也跟個街頭討飯的一樣。”大冬天穿著破洞牛仔褲的人有什麽資格嘲笑她。何況這套明明是在miumiu裏刷的冬季最新款，怎麽可以被秦觀這麽侮辱。

“什麽浪子，我是獨立攝影師，OK？”秦觀自然熟地拉著紀裴手腕上的須須頭琢磨起來，然後語重心長地嘆了一口氣：“你們有錢人都喜歡買這麽醜的玩意兒嘛。”

正在看菜單的紀裴因為這句話“呼哧呼哧”地生氣起來，她照著秦觀的胳膊就要打過去：“就你審美好！”要不是有求於他，紀裴才不會忍著把這頓飯吃完呢。

秦觀嘻嘻哈哈地往後躲了過去，他一直很奇怪江沈驀的性子是怎麽忍受這個動不動就要炸毛的女人：“紀廢，你說你當了幾年少婦，脾氣怎麽越來越差。江沈驀不管你的嗎？”

“他就喜歡我這樣！”

“那今天他怎麽沒看著你啊。”秦觀瞇著眼睛，自戀的模樣好像依舊是高中裏那個玩世不恭的大男孩：“就不怕我太帥，把你勾走嘛。”

“他有什麽好怕的，反正他比你帥，還比你有錢。”紀裴還準備繼續往下說些什麽，秦觀已經雙手合十地討饒起來：“夠了啊，我一個孤家寡人經不起你們兩個秀恩愛。”朋友圈上那些親密的合照已經夠他神傷的，沒想到紀裴還準備給他來一場形象的現場演說。

服務生送來新鮮的生魚片，秦觀蘸上芥末吃了一口，嗆得不行，喝了幾口水後才說：“究竟什麽事啊？幾百年不聯系我的人突然在微信、facebook、qq發動轟炸，我很慌的。”他一直嫌棄紀裴是個重色輕友的人，自從江沈驀那只悶騷怪把她娶回家之後，紀裴幾乎跟其他男性生物都不怎麽聯系了，包括他。

“給我們工作室拍廣告，順便介紹點明星給我們。”紀裴咧著嘴沖秦觀傻笑，壽喜鍋的熱氣在她臉上攏出一股柔光，撲面而來的少女氣讓秦觀晃了晃神。

“拉皮條咯？”他夾起一塊烤牛舌，津津有味地嚼起來。

“嘖嘖，你學壞了。”

“小姑娘你不懂，我們這個圈□□的。”秦觀沖她搖了搖頭，像她這樣生活在江沈驀羽翼下的小姑娘，是很難理解娛樂圈裏的覆雜的。

“我不管，反正有你在，我很放心的。”

“真心？”他還以為她只知道江沈驀長江沈驀短呢。

“嗯。”紀裴重重地點了點頭，想她當年的理科作業可都是抄秦觀的，從未失誤，怎麽能不相信呢。

“就沖你這句話，我幫你。”秦觀端起梅子酒，豪邁地敬了一杯。紀裴配合地咪了一小口，拍起他的馬屁：“就知道你人好，對了，你還不準備結婚啊？”

這句話讓秦觀不自覺地揉了揉額頭，他殷勤地往紀裴的碗裏夾了一只海膽，試圖堵住她的嘴巴。已婚婦女啊，果然和他媽一樣，三句不離催婚。

日料消化的速度比想象地快，紀裴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次，最終還是禁不住咕咕叫的肚子跑去廚房烤了了幾個核桃酥。守在烤箱旁邊的她閑來無聊，又熱了一小杯麥片。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她撒多了麥片，而江沈驀剛好回來。

江沈驀熟門熟路地順走自己的那一杯麥片，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在後頭的料理桌上。他懶散地解開自己的第一粒襯衫扣子，把領帶松松垮垮地掛在脖子上。

“怎麽那麽憔悴啊。”映著廚房微弱的燈光，紀裴竟然發現眼前的男人有了皺紋。她不自覺地伸手，在他眼尾那裏摸了摸，又滑過他的黑眼圈，嘟著嘴巴心疼起來：“你都老了。”一句話惹得江沈驀的眼皮跳了好幾下。

核桃酥很快就加熱好了，紀裴拿了一粒，熱乎乎地咬了一口，發現味道依舊很好，便把剩下的半口遞到了江沈驀的嘴邊。江沈驀盯著她，暧昧地張嘴咬下。即使工作艱險，看到的紀裴那一刻，他的眼睛裏好像又一下子燃起了光。

紀裴像個溫柔的母親一樣替他擦掉嘴邊的碎屑，然後拿小臟手摸了摸江沈驀被風吹亂的頭發。有輕微潔癖的江沈驀這次沒有反抗，反而把紀裴揉到了自己的胸口，安安靜靜地給她餵起了核桃酥，偶爾有核桃渣粘在紀裴的嘴唇上，他就親自替她舔掉。甜蜜的小心機讓紀裴不知該吃還是不敢吃。

“最近工作室怎麽樣？”江沈驀把她的頭發攏到了一邊，唔，是他喜歡的洗發水味道。

“挺好的，你不要擔心。”紀裴嘴裏的核桃酥還沒吃幹凈，說話的聲音像貪嘴的小孩子。

“那接下來的時裝周呢。”江沈驀的親昵變本加厲，乘紀裴不註意就拿自己的鼻子去蹭她的頭發，他的呼吸那麽近，全都融化在紀裴的臉龐。紀裴沒有他那麽沒羞沒躁，整張臉都像是剛從烤箱裏端出來的，紅撲撲的，都熟透了。

“都搞定了，秦觀會幫忙聯系的。”紀裴終於受不了他這種綿裏藏刀的攻勢，推著他的身體要逃：“你啊，就好好負責公司的事情。我去睡覺了。”

江沈驀對著紀裴的身影勾起了嘴角：“不要被他吃豆腐。”

“哼，就知道吃醋！”

在家遠程工作的陸子繪最近反而很清閑，刨去上下班的時間和在工作室應付各色人等的麻煩，她倒是很享受自由創作的無拘無束。連著交了兩次稿的她決定給自己放一個假，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這座城市的交通極其發達，但她仍舊花費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這個偏僻的小鎮。

來之前，她在網絡上搜到相關的信息，網友們都說這個鎮子的葡萄很是出名，她在想要不要帶幾串回去嘗個鮮。等她真的從鎮上巴士下來的那一刻，她看見這個小鎮漫山遍野都是農田，完全忘記了買葡萄的事兒。

她讀書的時候也讀過一兩本安妮寶貝，雖然不記得具體的描述，但她隱隱覺得這就是書裏遠離塵世的地方。這樣的小鎮真的很適合隱居，或者等待死亡。

只有像他一樣的人，才會有這般好眼光吧。

“衛老師。”她輕輕地叫出聲，不敢相信這個剃了平寸穿著格子襯衫的男人就是衛若秋。

衛若秋轉過身，病痛讓還不到四十歲的他看起來比原本的年紀蒼老一些。再次見到陸子繪，他的眼睛裏也無風雨也無晴，仿佛他一直在這裏靜靜等待她的光臨。

是啊，要不是他無心隱瞞自己的住址，她怎麽能這麽容易找到這個世外桃源呢。

他給她洗了一串葡萄，說是他親手栽種的。陸子繪一顆一顆剝著吃，才吃了沒幾顆就淚流滿面哭出了聲。

是她把他害成這樣的，她還怎麽能微笑著吃他辛苦栽種的葡萄呢。

衛若秋遞給她一張紙巾，拍著她的肩頭安慰道：“小繪，你怎麽剛見到我就哭呢。”他的聲音一如從前，敦厚質樸，像民國時期戴著金絲邊的講課先生，讓她著魔。

“是我錯了，我錯了。”陸子繪掩面，道歉透過雙手的縫隙傳出來。他本來可以有令人艷羨的一生，富家千金出身的妻子、遠洋深造的學術資質，最差的結果也不會是陪著她一道墮落到最底層，被譴責被譏諷，被當做茶餘飯後解悶的談資。

衛若秋想要擁抱她，但思考了一下還是放棄了。他只能無力地站在一邊，蒼白地解釋著自己的生活：“你看現在這樣也很好啊，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不是嗎？”可他偽裝的笑容已經無法讓陸子繪釋懷。

他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夢魘。又或者，是她自己。

“你說得沒錯！就是你把他害成這樣，你還有臉來！”江沈珺將兩手提著的水果往桌上一扔。她恨陸子繪，就如同每一個原配憎恨出軌的情婦一樣。

陸子繪聽到江沈珺刺耳的聲音才擡頭看，她瞪大自己的眼睛，感到難以置信：“不！不是我害的。”她的語氣很卑微，卑微到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這句話的真實性。

“江沈珺，你可以走了。”衛若秋淡淡出聲。他一直對自己的前妻感到歉疚，但是是出於對婚姻開始的不謹慎性，而非之後在協議離婚期間和陸子繪產生的露水情緣。

江沈珺一時氣不過，口不擇言：“你都快死了，還替她說話。”枉費她背著嚴光隔三差五地來看望他，生怕他一不小心感冒發燒引發嚴重的感染。可是衛若秋呢，竟然可以裝作漠然無視的樣子，毫不領情。

“江沈珺，你夠了。”好脾氣的衛若秋終於說了一句重話。當年離婚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江沈珺的控制欲。衛若秋知道她不是一個惡毒的女人，可她總是用讓人害怕的方式去表演自己的好心，讓他避之不及。

江沈珺好笑地自嘲了兩聲，她或許低估了衛若秋對陸子繪的心意：“陸子繪！我是看在我弟的面子上，一直沒有揭穿你。像你這種勾引別人老公拆散別人家庭的狐貍精，也配做設計師嗎？”

“和她無關，是我的錯。”是他甘心走進陸子繪的溫柔鄉裏，從此忘記外頭是多雲還是雨。

“你這麽老實，要不是她使手段，你會被勾得魂都沒了嗎？”出國前的衛若秋是出了名的坐懷不亂，沒有人會相信他會在以後的日子裏會和一個陸子繪難舍難分。

衛若秋不希望江沈珺有更加過分的言辭，他望著江沈珺警告道：“你忘了嗎，我們本來就是要離婚的。我為了讓你冷靜下來才出國的，不是嗎？”

“你……”沒錯，可是她從來不曾冷靜下來。直到現在，衛若秋和嚴光之間，她還是選擇衛若秋。

“小珺，你結婚了。以後不該來看我的。”然後，他轉向一言不發的陸子繪，難得地笑了一笑：“小繪，你也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我不可能看著你去死，衛若秋！”江沈珺幾乎已經崩潰，幾個月來她的付出都因為陸子繪一個露面頃刻消失不見。

“衛老師，我……”如果可以，她願意留在這裏，哪怕只是做一個傭人。可是衛若秋已經關上了自己的門，從此往後，誰都無法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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