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眨眼的時間。

***

幸災樂禍的徐翩翩打開電腦，不忘數落著紀裴：“你啊，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吧。好好的少奶奶不當，去跟淘寶賣家搶活幹！”

“餵，你從我進門說到現在了。”紀裴嘟著嘴巴撐著腦袋，她很擔心。如果聖誕企劃這部分失敗，包袋銷售停滯，工作室的現金流就要出現周轉困難。那麽，她或許又要向江沈驀示弱，向江家示弱，之前說好的獨立都會變成一個笑話。

這和她愛不愛江沈驀無關，她只是不想成為江沈驀的附庸。

沒人能告訴她江沈驀哪天會拋棄她，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擁有自己的生活，不讓自己輸得太過可憐。

徐翩翩雖然嘴上聒噪，一只手卻快速地滑動鼠標。她逐一瀏覽著各家上新店鋪，記錄下每一家的店名、預售期和所供樣式，還挑了兩三家看著順眼的付了盜版聖誕包袋的錢。

“哎哎哎，你怎麽還真的買？”紀裴在一旁看得跳腳，差點吵到小房間裏寫作業的元寶。

徐翩翩警告般拍了一下紀裴的腦袋：“你看你比以前蠢了不是一點點。不買幾個，怎麽知道盜版的實際樣子啊。”

“聰明哦。”紀裴覺得有道理，連著誇讚徐翩翩。徐翩翩一臉無奈，只能說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紀裴已經習慣了和江沈驀情情愛愛的糾纏，早就忘了職業本能。

徐翩翩聯系上法務部的同事，幾番溝通之後發現這樣抄襲的案子幾乎沒有上訴的必要。前些年幾個奢侈大牌對淘寶盜版貨發起上訴，白紙黑字的宣判卻對淘寶網店的熱度不起一絲影響，更別提紀裴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工作室。

她和紀裴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從輿論入手。

“媽媽，做完作業好餓。”小元寶今天的作業估計是畫畫，揮著五顏六色的肉手就要往徐翩翩身上撲。

紀裴往一旁躲了躲，這件毛衣可是意大利獨立設計師的最新款，不能被這只小惡魔糟蹋了。她拿起自己的手機勤快地打開點餐軟件：“娘娘現在就叫外賣，你趕緊跟著你媽媽把手手洗幹凈。”

徐翩翩走過紀裴身邊的時候，故意拿小元寶的手去嚇紀裴，嚇得紀裴在客廳亂跑亂叫。“徐翩翩，你惡趣味啊。你兒子會被你帶壞的！”

這時候手機閃了閃，江沈驀發來的信息。她不想回，把手機放在一旁，過了幾分鐘，江沈驀的電話果然如期而至。

“裴裴，你在哪裏？”江沈驀那頭的聲音很安靜，估計他已經回家了。

紀裴不想他摻和到聖誕企劃的事情，決定撒一個誤傷大雅的謊：“我在翩翩家裏，她，她不太舒服，我陪她一晚上。”

“要不我過來，我們送她去醫院？”江沈驀的鋼筆敲打著桌子，工作室出了事情她一句都沒提起，難道她就那麽不喜歡自己的幫忙嗎？

“不用了吧。”剛好洗好手的元寶沖到了紀裴的身邊，大聲地嚷嚷，搶著要跟江沈驀打招呼，紀裴順理成章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小元寶。

不知道江沈驀說了什麽，小元寶倒是格外開心，掛完電話還唱起了幼兒園裏奇奇怪怪的兒歌。紀裴收回手機的時候才發現江沈驀後來發的信息，明晚六點半游艇會的酒局，他希望她能一起去。紀裴回了一個ok的手勢，便把手機放在了一邊，她想了想又滑開手機，給陸子繪發了一條信息，問她身體好些了嗎。

下午她在辦公室想了很多，也沒有想到陸子繪出賣圖紙的原因。可她記起在新加坡發生的事情，那個謊話連篇的陸子繪讓她猶豫了。

徐翩翩被外賣小哥的大包小包驚訝到，跟小哥反覆確認才把這麽多東西拎到了餐桌上。

“你點那麽多幹嘛？”雖然是紀裴買單，可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根本吃不完吧。

紀裴指了指小元寶，雲淡風輕地說：“他說他想吃。”於是一盆臟水統統轉嫁給涉世未深的小元寶，“你就不要生氣了，小孩長身體嘛。”

“我覺得是你嘴饞。”徐翩翩一眼看穿她的壞心思，她的兒子可比紀裴要勤儉持家多了。她不知道紀裴自己有沒有發現，從金錢觀甚至到為人處世的態度，紀裴和江沈驀都有些說不清的相似。紀裴口口聲聲說要離開江沈驀，卻一天比一天更像他。可惜徐翩翩連自己的感情都從來沒有理清，更不要說去評價他人的。

小元寶悶聲不吭地吃著夜宵，不一會就打出一個飽嗝。他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咧開嘴笑了起來。

“媽媽給你去放水，你看會電視就洗澡好不好。”

小元寶對著徐翩翩眨眨眼睛，打開電視機，乖乖地點了點頭。一旁的紀裴看著這副畫面，竟然羨慕得一塌糊塗。可能是年紀到了，身體內雌激素變多，紀裴好像越來越渴望得到一個孩子。比起江沈驀，她更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一個不會背叛她的小可愛。

紀裴和徐翩翩熬了一整晚，改了好幾遍的公關稿、軟文帖，才終於有了些眉目。天微亮的時候，紀裴打了一輛車回家。她躡手躡腳地回房間拿換洗衣服，江沈驀還在睡夢裏，毫無防備地如同一個嬰孩。這些日子他似乎很累，眼角下的黑眼圈都加深了。紀裴靠近他，替他蓋好被子，在他額頭軟軟地印下一個吻。

即便如此，她依舊沒有把握和他生一個孩子。

紀裴換上睡衣鉆進被窩的時候，江沈驀整個人環了上來，把紀裴箍在自己的懷裏。

“你醒了？”紀裴想，估計是次臥的洗澡聲音把他吵醒了。

江沈驀在紀裴的脖子旁邊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紀裴把手覆蓋在江沈驀的身上，困意襲來的她很快就陷入了沈睡。

陸子繪的母親燒得糊塗，幾次半夜驚醒神志都不太清晰，看見陸子繪就說些不好聽的話。有一次甚至哭著求陸子繪：“繪繪，別再去勾引衛先生了，我們家受不起這樣的事情啊。你聽媽的，我們回鄉下重新開始。”母親的哭聲因為病情並不算尖利，可是卻打在陸子繪的心頭。她曾經被母親抓著去向另一個女人道歉，可她至今都無法確認自己算不算做錯，她知道她身邊的人都在讓她道歉。

陸子繪慶幸嚴光替她訂了單人間，否則恐怕臨床的人都會對陸子繪產生不愉快的想法。嚴光打來過慰問電話，叮囑她好好休息，她還發現他已經細致地訂好了病房套餐、預約了主治醫師。陸子繪有過齷齪的想法，她實在想不到什麽可以讓一個男人對陌生女人施出援手，除了欲望。可嚴光不曾提起什麽，只是安排妥當不求回報。

直到工作室的Fiona發來信息，陸子繪才知道聖誕的幾款包袋已經假貨滿天飛。Fiona的字裏行間告訴她，工作室對於她的懷疑。陸子繪想，那紀裴為什麽不告訴她呢？是在懷疑她嗎？

那天下午，很多喜歡上網的人都看到了幾家公眾號的推送，一篇“我為什麽喜歡背正版包”的文章在朋友圈被轉發。文章列舉了幾個品牌被抄襲的案例，對比出細節和使用感受，其中不經意加上紀裴工作室的這次聖誕企劃。讓紀裴和徐翩翩沒有想到的是，有些把握時機的公眾號順勢發起了假貨使用感受的討論和投票，引起另一波□□。

他們昨晚討論了很久，如果單單做聖誕品的推送，只是突出工作室包袋的美感和設計感，並不會引發註意，不如直點核心，以仿貨、假話為出發點，讓潛在客戶關註到工作室的原創意義。紀裴也想過方案失敗了怎麽辦，發現最差也不過是抱著江沈驀不要臉地拿錢。

她承認，江沈驀的錯誤讓她變得自私。

也可能，她從來都是自私的。

這次的營銷還算成功，紀裴讓Abby聯系時尚類的博主發布這一期聖誕品和秋冬季節的細節圖。工廠作坊的五金配飾被她要求改成可以活動的樣式，這樣就能讓顧客隨意地搭配在包袋上，變得獨一無二。

晚些時候，Abby打來電話：“Fay，之前采購的東西都放在儲藏間了。除了兩支口紅色號沒找到，其他的我都清點過了。”

“嗯，你問問Alexander什麽時候回來上班。”紀裴還沒想好怎麽和陸子繪開口，她怕自己一激動說錯什麽。

Abby有些猶豫，他對陸子繪既沒有同學情誼，也對她的心高氣傲頗有微詞：“Fay，萬一她真的是……”

“聖誕節過完再談這件事情。”紀裴的語氣很堅決，Abby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紀裴覺得人生這場豪賭，總歸有輸有贏。工作室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她只能自認不是一個合格的生意人。

晚上的游艇宴，紀裴挑了一件一字肩的黑色禮服，配黑色絲緞高跟鞋和同款晚宴包。她戴了一副流蘇細鉆耳墜，長長的落到鎖骨邊，一個轉頭便是流光溢彩的細碎之美。被大衣包裹住的紀裴坐在江沈驀的身邊，她其實不太喜歡冬天的宴會，穿多了臃腫，穿少了又冷。

上游艇的時候，兩人把外套脫給了侍應生，江沈驀才註意到紀裴胸前一整片的白皙。他把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笑著問她：“今天怎麽穿那麽少？”

紀裴趁著旁邊有鏡子，趕緊照了照，嘟著嘴抱怨起來：“明明在家看起來挺正常的啊。”

“裴裴怎麽穿都好看。”江沈驀摟著她的腰，細心地替她把耳邊的碎發整理好。

紀裴權當沒聽見，一雙眼睛往兩邊的點心上飄。這種無聊的宴會只有吃的才能引起紀裴一點點熱情。

“江太太。”

“嗯？”紀裴咽下嘴裏的那口櫻桃酒，下意識地轉頭。看見來人一身奢侈打扮，穩了穩心神，才笑著說：“鐘小姐，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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