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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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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絮在屋裏坐著,尋思以沈傲天的心高氣傲的脾氣,等他滑跪來道歉是不可能了。這麽僵持下去,她很可能就要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去了。她不甘心就這麽走了,決定多泡泡溫泉,不能白來一趟。

她去露天池子邊上摸了一下水溫,覺得剛剛好,便脫了浴袍下去待著了。

梁絮雖然泡在水裏,身上還裹著塊浴巾,生怕走光被沈釗看到。她在溫泉裏待了一會兒,周圍水汽氤氳,完全不冷。她靠著池邊坐著,一會兒功夫覺得困倦,就這麽睡著了。

梁絮睡夢中,感覺身體一輕,被人從水裏抱了出來。水從她身上淌下來,她感到一陣寒冷,很快又被浴衣包裹住了。

沈釗把她從溫泉裏抱出來,帶回了臥室。梁絮困得迷迷糊糊的,睜眼看他。沈釗說:“泡的皮都要皺了。”

梁絮還記得自己跟他在吵架,回嘴道:“不用你管。”

沈釗笑了一下,伸手捏了她臉一下,梁絮揮手推開他。沈釗給她蓋上了被子,轉身出了門。梁絮折騰了一天,也累了,便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梁絮醒來,出門見沈釗在客廳裏坐著。他手裏拿了本山海經,半天才翻一頁,顯然是心不在焉。

梁絮跟他的目光相觸,立刻就挪開了,高傲地揚起下巴頦,身體力行地對他表示不滿。沈釗假裝沒看見,平靜地說:“餓嗎,我叫早餐給你。”

梁絮再高冷也得吃飯,頭一場架就敗下陣來。她嗯了一聲,感覺有點洩氣。沈釗便點了菜。片刻服務員送了飯過來,有雞絲粥也有小菜,還有各種水晶包、蝦餃,蒸籠碟子擺了滿滿一桌,頗有廣東早茶的氣勢。

梁絮沒想過自己的人生居然有這麽奢侈的煩惱,優渥的物質生活對她來說如同浮雲,她只想要愛情。

她心不在焉地想,難道這就是跟他在一起要付出的代價?一輩子都只能看不能摸,摸一下就要被甩出八丈遠,這算什麽戀愛。

沈釗沈默著夾了一個蝦餃放在她盤子裏,又剝了一個鹹鴨蛋,把流油的蛋黃挖出來給她。整個過程專註而虔誠。梁絮莫名體會到了中年男人的尷尬,凡是不行的,都特別怕老婆。

但是說他不行,又有點冤枉他,他這明顯不是生理問題,屬於心理障礙。

梁絮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同情他,還是同情自己。

沈釗雖然對梁絮照顧的很周到,自己顯然沒什麽胃口。他喝了半碗粥,就把筷子擱下了。

梁絮看他眼睛底下有兩個黑眼圈,想他大約是一宿沒睡著,肯定輾轉反側地思考這個毛病該怎麽克服。

梁絮覺得這麽僵持著也不是個辦法,她打破了沈默,說:“你睡得好嗎?”

沈釗說:“不太好,你呢。”

他不說梁絮也看出來了,倆人顯然在尬聊,關鍵在破冰,內容不重要。

梁絮揉了揉太陽穴,說:“做了個噩夢,氣的頭疼。”

沈釗哦了一聲,說:“什麽夢。”

梁絮面無表情地說:“夢見坐在熱氣球上,正準備起飛,氣球炸了,給我甩出去了。”

沈釗又陷入了沈默。梁絮沒忍住又懟了他一下,看他受傷的小眼神,有點後悔。她起身給沈釗盛了一碗米酒,說:“喝點驅寒。”

米酒是酒店自釀的,糯米都空了,釀的特別甜。上頭撒著一層桂花,還有幾顆枸杞。沈釗把酒喝了,身上有了點酒勁,狀態好了一些。

他說:“你還生我氣嗎?”

梁絮哼了一聲,沈釗的眼神飄來飄去,一副灰太狼怕老婆的模樣。梁絮覺得他真是又可憐、又可愛,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她傲嬌地說:“要不是看在你長得帥、脾氣好、人又善良,對我很不錯的份兒上,我才不要原諒你。”

沈釗如蒙大赦,松了口氣,由衷地笑了。

梁絮畢竟喜歡他,而且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他還沒開口,自己就先心疼了,哪裏舍得讓他難受。

雖然他無情地甩開了自己,終究情有可原。何況結婚的時候還要發誓無論貧窮富有、健康疾病都不離不棄,現在只是遇到這一點小困難,怎麽能輕易放棄。

她說:“你不用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咱們慢慢來。”

沈釗的目光閃爍,似乎有些感動,然而又有點傷自尊。

他說:“我沒問題。”

梁絮哦了一聲,沈釗感覺自己強行說自己沒問題也不能解決問題,兩人陷入了沈默。他伸出手來,說:“咱們再試試?”

梁絮笑了一下,說:“昨天摔得還沒養好呢,再來?”

她雖然這麽說,還是過去坐在了沈釗懷裏。她深刻吸取昨天的教訓,坐也不敢坐瓷實了,基本上是紮了個馬步靠在他身邊。沈釗渾身像針刺一樣,手心裏又開始冒汗了。

梁絮說:“你是不是對女人過敏?”

沈釗立刻否認道:“沒有。”

梁絮便笑了,說:“那你腿抖什麽?”

沈釗嘴硬道:“我沒抖。”

梁絮說:“可以理解,上學的時候,我看見教導主任的時候,也害怕。”

沈釗的身體明顯僵硬了,梁絮淡定地說:“你這個毛病,跟我看見蟲子的時候很像,毛發直立,渾身僵硬。雖然我明白它不會傷害我,但我克服不了,就是害怕。”

她回憶往昔,說:“小時候我在外頭爬樹,一只大螻蛄飛到我的領子裏去了,我怎麽抓、怎麽拍打它都不出來,最後我一路跑回家裏,哭著叫我媽幫我抓出來的。那麽大一只,灰褐色長得特別醜,哎呀……那簡直是我見過最醜的蟲了,從那以後我就對會飛的蟲子有陰影,一看見就渾身出虛汗。”

她想了一下那個情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倒吸了一口氣,說:“一般遇到那種情形就是,跟蟲子大眼瞪小眼,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吱哇亂叫地動。”

沈釗忍不住笑了,說:“很正常,女孩兒都怕蟲子。”

女孩兒怕蟲子很正常,霸道總裁怕自己的小甜甜女朋友就不太正常了。比起梁絮輕微的癥狀來說,沈釗這個問題明顯屬於妨礙到正常生活,需要向醫生求助的狀態。

梁絮笑了一下,說:“我有個閨蜜,是個心理咨詢師,我跟她說了這個苦惱。她給我用了一段時間脫敏療法,先是看蟲子的圖片,然後看視頻,接下來嘗試觸摸蟲子的模型,直到能夠摸真正的蟲子,擺脫恐懼心理。一旦哪個階段承受不了了,就回到上一個步驟,多次重覆,直到能夠完全接受它為止。”

沈釗全身心都在承擔著對女性親密障礙的壓力,對梁絮的話也不知道聽進了多少。梁絮伸手幫他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說:“不錯了,堅持擁抱十分鐘,這不是挺好的嗎?”

沈釗挑戰極限似地跟她貼了一下臉,隨即又分開了。

兩人沈默了片刻,梁絮說:“今天先到這裏?”

沈釗立刻如蒙大赦地說:“好的。”

梁絮便笑了,她站起來說:“之前不是還能吻我的嗎?怎麽又退回到上階段去了?”

沈釗沒說話,但是表情開始不對勁,明顯是聽不得媽這個字。梁絮想了一下,覺得之前接吻是情之所至。然而自從他母親橫裏殺出來,他的壓力陡然增加,行動的範圍自然也縮了回去。

她沈思了一下,說:“我那個閨蜜對心理問題很有一套的,你要不要去跟她面診一下,有什麽煩惱也可以跟她講,絕對保密的。”

沈釗沒有立即回答,片刻才說:“我沒有問題,就是頭一次跟人談戀愛,不習慣。”

梁絮覺得他是諱疾忌醫,她想再勸,沈釗強調似地說:“我沒有心理疾病,不需要看心理醫生。”

很多人對於心理醫生的態度是排斥的,不承認自己有心理疾病,沈釗一向自負,加上這種問題也不好跟外人說,為了面子不肯去向醫生求助。再說他是上市公司的老板,要是有□□流出去,公司的股票難免要受影響。梁絮能明白他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好親自出面,那麽這個問題就只能由自己想辦法來解決了。

兩人在酒店沈默地度過了兩天,他們的溫泉之旅就這麽結束了。回去的路上,沈釗甚至沒心情再坐他的游艇,提前一天訂了飛機票,然後打車去了機場。他打電話讓他的副船長把游艇泊在青島,好像這輩子都不想看到跟浪漫有關的任何事。

當天晚上,兩人到了北京。沈釗打了個車回到家,梁絮拖著行李去客房暫住,沈釗交了一份外賣,隨便吃了一點,就回房睡覺去了。

梁絮在飛機上睡著了,這會兒倒不困。她吃完飯,見地上積了一層灰,便拖了地。沈釗逃避世界似的躲在臥室裏,梁絮不想打擾他的自我療傷,想了一下,出門直接去找閨蜜了。

方晴下午沒有病人,正在辦公室裏玩消消樂。梁絮帶著青島特產烤魚片、魷魚絲去找拜訪她。方晴見了她挺高興,泡了一壺普洱茶說:“這麽快就回來了,不在外頭多玩幾天呢?”

梁絮往沙發裏一癱,垂頭喪氣說:“別提了,掃興。”

方晴揚眉道:“怎麽啦?”

梁絮擡眼看著閨蜜,說:“你看看我,好看嗎?”

方晴感覺有點怪,說:“幹嘛,我不搞百合的啊。”

梁絮催促道:“你回答我嘛,我難看嗎,兇嗎?”

方晴笑了,說:“好看,不兇,還透著股可愛勁兒,我喜歡。”

梁絮洩了氣,又癱倒了說:“我也覺得自己挺好看的,這身段、臉蛋兒,不說傾國傾城,也是漂亮的出類拔萃吧。可不知道沈釗什麽情況,他居然……”

方晴好奇地往前傾了傾身子,說:“他居然?”

梁絮覺得被他摔在地板上這種事說出去簡直丟人,憋了半天也沒能開口,敷衍道:“哎反正,也不是針對我。他好像真的挺怕女人的。”

方晴噗嗤一聲笑了,說:“怕到什麽程度?”

梁絮說:“鼓足了勇氣能擁抱,接吻是最大尺度了。”

方晴詫異地看著她,想起沈傲天有間歇性恐女癥,覺得他會這樣也並不意外。她調侃道:“那可真是難為你了,你打算怎麽辦?嫁雞隨雞,跟他一起吃素嗎?”

梁絮說:“也不是執著於能不能那啥。女人跟男人不一樣,不是非得有身體的參與才能談戀愛……主要是,他這樣性格不健全,我看著替他心疼。”

方晴搖了搖頭,說:“這得他自己過來,當面咨詢才能行。很多暗示、誘導,經第三方在中間一傳話,意思就變了,起不到預期的效果。”

梁絮說:“我跟他提過了,他說他沒問題,死也不來看心理醫生,要不然你過去瞧瞧他?”

方晴兩手一攤,說:“我們當醫生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病人不來求助,我們是不能主動上去說人家有這病那病的。他要是誓死抵抗就醫,我也不好上趕著非給他調整,沒得招人忌諱。”

梁絮就知道她要這麽說,從懷裏掏出一個藍絲絨的小盒子,說:“差點忘了,我給你挑了一對兒珍珠做了耳線。你看喜歡嗎?”

方晴打開一看,一對13mm的白珍珠在燈光下熠熠發光,針和鏈條都是鉑金的,就算是在產地買的,少說也得得值五千塊。梁絮對自己雖然摳門,對待朋友還是舍得下血本的。

方晴看的心花怒放,幾乎就要放棄自己的立場,然而她定了一下神,依依不舍地把盒子推了回去,說:“規矩就是規矩,我說不能去,就不能去。”

梁絮看出她是絕不會主動出診了,也不想勉強她,說:“耳線是專門給你帶的,不去也收著。沈釗那邊,你幫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方晴沈默了片刻,說:“像這樣的人,一般都挺自負的,不肯承認自己有心理問題。正面勸他肯定是不行了,要不然還是老辦法,你跟他用談話的方式,套他點心裏話出來。”

她說著拿筆列了幾個問題,撕下紙來交給她。梁絮看了一眼,發現幾個問題環環相扣,看似閑聊,其實能在不知不覺間打破人的心防,找到癥結所在。

梁絮寄希望於這張薄薄的紙上,擡眼看方晴,說:“這管用嗎?”

方晴說:“試試唄,不行咱們再想別的辦法,總得幫你們過了這個坎兒。”

梁絮忽然有些感動,說:“親愛的,你對我真好。”

方晴笑了一下,說:“那是,你是我的姐妹,我還能讓你守活寡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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