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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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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絮覺得腳上一涼,穿著黑絲襪的腳就這麽暴露在他的面前,瞬間有種衣服被人扯下來的羞恥感。

她蜷起腳趾,繃起腳背把左腿藏在右腿後面,有點著急了,說:“您幹什麽?”

沈釗不愧是鋼鐵直男,對於梁絮的無地自容完全沒有覺察到。他看了一眼鞋底,鞋跟沒了,38碼。

他把鞋放在地上,說:“這附近有賣鞋的嗎?”

梁絮想這周圍都是辦公大樓,只有一個綜合商場,裏頭的東西死貴。一雙便鞋起碼也要一千塊起步。這種高消費她現在連想都不敢想,搖頭道:“沒事,堅持到回去就行了。”

沈釗說:“你是不是扭著腳了?”

梁絮的腳踝有點疼,但是不嚴重,一會兒應該就能好了。她笑了一下,說:“沒事。”

她穿上了鞋,拿起包,一瘸一拐地準備走了。

沈釗鎖上辦公室的門,自然地走在她的左邊,像個紳士一樣伸出臂彎,示意要架著她。

梁絮有點猶豫,沈釗說:“借給你個拐杖。別緊張,免費的。”

梁絮便笑了,把手搭在他手臂上,讓他扶著自己走。

兩人進了電梯,梁絮跟他這麽近的靠在一起,還在密閉空間裏,心有莫明些慌。她以前給他打領帶時,也曾經這麽靠近過他,但那時候畢竟是在工作,現在卻是他們下班後的私人空間,此時此刻的來往,每一點一滴都是額外的情分。

他的氣息沈穩,身上帶著淡淡的古龍水味。梁絮能感覺他的氣場一點點滲透進了自己的知覺中,溫和而堅定。

她盯著不斷變換的樓層數字,希望能夠快點從這裏出去。沈釗站在她身邊,讓她心慌意亂的同時,又很有安全感。她瞬間忽然閃過一個想法,如果自己的人生中能有個像他一樣堅實可靠的人,一直像這樣支撐著自己就好了。

電梯到了一樓,叮的一聲開了。沈釗扶著她走了出去,司機等在門口,為他打開了車門。

梁絮後退一步,對他鞠了一躬說:“謝謝您,我走了,再見。”

此時已經晚上七點了,十月份這時候的天已經黑了。周圍的行人都面目模糊,各自奔走,沒有人註意的到她的困難。梁絮自己往地鐵口走去,沈釗沒有上車,而是在身後看著她。

梁絮的背影倔強而孤單,一瘸一拐的讓人操心。

沈釗嘆了口氣,大步走過去說:“你這樣不行,我送你回去吧。”

梁絮連忙說:“不不不我……”

沈釗說:“你有原則,不坐我的車?”

梁絮臉漲紅了,說:“不是,我不想麻煩您。”

沈釗說:“你今天加班了,是我麻煩你了。”

梁絮還想推辭,沈釗說:“這樣吧,我坐地鐵送你回去。”

他說著跟司機揮了揮手,大聲說:“你下班吧,我坐地鐵走。”

司機答應了,然而不敢馬上開走,還在原地目送他。沈釗也不管別人的目光,扶著梁絮就走。兩人進了地鐵口,梁絮刷了卡,回頭看沈釗,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大佬肯定沒有交通卡,如果不給他刷票的話是不是就能甩掉他跑了?

她正想著,沈釗掏出了手機,悠閑地刷了一下,滴的一聲通過了。

梁絮:“……”

她跟他站在一堆人裏等車,沈釗身高腿長,加上穿了件騷包的機車短夾克,站在人群當中鶴立雞群,顯得十分與眾不同。旁邊有幾個姑娘都在看他,梁絮跟他站在一起,挽著他的手臂,多少還是有種虛榮心被滿足的感覺的。

車來了,人群一擁而上,沈釗護著梁絮上了車,在旁邊的車廂裏找到了坐的位置。兩人並排坐著,沈釗開始看著對面的玻璃窗發呆。梁絮覺得兩個人這樣一直坐著不說話,氣氛略顯僵硬,於是沒話找話道:“您也常坐地鐵嗎?”

沈釗說:“坐啊,昨天出來買菜就坐了。”

梁絮說:“怎麽不開車?”

沈釗說:“懶唄。”

他的話有理有據,確實讓人無法反駁。

梁絮陷入了沈默,沈釗畢竟是個鋼鐵直男,雖然主動要送她,還是兩句就把話聊死了。

從這裏到她家有半小時車程,梁絮不想浪費精力跟他尬聊了,於是閉上眼靠著椅背,開始打瞌睡。沈釗掏出手機來開始看新聞,一會兒手機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梁絮偷偷瞥了一眼,他在玩連連看。

就有一個組合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看不到,梁絮有點著急,特別想幫他劃拉一下。

倒計時就快到頭了,梁絮忍不住伸出手戳了一下,嘩啦一下,氣泡消失了,一堆金幣冒了出來,屏幕上出現了個大大的congratulations。

沈釗回頭看她,說:“謝謝。”

梁絮笑了一下,沒把心裏話說出來——你玩游戲真菜。

沈釗又繼續玩下一關,依舊慢悠悠的,跟平常雷厲風行的模樣完全不同,好像一只穿上鞋的貓,走起路來東倒西歪找不到北。

梁絮同情地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又向他伸出了援手。嘩啦嘩啦幾下,又幫他過了一關。

沈釗這回沒有道謝,把手機收起來了,眼神下意識還往周圍掃了一圈,仿佛偷玩游戲怕被沒收作案工具的高中生似的。

梁絮想起他媽是滅絕師太的事了,怪不得他玩游戲這麽笨拙。她說:“您大學的時候沒玩過游戲嗎?”

沈釗說:“玩過,那時候跟人玩吃雞,還覺得挺過癮的。不過都在網吧裏玩,去了幾次嫌麻煩就戒了。室友都忙著考研,要不然就是實習找工作,大家都在努力,完全沒有頹廢的土壤。”

他是北大畢業的,這麽優秀的環境確實會激勵人向上。他大學期間忙著創業,掙錢當老板著實比玩游戲過癮多了。真正牛逼的人物,把人生當成一場宏大的游戲,在這個世界中玩的風生水起,手握資源,貫徹自己的意志,披甲持劍勇鬥巨龍,消除黑暗帶來光明,讓一切因為自己而變得更好。

梁絮忽然覺得挺佩服他,年紀輕輕就能有這樣的成就,這種高度自律的性格雖然給他造成了很大壓力,卻也幫助他獲得了成功。

良久車到了站,沈釗扶著梁絮出了地鐵口,又要坐四站公交車。沈釗陪著她擠上了汽車,過了下班高峰期,車上的人依舊挺多的。他們沒有座位,梁絮扒著根桿子,被周圍的人擠得簡直毫無立錐之地。幸好沈釗人高馬大,把她擋在身前,像一道結實的墻,把她跟人群分隔開來。

梁絮感覺這樣自己好像靠在他懷裏似的,很不好意思,卻又挺感激他。沈釗低頭看她,忽然笑了,小聲說:“感謝我嗎?”

他說話時,呼吸擦過她的耳畔,蹭的她癢癢的。梁絮覺得今天簡直要被他撩的招架不住了,低下頭縮成一只鵪鶉,長頭發垂下來擋住了她發燙的臉頰。

沈釗看出了她的害羞。他還是有分寸的,沒有借機再騷擾她。片刻車到站了,兩人下了車。她回家要經過一條長長的街道,路邊都是住家,還是挺安全的。不過最近有幾個路燈壞了,路上黑漆漆的,一個人走難免害怕。

沈釗扶著她走在街上,路燈啪啪地閃,有點驚悚片的氣氛。

梁絮覺得他一個人回去不知道幾點,心裏很過意不去,說:“沈總,不好意思,讓您耽誤到這麽晚。”

沈釗說:“不用客氣。”

梁絮也沒什麽好回報他的,只打算空口道個謝。他說不用客氣,那就再好不過了。然而他又悠然開口道:“如果你實在想報答我的話,那就聊聊天吧,說點你小時候的事。”

梁絮遲疑了一下,覺得說點也無妨,便把自己的家庭和經歷跟他說了。她爸是公務員,她媽是裁縫,本地戶口,有兩套房,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普通家庭。

沈釗點頭道:“那你學服裝設計是受你母親的影響了。”

梁絮說:“對,從小看她踩縫紉機,耳濡目染的就感興趣了,連帶著白小飛都被我拐過來了。他爸媽是普通工人,本來跟這個不搭邊的。”

沈釗說:“他沒有什麽自己的追求麽?”

梁絮想了想,他小時候是個哭包,老跟著自己。發育之後變得人高馬大,沒人欺負他了,但是他跟梁絮習慣了,確定了她的意向之後就跟著她填報了志願。

梁絮搖了搖頭,說:“他這個人很溫柔,性格很隨和的,老是說怎麽過都是一輩子,心裏舒服最重要。”

沈釗便笑了,道:“與世無爭,他心態倒是挺好的。”

梁絮嗯了一聲,沈釗又說:“不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時候你不去爭,麻煩也會找上你。”

梁絮笑了笑,說:“所以我帶著他努力掙錢,有錢就能交房租水電,能吃飽穿暖,也能保護自己。起碼親人病了的時候,不至於因為缺錢而眼睜睜地看他受罪。”

她說著,想起從前自己躺在病床上,父母難過的神情,那種無力和懊悔的感覺又回來了。她陷入了沈默中,兩個人的腳步回蕩在寂靜的長街上,影子在路燈下拖得斜長。

沈釗忽然道:“我總覺得你是個挺古怪的丫頭。”

梁絮擡頭看他,有點懵。沈釗說:“有時候像個十八歲的傻孩子,有時候又像個八十歲的老人。我爺爺住院的那陣子,我在病房裏見到不少病人,有從生死線上搶救回來的,他們的眼神就跟你很像,仿佛看透了生死,對一切都很珍惜。”

梁絮暗自吃了一驚,感慨他的眼光狠辣。她笑了一下,沒有回避,而是坦然說:“你看的挺準的。我之前得過一場大病,差一點就死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說:“在這兒開了條大口子,傷口縫的歪歪扭扭的,像條蜈蚣,夏天都不敢穿比基尼。”

她之前得的是甲狀腺的問題,刀開在脖子上。然而如今她脖子上沒有刀口,也無法解釋她經歷過的一切,便隨便扯個謊來嚇唬他。不過沈釗的關註點不在這裏,只是說:“疼嗎?”

梁絮遲疑了一下,說:“疼啊,剛開完刀的那天夜裏,上了兩個止疼泵,還是睡不著覺。我媽在床邊陪著我,一個勁兒掉眼淚。”

沈釗沒說話,梁絮覺得他肯定是被自己肚子上那個虛無縹緲的大疤嚇退縮了,心裏得意的同時,又覺得有點惆悵,他肯定要嫌棄自己了,說不定還覺得惡心。

她的後腦勺忽然一暖,意外地被沈釗伸手輕輕地摸了一下。

他像安慰小孩子一樣,柔和地說:“沒事了,都過去了。”

梁絮以前從來沒跟人說過這段經歷,如今被他這樣一安慰,頓時覺得心裏酸酸的,有種想哭的委屈感。她就像個在商場裏走丟的小孩子,終於找到了母親,想撲進她懷裏大哭一場,問她為什麽來的這樣晚。

她忽然有種想法,如果當初自己愛上的人,是沈釗這樣的好男人就好了。

沈釗看出她想哭了,伸手摸了摸,掏出一包面巾紙遞了過去,說:“鼻涕出來了。”

梁絮覺得很丟臉,說:“哪有。”

沈釗笑了,說:“馬上就有了。”

梁絮把面巾紙接過去,擤了一把鼻涕,低著頭不說話了。

兩人一起走到了她家小區的院門口,梁絮停下來說:“謝謝您,我到家了。呃……我不是說您不能進去,反正就是,我臉皮薄,怕鄰居議論。”

沈釗理解地說:“我明白,走了。”

梁絮笑了一下,說:“謝謝您送我回來,再見。”

她說著一瘸一拐地往院子裏走,回想著一路上沈釗對自己的照顧,心裏止不住的甜,低頭看看自己少了個跟的鞋子,覺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她好久沒有這種被人關愛呵護的感覺了,回味起來,還覺得特別幸福。她忍不住伸出兩根胳膊,握拳朝天空擺了個雀躍的姿勢,原地蹦了一下,小聲歡呼道:“耶!”

蹦完了,她鬼使神差地回頭,怕他還沒走遠。

沈釗還站在門口的大槐樹下,手裏夾著的煙還在冒火星,正對著這邊。他看著梁絮,梁絮看著他,四目相對。

梁絮:“……!”

梁絮心想完了,自己肯定會被他當成個心機婊——明明腳不疼了,還裝柔弱讓他送回家。更過分地是自己一路都挽著他,占盡了他這個黃金單身漢的便宜!

她欲哭無淚,想跟他解釋一下,不知道他肯不肯聽自己說話。

然而沈釗的神色居然很平靜。他對梁絮笑了一下,把煙頭碾滅了。他約的出租車到了,他便揮了揮手,轉身上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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