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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南巡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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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在朱翊鈞站在申府門口的時候,錦衣衛已經經過排查和追蹤找到了人販子那個莊子。

按理應該更快一些,可惜的是那一夥人明面上做的是正經的人口買賣,除卻一些偶爾順手牽羊拐回來的孩子之外,大部分都是如鄭虎那般直接從父母手上買人或者直接就是從官賣裏接手的。由於這一層明面上的掩飾,錦衣衛的這些人費了一些時日才找過來。

只是,錦衣衛來得晚了,地窖裏的孩子全都看過一遍仍舊沒見著朱翊鈞的影子,不由驚疑起來:是查錯方向了還是已經被賣出去了,又或者說……

就在錦衣衛一行人膽戰心悸的把人販子這一夥人全部收押用刑逼問的時候,朱翊鈞和鄭虎則是安安穩穩的被人請著入了申府。

李清容原還有幾分疑慮,畢竟誰都知道皇帝一行人還停在蘇州,這個時候朱翊鈞應該不會出現在松江才對。只是,等她見了人,只一眼就紅了眼眶:“鈞兒,”李清容也顧不上他身上那還未換洗過的臟衣服,直接把人摟在了懷裏,用力抱著,啞聲道,“怎麽……怎麽就你一個人來了?”

雖說已經有幾年沒見,孩子的容貌也是一日三變,可到底是血脈相連的外甥,李清容只一眼就能從朱翊鈞的臉上找到李清漪和皇帝的影子。只是,單單從朱翊鈞的模樣就能看出他大約是經了些事情,李清容也不敢太過追問,故而挑了個比較溫和的問題。

朱翊鈞這一回吃了個大虧卻是仿佛是被磨過的劍,去了雜質和鈍角,倒是顯得更加純粹和鋒利了。他先是看了看邊上有些不大自在的鄭虎,又見屋內左右伺候的人都被李清容給打發出去了。如今屋內只有他們三人,他也就沒有藏著什麽,直接厚著臉皮把事情從頭說了一遍。

就算如此,李清容聽說他是因為自己甩開錦衣衛和太監而被人拐子順手拐走的時候也著實氣得不輕。她氣頭上來也顧不上朱翊鈞的身份,狠狠的用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也是太胡鬧了!”說著說著,李清容眼淚都要氣出來了,“你爹你娘那邊該有多擔心啊!”

說到這裏,李清容這才回過神來,忙起身叫了管家過來:“快,趕緊叫老爺回來,就說是有急事,讓他務必趕緊回來。”要通知李清漪和皇帝,還得找申時行派人才是。

管家悄悄的用眼角餘光來回瞧了瞧堂上的兩個孩子,心中驚疑交加,可他面上還是十分恭順的應了下來:“是,我這就派人去請老爺。”

李清容卻少見的冷了臉,垂頭看著管家,沈聲交代道:“不是派人去請。你親自去請他回來!”

管家聽著這聲音,小腿肚子一哆嗦,險些跪下去,忙應了一聲,轉身出門了。他想:完蛋了,果然是老爺在外頭生的孩子,夫人這一發威,可真是嚇人哦。

且不提管家的腦洞,李清容顧慮到朱翊鈞這幾日估計吃了不少苦,便令人去廚下拿了些茶點和熱粥來給兩個孩子,仍舊忍不住抱怨一句道:“先吃點東西吧,瞧你這臉色,我看著都心慌。”

朱翊鈞知道李清容是關心自己,坐正了身子點頭應下來,然後又接著前面的話把自己如何從人販子那個莊子裏逃出去的事情說了一遍,著重提及鄭虎的幫助和路上遇到天主教神父的事情。

李清容早前便已經註意到了鄭虎。她做了這些年的當家夫人,這些年官場上的應酬也是見慣了人,自然也是有些眼光的——鄭虎這般的孩子看身形和星子便是農家出身,以朱翊鈞的身份多半也是因為這次的事情才會認識,故而她才一直沒多問,只等著朱翊鈞自己來說明。

等著朱翊鈞說到是鄭虎一力帶他一起逃了出來,李清容忍了許久還是忍不住瞪了朱翊鈞一眼:這次還算是朱翊鈞運氣好,能遇上鄭虎這般的好孩子帶他逃出來,甚至路上還能遇見神父這樣助人為樂的人帶他入城。要不然,說不得還要吃多少的苦!

李清容心中這般想著,對於鄭虎更是感激。她懇切的用手握住鄭虎的手,認真的道:“這回真的、真的是多謝你了。鈞兒是我二姐的長子,他弟弟沒出生前還是家裏的獨苗,自小就被寵著長大,一家子也都看重得很。他若是有個萬一,我都不敢想會怎麽樣……”

自進了申府,鄭虎原來還有幾分自卑和隱約的抵抗——他是不怕強權和那些醜惡的事情,可是第一次走進這麽豪華的府邸,看到這麽一個溫柔美貌的貴夫人,他心裏也是有幾分不適應的。

他黑瘦的頰邊好似塗了一點兒鮮艷的胭脂,黑紅黑紅的。他有些羞窘的低下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李清容那雙白玉蘭一般溫軟潔白的手毫不嫌棄的握住他那只黑瘦的爪子,指尖都有些發麻,渾身僵住了,心裏卻不知怎的忽然動了一下,軟軟的。

他想,要是娘還在的話,她的手大概大概也是這麽溫暖吧?

鄭虎那些惶惶忽然隨著那一點陽光似的溫暖而煙消雲散,他轉頭對上朱翊鈞含笑的面龐和李清容懇切真摯的目光,終於還是放下心來了。

看樣子,他們一家應該都是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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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城裏,李清漪把懷裏剛剛哄睡了的朱翊鈺放到榻上,蓋上輕薄的絲被,然後才緩緩地用手扶住額角,蒼白的面上少見的顯出幾分力不從心來。

她原是那般令人難忘的美人,猶如瓊枝玉樹,姑射仙人一般令人見之而忘俗。可不過短短數日,她白玉似的面上便已經含了難以消去的憂愁,使得她的美貌都隨之而黯淡下去。

美人含愁便好似美玉染瑕,格外的令人動容。

皇帝剛剛從門外進來,見了她的神色也不由也皺了皺眉頭。他快步過來,先是撫了撫李清漪的肩頭,以這般親昵而溫情的動作來撫慰她,隨即才看了眼榻上的幼子,輕聲道:“早早可算是睡了?”

也不知蘇州是否就是專門克他們姓朱的一家子的,長子朱翊鈞的事情才剛剛有了頭緒,幼子朱翊鈺這頭又隱約燒了起來,日夜哭鬧不休。李清漪白日裏要照顧朱翊鈺,晚上又因為朱翊鈞的事情而輾轉難眠,這般日夜折騰,便是鐵人都受不了,更何況她這麽一個普通女人?

皇帝暗自嘆了口氣,但還是強自打起精神安慰李清漪:“錦衣衛已經追過去了。如果沒錯的話,說不得很快就能找到鈞兒。”

李清漪用力咬住唇,忍住那些無用且會傷人的抱怨話,無聲抱住皇帝的手臂,低低的道:“早知道會有這些事,我當初真不該提議出門的。”她現今都快要悔死了,朱翊鈞愛甩人是宮裏養出的壞習慣,可要是在宮裏又哪會出現這些叫人害怕的意外和危險?

“這又哪裏怪的了你?”皇帝生怕她鉆牛角尖,連忙出聲道,“無論是鈞兒還是早早的事,都怪不上你!真要說的話,最後拍板要南巡的還不是我?難不成你要怪我不成?”

李清漪被他的語氣逗得抿了抿唇,隨即又垂下眼,眼睫濃密且纖長,就像是小小的扇子,在秀挺的鼻翼處落下一點淡淡的陰影。

皇帝輕輕松了口氣,垂下頭溫聲問道:“你的早膳也就吃了兩口,為著早早哭鬧的事情連午膳都沒用。我叫人煮了雞湯面,陪我一起用一點?”

李清漪慢慢的點點頭,嘴上卻還是啞聲道:“一小碗就好,我現下沒什麽胃口。”

她能松口,皇帝就放了大半的心。他正要開口叫人把雞湯面端過來,忽然見著外頭守著的馮保手上抓著一封信,顧不得通報便急忙忙的跑了進來。

“陛下,娘娘,”馮保掀了簾子進門來,趕忙跪下,把手上的信件舉得高高的,“松江來了信,說是太子找到了。”

李清漪手肘不由往邊上一動,案上才喝了一般的茶盞被推得一歪,涼了的茶水也跟著倒了出來。

可無論是李清漪還是皇帝一時之間都顧不上這個,雙目好似點了火似的望著馮保。

李清漪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盯著馮保,語調既是急切又帶了幾分期盼,她的杏眸在這一刻也亮得出奇:“是找到鈞兒了?他現在在哪?人怎麽樣了?”

馮保連忙道:“是申知府來的信,聽報信的人說,太子殿下現下就在松江的申府裏呢。平安無事,安然無恙。”他笑得一張臉都要褶皺著一團菊花了,輕輕的道,“具體的,應該是都在信裏。”

皇帝和李清漪都不由得隨之而大大松了口氣:無論如何,只要人沒事就好了。

皇帝的臉上顯出了這幾日少見的笑容,親自接了信,打開後與李清漪一起細細的看了一遍。他見著信中朱翊鈞逃跑的那些驚險之事,又是慶幸又是氣惱,等看完了便道:“快,叫人準備準備,這就起駕去松江。”

“等一等,左右鈞兒也沒事,也不必這般著急。”李清漪手指抓住皇帝的袖子,輕輕的道。

自從得知了兒子的安全之後,李清漪心頭繃著的那根弦也跟著慢慢的松開了,故而又不由得生出幾分不太分明的氣恨來,忍了氣咬牙和皇帝道:“我們這幾日為著鈞兒擔驚受怕,正好也叫他也嘗嘗這滋味。好好的長點記性!”

朱翊鈞應該也知道自己這回犯了錯必是要被大大處罰一遍的,所以,現下估計正膽戰心驚等著他們呢。

李清漪想到這裏,倒是坐的更加端正了。她猶如明月一般皎然動人的面上浮出微微的笑容,含笑拉了皇帝在身邊坐下,悠悠然的道:“好了,我們先吃雞湯面。吃飽了才好‘教育’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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