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的中午，正是國外的深夜。

沈絳年遲疑一秒，接通電話，陳錦蘇話語低沈，聽著比上次還要疲憊。

“絳年，沒打擾到你工作吧？”陳錦蘇客套的開場白，沈絳年禮貌地回答，“現在午休，您那邊應該是半夜了，您還沒休息啊？”

“唉。”陳錦蘇長嘆一聲，沈絳年屏氣凝神等她的後文，陳錦蘇嘆聲道：“年齡大了覺也少了，加之最近家裏事兒多，也睡不著。”

沈絳年抿抿唇，繼續禮貌：“那也得註意身體呢。”

沈絳年和陳錦蘇閑談，沒有摸出陳錦蘇深夜致電的目的，眼看上班時間要到了，沈絳年往辦公樓裏走，主動結束這場對話，“陳總，您沒事早點休息，我也得上班了。”

“絳年啊。”

“恩。”沈絳年預感到，下一句或許會是有料的。

果然，陳錦蘇沈聲道：“相信你也知道我和青訸的關系了。”

“……恩。”沈絳年佯裝不知，“怎麽了？”

“這段時間網上的風言風語不少，你也看了吧？”

“大致看了看。”沈絳年才不會說，逐字逐句地看了呢，怕陳錦蘇繼續鋪墊，沈絳年直白道：“陳總，您有話不妨直說。”

“唉。”陳錦蘇又是一聲嘆息，“一直想著家醜不能外揚，最終還是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沈絳年靜默，且看陳錦蘇的態度。陳錦蘇頓了頓繼續道：“可畢竟是家人，我不想看到自家的孩子互相殘殺，俊豪是我的孩子，青訸也是我的孩子。”

那一刻，沈絳年有一種說不出的反胃，她掩唇無聲地幹嘔了一下。

“我聽說，你和青訸私交甚好，能不能幫我勸勸青訸？”陳錦蘇言辭懇切，“俊豪這邊我會勸說一下，一家人何必鬧到打官司呢。”

“陳總希望我勸沈總什麽事呢？”沈絳年淡淡地笑了笑，說：“作為旁觀者，我對現狀是一頭霧水，莫說我沒有資格有能力勸沈總，就算有，做不到洞若觀火就擅自勸人，這似乎也不妥當。”

沈絳年的反應，在陳錦蘇的預料之內，她坦言道：“事到如今，也不怕絳年你笑話，青訸和俊豪兩人打小就不和，一直鬧著矛盾到了今天，現在已是積重難返。”陳錦蘇慨嘆，“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該說有失公允的話，今天的局面，兩個人都有問題，但往大了說是家庭問題，往小了說是兩人的問題，不該鬧到法庭上去。”陳錦蘇悲涼道：“臨近年關，矛盾眼看著激化到不可調和的地步，青訸被拘留自然是記恨於俊豪的步步緊逼，而俊豪因為長久以來的積怨和沈老爺子的突然離世，要和青訸算總賬……”

沈絳年大概聽出點意思來了，“陳總的意思，我是不是能理解成，現在的一切都是沈青訸和沈俊豪的個人恩怨導致的？”

“可以這麽說。”

“然後陳總希望我勸阻沈青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以的話這樣最好，畢竟真的鬧到法庭上去，對誰都不好。”

“問題是我現在聽說，公安局都掌握證據，向檢察院申請逮捕沈青訸了啊？”

“你若是能勸動沈青訸，我去勸沈俊豪，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

沈絳年臉色淡了淡，輕聲道：“陳總，恕我直言，就算我勸不動沈青訸，您要是真的在意沈青訸，也該勸勸沈俊豪，不是嗎？”

陳錦蘇的臉色也跟著沈了沈，緩聲道：“當然，我會說的，我只是希望加快這個過程，快過年了，家裏的喪事還沒了，我不希望他們兩個鬧成這樣。”

“還有，陳總，我想問下，您剛才所說的沈青訸和沈俊豪過去的積怨到底是指什麽？事情雖然無絕對的對與錯，但總歸是有錯誤主動方，他們的關系破裂，誰的原因更多？”沈絳年頓了頓，繼續道：“我能理解您渴望家庭和睦，但我這人性子比較耿直，愛較真，我認為人可以大度寬容，但不能沒有底線和原則，若是有人侵犯我的底線，我可能會做出比沈青訸更過激的行為。”

沈絳年說得鏗鏘有力，讓陳錦蘇頗為意外，意外之餘又有些無奈，到底是年輕氣盛，“絳年，我不否認你說的正確性，但是你還沒有結婚，沒有組建家庭，家庭瑣事並不是非黑即白，家也不是講道理的地方，一個家庭的溫馨和睦，不是靠條條框框的規定，而是長久磨合的結果，磨合不來的家庭多半是雞飛狗跳，最終走向離婚，甚至更糟糕的境地。”

沈絳年不服氣，卻也無從反駁，陳錦蘇說的有道理。

“人生有那麽多的事，如何走下去不偏頗？”陳錦蘇問罷，直接回答：“靠的是以大局為重，家裏有主掌方向的人，就像你的家，你的母親陸漫雲就是掌舵者。”

母親的名字，從陳錦蘇嘴裏說出來，沈絳年的脊背突然一涼，鎮定道：“陳總，我也不否認您說的話有道理，但公安局既然能以那麽多罪名申請逮捕，或許有的事也不是空穴來風，縱然人力勸阻免得了一時的災禍，但紙裏包不住火，我不想勸誰，也不想支持誰，我只站在法律的這一邊。”

“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多說了。”陳錦蘇笑了笑，淡聲道：“給你帶來不愉快，抱歉。”

“……那倒沒有。”沈絳年也收起唇槍舌劍，“陳總多註意身體，有的事順其自然或許也是不錯的選擇。”

“呵~”陳錦蘇輕笑了一聲，“恩，絳年一個人也多加小心，即便是法律之內也有很多的不安全因素，尤其是最近事這麽多。”這話聽起來頗有深意，沈絳年下意識擡手摸了摸拆掉紗布貼著創可貼的傷口，“謝謝陳總提醒。”

沈絳年掛了電話，轉手打給陸漫雲，聽見母親溫潤如玉的聲音，她才稍微安了心，“媽，你出行註意安全啊，現在咱們幫著沈青訸，肯定會惹人不痛快的。”

“恩，還提醒我呢，倒是你最近都別去CBD了，回家住吧。”

沈絳年仍是憂心忡忡，一再和陸漫雲確定，沈青訸是不是真的沒事。

陸漫雲的口風不似以前的一味安撫，而是說：“有事與否，且看法律宣判，若是沈青訸真的做過違法的事，那就是要為此付出代價的。”

“媽~你這樣說，是不是說明沈青訸做了什麽？”沈絳年惶惶地追問，陸漫雲哭笑不得，“你啊，少胡思亂想，做好工作就行了，別自亂陣腳。”

沈絳年也想安心工作，問題是，完全進入不了狀態。

“媽，我能去公安局探視青訸嗎？”

“你暫時別去了，可以讓你去看的時候，會讓你去。”

沈絳年不情願，也只能掛斷電話，逼迫自己專心工作。

盡管現在已經做了周全的安排，蔣維爾還是不放心，猶豫良久，最終決定去拜訪許久未見的蔣少輝。

蔣少輝簡直是意外到吃驚，蔣夫人更是喜極而泣，聽聞蔣維爾要過來，提前跟蔣少輝談條件，“你不準兇她，說話語氣重一點都不行，你有脾氣也得忍到維維離開再說。”

蔣少輝無奈解釋，“我哪裏兇她，是她年輕時不聽話我才說了幾句，孩子脾氣大，都是你慣的。”

“我就慣著！孩子好不容易消氣了，你要是再給弄生氣了，你等著的。”

“……”蔣少輝沒再做聲，轉身進到廚房做飯去了，蔣少輝心中猜測，蔣維爾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軍人出身，蔣少輝立場鮮明，想讓他徇私枉法，門都沒有。蔣維爾若是不提及，安生吃頓飯最好，若是提的事不妥當，他還是要訓導。

蔣維爾進門，規規矩矩叫了聲爺爺奶奶後，就陪著蔣夫人聊天去了，蔣少輝還算滿意。

吃飯期間，蔣夫人頻頻給蔣維爾夾菜，蔣維爾都乖乖接納，被問及突然過來有沒有別的事，蔣少輝炯炯有神的雙眸盯著她，蔣維爾搖了搖頭，“沒有。”蔣少輝更意外了，果真沒事？還真是出息了呢。

蔣維爾也不傻，能看不出蔣少輝的窺探意味麽？她本來就是過來提前緩和僵硬的關系，順便探探蔣少輝的態度，眼下來看並不樂觀，老爺子估計比以前還固執了，凡事要通融，難。

各自都在為這件事忙碌著，蔣筱斐出入公安局最多，每次都是和沈青訸溝通確認細節。

沈青訸明顯消瘦了不少，蔣筱斐心疼道：“青訸，我不想多說，但是還是要提醒一句，身體第一。”

“恩。”沈青訸蒼白的臉頰，帶著一絲笑。

“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蔣筱斐收拾東西，待會準備離開。

“這段時間，就勞煩大家了。”

“客套話就算了，都不是外人。”

“那……”沈青訸頓了頓，“下次來，能幫我拍幾張照片嗎？”

“恩？”

“沈絳年的照片……”沈青訸微微低下頭，輕不可聞地說：“我想她了。”

蔣筱斐心口酸澀，“還拍什麽照片，讓她來探視不就行了？”

“不用。”沈青訸低著的頭搖了搖，“別讓她來，塵埃落定之前都別讓她來。

“……”蔣筱斐嘆氣一聲，“那要視頻嗎？”

“不用，照片就行，放你手機裏，給我看看就行。”沈青訸揚起頭，淺淺的笑，蔣筱斐卻讀出了悲傷。

張愛玲所說，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裏，然後開出花來。

愛情面前，她們都一樣是膽小鬼，就像陳斐面前的她，沈絳年面前的沈青訸……都是一樣的。

辛瑋桐臨下班前從華洋國際回來跟沈絳年匯報，“沒有實際進展，還是拖延，我現在覺得他們就是不想付錢。”

“Lux現在催得緊。”沈絳年下午收到了Lux的郵箱，表示希望盡早將合作落地，進而早一步開展收購工作。

“那怎麽辦？”辛瑋桐問。

“我想想。”沈絳年還在考慮，是否應該現在拿出原有的協議，縱然真的拿出來，華洋國際是不是還會找出其他借口不履約？這可真是一個坑，沈絳年越想盡早跳出去，越是有事纏著她。

沈絳年讓辛瑋桐先下班，她則是去找朗思銳，“朗總，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恩。”

“我想確認一下，Lux收購案協議有著落後，我手裏關於Lux收購案的工作也算是能畫上一個句號了吧？”

“恩，某種程度來說是的，但我希望你能全程跟進到最後。”

“朗總，最初說的也是我負責收購，具體的落實並沒有說是我負責。”

朗思銳察覺到異樣，擡眸問：“你剛才說的有事是指什麽？”

“朗總，Lux收購案協議簽訂之後，我正式提出離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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