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是什麽感覺？沈絳年不是沒有醉過，但從沒有一次，醉的如此舒服。電話都掛斷半天了，沈絳年還是盯著屏幕，那小小的頭像，怎麽比之前更好看了？嘴角似乎還含著極淡的笑。

屏幕倏地黑了，夜風襲來，揚起沈絳年耳鬢細碎的發，落在臉上癢癢的，猶如她此刻的心情。

沈青訸，這名字好聽。

看看時間，20:45，她可以準備離開了，歸心似箭，多少年未曾體驗過的了。沈絳年步履緩，步伐重，喝了酒，總感覺這雙腿不是自己的。

今年夏天，真熱啊，沈絳年始終，全身都有些發燙。人剛走到陽臺門，電話就響了，是這次會議跟她對接的人。

“你去哪裏了啊？”

“我在陽臺，喝了酒，有點難受。”

“現在怎麽樣了？”對方挺急切，“我去找你吧。”

“沒事。”沈絳年往裏走，“我回來了，不過我準備離開了。”

迎面，正是給她打電話的人，又是一番噓寒問暖，沈絳年堅持要走，對方也不好再說什麽。和大胡子道別時，大胡子禮貌地誇讚，“沈小姐，很漂亮，德語也很棒。”沈絳年禮貌地笑笑。

朋友在門口等她，把一個信封交給她，“這是喝了多少啊，臉這麽紅。”沈絳年當著他的面，打開信息，抽出應得的部分，剩下的塞給他。

“絳年，你這是幹嘛？”朋友急了，沈絳年眉頭一挑，“別跟我玩虛的，我不差你的錢，你不是我朋友，給我更多的錢，我也不做。”沈絳年拎包要走，朋友叫她，“我送你回家啊？”

“不用了。”她要回家嗎？沈絳年走出酒店，不確定。

沈青訸說了，等你忙完，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那時候，頭腦都是熱的，沈絳年壓根沒去想，直接答應了。

現在人冷靜下來一點了，心情突然覆雜，她是瘋了還是怎麽了？怎麽會答應呢？沈絳年不是沖動的人。可當時怎麽就答應下來，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除了知道她叫沈青訸，除了知道她長得漂亮，她一無所知。

沈絳年走在路上，一步一步，向著未知的方向，她也許應該回家。恩，回家，洗澡，睡一覺，明天一切正常。

電話又響了，這次是家裏，母親問她要幾點回來，需不需要接她。明明決定回家的人，此刻“回家”兩個字，卻如鯁在喉，“媽，我還要等會。”

“還在忙嗎？”母親關切，“你啊，也別太累了，一會讓你爸爸開車去接你，你自己別開車。”

“媽，我沒開車，我要回去，會打車的。”

“行，讓你爸去路口等你。”

“媽，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爸這不是沒事幹，想找點事做，好了，你先忙。”母親把電話掛了，沈絳年呼了一口氣，搖擺的心仍是不甘。

其實，見見也沒什麽，沈青訸也不會吃人，大家都是女人，能發生什麽事呢？呵，沈絳年笑話自己，怎麽那時候就想到了男女之事上去了？

可見了面，要說什麽？等等，沈青訸為什麽約她呢？沈絳年後知後覺，才記起，這是黎淺給她安排的生日驚喜。

沈絳年直接打給了黎淺，電話那邊有點吵，“寶貝兒，你還有時間給我打電話，驚喜還滿意嗎？”黎淺幾乎嘶吼著說話。

“你給我準備的驚喜，是那個叫沈青訸的人？”

“啊，喜歡不啊？”黎淺大聲笑著說，“你個顏值狗，是不是被迷暈了？”

“……”沈絳年多少被戳中了心理，“你為什麽讓她約我？”

“什麽？”黎淺大吼，“聽不清啊，你大點聲！”

“我說，你為什麽讓她約我？”

“寶貝兒，我信號不好啊，你和她好好聊吧，她人很棒的。”末了，黎淺喊，“我一會打給你啊！”

電話又被掛了，沈絳年被黎淺嚷得腦袋直嗡嗡，去還是不去？

心底，是想去的，否則，早就直接回去了。可若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說服自己，為什麽要去見一個陌生人，連她約自己的目的都不知道。

沈絳年走累了，正好路過市中心的花園區，她坐在路邊的長凳上。這個點，還有不少人在外面散步，耳邊有嬉笑聲，一對小情侶正在不遠處卿卿我我。沈絳年收回視線，辣眼睛，作為單身多年的人，她還是不習慣在公共場合撞見親密的畫面，這種事，難道不是應該在隱蔽的空間裏去做嗎？

沈絳年腦子裏有點亂，喝了酒，思路不清，甚至搞不清，自己接下來到底要幹嘛。這次，手機響了，是黎淺，發來的視頻。

“寶貝兒，你果然喝酒了啊，我聽你聲音就像。”視頻裏的黎淺畫著精致的妝，還在不停地撩頭發，“你別在賣弄風騷了，這麽晚還在外面玩。”沈絳年鄙視她。

“這就賣弄風騷，姐姐這叫女人味兒，”黎淺湊近一點，“你動動手機，我看你今天到底穿的什麽？”

“幹嘛？”

“看你有沒有乖乖聽話，好好打扮。”

“……”

“快點啦。”

沈絳年應付性地動了動手機，黎淺大吼一聲停，沈絳年的手下意識頓了一下才又回到上面，“大呼小叫，嚇我一跳。”

“還不錯還不錯，這裙子，挺適合你的，嘿嘿。”

“……你笑得有點猥瑣你知道嗎？”

“寶貝兒，我有個問題。”黎淺還笑得壞兮兮的。

“說。”

“你最近有用什麽豐胸的……”

“你閉嘴！”沈絳年的臉，騰地紅了，她性子看起來挺冷，也挺豪氣，但人其實挺容易害羞的，當面談胸，害羞也正常的。

“哎呀，人家羨慕嘛！咱們一起長大，我懷疑，你把我胸上那點肉都搶走了。”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沒個正經。”沈絳年故意擺臉色。

黎淺這才好好說話，得知兩人還沒見，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再聽說沈絳年猶豫的理由，她更是大跌眼鏡，“寶貝兒啊，你現在真的不像獅子座，好像一只小蟹子。”沈絳年的星座卡在兩個星座中間，黎淺總說她有分裂的可能。

“本來就是啊，我為什麽要無緣無故見一個陌生人，所以，你到底為什麽要把我電話給沈青訸？”

“額……咳咳，”有些話不適合說透，“你別猶豫啦，見了人當面問，寶貝兒，我要去忙了，你快點哈，都答應人家了，不能老爽約，這影響你形象。”沒等沈絳年開口，黎淺把電話掛了。

時間，已是22:00。真的不早了，酒勁兒開始下來了，沈絳年也開始清醒了，也決定了，不見。

正好來了一輛出租車，沈絳年直接跳上車，內心似是一種解脫。一路上，沈絳年都在想，要不要給沈青訸打個電話說明一下，可人家若問為什麽爽約，她真的沒想好一個對自己有利的借口，可若不解釋……沈青訸也不是小孩子，她一直不去，沈青訸大概會明白吧。

這種糾結的心情，被帶到了家門口，一下車，電話再次響了。沈絳年嚇了一跳，是沈青訸。

電話一直在響，在即將掛斷那一瞬，沈絳年一咬牙，接了，但沒有主動開口說話，因為不知道要說什麽。

“結束了嗎？”沈青訸的語氣，還是淡淡的，看不見那張臉，總覺得帶著冷漠，“恩。”沈絳年擠出一個字，哪怕是淡淡的聲音，也覺得好聽，給夏夜裏的她，帶來一絲清涼。

“我去接你。”沈青訸不緩不慢，“需要我帶解酒藥給你麽？”詢問的語氣，有溫柔，像是夏夜的微風，拂過身體，輕柔舒服。沈青訸那張臉，在沈絳年的眼前晃動，似乎很近，一擡手就能摸到。

解酒藥？啊，對，她喝了酒，“不用。”

“你給我發個定位。”沈青訸這句話，才讓沈絳年回過神，她晃了晃頭，眼前的畫面碎了，“我、我……”該說什麽？我回家了？我不去見你了？我……

“我覺得，”她終於吐出一句話，“我覺得我們這樣有點奇怪。”

“恩？”沈青訸示意她繼續說。

“我對你一無所知，為什麽要去見你呢？”沈絳年問沈青訸的問題，更像是在問自己。

沈青訸輕笑了一聲，“所以，你覺得，吃虧嗎？”

也不是吃虧，是心裏沒有著落，沈絳年這樣想，沈青訸說：“我對你，同樣一無所知。”

誒……好像也是，“那你為什麽要見一個陌生人？”

“你的問題，好像挺多。”沈青訸似是喟嘆。

“所以，你不願意解答？”話語裏，似是藏著一絲委屈。

“這樣吧，我們見面聊。”沈青訸輕快地說，“我已經出門了，告訴我，你在哪。”

突然，就有一種緊迫感，“你別急！”沈絳年不喜歡被緊追不放的感覺，“你先告訴我，為什麽見我，我再考慮是否見你。”

耳邊傳來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沈絳年皺了皺眉，沈青訸還真的出來了？

“沈絳年。”

“恩。”

“你很討厭我？”

“……沒有。”

“還是，你很怕我？”

“才沒有，好嗎？”

“那為什麽不敢見面？”

“這不是不敢……”那是什麽，她也不知道。

“恩，是我強人所難了。”沈青訸緩了緩語氣，淡聲說，“喝酒了就別開車了，告訴我個位置，我安排人送你回家吧。”似是怕沈絳年不放心，補充道：“放心，我不會去的。”這話，聽著真叫沈絳年來氣，“不用你安排人了，其實，你也沒有多想見我吧？”這話，沈絳年自己都知道，太無理取鬧了。

“說實話，這通電話之前，挺想見你的。”沈青訸溫潤的聲音，像是在說一個美妙的故事，“現在看來，是我會錯了意，你不想見我。”

沈絳年的心，撲通一下。

“沈絳年。”

沈絳年想張口，卻發現嗓子啞了，沒發出聲音，沈青訸沒在意，繼續說：“漂亮的女人，不要喝太多，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

她說她漂亮，沈絳年的心，撲通撲通。

“不打擾你了，再見。”

“等……”沈絳年的D字母剛發音，電話已經被掛了。

心，在那一瞬，突然就酸疼了。

自己拒絕，自己還難受，人性就是這麽賤。沈青訸如此幹脆地就結束了這個話題，勾起了沈絳年的逆鱗。

楞了一會，沈絳年打開微信，寫道：是不是我們見面，我問你，你什麽都會回答？

猩紅色的嘆號，和下面的文字，提示沈絳年，沈青訸已經把她刪除了。心，這次不只是疼了，逆鱗徹底被掀起，她直接打過去了。

沈青訸接了，卻沒有說話，沈絳年主動說：“你把我刪了？”

“恩。”

她沒有理由問責，但是，她此刻就是心情非常不爽。同一個人，一天，短短時間內，讓她不爽了兩次，“沈青訸，如果我們見面了，我問你什麽問題，是不是你都會回答？”

“沈絳年，別做這種沒有意義的假設。”

“你回答我。”

沈青訸似是無奈，“我可以回答你。”

“你來接我。”

“我喝了酒。”

“剛剛你還……”

“是，我就在剛剛喝了酒。”

“為什麽突然喝酒？”

“這事，不需要向你匯報吧？”

“……”沈絳年差點就問，是因為我嗎？沈絳年分神的功夫，聽見沈青訸說：“沈絳年，早點回去吧，剛才忘了跟你說，生日快樂。”沈絳年的思緒定了定，問：“你在哪，我去找你。”兩次了，她失約兩次，她主動一次，算是彌補。

沈青訸沒說話，沈絳年又問她，沈青訸這次說：“沈絳年，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她已經被爽約第二次了，不爽的人，何止沈絳年？

“我會去的。”

“如果你來了，我就不讓你走了，你還要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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