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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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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朝,玉海濤提出諸多理由,親自帶兵南征,朝臣紛紛附和。

宣明試圖反對,但是以他為首的派系群起攻之,勢單力薄的宣明沒堅持幾回合就敗下陣來。國師出征,成了定局。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玉海濤收拾整頓,決然離開。

期間,除了早朝時見上一面,她想與他私下接觸簡直難如登天。

這次,玉海濤留下了一批更為強大的幕僚,為宣明籌謀策劃,甚至保護她的人馬也比他上次離京時還多了一倍,然而她仍感到心慌。

自從他走後,宣明荼不思、飯不想,在煎熬中憂傷的數日子。

一個月、一個月過去,每次她寫給他長篇大論的信,他總是只回個三言兩話。

她發現自己越長大,玉海濤越不喜歡她,不像小時候常常縱容她。

「陛下?」金蘭走過來,看見桌上的食物並未減少,不由得擔心,「陛下,多少吃點東西,免得傷了身子。」

宣明不為所動。

金蘭暗暗嘆氣,將手中的物品遞上。「陛下,國師大人留了些東西給您。」

宛如木頭人的宣明赫然回過神來,搶過金蘭手上分量不輕的木盒,打開一看,裏面放了許多零碎的小東西。

「為什麽現在才拿來?」她一邊質問金蘭,一邊仔細打量其中的物品。

有幾封信,裝了各類雜物的小瓶小罐,和一條用繩帶、珠子編織成的煉子,以及幾張筆法潦草的畫。

「這是國師的家人剛交上來的,奴婢剛接到手。」金蘭察覺宣明的情緒由陰轉睛,抓住時機,趕緊又說:「奴婢再準備些吃的東西給陛下?」

宣明心不在焉的點頭,展開玉海濤留下的信,細細閱讀。全是他上次外出,途中寫下的見聞,居然留到了現在才給她。

每一封信件附有特殊的物品,或是邊族的珍稀珠子串成的煉子,或是密封在罐中的奇特花草,有貼在信中的死去的完整的蝴蝶,也有裝在瓶中的沙漠裏最細膩的沙。

他走過的地方,看過的景觀,也許她不能陪伴,但是他以自己的方式,認真的告訴她,外面的天地是什麽模樣。

宣明反覆看著,眼眶漸漸泛紅,手指在幾張畫上不停的摩挲,想象玉海濤見到了喜歡的景色,匆匆畫下,只為了給她也看上一眼。

她明白了他送給她這些東西的原因,可是躁動的心並沒有因此安定,從分開的第一天起就瘋狂的想念他。

哪怕她安全無虞,只要他不在身邊,她必會恐懼、旁徨。

「陛下。」再次送來熱騰騰的食物,金蘭以為宣明會吃一點。

宣明抱著玉海濤送的物品,從表情上看,心情好多了,但是她依然搖頭,對金蘭說道:「不。」

睹物思人,對別人可能是一種慰藉,對宣明卻是折磨,越是思念,越是想插翅飛到他身邊。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為缺少他的陪伴而潰亂。

兩個月後一一

宣明故意把自己弄出病來,拒絕服藥,特地讓人將她病痛的消息傳給玉海濤,盼他早日回京。

正在處理邊疆叛亂的玉海濤沒給她任何回應,派人將藥物混在她的食物中,她雖然吃得少,但多少吃進了藥,又有人照看,時間一長,倒也慢慢的康覆。

這招沒起效,宣明情緒低落了好幾天,臉色比生病時更難者。

金蘭常在夜裏看見她抱著一堆東西,摸來摸去不睡覺,那些東西平時都藏在龍床下的檀木箱子裏,是她從小到大自玉海濤那裏得到的贈送。

她一有空就要看個好幾遍,一天天,一年年,從不膩煩。

四個月後一一

宣明的耐性到了盡頭,於是拉攏人手,與玉海濤不合的派系有了接觸,開始排擠他留給她的幕僚,之後又讓人傳消息給玉海濤,說她昏庸無能,聽信讒言,搞得朝廷風氣大亂。

「陛下,太後要來見您……」金蘭奉命,向幾天不上朝的宣明稟報壞消息。

宣明的生母去世多年,如今的太後與她並不親近,甚至曾反對她繼任皇位。若非宣明有玉海濤扶持,不知和太後的關系會間成什麽樣?

母「子」倆面合心不合,平時少有見面。朝堂之上,宣明唯一盡心的時候,也都用在打壓太後的家族派系。

可是「孝道」是自古以來不可漠視的傳統,一旦太後擺出慈母架子,還是有分量教訓宣明的,無論如何,那是她名義上的母親。

「說我的身體不舒服,不見她,絕對不要讓她進來。」宣明連忙派人守住寢宮。

金蘭站在龍床邊,愁眉苦臉。

正要躲進被窩的宣明見她杵著不動,不禁皺起眉頭,「還不出去?」

金蘭慢吞吞的取出一物,「國師大人的信。」

宣明有些驚訝,有些興奮,撲上去,奪走金蘭手中的信。

「陛下……」金蘭趕緊圍在床邊,免得宣明稍微不慎,跌下龍床。

「你快走,去攔太後。」宣明高興的打開信。她認為玉海濤接到消息後,會先寫信罵她一頓,隨後會馬上趕回來,回到她身邊。

哪知,信上只有簡短的「好自為之」四個字而己,如同警告,沒有多餘的關懷,這就是他給的冷漠回答。

宣明呆呆的拿著信,心裏的歡愉沒了,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六個月後--

從未有過的想念,害得宣明,心緒焦躁,幾乎要發狂。

「上次他五個多月就回來了,為什麽這次都六個月了還沒完事?」

為了調查玉海濤的行蹤,她迫不得已重新關註政務,對於南邊的大小事跡,她研究得比自己更透徹。

可是不管她怎麽查,也查不出玉海濤的近況,得到的消息全是經過他授意才傳達到她的耳朵裏。

宣明的恐懼感日益加深,害怕有朝一日玉海濤若離她而去,即使她貴為皇帝,擁有萬千臣子效力,也無法找到他的蹤跡。

八個月後一一

金蘭神色憔悴,身為宣明的貼身侍女,主子過得郁郁寡歡,奴婢也開心不起來。

她是玉海濤為宣明特地挑選的仆人,從小和宣明一起長大,親眼目睹了宣明對玉海濤的依賴一天天加深,難以分割。

每次與他分開,宣明都像傷了筋、動了骨一般難受,連帶的金蘭的日子也不好過。

「今天朝堂上有人稟報,國師己控制南疆一帶的局勢。」宣明出聲,將金蘭召到面前,吩咐道:「你傳消息給他,請他早日歸來。若是下個月他再不準備回來,我就親自離京去帶他。」

「陛下,這可不行。」金蘭被嚇唬住了。

國師不在京城的日子,皇帝是如何的胡作非為,她看得一清二楚,實在擔心皇帝一個神智不清,做出更離譜的事。

「我幾次派人傳話給他,他都無動於衷,也許是那些人分量不夠,你是他安排來監視我的,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信。」

「奴婢怎麽敢……」金蘭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毋需多說,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宣明不想聽金蘭狡辯,見慣了下人的陽奉陰違,玉海濤在時,她會學著當夾尾巴的狗,不在乎自己的尊嚴與威信,而他不在時,她何必委曲求全?

金蘭無奈的退下。

宣明沈思片刻,隨即召人進宮,都是最近賣力討好她的臣子。他們不屬於玉海濤,接近她是帶有企圖的,或是為榮華富貴,或是不懷好意,宣明不在意,她必須培養自己的勢力。

她不能只想著依賴玉海濤而毫無付出,她醒悟了,即使玉海濤能保護她一輩子,他本人卻未必想永遠讓她依靠。

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只是她的臣子,他重視的是她的國家,他保護的從來不是她……而是身為太子和皇帝的她。

宣明忍住嘆氣,走出寢宮。

寢宮外寒風淒涼,她瑟縮了一下,開始想著該怎麽贏得一個人的心,讓那人眼裏再無國家,只有她?

十個月後--

平定叛亂的玉海濤,終於決定回京。

接到消息的宣明,糾結而混亂的心窩終於開懷。

她開心的數日子,算著他歸來的時間,南疆與京城的距離那麽長,她知道在見到他之前的日日夜夜,她又要寢食難安,無法安心了。

當秋風再度吹起之時,玉海濤總算返回京城。

「立即設宴,慶賀國師凱旋而歸。」宣明等不及與他相見,在他進城前,先下旨安排慶祝宴席。

宮人迅速行動起來。

一個時辰後,玉海濤進宮。

宣明聽了傳報,移駕赴宴,將近一年,盤旋心頭的悶氣忽然消散,她面帶喜色,眉眼全是笑意。

宴席上,她故意安排了和玉海濤不交好的皇族與官員出面,算準了這麽一來,不管玉海濤對她這些日子的舉動有何不滿,肯定不會當場發作。

萬萬沒想到玉海濤不僅遲到,在眾人酒過三巡後,姍姍來遲的他竟出人意料的帶了個衣著奇特的女子一同出席。

「國師身旁的姑娘是何人?」宣明當下就問。

玉海濤一絲不茍的行禮,等眾人正襟危坐,他才鄭重的介紹身邊打扮得極具異域風情的女子,「這位是南疆七十六部落統領的女兒,千羽公主。」

眾人聽得訝然,下一刻,竊竊私語聲從各處傳來。

玉海濤不是去打戰,怎麽帶個蠻族公主回來?

「七十六部落送來公主,表示對陛下的臣服,望陛下接受。」玉海濤接著說,仿佛為眾人解惑。

宣明張口結舌。臣服就臣服,送個女人來幹啥?難道是和親?

她緊盯著玉海濤身邊的年輕女子,那人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隨著玉海濤入座,任人打量,嬌美無雙的臉、平淡清雅的模樣,有種牽動人心的魅力。

皺起眉頭,她蠕動嘴唇,想開口讓玉海濤換座位,到她身旁來。

這時,皇族裏一個輩分不小的老者插嘴,「陛下的生辰將至,快十五歲了。」

「離陛下成年還有幾年。」等宣明年滿十八,玉海濤必須還政,不再插手皇帝的政務。

「十五歲的少年,是時候迎娶妃子,後宮可以慢慢的充實……」

眾人說著,相視而笑。

宣明聽了,頭皮發麻,給玉海濤一記幽怨的目光。

他低頭飲酒,她只好轉頭,朝最近招攬到手的幕僚使眼色。

對方心領神會,立刻轉開話題,讓她避過一劫。

玉海濤若有所思的打量起宣明的人馬,任何一個不可靠的,他都會替她清除掉。

宣明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專註的凝視他,灼熱的視線似乎有形,觸動了他。

他回視她,滿座的交談聲從她的耳邊消隱,和他目光交會的瞬間,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快得她幾乎把持不住。

她小心討好一般對他笑,他別開了臉。

宣明有些失落,幾次想找些話題和他交談,但是見到他不時和南疆公主說話,她不知怎麽插嘴。這場精心布置的慶功宴,因為多出一個不在預期中的人,使得她的好心情變糟。

宴會結束時,她召來金蘭,吩咐道:「靖國師隨後到我的寢宮面談,他若不肯去,你告訴他,我會自己去找他。」

金蘭面有難色,卻也只能領命而去。

宣明轉身,回到寢宮,周圖有侍衛防守,外頭有兵士巡邏,她的處境很安全,可是她不禁好奇,自己身邊有多少玉海濤的棋子?

宣明感到虛弱,她的身體是健康的,心是空蕩蕩的,像是被困在蜘蛛網中的迷路飛蟲,而編織出這張網的人一直置身在外,教她無法碰觸。

半晌,傳報聲響起,「陛下,國師求見。」

「宣!」宣明回過神來,飛快出了寢宮。

玉海濤就在她的眼前,高大的身軀散發出凜然氣息。

她癡迷的仰望他,不敢開口。

他也不說話,繞過她,進了室內。

宣明辦退外人,走到他的身後,調勻了氣息,小聲的問:「太傳為何帶個蠻族女子回來,還說是為我準備的……」

「你娶妻的年紀到了。」玉海濤轉身,俯視她。

宣明大為震驚,瞪大眼睛。「你明知我不可能娶她!」

「我和千羽公主交涉過了,她答應與陛下成為有名無實的夫妻。」

「難道你把我的秘密告訴她了?」

「沒有,只是與她有了協議,她當你的妃子,我保南疆今後太平。」

「我真的要和她成親?」直到此刻,宣明仍不相信玉海濤會逼她娶妻。

「必須如此,就算是作戲,也得盡職的演下去。」他拍拍她的肩,一種長輩托付重任給晚輩的態度。

宣明啞然,所有的事,玉海濤都為她安排好,只等她乖乖就範,而她一生必須活在自欺欺人的騙局裏,沒有別的選擇嗎?

「我不想這樣。」她搖頭。

假裝男子,成為帝王,整天做自己不喜歡的事,這還不是最離譜的,更過分的是要她娶妻。

她懂,一切都是假的,像她的身分一樣有名無實,但是她有了抗拒的念頭,不想重覆同樣的生活。

這麽下去,誰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要她「生」出一個皇子來傳宗接代?

「我不要!不要!」

「我出征在外的時候,你做了什麽?」玉海濤冷下聲調。

宣明胸口一緊,沒膽看他。這些日子,因為思念他,又為了催他回來,她做了許多錯事,無法反駁。

「你年紀漸長,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不過別忘了你是帝王,一言一行都該成為萬眾表率,而不是任性妄為,讓人恥笑。」

他嘴上說她是帝王,心中對她根本沒半點尊重,否則哪個臣子會如此惡聲惡氣的教訓皇帝?

「我不過是個隨人擺布的傀儡。」宣明忍不住自嘲。

「你的決定若正確,誰會反對?你當人人吃飽閑著,只為了操縱你,日子才過得有趣?」

「那我也可以招兵買馬了?」

「全天下都是你的,你還有什麽不滿?」

「全天下名義上是我的,實際上都聽你的!」再也克制不住,宣明大叫,「從小到大,少讀點書,多睡一會兒,金蘭就會向你告狀,我身邊連個說說心裏話的人也沒有,只有密密麻麻的監視者。」

她喊著喊著,氣息亂了,眼眶紅紅的,滿腹積怨又滿面委屈。

「你想要什麽人?」玉海濤的臉色不太好看了。

「……你剛回來,我們好好說話吧?」

宣明委曲求全的樣子,帶給玉海濤一種惡人先告狀的滑稽感。

「你又想說什麽?」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平靜,一個憂愁,只是目光接觸,似有千言萬語在無聲交流,卻又心意不能相通。

彼此各執己見,無法諒解對方。這勢如水火的情況,非宣明盼望的,分開那麽久,那麽思念他,日日夜夜盼他歸來,那麽想見他,不是為了和他爭吵。

「太傅,這個皇位……我不想坐了。」她一再的示弱。明知他不可能答應,還是說出她的心願。

她十分渴望得到他的撫慰,只要他肯寵她一下,處境再艱難,她也願意咬牙承受。

可是玉海濤不懂她的需求,眉頭微楚,語氣近乎警告,「這些年,為了讓你穩坐龍椅,付出了多少代價,你心裏有數,想想你那些意圖奪權,最後被鏟除的兄弟,一旦沒了皇位,你的下場會比他們好多少?」

他的話如一陣寒風,冰凍了宣明的心窩,她像是挨了一耳光似的難受。

「你必須娶千羽公主,我會再準備幾個聽話的妃子給你,此事己定,不用再議了。」他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不容轉圓。

宣明低下頭,哽咽的說:「她們嫁我,豈不是要守一輩子的活寡?」

「那是她們的事,你不用管。」玉海濤不假辭色。

他自認會打點好一切,她只需要乖乖配合,而在她看來,他太獨斷,沒有一絲一毫對她的慈悲。

她想起過去,以前的玉海濤盡管強勢,但她的撒嬌、示弱和哀求總是能打動他。可是如今的他,變得鐵石心腸。

他的變化是從何時開始的?似乎是在她繼承了皇位之後。偏偏她的心不曾變過,和以前一樣依戀這個獨斷的男人。

玉海濤究竟在想什麽?會不會嫌她煩,覺得她不夠爭氣?連她的迷戀,他也不屑一顧吧?

宣明壓抑多年的脾氣到了崩潰的邊緣,忍不住哭訴,「我的意願,我的感受,你全不在意,只要我遵照你的安排,渾渾噩噩的活下去嗎?」

「有的人想活下去都難,你該珍惜現狀,別像個幼稚少女無理取鬧。」

「我本來就是個未滿十五歲的少女!」

「快十五歲了,陛下,不要空長年紀,不長見識。你成親的日子就定在生辰之日,若無別的事,臣告退了。」

宣明眼淚直流,看著他離開,不知如何挽留。

兩人分別了將近一年,再相聚卻不歡而散,她傷心至埋。

玉海濤沒追究她拉幫結派、培養,心腹,但是他要一手包辦她的親事,她的反對被他說成無理取鬧,身為女子的她又該如何說服自己娶妻?

宣明其實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她沒有治理國家的心思和能力,有的是各懷鬼胎的皇親國戚得應付。

假如失去了玉海濤的庇護,她的下場難以想象。

她其實也很認命,偶爾訴苦、抱怨,不過是想博取他的憐惜,取得一點安慰而己,可是他一句安撫人的話也不說,只會命令她,強迫她,逼她屈服……

在玉海濤離開之後,她躲在龍床上哭了好一陣子。

十五歲的生辰,成親之日,一個女子一生能成幾次親?她只能當別人的丈夫嗎?

玉海濤決然的表情、強硬的態度,和自身無法逃脫的命運,如尖刀刺傷了宣明,使她對自己的處境深感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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