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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積分就少,再偽更,更所剩無幾了。大家知道就好,是天籟谷啊天籟谷~~

二,繼續呼籲眾童鞋冒泡。。冒泡啊冒泡啊冒泡啊~~

三,我總是這樣,理智上傾向於一種,感情上則傾向於另一種,所以唉唉,整倆男主真是自苦。。

☆、在他的開始,就是在我的結束

殷朵兒脫掉藕色輕裘時,沈一一想起了《圍城》,想起《圍城》裏孫柔嘉初會蘇文紈,自詡穿了一身新衣裳且打得一頂款式新穎小陽傘而膽氣大壯,及至見得蘇文紈,“旗袍摻合西式緊俏伶俐,茶幾上擱一頂闊邊大草帽”,不僅襯得孫柔嘉的小陽傘落伍了整一個時代,衣裳亦平顯幾分土氣……再瞥一眼殷朵兒身上那件小馬甲,其實不是小馬甲,是兩條愛馬仕絲巾:頸處打一個結,臍處打一個結,腰部再打一個結,盡顯蠻腰一握小腹平坦胸前本錢波瀾壯闊,至於後背,必亦是袒露無遺。

呵,沈一一想,果然喝過洋墨水不一樣,裴炯當年可是連她穿稍微緊身一點、薄透一點的襯衫都要不高興,如今卻許女朋友如此袒胸露背示於人前,而一個是鄉鎮企業裏的土丫頭,一個是出身高貴的名媛,一個穿衣打扮的品味來自淘寶和路邊小店,一個或許來自巴黎或米蘭的時裝周,如此天壤之別的差距,是他放寬尺度的依據麽?如此天壤之別的差距,令她想起紀小鄢車後座上那些她新敗的衣裳,最貴不過幾百塊,數量再多總價大概也抵不得殷朵兒身上這兩條絲巾,進爾又想起裴炯母親,那名非頂級成衣不穿的貴婦,曾如何驕矜著神色對她上下打量,一如錢鐘書那刻薄嘴所形容的蘇文紈打量孫柔嘉,一如此際殷朵兒打量她……這樣她唇角不由就卷起一抹笑,卻沒有丁點自嘲與譏諷,因自嘲與譏諷亦是要有自信做支撐,她沒有,由此笑意就只是笑意,淡淡的別無他意。

這笑意落在裴炯眼裏,他漆黑瞳仁便如兩汪化不開的濃墨,定定望住沈一一。事實上自緩步臺前沈一一甫隨紀小鄢從車上下來,他已然如此望住她,全然不顧殷朵兒咄咄逼視在側,對紀小鄢的介紹亦似充耳不聞。嗯,紀小鄢怎麽說來著?他說,“朵兒,這就是沈一一。”說時眼風一毫沒有掃向他,只是面向殷朵兒,說完輕攬了沈一一肩,輕輕笑問,“不請客人上去坐坐麽,丫頭?”不待沈一一答已拉了她走進小二樓,手倒是放開了她但與她相距不過寸許,還俯頭對她說了句什麽,他跟在他們身後看著她,看著她仰臉回了句什麽,說不出是難過還是失落。

直到她將他們帶至紅葉生物的會客廳,偌大空間四圍由棕色茶幾隔開一張張明黃色單沙發,米色地板與壁紙,窗角白瓷龍缸種一株蒼茂葳蕤幸福樹,窗臺幾盆花勢正好的仙客來,雖不如萬康的會客廳氣派卻裝修簡單利落幹凈,人進到這裏,油然而生一種作為客戶的自覺,便連她坐的沙發,與他相隔六米一南一北,這麽近,又這麽遠,難以逾越,難以親近。

定定望著沈一一,裴炯終於開口,“一一。”五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與她面對面,五年了,不見她時的愛恨交加牽腸掛肚,待到當頭對面看到她本人,他方發現,他能做的,不過是像別人那樣,叫她一聲,一一。

轉頭回望住他,沈一一笑意深了深,是表示詢問的意思,跟她小時候一樣,總學不會問“什麽?”或“幹嗎?”,就只笑笑地望著對方,笑笑地等待。只是此刻她的笑意只掛在唇角,未漾在眼底眉間,清清淡淡如他是紅葉的客戶。裴炯默了默,問,“阿姨還沒回來麽?”

一句話沈一一明了為何年前他能那麽肆無忌憚地為難紅葉生物,原來她媽媽出門的事,他一早就知道。緩緩點了點頭,沈一一努力維持住那抹笑。裴炯也沒想掩蓋或否認,接著又問,“到底什麽事,阿姨去這麽久?”神情中流露的關切倒不似作偽。

沈一一略遲疑,簡短一句,“她去海南找陶陶了。”許是撐得累了,許是心懷掛念,這句話說完她唇角的笑已頗勉強,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裴炯馬上問,“陶陶怎麽了?”他是見過陶陶的,那是沈母閨蜜的遺孤,相貌極漂亮、漂亮到幾近妖麗的一個男孩子,且與沈一一同年,倆人兒自小一個幼兒園,上小學才分開,分開了也多有聯系;到其母去世後更長住沈家,是比他跟沈一一還青梅竹馬的竹馬。有一陣子他為此還很是不爽,一聽她言及陶陶怎樣怎樣就要吃老大的幹醋……呵,他與她有多少綿密牽纏的過往,即使此際他的每一句問候都需拿捏尺度與分寸,然而只要開了頭,總有舊時朦影潺湲出頭。

沈一一卻不願多說,這是她的家事,無論是她媽媽還是陶陶都是她的家事,跟他說算怎麽一回事?當著他打扮入時身材惹火的女友面說算怎麽一回事?何況說了又能如何?扭頭看住紀小鄢,他就坐在與她相鄰的單沙發裏,沈一一問,“要不要喝點水?”

如此笨拙到近乎小孩兒賭氣的王顧左右而言他,紀小鄢不由失笑,“嗯,我不渴。”

看著紀小鄢的笑,沈一一想起這一天中他對她的陪伴與開解,想起他寬厚掌心覆在手背上的熨帖與溫暖,想起他剛剛在車上所言,忽然感到很疲憊。疲憊下又覺得整件事的無聊,不論是五年後裴炯突然躥出來做這一番諱莫如深的問候,抑或她的勉力敷衍與殷朵兒的刻意矜持,說白了無非兩女一男的糾纏,偏又扯了紀小鄢進來,四人各懷心事坐在這裏演一出蹩腳的活劇,無聊、真無聊,也真沒有意思……這樣她便不再說話,任岑寂將氣氛愈拖愈尷尬。

不過尷尬的岑寂沒有維持太久,揣在沈一一羽絨馬甲裏的手機突然響起,由於並不曉得裴炯幾年裏也一直在用這款鈴聲,沈一一掏手機的動作就很是有點慢吞吞,慢吞吞到足夠殷朵兒柳眉倒豎面色倏變,待沈一一堪堪講完電話甫一收線,殷朵兒已然按捺不住,“怎麽沈小姐也喜歡這個鈴聲麽?”

只一怔沈一一已猜出原由,卻再也不想虛以委蛇,她固然是裴炯的前女友沒錯,但也沒必要忍氣吞聲;收好手機在口袋裏,她轉頭直望住殷朵兒,不卑不亢的語氣不疾不徐的語速,道,“這是我自己彈的曲子,我用,不正好麽?”站起身,她像望殷朵兒一般望住裴炯,“廠家來催貨,我去組織工人裝貨了。一時半會完不了,你們先請回吧。還有,當初跟方總簽合同時,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甲乙雙方有一方違約合同就自動失效。現在,萬康已經超過一個季度無故拖欠貨款,所以我們不會再給萬康送貨了……至於貨款,”沈一一淡淡一笑,“就請裴總看著辦吧。”

說完頭也不回走出會客廳。身後是裴炯沈聲低喚的“鴕鴕”。沈一一腳步沒停唇角又牽起一絲笑,何必呢他何必還叫這與別人不一樣的稱謂呢?現如今她不是他的誰更不是他的鴕鴕了……

紀小鄢隨後跟上來,沈一一仍然繼續走,直走到走廊另一端自己房門口,包裏鑰匙掏出來半天插不進鑰匙孔,紀小鄢探臂接過鑰匙代她開了門。門關上一刻紀小鄢道,“對不起丫頭,我表妹太任性了。”沈一一搖搖頭,她並不怪殷朵兒,愛是自私的每個人對愛人的占有欲都一樣,同樣境況倒退回五年她不見得比殷朵兒更有涵養更大度;默默摘下圍巾她坐到床頭,對紀小鄢道,“你走吧。還有,今天,謝謝你。”

紀小鄢未置可否,拉張椅子坐到床前,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溫言問,“你會彈手風琴?”沈一一輕哂,“以前會。我外公教我的。不過現在彈不了了。”神情中沒有一絲惋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紀小鄢握住她手,她本能向外掙了掙,沒掙脫也就由著他慢慢卷起衣袖,兩只手腕細看之下右腕傷疤比左腕要長一些也寬一些,細密針腳愈像蜈蚣的腿。

“多奇怪,”沈一一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我不是左撇子,竟然左手比右手還有勁兒。割斷了尺神經和兩條屈肌腱,做完吻合術後又肌腱粘連……有點兒倒黴,是不是?那幾年,幾乎所有術後能發生的麻煩都讓我遇上了。我媽媽是最不迷信的人,都被逼得一會兒請半仙給我算八字,一會兒去廟裏捐佛像,還隔三差五給我外公燒冥幣,求他千萬別把我帶走……”說到這兒她微微一笑,似是真的覺得蠻好笑,被紀小鄢握住的手卻漸漸冰冷,且涼膩膩出了一手心的汗。

“紀少,”沈一一邊笑邊叫,一個稱謂帶出無盡疏離感,而非之前無稱謂的熟稔與隨意。紀小鄢不語,擡頭默默望著她,她亦回望住紀小鄢,烏沈沈一對黑眼睛紅塵昏饋令她生厭,這一日內沒完沒了的跌宕令她生倦,厭與倦褪去她目中光采,深靜如淵海。“中午你跟我講,一個人若存心要令自己快樂,並不是很難的事,只要懂得放下記憶與執念。好像阿赫瑪托娃也說過吧?人與過去最好的割裂方式,是將自己從往事裏連根拔起……”

語聲頓住,她手心裏的汗愈出愈多,手腕亦下意識在用力,透過皙白肌膚可見淡青色靜脈血管微微突起,再開口卻是無波無瀾的平靜,“我想,你一定猜出來了,對不對?不錯,裴炯的確曾經是我男朋友,後來分開了。分開後他出了國。我呢,做了幾次手術,前年下半年才算完全康覆——當然,手術什麽的,先是我自己過馬路不小心被車撞到了,才有後續一系列並發癥,不是因為他。”

“但既然分開了,我就不想跟他再有任何一點關聯,即使是通過你……所以對不起紀少,我不能做你女朋友。”又向外縮了縮手,紀小鄢這次沒再緊握,綠眸若有所思望著她,“普通朋友也不行麽?”他問道。

沈一一垂下眼睫,緩緩放下衣袖掩好手腕,半晌低聲道,“我不喜歡暧昧不清的牽扯……所以,也不。”

……

“於是,紀少就這麽躺著也中槍嘍?”是夜,陸沛涵坐在沈一一房間的辦公桌前,一邊對著電腦寫程序一邊問蜷在被窩裏的沈一一。

沈一一嗯了聲,白蒼蒼一張小面孔滿是疲憊。這一天,無論從精神還是體力於她都是超負荷運轉,給廠家備完貨如果不是身體狀況不容許她再像以往那樣任性,真是連飯都不想吃。

陸沛涵嘖嘖連聲,“可惜、真可惜!多美型的一枚大叔吖!放過簡直是罪過!”她跟方碩趕回來時,裴炯和殷朵兒正往外走,紀小鄢亦甫從沈一一房間告辭而出,幾人在樓梯口遇上,還是裴炯給她做的介紹,彼時她當然沒什麽好臉色對裴炯,對紀小鄢倒是從頭到腳端詳個十足十。

“不過,”嘖完陸沛涵道,“這個年紀這個長相尚未婚配的鉆石王老五,不是前情史一籮筐,就是私生活混亂沒長性……呃,我腫麽說得好像是一回事兒?”換個坐姿陸沛涵點起一支煙,屁股還沒落穩呢又欠起身子打開一條窗戶縫兒,“還有那個家世也讓人不放心,所以該枚大叔就算不是裴炯未來的大舅哥,也只合遠觀不可親近焉!”瞥一眼沈一一,見她聽到裴炯名字神情毫無變化,陸沛涵接著問,“男女朋友不做可以,普通朋友不做也行,但天籟谷的單,你還打算接麽?”

沈一一蔫頭耷腦嘆,“話說得那麽死,當然是不接了,否則不成了欲擒故縱?”

陸沛涵大笑,“喲,我還以為你不在乎呢?原來也會舍不得啊~~”

沈一一苦笑,“當然在乎當然舍不得了!我本來想,放棄一個萬康補上一個天籟谷,等我媽媽回來也好交待些。還有他的海產養殖基地,先期合作愉快的話,或許也可以說服他改用我們的貨……這下好,全泡湯了!”說到後來她聲音已是致悼詞般的沈痛,陸沛涵不笑了,輕聲問,“那何不只做純客戶?”

沈一一搖搖頭,同樣輕聲答,“如果他做不到,又何談純客戶?而且,那會讓我覺得,在利用他。”

陸沛涵默,沈一一性格裏有極其斬截的一面,與她外觀給人的弱極不相稱,離得不夠近的人亦看不到;誠如她對紀小鄢所言,她討厭所有暧昧不清的牽扯,包括當斷不斷的糾纏,引人遐思的回寰,孳生妄念的餘地,模棱兩可的拖沓……按性格生成論大概源於她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世,而其實陸沛涵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之所以鍥而不舍追問,不過是錯過這樣一個大客戶,太可惜。暗暗跟著嘆口氣,見沈一一闔上眼睫準備睡覺,陸沛涵熄掉指間煙蒂,起身關掉燈和窗,猶豫再猶豫,終是忍不住問,“一一,除了美型大叔,你還有什麽想跟我說的沒?”

電腦屏幕藍光幽幽下,沈一一依然闔著眼,“你是說裴炯?”淡淡笑了笑,她又問,“他是因為聽你說了我的情況後才來的,是麽?”

陸沛涵低低應了聲,“大概是。”盤腿坐在電腦椅裏,又道,“他看上去,還很關心你……”

沈一一笑,“人之常情吧。好比我,知道他現在什麽都好,也很開心的。”

“一一,”稍稍擡高一點音量陸沛涵道,“說實話,好不好?別憋在心裏頭,好不好?”她最擔心的就是她這樣,神色自若得讓人不落底。

“這的確是實話,小涵。”微微撐起身子沈一一不再閉目闔睫,望住陸沛涵的眼睛靜如窗外渺遠夜色,“我承認,看到他時挺難受的,看到他女朋友那麽優秀也挺自卑的;還有他趁我媽媽不在用貨款卡我我很著急,他女朋友一臉不屑打量我我也很不快……可是小涵,這跟我希望他過得好並不沖突,正如我這幾年遇到的這些事兒,我相信,也不會是他希望發生的一樣。”

將身子重新縮回被裏沈一一緊緊蜷成一小團,再次閉上眼睛緩緩道,“而且這些感受都只是我的感受,跟裴炯本身沒有一點關系。包括他帶女朋友來,也很正常啊,就像以後我有了男朋友也不會刻意去隱瞞……所以白天我表現得那麽欠禮數,不過因為我不會應對與客套,又覺得既然不可能像一般同學那樣繼續相處,不如就別再假意周旋了罷。”微微一哂,沈一一調侃,“其實他們走後我也挺後悔的,裝裝相又不會死人,幹嗎不裝一裝呢?可是抑郁癥嘛,上來那個勁兒我也管不住自己,不然怎麽叫精神病的一種呢~~”

“沈!一!一!”陸沛涵極著惱地打斷她,她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自我批判與自嘲,獨獨受不了沈一一這樣拿自己開玩笑,話到嘴邊想說這又不是你願意的,究是生生忍住了。

而沈一一卻霎時想起紀小鄢,想起他說“所謂精神病的另一重意義,不過是因為我們不可避免地要遭遇生之困擾”,想起他說完這句話後,面對她的半信半疑、如是爽朗曠達的大笑……心便如被利器劈砸開一個缺口,有侘傺和委屈汩汩流竄。誠然,她尚談不上喜歡紀小鄢,但無論如何也不討厭,她願意與他做朋友、信任他,甚至對他敞露一點點心扉,只是、只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

見沈一一不再說話,陸沛涵以為是自己適才喝止的語氣過重,跳上床鉆進被窩摟住她,方察覺她在瑟瑟發抖。“怎麽了,不舒服?”陸沛涵問。沈一一搖搖頭,反臂更緊摟住她,又將臉埋在她胸前,像一頭色厲內荏的小幼獸,竭盡全力對自己實施著催眠,亦竭盡全力打壓真實的情緒。

陸沛涵心疼死了,一手輕輕拍著她,一手握住她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腕,恰是右手腕,細弱柔滑不見了那條她與裴炯同款的手鏈。“一一,”陸沛涵輕叫,叫完才發現,自己竟不知說什麽好。

被窩兒裏沈一一愈用力偎住她,似乎這樣就能獲得繼續支撐的信望,“小涵,”她依舊埋臉在陸沛涵胸前,聲音悶悶傳出來,聽不出是不是在哭或哽咽,“我終於可以解脫了。”她道。

——“在他的開始,就是在我的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 呃,不知不覺間竟斷更了這麽久。

首先,當然是懇請各位讀者大人原諒。其次,是我自覺必要的一番解釋。

在斷更的這些日子裏,我沒有片刻荒疏此坑之意。我只是突然感到很幻滅,不知道自己明明工作這麽忙還擠時間編故事有什麽意義?難道只是為了YY?可是這YY,細想想,也沒有什麽意思。故事說來說去不過“起伏”二字,愛情說來說去不過“始終”二字,編再多也不過如是。而如您們所知,我又是一個情節特別弱化的寫手,抑或情節僅是表相,我求的是情節以外的我想表達的真意。

便如纏綿,始於對已逝青蔥時代的痛心疾首的追憶;便如無主題,始於對諸多醜惡現狀的無奈與無力;至於永久,則始於對末末們的祝福與對小江的心疼,或許還有某日我看到小解原型光著膀子在工地拉小提琴時那一瞬間被萌翻的花癡暗湧。而這些加諸起來,我最終想寫的其實是我這許多年來的信與不信,希望與失望,失望後的絕望與再次滿懷希望,我的懺悔與懷念,我的暴烈與黯寂……

然而在寫了這麽多字以後——別看文數看字數——我突然生起莫大驚恐與惘惑。到底我有多少不能釋然的情緒尚需藉此發洩?到底我是不是在同一條老路上不斷啰嗦?那些糅雜在情節以內的質疑與表達、思索與茫然,如果接下來我還寫,又會不會是在抄襲我自己?

這樣的念頭一旦萌生糟透了!所有熱情都冰冷,所有設想都幻滅。我仿佛看得到自己的極限,亦仿佛看得到自己在那個極限裏,頹然縮手,止步不前。然後我看到了一句話,是羅曼羅蘭說的,“這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擱到我身上,我想應該是——如果於我而言,這世上只有YY這一種方式能作為我悲摧生活以外的有效安慰與排遣,那麽我的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自己的窠臼後,依然能向內自求圓滿。

——即使永遠透明、小眾、冷清、V收撲街、少人回覆,即使我力有不逮尋不到進步的可能,但只要我尚能以一腔誠意認真對待,否定後仍舊可以肯定,幻滅後仍舊可以奮起。

☆、丫頭,這樣可不專業哦

“不要送太好的禮物給你所愛的人。因為給的手和接受的手註定了要分離。禮物負載著離別,自己就成了別離,因此禮物的陪伴,就成了別離的象征……”

坐在鎮醫院的註射大廳裏,沈一一穿極厚暖冬裝在輸液,膝上攤一本茨維塔耶娃文集,目光久久落在書頁上。剛剛那段離別別離別離離別讀起來很是繞口的話,出自茨維塔耶娃的一部中篇小說。不是不駭異的。茨娃娃的書她不是第一次看,怎麽以前從來沒留意過這段話?如果她早一點留意到這段話,是不是就不會巴巴的買兩條一模一樣的手鏈送一條給裴炯?是不是也就不會從那一刻開始,“從這串珊瑚開始了告別……然後用它,喚起另一種生活……”

只是現在再來質疑這些又有什麽用呢?流年暗轉,他們早已不是當初那一對說著錚錚誓言的少年戀人。流年暗轉,他既放得下,她也就能放得下。

略帶自嘲笑了笑,沈一一闔上書。鎮醫院的註射大廳面朝西北方,永遠陰惻惻陽光不足寒意逼人,又或許退燒針藥效還未發揮,她穿得夠多的了,還是覺得冷。陣陣寒戰中身旁空椅這時坐下一個人,沈一一忍住轉頭去看一眼的下意識反應,醫院或註射大廳這種地方來多了呆久了,人也會日益變得淡漠麻木無所謂:無非各種各樣的殘喘與病容,一如盧卡努所言,“這肉體布滿傷痕,但沒有致命的一擊;這酷刑恰如其分,要致人死地卻又不讓人即刻消亡。”對生之無奈與容忍,她與其他病患並無不同。看,又有什麽好看。

身旁那人卻很是唐突,貿貿然就拿起她膝上的書。沈一一猛地轉頭,觸目一張輪廓極深的臉,凜冽眉宇微微上挑綻半朵桃花,明明曉得她在看他亦未擡頭,只徑自信手翻著書。

僵著一臉恚愕沈一一半晌無言,想問一句“你怎麽來了”話到嘴邊亦忍住,她的出處明晃晃杵在那裏,任何人只要想——找尋或者打擾,都不是什麽難事情。果然下一刻美型大叔藹然道,“剛剛去紅葉,你們那個姓蔡的工頭兒告訴我說,你病了。”

沈一一嗯了聲,脾摘除後是這樣的,對人的身體機能影響倒不大,就是免疫力會有點低下,而胃切除一部分則會導致體質會變弱,所以兩下裏相加,每逢換季她必感冒,每有流感她必傳染,她早已習以為常。不過稍猶豫她還是解釋道,“我是這兒的常客了。沒什麽大不了。”

紀小鄢淡淡笑笑,似是明白她這一解釋的用意。的確,她唯恐他或任何人誤會她這一場不輕不重的病是因為裴炯或裴炯有了新女友;感情可以不再,支撐的信望亦可崩毀,然這誤會她萬萬受不得;這是她最後的尊嚴,與驕傲——尤其對方還是,殷朵兒的表哥。

一想起紀小鄢這一層身份,本不欲多說的沈一一問道,“找我有事麽?”口氣當然是生硬的,神情卻是刻意做出的無所謂。自書上收起視線紀小鄢轉眸望住她,微微笑著答,“你那天買的衣服忘在了我車裏。你那天答應送我的滅藻劑也忘了給我。”

沈一一暗恨,有一瞬幾欲說衣服我不要了,但衣服不要行,吃人家的兩頓飯怎麽算?拿人家當免費司機差使了小半天又怎麽算?而且汽油又漲價了有木有?他那輛道奇 Ram出了名的排量大油耗高又有木有?這來回來去的油錢加飯錢,令她想反悔都拉不下臉,抿唇默了默,沈一一道,“等我點完這瓶藥,我回去讓工人裝給你!”說時簡直要咬牙切齒。紀小鄢笑意愈深,“合同呢?合同什麽時候簽?”

一句話沈一一險險要暴走,她以為她那天說得已經很明白,怎麽他還來問她合同的事?而且放掉他這樣一個大客戶她其實很心痛的好不好?再讓她拒絕一次她更心痛好不好!耷著眼皮她不看他,到底是咬牙切齒了,“我們不跟你合作了!”

紀小鄢終於笑出聲,“丫頭,這樣可不專業哦。”

沈一一倏然擡眸,炸毛小獸似的盯住他,下一秒淚水沖上眼眶,再下一秒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速撕掉註射膠帶、拔下針頭、拎起包就跑。紀小鄢沒想到自己一句玩笑會惹來她如此劇烈反應,更沒想到她跑起來竟然飛快,待到起身去追她已一溜煙兒跑出了註射大廳,淩波微步般在醫院走廊裏的病患和醫護人員間左突右繞。

紀小鄢哭笑不得,所幸男女體能上的差異她跑得再快他若認真去追也還追得上,跟著她堪堪跑出醫院大門,場地一旦開闊紀小鄢幾個箭步搶至她身後,一把握住了她輸液的右手腕,又忙將她手腕高高舉起來,卻還是已有細密血珠滲出針孔。

掏出手帕紀小鄢按住針孔。日色蒼蒼下沈一一滿臉淚痕。人的神經說不好什麽時候瀕臨絕境,兩天兩夜她纏著休假回來的阿雕說說笑笑自以為調整得很好,陸沛涵回公司上班後每每不放心打來電話她亦一副大大咧咧的沒心沒肺,卻在此刻藉著感冒所致的低燒與難受,藉著紀小鄢隨口一句笑言再也忍耐不住地爆發出來。

——她就不專業了怎麽著?她既不會把握機會又不會創造機會了怎麽著?她不僅放棄這送上門的大肥肉還在萬康給紅葉結完賬後依然拒絕再送貨又怎麽著?何況、專業?她連大學都沒有念她就一高中畢業她有什麽資格說專業?他、他們任何人都可以跟她說專業,裴炯、殷朵兒、陸沛涵、方碩、阿雕包括她媽媽她外公,獨獨她談不上神馬專業!她就一窩在鄉鎮企業沒學歷沒見識沒品位連個好身板兒都沒有的土丫頭!身無長技動輒生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去飯館當服務員都不夠格!可這都是她自己的事!是她作的也好是她倒黴也罷她沒怨過誰也怨不得誰安心認命地貓在一隅他們幹嗎還不放過她?她已然如此,他們還想怎麽樣?!

淚水簌簌滾落,沈一一死命忍住不哭出聲音死命自紀小鄢手裏向外掙,可紀小鄢手勁之大讓她不僅沒掙脫出去反被他老鷹抓小雞似的一把提溜起來幾步抱進道奇 Ram後座。車門關上一刻紀小鄢果斷地將她揉在懷裏,呵,俄羅斯民族是這樣的,性格中的雙重性使他們要麽安忍不動動則摧枯拉朽,非此即彼不喜中庸好比他們信奉的東正教:所有人死後都要去陰間等待審判之日,然後或者天堂或者地獄沒有過渡的煉獄階段;又好比托爾斯泰總結過的,“要嚇唬人就來真格的,要砍人就掄開胳膊使勁砍,要懲罰就狠狠懲罰,要原諒就用整個心靈去原諒!”這個民族向來強悍囂艷一如伏特加的熱烈與無忌,有一半老毛子血統的二毛子紀小鄢同志亦不例外,該出手時就出手絕不遲疑。

將沈一一揉在懷裏,紀小鄢一手仍緊緊按住她手背上的針孔,另一手則輕輕拍著她項背,沈沈的男中音在她耳畔一遍遍安撫低喚,“Хорошая/девочка,Хорошая/девочка……”這低喚如蠱如咒,原本被他強搶民女般的舉動嚇得懵掉的沈一一不由又哭起來,好姑娘他竟然用俄語叫她好姑娘,這是她外公在時對她最經常的昵稱,再沒想到她外公去世經年她竟然還能聽到。

而一個人妥協於另一個人的時機真的好難說,或許是屈從於寂寞或許是太渴望溫暖或許是內心蕭條無助至極,那麽有一個懷抱適時出現且能投靠,總好過自己抱住自己。埋臉在紀小鄢懷裏沈一一終是軟弱了,帶著孩子的蠻氣任自己哭得淋漓酣暢。

哭到後來紀小鄢放開她手背,見不再有血珠滲出轉爾用雙臂圈住她。他的胳膊健碩有力,他的胸膛寬廣闊厚,衣服下面的肌肉是健身房打造出的緊實堅致,衣服上有男用香水澈冽清醒的味道。縮在這樣一雙臂彎靠在這樣一副胸膛裏,軟弱以外沈一一恍然升起一抹不確定:她原本就不討厭他,願意與他做朋友願意信任他願意向他敞露一點心扉,甚至適才在醫院,乍然見到他出現,有一剎那她暗地裏其實是欣喜的……而人這一生說到底求的不過是有人陪伴與現世安穩,就像兩只水獺鳧在水面上睡覺或曬太陽尚且爪搭著爪,懼怕孤獨大概是所有群居動物與生俱來的驚恐,尤其在看過她媽媽半生孤寂與她外公一世伶仃後,沈一一其實很怕,怕重蹈她媽媽與她外公情感上的舊途。如此,紀小鄢與殷朵兒乃至裴炯的關系,真的那麽重要麽?如此,僅僅因為他是殷朵兒的表哥、是裴炯未來有可能的大舅哥,她就要遠遠遠離他麽?——連普通朋友都不能做,連純客戶也不行……

意志動搖中沈一一漸漸止住了哭泣,止住哭泣後她方發現一個比到底要不要再次推開紀小鄢還嚴重的大問題,這個大問題就是:這兩天因為感冒她原本就鼻涕拉瞎的,剛剛一通狠哭更是哭得一蹋糊塗,鼻涕+眼淚蹭了紀小鄢滿衣服襟,貼在臉上濕嗒嗒的。這下好,她該怎麽面對這個美型大叔?給他洗衣服還是賠他一件新衣服?又囧又窘之下,沈一一趕腳自己體溫都猛升了好幾大度,脖頸後背全是汗汗汗~~

似有所覺紀小鄢輕聲問,“怎麽,不舒服?”擡腕看了看表,正是上午十點半。看完表他依然圈住她,哄孩子似的柔聲商量道,“一會兒先帶你去吃點東西,吃完再去掛吊瓶,好不好?”他不會說自初六那日聽說她做過胃部切除術,回去後特意咨詢了這方面的專家,由此知道她每餐飯間隔最好不要超過四小時,而紅葉生物食堂的早飯時間據老蔡說,恰是七點整。

問完見沈一一耷著腦袋不吱聲,紀小鄢撩開她頸後長發探了探她體溫,觸手滾燙不說還沾了一指尖的汗,微蹙起眉頭紀小鄢道,“這樣吧,我們這就回去掛吊瓶,然後叫份外賣給你吃。”邊說邊放開沈一一,轉身就要推車門。

沈一一一把薅住他,不能再拖下去了好歹得先說出來,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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