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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就挖的坑。滄隅發音同“蒼鸆”,鬼車別稱之一。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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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師叔我們也會送他回韓家村靜養。我在這地方再沒什麽牽掛,待此間事情一結,就該繼續追著謝先生行走天涯了。”

“你這孩子,小小年歲,規劃得倒是周詳……”

夙滄聽她說起謝衣的名字,胸中平添一抹鄉愁,又看這少年老成的小女孩子煞是可喜,不由地就兩手一伸,把滿捧鮮花都堆上了她發頂:

“那你是比我更該打扮。謝先生品位高雅、人物風流,不比玄霄師弟那樣沒情趣,我看你最好把自己收拾成阿阮那樣子……來,送你花花!”

“我說你對阿阮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靜瀟一瞬間被花淹沒不知所措,正想回頭找身為劇透出典的夙琴討教,卻只聽見不遠處“哢”的一響,分明是有人按照史上聽壁腳套路踩斷了枯枝。

於是靜瀟也很識趣,謹遵史上助攻套路向夙琴遞了個眼色,牽過她手就朝反方向轉身:

“那滄姐,我倆先走一步!你和師叔約好在這碰頭是吧?師叔他乖僻得很,見了我們只怕又要別扭,我就不礙這事了。”

“啊等等、你還沒告訴我黑發還是白——”

“——我懂你千年沒約過會興奮得很,不過要我說,逗比就是滄姐最好的化妝了!其他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靜瀟甩下這話便再不停留,足一點輕飄飄分花拂柳,倒把身後夙琴拉扯得連連跌步。

而夙滄半張著嘴呆立原地,手跟爾康一樣木木地懸空好久,半天才回轉過去扶住了自己額頭:

“……沒大沒小。左右都是跟琴姐學來的套話,就不能老實給我講‘笑容’嗎……”

……說得好像她全身99%都是由逗比構成的一樣……?

“不過,這孩子真挺會抓重點……”

千年來從沒正經約過會——被靜瀟這麽笑語盈盈地一踩痛腳,回頭想來還真有幾分可悲。

她作為鴻漓一部分活得久了,從來也不曾、甚至從沒想過自己去愛上誰。這十餘年前塵盡忘的日子來之不易,可她偏偏又遇上玄霄,諸般不得遂意,甚至於幾度交兵,一段離合悲歡糾結得像是過了幾輩子。

不過,那一切也都過去了。

他們終究抵達這裏,如往常那般,在明艷到令人目眩的花蔭之下相見。

說來也算不上什麽約會,只不過玄霄借助雙劍破冰之後依舊陽氣翻騰,唯恐有所波及,死活也不肯踏出禁地一步,更不準夙滄入內相見,數日來只由夙玉運使望舒劍助他調理氣息。如今陽炎漸趨平定,玄霄方才讓夙玉給她帶了話來,邀她今夜在醉花蔭相候。

夙玉是個實誠脾氣,半點添油加醋也無,直把玄霄那橘子皮一樣冷冰冰幹巴巴的原話覆述得一字不差。同懷少女心的夙琴靜瀟聽罷都皺眉,如果長琴在此或許會現場操刀——也僅有夙滄,像是在說“橘子皮不中看可它有營養還能做小橘燈啊”一般喜孜孜地綻開了笑臉,嗓音清越得勝過黃鸝:

“啊那不就是約會?知道了,我這就準備!”

順便一提,所謂的“這”是瓊華時間下午三點。

因為從來也不曾體驗,因為得來太過艱辛,所以忍不住就花上了常人百十倍的熱情。

亦或許,身為“顧滄隅”而非九鳳的她,到頭來也只是期盼著這麽一點旁人垂手可得的微小幸福。

她與夙瑤的願望是徹頭徹尾相反的兩面,註定不能和解,恐怕至死也無法相容——對於這一點,夙滄至今都感到無能為力的遺憾。

同時她也自私地想到,幸好玄霄在這方面遠不如夙瑤頑固,對待親近之人總也舍不下眷顧溫情,否則她的BE可就妥了。

幸好——玄霄最終,是會與她來到同一個地方。

想到這裏夙滄轉過臉來微笑,那笑容正迎上她身後撥開花枝露臉的玄霄,一下便定住他腳步,從他嗓子裏抽幹了來路上反覆排演的寒暄。

畢竟夙滄不逗比的時候,一笑開顏真像天光傾盆,比什麽胭脂花粉都要明亮。

若要打比方,那最簡單粗暴的比法莫過於“媽媽我跟前有個太陽”。

如今這小太陽正連蹦帶跳地朝玄霄翻滾過來,噗通一聲在他面前著陸:

“師弟,晚上好!!”

“師……”

像是被過於熾烈的陽光刺入眼底,玄霄莫名覺得視野一花。他飛快別了眼避開她那直逼近前的笑容,一面平穩下心情,慢慢從腹中打撈出籌備已久、即便大腦放空也絕不會忘的詞句:

“你……你久等了。”

“哪裏哪裏!雖然的確是度日如年,感覺自己好像等了一輩子又~一輩子,合計一千年那麽久……”

夙滄將身一縱,張開兩手便笑吟吟地朝他肩頭按上去。那動作如此自然親昵,連玄霄都不自覺地雙肩一凜,但最終也沒有閃避,而是反過來伸手觸到她如漆的長發,就這麽緩緩地讓她將臉抵在了自己肩頭。

“不光是今日。”發尾從指尖滑過時他沈聲言道,“過往我年少驕矜,只知一人猛進,對你也有過許多誤會。多少次……都讓你久等。”

太久了,他何嘗不是這樣想。

繞過多少遠路,起過多少分歧。他委實讓她等得太長太久,久到想要謝罪都顯得矯情。

因為,她一定會這樣回答——

“……不過呢,玄霄師弟啊。”

恍然間明媚宛若當年的少女,如當年一樣輕佻快活地吹了聲口哨,朝他仰起滿月般潔白、朝陽般耀眼的面龐。

“既然你最後還是來了,對我來說,那就一點也不久,完全可以接受。”

“——因為我現在好開心,足夠讓我忘了所有分別的苦。”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進行時第一彈

本來應該上周更新的然而垃圾游戲開活動了,然後又接上期中,更新時間證明我很拼……看在我上周翻譯(?)了相當於兩次更新分量的虛淵玄親筆劇情的份上原諒我吧!順便說劇透在我微博ID也是川上羽w

於是,最近少女心爆棚的我來撒糖了!說好結局是HE!很多話想說不過這種時候微笑就好,人生就是等待並懷抱希望,等不來就自己邁開步去走。滄滄各種意義花癡傻白甜(x)但她身上有我駐站六年沒改過的信仰,願付出終有回報,所有的出發終能抵達。當然,一直跟著滄滄喝了這碗(烏)雞(白鳳)湯這麽久的屏幕前的你也是一樣XDDDD

☆、步虛詞終(下)

“——因為我現在好開心,足夠讓我忘了所有分別的苦。”

以這句話為伊始,夙滄宛如臨水抽刀,毫不猶豫將往昔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與隔閡一揮兩段。

“……”

於是玄霄也不能再說什麽,像是無端吞下一大口粘糊糊、甜津津的麥芽糖,一時間許多思緒梗在喉頭,許多年沈積下的郁結煩悶尋不著出口,竟有了點悵然若失的意思。

道歉或者道謝,總有一樣該好好地向她說出口來,可夙滄那果斷的態度分明不容他再提往事。

結果好一切都好——無論何時都沒頭沒腦、因為沒頭腦所以也無拘無束並且無欲無求的少女(?),從一開始就不需要任何人的擔憂顧慮。

她的魂魄委實強大,玄霄想。

清心修道如他,每每回憶起當初被夙瑤冰封時的景象,胸中也會不可抑制地翻騰恨火。

而相較於他,夙滄更有成倍的理由憎惡人間,痛恨瓊華——畢竟直至現在,夙瑤從來也未曾對昔日傷她之舉表露過絲毫悔意,更不肯丟給夙滄一個正眼,不肯承認這“妖物”有與人比肩的權利。

然而夙滄,卻也從來不曾對夙瑤、對玄震,對瓊華任何人報以過半點怨憎的表情。

偶爾她也會毫無顧忌地流露傷悲,也會在被人踐踏底線時暴怒如雷,但唯獨“怨恨”這種情感,是片刻也不能在夙滄心間停駐。

並非她襟懷博大,或是秉性便如綿羊牝鹿一般溫柔。

——夙滄從不怨恨任何人,只不過因為她深知鴻漓在仇恨之中投身的末路。

所以,即使經歷了與鴻漓如出一轍的坎坷與落拓,她也沒有成為下一個鴻漓。

因為一度攻克了自我,所以她失而覆全的魂魄,才會有今日這般豁然明朗的光輝。

“師弟,師弟?別擱這杵著了。說要約會,其實我也不清楚該幹點什麽。”

大約是見玄霄若有所思,夙滄只道他方得了自由還沒回過神,若無其事便湊過來挽起他手,兩眼略略一挑,咧嘴笑意鮮明,依舊是他再熟稔不過的那彎新月。

“對了,不如這樣!我這人有多任性你也曉得,以往你想幹什麽,我總憑一腔意氣同你作對。你嘴上不說,心裏想必是不痛快……”

“並無此事。”

玄霄禁不住打斷她道,“彼時你我對立,我——我自是不會高興,但也絕不是不能體諒你行事的緣由。”

“喏,還不是不高興?”

夙滄笑吟吟地伸指向他眉間虛點,順勢腰一擰反過了身,腳步在松軟的草葉上踏出沙沙輕響。

“沒什麽不好承認的。同你作對,我也一樣不高興。”

“那都是過往之事了。”

玄霄當即也緊追著朝前邁了一步,像是唯恐她會消失在視野之中似的,“我得以重見天日已是幸甚,再來便只看前方,過去如何,當下並不放在心上。反倒是你——”

“噗哧!”

夙滄原本還想跟他故弄玄虛端會兒架子,聞言立時噗地一聲笑漏了氣:

“別別、你別方,你都不放在心上了,我當然更沒意見。我是說,我也不是自己樂意才同你別這苗頭,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個理由兩下休兵,就想著幾時也對你言聽計從一回。”

“說什麽言聽計從……”

玄霄正兀自困惑,卻見夙滄已搶在先頭連蹦帶跳地跑了出去,一面擡手撩起帷幕般垂落的重重花枝,一面扭轉頭向他粲然笑道:

“今天無論你想去哪裏,我都跟著走,決不來擋道或者扯你後腿了~☆”

“……”

……原來是這麽回事。

所謂“約會行程你來挑”……對於向來我行我素、做慣了領隊團長的夙滄而言,她肯把行動指揮權交付他人,無疑算是個不可多得的讓步。

……然而在玄霄看來,這偉大的讓步也沒什麽卯用。

因為他也沒約過會,並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

——啥,夙滄的愛好?就她那來者不拒、堪稱濫情的博愛胸懷,除了瓊華禁地以外,這世上真有她不喜歡的風景嗎??

至少玄霄還沒發現。

也許他該尿遁回宿舍一趟,把伏案創作情書的雲天青揪起來開膛,多少還能刨出一兩個討少女(???)歡心的點子。

“那麽……滄隅,我們便先往清風澗。醉花蔭枝影橫斜,月下許多花草景色都看不真切。倒是清風澗地勢開闊一些,入夜後水上蓮香浮動,想來該是可喜。”

“嗯,好啊好啊!”

嗯,果真如此。

無論他提議前往長白山還是海南島,夙滄都會一樣喜不自勝般拍手歡笑,開心程度並不因為他建議的具體內容而有所改變。

畢竟於她而言,能像以往同門時那般緊隨著玄霄嬉笑吵鬧,就是最普通的“開心”模樣了。

……也罷,憑他個人貧乏的經驗也拿不出多少驚喜,能讓她普通開心就好。

玄霄一邊舉手為夙滄拂去她發梢的落花,心中半是自嘲、半是如釋重負地這麽想著。

既然受邀登門的客人葷素不拘,東道主也不必為菜色操煩,只管把整臺冰箱都一股腦兒倒將進去,攪和攪和煮個什錦火鍋就是了。總而言之,結果好一切都好。

話又說回來,夙琴振振有詞冠以“真情鐵證”這一奇名的夢幻美食——也就是火鍋,玄霄還一次都沒有和夙滄一起吃過。倘若此刻花好月圓的美景之下尚有缺憾殘留,那大抵便是這麽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唉,見倒是見過的。在冰裏。

……

…………

………………

“——那,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沒然後了啊?玄霄師弟帶我去了清風澗,我們一起觀賞了荷塘月色,然後並肩仰望星空,因為我倆都不大懂詩詞歌賦所以姑且就聊了聊人生哲學,總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廢話,說了你也不愛聽。哎呀~其實跟他凍冰箱我蹲墻角那會兒沒什麽兩樣,都嘮嗑一整年老夫老妻了,還能有啥新意。不過約會嘛,內容本來就跟異地網聊沒啥區別的,關鍵在於氛圍啊,氛圍!!”

“屁啊!你當我沒約過會?!就算上輩子穿得太早沒約著,我也打了成噸的(18R)戀愛游戲,沒見過豬跑我吃的肉可不少!夜半三更、花前月下、孤男寡女、烈火幹——呃應該是兩團烈火,提起‘幹點什麽’竟然只聊了人生哲學……你倆究竟是不是健康的成年男女啊!!”

“如果像我這樣厚顏無恥、欺世盜名的中老年妖士也能算在‘成年’之列,那就沒錯。而且琴姐你誤會了,我們聊的不光是哲學,師弟他……那個……他還說我今天‘穿著鮮亮些也很悅目’來著!哇不行,這話簡直犯規,直到現在我還是很興奮,感覺今晚不用睡了……要不我先出去繞昆侖山跑、啊不,飛個兩圈再說?”

“是是是,你頭上的粉紅色氣泡確實很鮮亮,就好比咱們鄉下老家璀璨的桃花。我看在瓊華飛升之前,你的腦袋會首先飛上天炸成煙花……不對別岔開話題,我說你們倆真的健康嗎?!”

……

如此這般,在夙瑤忍辱咬牙為夙琴、夙滄兩人置備的偏遠空房裏,上演了一場全國你我他都喜聞樂見、多半也曾親身體驗過的大學生閨蜜夜談。

至於隔壁不遠處的男生宿舍,由於雲天青挖空心思撰寫完情書外加求婚草稿之後便早早沈入了夢鄉,與之類似的對話由此被順延到次日清晨。

“我不相信!!”

“……我並未強求你相信。”

“這不是你求不求的問題!這問題很嚴重,師兄你沒註意到嗎,它真的很嚴重啊?!”

仍是當年那片綠草如茵的劍舞坪,一如當年那般布置簡樸的弟子房中,雲天青先是滿眼震驚不信,接著便有如為子女不開竅而痛心疾首的老父一般堆起了滿面憂容,開始無聲地捶胸頓足,騰挪翻滾,險些一下巴磕碎在床沿。

“……”

而玄霄由著他去演默片啞劇,自己則巋然端坐一邊,面不改色地拈了從清風澗摘回的蓮葉放在杯裏,沖水、泡茶,徑自回味起那一夜花影搖曳間浮動的清香。除了時不時地向雲天青投去一兩道“這人有貓柄”的漠然視線,再無其他反應。

他倒也並非聽不懂天青話中所指,不過在他看來,旁人如何行事且不必管,至少自己要堅守操持,做一個目光高遠、言行端正,脫離了俗世間低級趣味的人。

活在汙煙瘴氣之中而不自覺的老司機,想也是理解不了他與夙滄的情懷境界。

玄霄對他們非常寬容。

非常,非常的寬——

“不對不對,我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玄霄師兄,你、你別有顧忌,咱倆誰跟誰哪,有什麽話你都敞開了跟我說。”

雲天青忽又湊近前來,煞有介事地轉動著黑眼珠子壓低了嗓音,不知怎麽,他驚駭愕然的神色之中似乎摻有一線同情。

“師兄你……那個,在禁地被冰封了那麽久……呃……就是說啊。”

“……你想說什麽。”

玄霄只覺一股惡寒自脊椎最底部油然而生,不自覺地就伸手握緊了茶壺。

“那個,我真的只是隨便一問,師兄你不要介意啊。”

雲天青重重吞咽了一大口唾沫,嘴上說隨便,神情卻是認真到無以覆加,幾乎把玄霄也感染得緊張起來。

“————師兄,你還行嗎?”

……這換了誰也寬容不了啊!!

……

可想而知,當夙滄與夙琴梳洗拾掇完畢、輕快走來劍舞坪道早安的時候,房前已白花花聚攏了小半個排的人,一個挨一個踮高腳尖又伸長了脖子,正瞠目結舌地擡頭張望。

“我說這啥情……”

夙滄話問到一半便又噎了回去,畢竟她只要順著眾人視線仰頭,便能清楚看見天穹上煙花般四下迸射的燦爛火星了。

“……呃,你們也在放竄天猴?”

“是的,啊不、不是!好像是天青師叔!天青師叔快要被打成竄天猴了!!”

有個梳辮子的小姑娘哭喪著臉,從人群裏舉起手來戰戰兢兢地答。

“我們也不清楚怎麽回事,”年紀稍長些的男弟子撓著頭皮,“就聽見什麽‘不行’,什麽‘不知廉恥’,然後屋裏就火氣沖天地鬧將起來……早聽說兩位師叔脾氣有些古怪,咱們這些後輩又沒誰敢出頭,可不,這下都沖到天上去了。”

“…………”

夙琴恍然大悟般深吸了一口涼氣,兩手交握於胸,猶如祈禱般悄聲念道:“天青……你是為真理而犧牲的,你沒有錯。”

夙滄:“……???”

她雖是半個字也沒聽懂,但深知玄霄不會真拿雲天青怎樣,當下也不太焦急,一邊瞇起眼來怡然自樂地打量那片白日焰火,一邊就扯了夙琴的衣袖吃吃笑道:

“說來也真懷念。琴姐你瞧,這光景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啊?”

夙琴一時間莫名,側過頭正巧聽見有弟子的交談從耳鼓裏灌進來:“嗳喲這算什麽,你們這些新來的,當真少見多怪。這兩位師叔從來都是如此,瞧著水火不容的,想當年三天兩頭便要拔劍說話,也沒見打死哪個。”

於是夙琴又一次恍然徹悟,隨著這徹悟嘴角也快活地上揚,多半是記起了當年她倆與夙瑤、雲天青與玄霄在夕陽下“你來追我呀追到我就讓你嘿嘿嘿”的奔跑,那是他們至今也未曾逝去的青春。

“……也對喔。這麽有門派特色的景致,真心好久沒見了。”

雖然雲天青還在生死攸關的當口,然而只要回想起昔時安(雞)逸(飛)平(狗)和(跳)的光景,她們就怎麽也收斂不去臉上會心的笑容。

——沒錯。他們這些人之間,本來就該是那副樣子。

天上有明朗的日光或者月華,地下有鶯飛草長,有春芽以及開不敗的蓮花。雖然途中走岔過許多歧路,但果然唯有如此,才是他們記憶裏最好的風光。

(玄鳥她旁的沒啥好處,唯有瓊華這處風景,委實做得不壞……)

揚起臉便能感覺到四季如春的暖意,風中再無血腥沈澱,唯有格外柔和的風聲鳥語,以及裝點其間增添刺激感的——雲天青一聲緊似一聲的嘹亮哀號。

這樣才對,夙滄想。

這才是我深愛的人們,我不擇手段都想留住、從今往後也想一直守護的年華。

“呼~這兩天真和平啊琴姐。我看我們就這樣住下去,只要夙瑤師姐不來催房租,也就和活神仙沒什麽兩樣了。”

“是啊,和平真好……我能活在世上真是太幸福了……”

“可是我快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夙滄師姐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仙古裏夜半幽會的通常展開……不就是談人生哲學嗎?(屁啦!

PS:之前準備新坑的時候寫了十分清新(……)的BG片段,被群裏老司機群嘲說是全年齡嬰兒車/嬰兒背帶,所以本章就是玄霄怒開嬰兒車撞人的故事,大家兒童節快樂,凈網行動從我做起!(是的,真相就是我並不會開車。

☆、道是無情

最近這些日子,玄霄每天都醒來得很早。

雖說他本就是個按時到校、從不缺勤的三好學生,但越是臨近瓊華第二次的飛升之日,他心中就越發有重莫可名狀的不祥之感,如滴墨入水般幽暗而渾濁地擴散開來,令他夙夜焦慮,難以成眠。

“此身但求登高一試,無論結果如何在所不惜”——

一度曾下定過的決心,本該是堅定如磐,任它風狂雨驟也絕無動搖。然而就在這些日子,在這些衣不解帶加緊修煉、修煉以外的時光卻又安寧如深流之水的日子裏,玄霄無法否認,盡管只有極其稀少的一兩次,他心中確實曾經生出過“這樣也好”的念頭。

有滄隅在側,若能陪她走遍九州四海,去何處不是神仙氣象。

就這樣度了此生,也未嘗不好……

這念頭很快便被打消,只因他從來不肯多去貪戀塵世間的平凡靜好,更不容許自己怠惰停步。

不止一次地,他迫使自己將視線從夙滄、雲天青、夙琴、靜瀟以及其他許多人(多半是受她們傳銷荼毒的後輩子弟)身上轉開,這些人裏頭就沒一個是正經下了功夫想成仙的,可他們每個人都笑得那樣開心快活,仿佛從今以後也會一直這麽快活下去。

凡人夢想飛升,豈不就是圖個壽數綿長,一輩子逍遙自在,快樂齊天?

如此說來,倒也難怪夙滄她們對飛升毫無興趣。

玄霄雖然不曾親眼見過天庭景象,但他猜想,能把日子過得像她們這般瀟灑愉快的“神仙”,天上縱然真有,必定也不會太多。

所以他還成仙圖什……

————不,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夙滄過得開心只是因為弱智兒童歡樂多,跟成仙成魔上天入地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

玄霄這麽說服自己。

……其實他自己也覺得挺牽強。

這天他清醒時四下岑寂,東方天際隱約透了一角青白慘淡的光,將亮未亮的模樣,像是誰終年不見天日而欠了血色的臉,有些微的寒意直透人心。

“……看來時候尚早。不過,罷了……”

左右也不得安眠,玄霄索性披了長衫起身。咫尺之外雲天青的鼾聲正洪亮而富有韻律地四壁回響,其間不時夾雜一兩句“師姐求抱抱”之類的幸福呢喃,玄霄雖然早就沒閑心沖他發火,此刻也實在很想把師弟用棉被卷一卷扔進山腳的冰河。

……也許是他想多了。

他這些日子夜不成寐,其實根本就同什麽郁悶心焦或者飛升的兇兆毫無關系,只不過是因為雲天青打起呼嚕太他娘的煩。

玄霄這麽想著草草收拾了裝束,下意識伸手去取桌上道冠,胸中那股揮之不去、無從說起的郁結忽又蹭一聲直竄上來,剎那間他只覺同瓊華相幹的一切都令人萬般煩倦,伸出的手怔怔空懸半晌,最終還是空回。

“……”

他又原地佇立了好一陣子,勉強壓下心間塊壘,方才抱著散步解憂的心態“吱呀”推門而出。

室外空氣倒是宜人,晨露未晞,曉風中還帶有一縷清涼濕潤的水汽。擡頭窺視雲端,黎明之前的天色依舊陰郁昏沈,比平日看來更顯得低些,像是驟雨將至。

就在這片昏暗的天幕之下,劍舞坪門庭寥落,寂寂無聲,唯見冷綠樹影隨風搖動,令人不禁生出種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人的錯覺,也令玄霄極不情願地回想起了那段漫長淒苦的冰封年月。無論如何,幸好自己已不在那裏了。

正感懷間,不遠處忽有一兩聲銀鈴般的笑語響起,唐突打破了眼前這幅蒼涼畫卷。

玄霄轉頭望去,只見幾個輕衣垂發的少女正說笑著攜手而來,面孔大多熟悉,皆是那些早早爬了墻頭、視人妖之別為無物,平日便簇擁著夙滄四下廝混的弟子。玄霄有時也挺好奇,數年來夙瑤那般精挑細選,是怎麽把這麽一波望風而倒的歪苗子給放進來的——雖然他沒資格笑話別人。

“玄霄師叔。”

為首一個生著白凈圓臉的姑娘停步向他施禮,玄霄點了點頭剛要回話,忽然覺得有股不同於素日的鮮美香氣鉆入鼻端,再低頭細細打量,不由就苦笑著皺了眉心:

“……你們,手上拿著何物?”

“這個麽?”

小姑娘大大方方亮給他瞧,那香氣立時又比方才更濃郁了三倍,“夙滄師叔在後山支了鐵架子烤的,她說這叫買買提肉串,這個叫轟炸大雞排。”

“是呀,這才剛烤出來,還熱乎著呢。”

後頭一個柳眉彎彎,嗓音也如新柳般嬌嫩的少女隨聲附和。

“師叔您現在過去,大概還能趕上撿個雞屁股。夙滄師叔說了,修仙不如跳舞,辟谷不如屁股,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時吃喝玩樂。”

“……不,我就不必了。”

又是“機”又是“炸”的,這名字一聽就很不吉利,就算不為辟谷也還是繞道為妙。

……話說回來,夙滄都在對豆蔻年華的清純少女們灌輸些什麽啊……

尤其是什麽“不如跳舞”,前兩天她還當真說到做到,不知從哪裏搞來了堆積如山的留聲石,用以代替擴音器在瓊華山門口循環播放廣場舞背景音樂,從日出奏到日落,歌詞也從蒼茫的天涯一直流轉到了照亮我心中的火火火火,讓每個路人都由內而外感受到瓊華乙烷的氣息。

玄霄永遠也忘不了當時夙瑤生無可戀的表情,就如同身體連帶靈魂一起被掏空,已然是心如槁木,放棄治療,只要能飛,愛咋咋吧。

而他那天險些在夙瑤面前熬斷了腰,連嘲諷都顧不上,胡亂應付幾聲就背過身禦劍飛出了兩裏地,尋個曠野無人處敞開懷痛痛快快地放聲笑了一場。

笑完之後他還有些恍惚,倚著山石茫茫然回顧,心想自己不知已有幾年未曾這樣笑過,不知已有幾年,未曾以如此通達酣暢的心情仰望天空。

果然,他的快樂還是要建立在夙瑤的痛苦之上才最牢固……

……說著玩的。

正經說來,上山以前、決意修仙以前的自己,在親族寵愛間無憂度日的孩提時代,玄霄是半點也想不起來了。

這一路走來委實不算容易,回首所見盡是曲折泥濘,而那泥濘中唯一如螢火晨星般細弱的光,也就是夙滄時不時向他沈悶生涯中投落的一枚炮仗。

無論何時,無論落入如何境地,她都以全部身心百折不撓地向他呼喊一件事情:

修道者也是人,也該過人過的日子。

生而為人不當做的事,即便是為了修仙得道,也一樣不該去做。

時至今日,玄霄對她的信條已沒什麽話可反駁。也許迂腐駑鈍,也許她的心念終其一生也得不到任何報償,但她是對的。

……不過,廣場舞和轟炸雞排還是算了。

別的不談,一大清早就沾這些油膩,也真虧她不會吃壞肚子。

玄霄向圓臉少女問了夙滄露天燒烤的地點,施施然漫步而去,果真走不多遠便聞見了那股烤肉作料特有的濃香,在空山中、空腹時聞來是前所未有撩人,與一線似有還無的飄渺歌聲交纏著乘風而至。

看來夙滄心境與他大不相同,不僅日子過得滋潤,情緒也很是不錯。

心知記掛之人身在咫尺,玄霄無意間加快了腳步。踏過滿地濃蔭,舉手撥開一叢盛開正艷的花樹,轉眼便只見柳暗花明,燕雀啁啾,青翠山色間一束白玉般明澈的飛泉倒掛而下,匯入深潭激起陣陣煙水朦朧,正是夙滄時常帶她那些猴子猴孫(?)前來消遣游玩的所在。

“滄隅。”

玄霄顧盼間不見夙滄蹤跡,方要上前,忽見眼前水霧中影影綽綽升起一道人影,身姿纖如葦草,正背對著他亭亭直立。

他還不及有所反應,須臾間朝陽灑落,恰好照亮了那人一簾長發如瀑,一襲輕羅薄衫與衫下肌膚俱是皎潔,遠看倒比天邊晨曦更晃人眼目,勝似梨花新雪。

“……誰?都說了別讓人……”

那人影聞聲回首,玄霄醒過神再要閃避已是不及,就這麽進退兩難地僵在原地,同澗中早起沖涼的女子——同夙滄直勾勾打了個一生中最尷尬的照面。

“————”

“…………”

就在那漫長得有如地老天荒的一瞬間,玄霄回想起了少女們為他指明方向、低垂著面孔與他錯身而過時,嘴角一抹掩飾不住的狡黠笑容。

如今想來,當年夙滄在他床底下塞了地縛根之後暗自竊喜時,也是那麽一副古靈精怪而又得意到欠扁的表情。

……後生可畏啊。

玄霄一時竟不知是該先罵個街,還是該恭賀夙滄後繼有人。

“噫——”

與此同時夙滄也終於如夢方醒般回過了神,環臂當胸猛吸一口涼氣,伴隨著一聲“哎唷臥槽!”噗通沈入了水裏。

…………可以,這很夙滄。

此刻玄霄不得不由衷感謝她的個性,這一聲臥槽將場上尷尬都沖散了大半,他方才還如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的手腳也迅速恢覆自由,讓他得以飛也似的背轉身去,從幹澀喉頭擠出些支離斷續的低語:

“師姐,我——”

不知怎麽,嘴一滑又退回到了以往一板一眼的稱呼,“師姐,我並非——並非有意闖入。弟子們說你……我以為你在……”

“……在烤串?”

夙滄咕嘟嘟吐著氣泡,朝水面上幽幽探出一對漆黑如墨的眸子。

“我就知道。方才我跟妹子們說‘昨晚的串熱一熱留著練劍時墊肚子,我先洗個白別放人過來’,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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