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 關楠被手邊的手機驚醒， 是真的驚醒，因為電話是徐仲打來的。

電話那頭，徐仲語氣凝重：“李廣川失聯了。”

關楠凝眉：“什麽意思？”

徐仲：“昨天下午我們聯絡過， 確定好一些行動上的細節， 約好晚上十二點前再聯絡， 現在已經三點。”

“你有嘗試打他私人電話？”

“顯示不在服務區。”

關楠沈默一瞬說：“老徐， 你知道我現在的情況。”

“但是現在除了你， 我沒有更可信， 也更適合的人。”

“行動計劃有變？”

“沒有。”徐仲說，“我們已經派人守在那裏，暫時沒有異常。”

“我現在去一趟石素屋。”關楠咬了咬牙， “老徐……如果我有事， 她，麻煩你照料。”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跟我講條件！”徐仲語氣稍重，微不可查的嘆息，“行吧，我盡我所能！你自己小心！”

“多謝！”

關楠很快出門，石素屋離他租住的地方不算近， 他加入馬力，到的時候剛好三點二十七分。

大門緊鎖，關楠轉了一圈，從後院翻進去。他先去了茶室， 確定裏面一切如常，又去到李廣川的臥室。為圖方便，李廣川一直住在店裏，臥室就安置在茶室旁邊，因為出入太明顯，關楠之前從未進去過。

李廣川的房間是一個一室一衛的套間，明明從外面看是黑的，打開整個房間竟然亮著燈。與石素屋內其餘地方純日式的設計格格不入的是，這個套間的裝修是很簡單的現代風格。

關楠將能查找的地方查了一遍，一無所獲，想起李廣川曾莫名說挺喜歡的他房間的設置，目光聚焦到衛生間的馬桶上。他走過去，打開水箱，裏面空空如也。

他正心說自己想得簡單，腳步一頓，發現緊挨馬桶邊的一塊磚，竟然是空心。他立刻用工具橇起那塊磚，裏面有一個被固定在地下的鐵盒，裏面同樣已經空空如也。

關楠心頭咯噔一下，李廣川聯絡用的手機被人拿走了！他來不及再深想，因為鐵盒上看似胡亂刻著的密文，他認識。

說的是：料理臺下面。

什麽東西在料理臺下面？關楠心頭念頭一起，人從房間內沖了出去。

料理臺在石素屋大廳，沒有燈，廳內一片漆黑，關楠只憑著記憶找過去。他將料理臺裏外來回翻了幾遍，除了一些沒來及處理的食材，什麽都沒有。

難道被人拿走了？這個念頭冒出，關楠心說不可能，就算那些人裏面碰巧有人知道密文，沒有密匙，一樣看不懂。但是看不懂，也可以破壞吧？但如果這樣，為什麽不幹脆把臥室裏面的都破壞掉？

連日來的不眠不休，關楠體力消耗很大，此刻強撐著，

太陽穴繃得直跳，連著頭皮被扯得深疼。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電話又響起，是徐仲。

他下意識掐斷，迅速出去，回到車裏，才給他撥回去：“石素屋這邊也沒人……”

他剛說了開頭，被徐仲打斷：“李廣川的私人手機定位顯示在博林藝術館，你現在立刻去一趟。”

“我？”關楠逃避著拒絕，“……我去不合適。”

“那誰合適？”徐仲反問，“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們現在貿然動手，意味著什麽？”

“我知道，但是老徐，我已經不敢相信自己！”關楠一只手握住車內冰冷的金屬裝飾，力道之大，從指尖到手腕皆傳來清晰痛感！他是不敢相信，如果真的跟她站在對立面，自己是否能堅持原則。

如果只是懷疑，他還可以逃避，真的面對面？他不敢深想，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她是他全部的盔甲，也是他所有的軟肋！

就算她想要她的命，他也願意賠給她！

徐仲安能不懂他的意思，猶豫一下說：“或者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糟糕，這次行動除了你和廣川這邊，我們還收到其他消息。”

“我知道，這麽大的事，我跟他不過是計劃的一環。”

“我不是說這個。”徐仲說，“消息不是來自任何一個臥底，如果準確，今天在藝術館交易的兩撥人裏，必然有一撥是我們的人！”

關楠一時驚訝的說不出話：“你說夏少城？”

“也可能是劉速輝。”徐仲沒一味安慰，公正提箱他，“如海當初派出去的人，不止你和李廣川！”

關楠瞳孔微縮，徐仲突然說：“我不知道如海當初為什麽申請將你那六年的記錄封存掉，還特意修改掉一些細節，但是有一件事，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他改過我的檔案？”關楠感覺這說法太荒謬，有些不信的追問，“他改了什麽？”

“你當時執行任務時的名字和身份。”徐仲說，“我們當時派出去的人裏，確實有一個叫葉謹的同事，後來不小心暴露，犧牲了。”

“你的意思我不是葉謹？”關楠胸口微微起伏，“那我是誰？”

徐仲默了默：“你當時的名字叫歐陽詢……”

手機滑落，關楠接電話的手依舊貼近耳朵，從頭到腳，整個身體都石化一般，保持這個奇異精準的姿勢一動不動。

有一種瞬間，他整個大腦失憶般空白，不斷反問自己：徐仲說什麽？他是歐陽詢？

手機沒有掛斷，徐仲的聲音還在繼續：“我猜如海是想要保護你，有些經歷忘記比記住好。”

“歐陽詢當初跟夏少城有很多接觸……種種跡象表明，夏少城的可能性更大……”

“餵……關楠，餵……你聽見我說的沒有？”

“我聽到了。”關楠語氣平平，機械發動汽車，“我現在過去。”

……

一路紛亂，關楠感覺自己快得快要飛起來，車窗外的夜色節節敗退，一如他心中幾天來艱難築起的堡壘。

與她交往的細節點滴，不管不顧一直往眼前沖刺，都被他以強硬之態壓下，他盯著前方空曠，努力控制腳下油門，不願想，不敢想，也不能想。

終於看到那棟熟悉的建築，關楠一記急剎，迅速熄火下車。

然後，他楞在原地，這一路太亂太匆忙，他都沒想好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現在站的位置是別墅門口，位置在藝術館背後，裏面有通過去的捷徑，但是如果從這裏進去……

關楠還沒來得及想太多，門打開，梅英從裏面走了出來，看到他，既驚訝又有些喜悅。

“關先生，您回來了。”和一貫的嚴謹矜持不同，問候一聲後，她竟然朝他小跑過來，看到他臉色極差，楞了楞才憂心問，“小姐沒跟你一起回來？”

關楠一驚：“許柚還沒回來？”

梅英搖頭：“沒有，她上午約了謝醫生，午飯也在那邊用，然後司機送她去您那邊，她吩咐今晚不會回來讓司機先離開，結果快三點半又打電話過來說在謝醫生那邊，讓過去接，結果司機在樓下等了兩個多小時也沒見她下樓，電話也一直沒人接聽。”

“找過謝醫生嗎，她怎麽說？”

“她說當時她正幫小姐檢查，做到一半，小姐接了個電話，急沖沖跑了，她攔都沒攔住。…謝醫生還說，小姐當時狀態不怎麽好，好像有哭過。”梅英觀察關楠神色，試探性問，”你們……吵架了？”

“我們……”關楠說不出口，思緒重點也不在那裏，“然後你們就一直等到現在？沒有找過嗎？”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直沒消息，因為小姐之前有吩咐您工作很忙，不要為小事打擾，我就沒跟你聯系。大概快九點的樣子，季小姐打電話說，小姐去了您那邊，我們才沒找了。”梅英有些緊張說，“但是不知怎麽，我這一晚上心裏都很慌亂，老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兒。”

“什麽不對勁？”

“季小姐只是小姐工作上的助理，小姐的私事很少讓她插手的，我問了藝術館和公司，今天沒什麽緊急的事情需要小姐處理……”

梅英還沒說完，關楠打斷問：“你確定她今天是去找謝醫生？謝醫生不是生病了？”

“我確定，因為謝醫生這邊的時間都是我幫小姐確定。”梅英表情有一點茫然，不太懂關楠這麽問的意思，解釋說，“謝醫生一直是小姐的私人醫生，往常都是親自上門的，只是上個月崴傷了腳，小姐習慣她看又擔心她來回跑不方便，才自己過去。”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關楠心頭，他知道沒必要，也沒力氣再去佐證什麽，直接問了最重要的：“許柚為什麽看醫生？她怎麽了？”

“小姐她……”梅英看一眼他，有點猶豫。

關楠不耐，語氣突然重了：“她是不是懷孕了？”

“小姐不是故意不告訴您。”梅英也著急，“是前兩天早上她突然腹痛才發現的，小姐當時就想告訴您，結果謝醫生說胎像不是很穩，她怕您空歡喜一場，就吩咐我先不要說，結果您這幾天也沒回來……”

關楠只覺得太陽穴突突亂跳，頭皮連同眼睛面頰都被一股無形力量大力拉扯，緊繃到了極限也沒有絲毫松懈，疼痛到麻木。

他想起她的反抗，在他強硬態度下的驚訝和妥協，她離開時候看他的眼神，還有那個悲涼絕望的笑容……

每想一寸，渾身血液就涼一寸，他感覺自己身體似被高高拋到空中，又重重落下，痛徹心扉！

更痛的是他現在還沒有辦法先去找到她，他身上還有任務，有更緊迫的事情等著他處理！

關楠拉開門跑進去，他熟練繞過花圃小徑，剛跑到藝術館的入口，“砰、砰”幾聲突然又急促的槍響打破夜的寧靜，接著就是一陣槍林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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