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李廣川提供的信息，關楠和陳渝融前後找到張碧瑤了解情況，張碧瑤給出的兩份口供，除了細節上有微小差異，完全一致。

上個月七號晚上，也就是李慧敏跟李廣川提及黎森失蹤的前兩天，張碧瑤在流火酒吧偶遇黎森。她之所以對時間記憶猶新是因為她一直有記錄生理期的習慣，那天剛好她生理期完，就出去“透透氣”。

那晚也是比較邪門，她照著手機通訊錄打了一圈電話，居然沒約到一個人，不是沒空，就是有約，她無奈之下就自己打車去了流火酒吧。她到的時候差不多晚上九點半，一眼看到黎森獨自一人坐在吧臺喝酒。當時時間尚早，酒吧人不多，大多三五一群聚在一起喝酒，雖然喧囂，但嗨點未至，還不至吵鬧。

張碧瑤看到黎森，眼神立刻亮了下，隨即朝他走過去。黎森為人比較悶，喝酒的時候尤其不愛說話，即使說也是很刻板的幾句，無幽默無萌點，加上外形偏普通，之前在酒吧，很少有女孩同他搭訕，他也從來不主動找女孩搭話。

但所謂青菜蘿蔔，各有所愛，黎森雖然不夠出眾，偏就有人欣賞這種低調內斂的美，而張碧瑤就是其中之一。在她鍥而不舍的追擊下，兩人曾有過幾次露水情緣，她甚至一度很迷戀黎森身上那種帶著書卷味的憂郁大叔氣質，對他在床上的表現也還算滿意，甚至萌生過想好好跟他發展的念頭，無奈黎森對家庭十分看重，明確表示不會跟她正式交往。

張碧瑤被拒絕幾次，心漸漸淡了，加之身邊有新人出現，就慢慢把黎森放下了。算上當天，兩人已經有大半年沒見過，之前雖然算不了情深義重，但無聊解悶兒的情誼還是過硬的。

但當晚黎森明顯心情不佳，對於張碧瑤的靠近很抵觸，她挑逗幾句，他突然發了邪火，最後兩人不歡而散，黎森徑直結賬出門，張碧瑤覺得無趣，後來另外尋了一處酒吧消遣。

整個問詢過程，張碧瑤的表現相當自然輕松，且跟一般嫌疑人供述中，偶爾冒出的好奇不同，她似乎對黎森的處境完全不關心，從頭至尾都沒有問一句。對於警方提到的所有問題都對答如流，給人感覺完全未加思考，確實是在就事論事。

關楠問：“你似乎一點不關心黎森的處境？”

張碧瑤聞言微驚，旋即像是聽了一個笑話似的笑出聲，反問：“我問了你們就會說嗎？”

關楠不置可否，她又笑：“警察要查的東西，如非必要，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過度的了然，倒讓關楠覺出一絲不對勁。

實際問詢張碧瑤前，關楠對於她的行為稍有不理解，張碧瑤住在西裏區，任職的光明醫院在萬安區，而流火酒吧遠在東裏區，無論是從工作地或者居住地去流火酒吧，在路程上都很費時。並不是說舍近求遠就一定是疑點，只是流火酒吧所在的酒吧街頂多只能算因為酒吧數量較多而小有名氣，與之前的蘇倫街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嘉陵市各個區都不缺這樣的地方，而流火酒吧雖然經營不錯，也算不得突出。張碧瑤這樣一個喜新厭舊又較為貪圖便宜的玩樂之人會特意去那裏，一定有選擇的理由。

對於關楠的置疑，張碧瑤的反應頗為微妙，她先是微微訝異的笑，直說“佩服警官觀察入微”，而後卻意外有一絲忸怩，甚至微微臉紅，半響才說：“因為我同事說在那裏遇到過陸醫生，我就想去碰碰運氣。”她說這話時，下巴微含，目光婉轉，熠熠生輝，整張臉在問詢室白得近乎慘烈的燈光下，竟綻出璀璨之光，與適才游戲人間的模樣大相徑庭。

“可惜啊。”她頗為懊惱的感嘆，“我去了這麽多次，一次都沒碰到過他。”

關楠直視她問：“陸醫生是誰？”

“是我們醫院心外科的醫生。”

“叫什麽？”

張碧瑤嘴巴幾度張合，似乎用盡力氣才吐出三字：“陸鼎軒。”

……

關楠這邊進展的同時，刑偵那邊也有新的進展。

據流火酒吧一個叫周曉的兼職服務生反映，在何悄失蹤那天晚上，她因為身體不太舒服就跟領班請假提前回家，站在路邊打車的時候，恰好碰到何悄也在等車。因為何悄算是熟客，她出於禮貌跟她打了個招呼，但何悄當時看上去似乎非常緊張，警惕的看她一眼沒答話，見面前有出租車停下立刻拉開車門坐上去。

周曉因為身體實在不舒服，酒吧門口路段又難打車，在何悄上車後，她也拉開駕駛室門想問能否拼車。本來兩人目的地方向大致相同，完全可以拼車，但何悄死活不幹，直說自己有急事，還直接從包裏拿了幾百塊丟給司機催他開車。她做到這個份上，周曉也不好勉強，只能退出來，繼續等車。

令周曉沒想到的是，約十分鐘後出租車又開了回來，她見是空車就直接坐了上去。司機很喜悅的跟周曉說，剛才那女的估計是要躲什麽人，一路上驚慌不定，才開到前面轉彎，又要求下車，錢也沒找他要就跑了。周曉當時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當個笑話聽了，也就忘了。

周曉因為工作性質原因，平時行事十分小心，尤其夜晚坐車一定先記下出租車車牌號，這習慣意外的為警方解決了麻煩，很快找到當晚從酒吧門口將何悄接走的出租車司機李江。

因為當晚光線較暗，時間隔得太久，李江已經記不清何悄的樣子。好在當時何悄行為太“特別”，他記得很清楚。

據李江說，何悄是在離流火酒吧一街之隔的晉江街下的車，當時是紅燈，他停下等候，何悄等了十多秒，突然就拉開車門跑了下去。他當時有些莫名其妙，還伸頭出去叫了對方幾聲，見她完全沒回頭的意思，就在下一個路口掉頭開回去了。

巧的是，他掉頭回去剛好看到何悄上了另一輛出租車，更巧的是當班的司機是他侄子，他後面因為好奇，還和侄子問起過這個事情，不過據他侄子講何悄後面沒什麽特別舉動，他也就把這事當成閑事擱在一邊了。

根據李江提供的聯系方式，警方又找到李偉。李偉回憶說當時何悄上車後，的確有一些慌張，好像是打電話一直沒人接，她顯得十分著急，卻也沒有更多其他表現。最後到了目的地就下車了。

警方問李偉，何悄在哪裏下車，李偉想了許久才有些肯定道：“騰龍花苑。”

得到這個答案，隊裏所有人都楞了半拍。趙雷就住在騰龍花苑，難道何悄當時是去找他？她一路上打電話的對象也是趙雷？

警方通過何悄的通話記錄查詢，她當晚的確打過許多通電話給趙雷，最後的撥號記錄加起來有十多條，全是打給趙雷，但都沒有接通。

警方結合李偉提供的線索，調取了當晚騰龍花苑小區內和附近所有的監控錄像，經過排查，確定何悄當晚的確進了龍騰花苑，但不確定是否去找趙雷，因為在趙雷所在樓棟的電梯監控中並未發現她的身影，她從大門進去後約七分鐘，又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

對此，趙雷給出的解釋是，自他與何悄正式分手，他就咬牙將對方的聯系方式拉黑了，主要是怕自己一時心軟又去找何悄。而當晚，他也不在家，和幾個發小在外面大排檔喝酒，對此，當晚跟他在一起的幾個人都予以證實。

何悄最後的身影消失在龍騰花苑附近的一個小巷口，那裏嚴格的說是個死巷，裏面沒有出口。警方接著調取了巷口此後兩天的監控，畫面顯示，何悄消失一個多小時後，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子曾進去，十多分鐘後出來，此後一直未有人再進去。半夜三點左右，之前離開的年輕男子推著一個大型行李箱走進去，這次他呆了近半小時才出來。

從男子走路的姿勢，警方可以推斷，他進去時行李箱應該是空的，他拖著走得很輕松，步履也較快，出來時卻明顯有些吃力。

難道他將什麽重物裝了進去？帶著這個疑問，警方重點對比了男子手上的行李箱與之前警方在東裏郊區河道下游發現的裝著何悄屍塊行李箱，幾乎一模一樣。

這個結果讓趙雷本來沈重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他可以想象何悄最後找他是為什麽，更能體會她當時從城市另一頭奔來找他時的害怕和焦急，找不到他那一刻的失望與倉皇，以及生命最後一刻的悲鳴和絕望。

趙雷無從知曉何俏生命最後一刻在想什麽，那些關於他的念頭是怨恨，還是留念，他只是單純後悔自己狹隘軟弱的處事方式，他是想斷得更徹底，殊不知就是這個小小的舉動，摁斷了何悄最後的求生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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