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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點了頭,順道介紹了一下妹妹,“是。子虛,這是毓真,是我六妹。”

胡亂點了個頭想將他拉走梳理一下關系,又被毓真拉住,嫂嫂長嫂嫂短,方才席間喝的幾杯酒此刻上了頭,腦子更加糊塗。

周慕筠看出她渾渾噩噩的樣子,招招手把十三喊過來結果他手中的琉璃盞遞給她,“喝些葡萄汁解解酒吧。”

子虛囫圇吞了幾口,酸酸甜甜的果汁入了喉,解了酒,氣息也恢覆平順。

板著臉目不斜視:“周慕筠,我要跟你談談。”

呵,生氣了。

周慕筠挑了挑眉,帶著寵溺,“好,那咱們便談談。”

“十三,帶六小姐回房。”

毓真扁著嘴,依依不舍,“二哥......”

周慕筠掰開她的手,“乖,快回去。”使個眼色,十三會意朝子虛彎了下腰將毓真拖走。

院子裏只剩下他二人,她默默看著他,肚子了翻了天的疑問到嘴邊卻一句說不出來。

正是夏末日頭最毒辣的時候,這麽互相看著僵持了一會兒,周慕筠便看見她額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見她臉上並無松懈,忍住為她擦拭的沖動,將她拉到一處樹蔭下的長椅上。

陪她靜靜坐了片刻,她沒開口,他也不催她。她只是坐著,便可輕易讓他歡喜,地上有搖曳的樹影,在這方小小的天地間,一傾身便可將她攬在懷裏的感覺棒極!

良久,她輕輕開口,“你早知道了吧?”

他明知故問,一臉無辜“知道什麽?”

還裝!

她鼓起腮幫子,怒道:“知道是同我成親,那些信也是你寫的吧?”

他做了然狀,“哦,是這事兒......我知道。”

隨後盯住她的眼,慢條斯理道:“三年前,我就知道了。”

☆、不做參商

明明他說的深情款款,此刻就她眼裏看出去卻是另一番得意驕傲的樣子。

三年前,他還好意思說三年前!

輕嗤道:“三年前,先生似乎還不叫周慕筠吧......出門在外,周先生便是這般交朋友的嗎?”

他想起來,當時他說的名字,是“寒雲”,這是在怪他騙了她?

周慕筠坐近一些,湊過去在她耳邊輕笑道:“我沒騙你,‘寒雲’是我的字,當時突發事端留在青州,用這名字也是權宜之計......”自顧自將頭靠在她肩上,“梅兒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說話時的氣息縈繞在她耳側,輕輕柔柔的拍在她頸上,叫她一陣心慌。 忙推開他坐遠一些,他也不惱,臉上還掛著不知死活似笑非笑的神情,清貴出塵。

子虛心裏暗啐了一口——白長了一張好皮相,真是一肚子壞水!

“我給你寫的信,都收到了嗎?”

想起那些情詩,子虛又猛地一羞,“無端的,誰讓你寫那些個玩意兒!”

他不依不饒,竟然還有些驕傲,“你可還留著?添上畫兒可都能成一把好扇子。”

她轉過身不去看他:“早扔了,留著做什麽,平白汙了人眼。”

他哪裏相信,終於還是長臂一展自身後將她圈在懷裏,不顧她掙紮,“怎麽丟了!我寫的不好嗎,還是你不喜歡......”又嘆息似得道,“梅兒,你都不想我嗎?......我可是,想了你三年呢......”

何為思之若狂?

就如他此刻壓抑了三年的感情終於找到主人,狂潮一樣將人吞滅。再無一人如她一般與他契合,恰似南雁北歸的宿命,山水風流唯卿不變。

她叫他捂在懷裏,聽著說那些斷斷續續的情話,心若錘鼓。

男人的力氣她比不得,推也推不開,只得穩住心神問他,“太後,為什麽會突然為你我賜婚?”

他貌似正經,“嗯,許是太後她老人家掐指一算,發現你我二人緣分已到無奈分隔兩地,於是做了回月老將你送到我身邊來。”

說的什麽鬼話!

這姿勢別扭至極,她不由出聲,“你放開我......”他卻置若罔聞,就這麽緊貼著,他炙熱的胸膛靠在她的背上,隔著衣物也熱的發燙。

她逼急了拿手肘懟他,他悶哼了一聲卻抱得更緊,她發間的清香令他沈醉。

“我沒誆你。梅兒,你命中註定是要嫁給我的。”

命中註定嗎?

她苦笑,語氣清冷,“周先生,我不信命的。”

周慕筠一頓,眸中浮起晨霧似得雲障,好似嘆息:“無論命運或是其他,我都感激。與你相遇,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什麽事最好的結果?她想起陰陽相隔的兄嫂,生活中的變數太多,這世間的哪一對慘淡收場的情人沒有一場山盟海誓?

她沈了聲音,輕輕開口,“那麽,促成這場婚事,你又參與了多少?”

她不傻。官場上的利益往來她不清楚,可沒有什麽是可以空穴來風一蹴而就的。這場婚事裏,恐怕也只有顧家是任人宰割的一方。

他松開她,將她轉過來面對面,眼中燃起火焰,“只有你。”

縱然這婚事不夠純粹,甚至利益大於情感。可至始至終,我想要的,只有你而已。

所以,縱使他推波助瀾給季家設絆子,逼得顧家不得不將她嫁給他又如何!

三年前便紮紮實實動了心的人,教他如何甘心做那參商之星念而不得!

☆、思而不得

而她只是淡淡的反問,“是嗎?”

她看了一眼被他死死抓住的手,一點點掙開。

“這麽說,子虛是否,還要謝謝周先生的厚愛呢?”

她眼裏的生疏尖銳刺痛他,“你不信?”

她站起身,又退了一步,將他一人留在樹蔭下,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嘲諷:“貴府想借這婚事達到什麽目的我並不想知曉,只是希望周先生明白,有些事生來醜陋,便不用再勉強說這些話自欺欺人了......子虛告辭。”說罷,並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便小跑著往先頭的水榭去。

在裙擺帶起的微風中,她攥緊拳頭壓抑住慌亂。

不可否認,他的答案很動聽,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突如其來的一切發生的這樣快,甚至來不及思考便將她原本平順的一切打亂。這不是她期待的人生,又或者,她根本沒有力量承受這樣的人生。

盡管方才,在發現對象是他時,她心底也有微弱的萬幸。可她不敢,她沒有勇氣對這場充滿謎團和算計的婚姻充滿期待。

那麽,她只能用僅有的力氣阻止自己越陷越深。

周慕筠被釘在原地。

玉雕的面上晦澀莫測,緊蹙的眸幽深如墨,一股強烈的挫敗感席卷而來。一顆心沈到底,生出抓也抓不住的無措來。

這是他頭一回愛上一個人,他曾經以為得到她,寵愛她,便是對的。卻未曾想過,他們之間隔著的,是毫無往來的整整三個春秋。唯一的聯系也不過是他曾與她一道救過一回人,還曾自作主張的讓她二十歲之前不要嫁人。

而這些,似乎不足以讓她接受他,愛上他。

他赫然覺醒,早該想到的,過去三年裏他所謂的情深意重,不過是自己單方面對她的心動。如何肯定她亦是如此?

他向來精明,遇上感情卻出乎意料的遲鈍。

想起方才自己被喜悅沖昏了頭就這麽不管不顧的抱住她......恐怕她此刻定是恨死了他的輕浮罷......

周慕筠揉了揉腫脹的額,想起仲席在青州時說他不懂感情,彼時他不以為然,此刻才真真切切的明白,這東西比他之前經手的任何一樁生意都難以把握。

顧子虛呵......果真是個例外啊......

起身瞧見十三跑過來躬身道:“二爺,顧大人和小姐正告辭回府,二爺要不要去送送?”

想她此時也不想見他,周慕筠微一沈吟,道:“不了,你去備車,咱們去紅豆館。”

“紅豆館?”十三訝異,今兒怎麽還去紅豆館,不該去送顧小姐嗎

周慕筠瞟他一眼,收拾了心情又成了那個蕭蕭肅肅的清貴公子,“咱們,去取經。”

十三撓撓頭表示不懂,周慕筠又怎會告訴他自己方才碰了一鼻子灰的事兒。只斜了他一眼,清清嗓子道:“不許問為什麽,快去吧。”

十三剛要出口的疑問被彈了回去,苦著臉跑去備車。

可巧這一日那兩位少爺都在,喝酒聽戲好不愜意。周慕筠進門未打招呼,徑自端了杯酒便喝起來,望著前頭兩個陶醉的後腦勺,思忖著該向誰討教。

瑞麒雖說還未娶妻,可數不清的風流韻事一籮筐,想來有些手段,可同他有關系的都是八大胡同裏那些個歌舞藝妓......周二爺搖搖頭,不成,不成......若拿那些手段待她,必然沒什麽好果子。

再看仲席,當年他與蘇念卿的事兒還歷歷在目,可這一位三年前載的大跟頭如今也沒見翻過身來,能有什麽好主意......

很是坐立不安一番後,周二爺嘆氣,正經時候,竟是一個都指不上!

☆、屢戰屢敗

戲散了場,瑞麒搖頭晃腦意猶未盡。一旁的秀秀這才彎腰輕聲道:“貝勒爺,周二少爺來了。”

那兩位才慢悠悠轉過頭,果見周慕筠正端著酒杯坐在離二人不遠處的椅子上,無聲無息的。

貝勒爺“呦”了一聲笑道:“今兒可是二爺的大日子,怎麽還有空來看我這孤家寡人?”

餘仲席亦問道:“聽說今日是舅父同顧家商議你和顧小姐成親之事,怎麽來這兒了?”

周慕筠原本便氣著,輕哼一聲道:“嗯。”

瑞麒人精似的,打眼便瞧出他口氣不對,“嘖嘖,二爺這是和誰置氣呢?莫不是咱們顧小姐不願意嫁給你?”

周慕筠叫他戳中心事,恨的牙癢,這廝整日無所事事,這時候倒是一針見血。

一揚手,見了底的青玉酒杯便甩了過去,瑞麒堪堪接住,知曉自己猜對了,笑得更囂張了 :“怎的,真讓小爺猜著了!”

周慕筠任他嘲笑卻無可奈何,瞟他一眼,“閉嘴!”

餘仲席看他確實氣急,出聲道:“究竟怎麽了?這事兒沒成?”

周慕筠閉眼,“這到不是,只是......”

瑞麒心急,“只是什麽?”

這混子,就想看他笑話!

周慕筠忍住起身就走的沖動,放低姿態,“只是,她似乎不大喜歡我促成這婚事......”

此話一出,對面二人顏色各異,瑞麒一臉的不可置信,似嘲笑似好奇,“呵!二爺您往常看著最精明不過,怎麽這會兒子連這事兒都想不通!”

周慕筠一頓,這很簡單嗎?

卻見連仲席都在一旁點頭附和。

正視道:“怎麽說?”

瑞麒來了興致,總算有一事兒強過他,哈哈,便讓小爺教教你。

“以往咱們逛八大胡同風花雪月的時候,二少爺您哪回不是最吃香!怎麽一個連一個青州的小姑娘都拿不下?”

周慕筠蹙眉,“她不一樣。”

瑞麒示意秀秀為周慕筠又倒了杯酒,捏起杯子娓娓道來,“怎麽不一樣!要知道天下女人都一樣,誰會想要一場充滿算計的婚事。哪個不是想要男人捧在心上疼著的?雖說你費盡心思想娶她,可人家未必非要領你的情,就你這般算計,沒準這事兒真得黃。”

周慕筠面上平靜,喝了酒沒說話,仲席卻一驚,忙問他:“你是說顧家會抗旨?”

瑞麒得意而笑,故做神秘地壓低聲音,“我可打聽過了,那位顧大人是個愛女如命又極有主見的主兒,說不準真會因為顧小姐不願意做出抗旨不遵的事兒來......”

說完轉而旋個身窩在凳子上,玩笑道:“寒雲吶,不如還是娶我家頌瑉吧,那丫頭可還念著你呢......”

就知道他沒什麽好主意!周慕筠眼裏精光一閃,又一個杯子甩出去,直直擊中瑞麒的胸口。

瞧他慌亂了一會兒,這才解了氣,慢條斯理道:“不可能。”

瑞麒不信,嗤道:“怎麽不能?屆時顧大人退了婚,您可不得和成親王府結親。”

退婚嗎?呵,這可不由的顧家。

周慕筠斜睨他:“就沖最近山東造反的那群蟊賊,老佛爺也不能準他顧家退親。”

瑞麒直起身子,“什麽意思?”

周慕筠不搭理他,一旁的餘仲席搖搖頭,深感這位貝勒爺真是半點不懂如今的局面,忍不住道:“山東亂了套,如今朝廷能出征平叛的也只有周大人了,老佛爺斷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拂了周家的意。”

瑞麒擺擺手,隨意道:“那群蟊賊不過烏合之眾,哪裏輪得到你家老爺子出場?”

此話一出口,連秀秀都看不過去了,斟滿了酒送到他嘴邊。

還是閉嘴吧您吶!

紅豆館這一趟,周慕筠心情好了大半,左右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將她捧在手裏好好疼著,他有一輩子的時間,細水長流的,總能融化那顆心。

一偏頭,瑞麒還在苦惱,笑著吩咐秀秀:“往後給你家貝勒爺多備些核桃肉吃,補補腦子,別總讓他喝酒了。 ”

秀秀躬身應道,“是。二公子,奴才知道了。”

此刻接近日落,周慕筠同餘仲席齊齊告辭。

秀秀瞧了眼依舊想不通的貝勒爺,張了張嘴,還是決定不去擾他。

有些事兒,還得自己想明白。

果不其然,又過了一會瑞麒便大叫道:“我明白了.....人呢?人都去哪兒了......”

秀秀適時上前,輕聲道:“二位爺方才便告辭離開了。”

“走了!說什麽沒有?”

秀秀瞧他殷切的目光,頓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據實以告。

果不其然,只見貝勒爺當即便拍了桌,大聲喝道:“欺人太甚!給我在門上貼條,往後誰敢把姓周的放進紅豆館小爺和誰沒完!”

秀秀趁著瑞麒發脾氣的檔子,伸手招來一旁立著的小仆輕聲問道:“上月貼的條子可還留著?”

那小仆也是個懂事兒的,直點頭,“都留著呢,今年一共貼了六回,都整整齊齊碼著呢,一張沒丟。”

秀秀很欣慰,“留著便好,回頭隨便找一張貼上就成......”又瞥了眼消停下來喝著悶酒的貝勒爺,“哎......世道艱難,能省則省罷。對了.......記著,下回周二公子來該迎還得迎,別太當真了。”

那小仆心裏明白著呢,說了一句“奴才明白。”便麻利地幹活去了。

果然,這事兒見得多了,紅豆館裏連廚娘雜役都見怪不怪了嗎?

秀秀環顧了一下雕梁畫棟的紅豆館,心下嘆息,我的貝勒爺啊,沒了那尊財神您要找誰哭去......

☆、強弩之末

子虛隨父親回了四儒巷,父女二人各懷心思,草草用了晚飯便回了房。

北地的夜晚,秋涼如水,月光靜謐溫柔,窗外樹影婆娑。早早吹了燈,躺下許久卻不見睡意,睜開眼便是白日裏那人的容顏,無賴桀驁的樣子塞在她心裏,沈甸甸的透不過氣。

索性起了身,推開門一陣涼風吹過,廊檐下的夜燈搖晃起來,暖色的燈光一陣亂顫,整個宅子在這不甚真實的燈影裏愈發深雋。

院子裏擺著六口盛著枯荷錦鯉的大水缸,子虛穿行其間,側身便瞧見水缸裏茫茫盛著六個形態各異的月亮,驀地想到那年璞臧節的雙喜橋,彼時青州城新荷未敗,雙喜橋下的滔滔大河也只裝得下一輪明月。

不似現在,碧瑤青天的蟾宮被鎖在這一方小小的水缸裏,什麽都沒少,又什麽都沒有。

像極了四分五裂的山河,由不得人。

子虛將手伸進水缸中,一尾魚從指間穿過,滑膩冰涼,攪碎了一池清波。一輪新月碎成星光,心也隨著暈開的波紋徐徐晃蕩。

繞過中庭,便是父親的屋子,屋裏燈火通明,子虛走近了聽見裏頭傳出細碎的人聲。

“老爺,宮裏頭真的沒有回轉的餘地了嗎?”是熊叔,說的是婚事罷。

子虛敲門的手懸在半空,屏住了呼吸。

顧大人沈郁疲憊的嗓音傳出來,“沒有了......”

若非山窮水盡,父親不會輕易說出這話。子虛貼著門的手一寸寸放下,指尖涼意更甚。

而裏頭的熊叔顯然也無法接受這結果,“老爺,為什麽?奴才真是舍不得咱們小姐嫁到這是非之地呀!”

顧大人聲音滿是蒼老無奈,“你以為我就舍得?你可知老佛爺今日,壓根沒給我開口的機會。”

“怎會?”

“我今日進宮,原想同老佛爺求情,可你猜太後說什麽?......呵,太後說,如今山東亂匪造反,令我盡早同周家商議成親事宜,待他二人成了親好叫周大人出兵平叛。”

熊叔驚呼:“這算什麽!再說,山東那群賊匪哪裏用得著那一位親自出馬?太後未免小題大做了......”

顧大人冷笑,“小題大做?熊槐啊,你還不明白嗎?如今的大清朝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這之後的話,子虛沒有聽見,她定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是啊,強弩之末,必然導致草木皆兵,再小的蒼蠅在受傷的獅子看來也是強敵,何況只是殺雞用牛刀!

夜更深,巷子外傳來打更聲,一下一下,如同敲在人心上,子虛將自己縮在薄薄的披風中,心裏卻奇異的平靜。既然已經沒有退路,那麽只有往前走了,縱然滿是荊棘,也似乎無甚可怕了。

人吶,最怕的不是沒有退路,而是有選擇時的猶猶豫豫。

不知不覺走了許久,反應過來已經身處一片疊石中,小池波光粼粼,映照著岸上影影綽綽的太湖石疊成的假山。

子虛訝異,昨日來的匆忙,竟未發現後院有這樣一塊寶地!瞧那自然古樸的疊石,配上背後的綠蘿黑瓦、雲紋屋脊,讓人恍惚覺著,這屋子的主人似乎在這北地豪宅裏藏了一座江南的園子。

古樸細膩,淙淙可人。

只是此刻夜色深沈,必然遠不如白日裏看起來精致活潑。也罷,美景無腳,明日再來欣賞也不遲。

轉身回房之際,赫然發現,一塊假石後亮著燭光。

忙走過去查看,卻見那角落裏早已空無一人,地上只留有未燃盡的紙錢和燭火。

誰會在此祭拜?

深夜裏發現這些香燭紙錢,確有些可怖。可她向來不信鬼神。

子虛屏住呼吸退了一步,拔下一根燭火,突然飛快地在一塊山石後頭揪出一個人來。

厲聲喝道:“你是誰?這麽晚了在這兒做什麽?”

被揪住領子的人擡起頭來,燭光下,竟是個面容姣好的姑娘。

只見那女子一身旗裝,精致華美,配著雲肩,瞧著不似一般滿人家的閨女,更像是哪個王府裏出來的格格,身材窈窕,此刻被人發現,也只是低著頭沒有任何言語辯解。煞白的臉上帶著驚恐,抹著口脂的唇緊閉著。

一個大好年華的女孩子,怎會半夜跑到別家的後院來做這些事?

子虛壓下聲音,慢慢問道:“你是誰?在此處做什麽?”

她的聲音消了淩厲,那女子聽了終於開口,“我只是......來祭拜父母。”

“父母?這宅子......”子虛想起父親曾說過這宅子的主人原是個削了爵的公侯,難不成與這女子有關?

覆又問道:“你同著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何關系?為什麽在這裏祭拜?”

那女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低下頭許久不言,子虛就這燭光細細觀察,發現她身上的旗裝明顯有些不合身,袖子偏短,腰身也不夠寬,更像是一件保存完好的舊衣。

半晌,那女孩子擡起頭,音色清清脆脆的,到是絲毫不見方才的惶亂。

“這宅子,原是我阿瑪的。”

☆、禁忌

子虛微怔,這女子竟是此間舊主之女!

又細細打量她,年紀不過雙十,眉宇間的悲涼卻異常深刻。不知是因為更深露重還是心有戚戚,子虛稍稍靠近,便發覺她在輕輕抖動。

手中的燭火即將燃盡,子虛微一沈吟,沈默著將她帶離後院回到房中。

關了門,燃起燭臺,桌邊的女孩子漸漸顯出全身。真是個秀美柔麗的漂亮姑娘!

子虛替她到了杯熱茶,她卻沒有接住,站起身環顧著整間屋子。

她看的很仔細,眸中帶淚,修長的指慢慢拂過整潔有序的妝臺銅鏡,呢喃道:“我以為,這兒不會再有人了......”

子虛隨著她的視線緩緩移動,才發現這屋子裏有不少女孩子的玩意兒,起先以為是周家備的,如今看來,更像是十三四歲的女孩兒才會喜歡的物件。青澀可愛,帶著童真。

子虛瞧了眼她身上短了一截的旗裝,出聲問她:“這裏,是姑娘的閨房?”

那女子收回梳妝臺上的手,回眸笑道:“從前罷了,現在,這裏是小姐您的。”

子虛搖頭,“我不過暫住,不日便會搬離此處,你大可回來。”

那女子進了幾步站到跟前,拾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嘴邊帶著一絲苦笑,“我阿瑪是畏罪自殺的罪臣,我哪裏還回得來......只求小姐好好保存這地方,莫讓它再荒廢了......”

子虛皺眉,這宅子此前荒廢多年,瞧她的年歲,當年出事時恐怕還是個孩子,一個舉目無親的孤女,要怎麽過活?

“那這些年,你又在何處?可有親戚收容?”

女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語氣輕緩仿佛玩笑“我阿瑪,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沒有親戚了.....”

誅九族!

子虛遍體生涼,與她對視,“那你......這些年你......”

那女子卻似乎早已習慣,擡手將桌上的空杯添滿,熱茶升騰起水汽,模糊了她的臉,隱隱像是笑得更開了,“我如今在一處王府裏當差,萬事都好......”低頭瞅瞅身上的旗裝,“只是遺憾再不能穿上旗裝,做滿人家的女兒了......”

子虛點頭,想來從遍地枯骨中生還絕非易事,再榮耀的地位也不比活下去來得重要。

但這本是各人私事,子虛不便深究,便道:“往事已矣,姑娘如今平安康健便是萬幸了。”

那女子點頭,“確是萬幸......”隨即站起身告辭“今日之事多謝小姐並未聲張,奴婢,這便告辭了。”

這聲奴婢讓子虛心裏發酸,她原該是這華美閨閣中地大家閨秀,無奈世事無常零落至斯,這遭遇令她莫名心疼。

且不說父輩是否犯下滔天大罪,彼時尚還幼小的稚兒幼女又何其無辜。

叫住她,“日後姑娘想來此處便可來,不必選在晚上,只要我還住在這裏,便不會有人趕你走。”

那女子頓住腳步,轉身回望過來,旗頭上的穗子輕輕顫動,止不住哽咽,“那秀秀......便謝過小姐了......”

說罷便擡腳離開,離開幾步後卻又回過頭來,輕聲道:“顧小姐,我們,會再見的......”

她眼裏有閃爍的光亮,兩泓湖水一般清澈耀眼,穿著花盆底疾步離開的背影說不出的婀娜多姿。

子虛目送她越來越遠直到出了視線,手心緊緊攥著那兩只冰冷的門環。心頭沈重,比之遮遮掩掩的謊言,那女子毫無顧忌的坦白更叫她心裏難安。她吃不準許下讓她隨意進門的承諾對是不對,可卻明明白白的知道,若非如此,恐怕更難心安。

承擔別人的秘密需要勇氣,況且,還是不得踏錯一步的生死禁言 。

月光在院子裏鋪下一層清霜,靜寂清冷,映襯著這座黑夜裏的宅子,像一個被時間侵吞了的秘密,真實存在又毫無頭緒。

☆、趁火打劫

即決定了要討好未完婚的媳婦兒,周慕筠也是挖空心思動了腦筋的。

昨日從紅豆館回來,此事也大概有了些頭緒,用瑞麒的話說“女人啊,天大的脾氣遇見喜歡的首飾,哼,再倔也能拿下!”

話雖難聽,理卻不糙,總之,投其所好準沒錯!

只是......向來在女人堆裏所向披靡的周二少遇上這位顧小姐,卻是過分在乎以至不敢輕舉妄動。

於是,便只得便宜了獅子大開口的周六小姐。

“二哥想讓我去套嫂嫂的話?”毓真咬著蜜棗看向書桌後的豐神俊朗的二哥,眼睛放光。

嘖嘖,無所不能的二少爺竟然也有求人的時候!

周慕筠放下手中的《金石錄》,坦言道:“你們女孩子間好說話,想知道她喜歡什麽,這事兒不難吧?”

毓真托腮,“二哥自己為什麽不去問?嫂嫂喜歡什麽,二哥不清楚嗎?”

這丫頭!

周慕筠面不改色,輕咳一聲,道:“我與她尚未完婚,貿然相見不合禮數。”

六小姐挑了挑眉,又往嘴裏塞了顆蜜棗,眨眨眼“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一旁的十三瞧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感嘆,血緣這東西實在玄乎。這兩位算計人的模樣,真是如出一轍......

周慕筠雙手環在胸前,“只是什麽......”

毓真歪頭想了會兒,皺眉道:“只是我與嫂嫂不過一面之緣,二哥讓我打聽嫂嫂喜歡什麽,便是探聽消息。既要探聽消息必先聯絡感情,要聯絡感情則需......”毓真說著眼神瞟見二少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想來已經知曉她的意圖,順口道“二哥您是個生意人,......”

周慕筠“嗯”了一聲,“所以呢?”

有戲!

毓真湊近桌前,兩只手托著臉,笑意盈盈:“我聽說二哥前幾日得了本《重廣會史》不如......借我瞧瞧......”

周慕筠伸手扯住她粗粗的辮子,“小丫頭,口氣倒不小......”那可是他尋了許久的北宋孤本,剛拿到手還沒捂熱呢,竟敢打這東西的主意!

毓真呼痛,苦著臉叫道:“到底成不成嘛?二哥您再欺負我,我可不幫你了......”

這話還是有些效果。

周慕筠松開她,靠在椅背裏,“成交。”

六小姐言出必行,第二日便去了四儒巷聯絡感情。

此番是她趁火打劫,照著二哥有仇必報的性子,若不好好辦事,必然不能繞過她。

毓真到四儒巷時天色尚早,提著食盒進了門,美其名曰為顧小姐送些北地吃食聊表心意。

珊瑚初見到這位周家六小姐,著實一驚,忙奉上茶水糕點,“六小姐且少坐片刻,奴婢這便去叫小姐起身。”

孤本在手的的六小姐心情甚好,擺擺手直說不忙,“莫著急,是我來早了,不必特意叫醒顧小姐,我等等也無妨。”

珊瑚口中稱是,腳下卻不敢怠慢,忙進屋將子虛喊醒。

“......周家的六小姐來了,現在廳上等著呢......”

因著昨夜那位姑娘,子虛這一夜本就睡得極不踏實,此刻聽聞毓真的到來,直覺不可思議,再加頭疼欲裂,恨不能倒下重睡。

珊瑚哪裏肯讓她這麽任性,一把撈起來,“可別睡了,我的小姐......那六小姐還在外頭等著呢......”

強行拖起來梳妝打扮了一番,才將她推出門見客。

子虛此刻已全然清醒,笑著捏捏小丫鬟皺成一團的臉“好了,好了,這就去......”

繞進前廳,便瞧見一位身穿小襖長裙,梳著兩根大辮子的妙齡少女背對著她踱步走著。

來來回回,像是在欣賞堂上的書畫擺設,一雙手背在身後,活像學堂裏的白須先生,搖頭晃腦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子虛提起聲音,道“六小姐,久等了。”

☆、擦肩

那女孩子轉過臉來,圓圓的雙頰藏著兩朵梨渦,柳眉彎彎下是一雙顧盼生姿的瑞鳳眼,玲瓏活潑。

正是先前在周府花園裏匆忙一見的周六小姐。

毓真見著她,三兩步跑到跟前來,拉住她的手叫個不停,“嫂嫂,嫂嫂,你可醒了......”

小姑娘過分的熟絡令她微不自然,抽出手客氣道:“子虛還未過門,六小姐不必如此稱呼。”

毓真卻不當回事,獻寶似的將帶來的食盒從丫頭手裏接過捧到她身前,打開蓋子笑道:“嫂嫂被我吵醒還未用飯吧,我帶了些京城有名的早點給嫂嫂嘗嘗。”說罷自顧自將食盒裏的盤子一個個拿出來擺在桌上,親自取了筷子遞到跟前。

六小姐目光殷切,子虛一時騎虎難下,拿了筷子淺嘗幾口,“多謝六小姐記掛,早點很好。”

毓真見她停了箸,托著腮笑得像只小狐貍,“嫂嫂今日可有空?”

“六小姐有事?”

“也無甚大事,今日來是想求嫂嫂幫忙選件首飾,送給我一位快出嫁的好友。嫂嫂可願意陪我走一趟?”

子虛遲疑,“只怕我不識貴物幫不了六小姐的忙。”

毓真似乎早料到她會推辭,也不逼她,眼光落在她方才吃過的一盤糕點上,打個哈欠嘆道,“無妨無妨,嫂嫂不願意也沒關系。正巧今日盯著廚房做早點還沒睡飽,不如先回去補個眠,改日再說吧......”

子虛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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