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喬冬。

我去了上海。單身多年的老大訂婚。多麽開心的事，我推脫不掉！

老同學們幾乎都到齊，景航哥還是當年的意氣風發。我們坐在一起聊著這些年的趣事，景航哥的未婚妻溫柔又賢惠。

我沒有什麽心思聊天，他們說我沈默了不少。或許吧，我心裏裝著一個人，我不在她的身邊，不知道她有沒有按時吃飯，她的智齒，有沒有忽然疼起來。

我淡淡的笑，時不時的喝口酒。在風光秀麗的公園草坪上，只有我們四個男人靜靜的坐著，景航哥，楊榮軒，孫建輝，還有我。我們四個的小窩在大學裏是無話不談，一談便要到半夜的奇葩宿舍！

想起當年年少輕狂的模樣，大家不禁唏噓。

喬冬。景航哥看著我說，可就只剩你了，怎麽還沒動靜，患者看的多了，忘記了自己當初喜歡的模樣？

我笑：大概是吧，醫生不是要有職業病嗎！

建輝拍拍我的肩膀：老四，當初哥說帶你去創業，你看，現在可不就金錢美女一大堆了，用得著整天悶在那不見天日的醫院裏，給人家看牙齒！

我笑道：三哥，下次牙有毛病，可別掛我的號啊，我多收你十倍的錢！

嗨，臭小子！

榮軒笑著說：多收你十倍的錢，給你鑲個鉆石牙，你也賺了！

他們開心的笑，我忽然看到了個身影，如此熟悉的身影，是季少珩。

他在跟一個女生開心的玩耍，追著、逐著、笑著。那笑容燦爛的讓我的心忽然有些刺痛。

我忽然想笑。我看到季少珩抱著那個女生幸福的旋轉，我看到他背著那個女生走在白色的浪漫拱橋，我看到他為她撫掉發絲上的落葉。

上海11月的天氣，暖的我想逃！

怎麽樣，看拱橋上的那一對，是不是很般配！景航哥笑著說。

幾個人感慨著，我卻咬緊了牙齒，我想到了淩小因，這個傻傻的女人！

男生是我的學弟兼鄰居，女生是我未婚妻的妹妹，多麽天造地設的一對！

景航哥在說什麽，我卻全然聽不到了，我只想回北京，我忍受不了上海這潮濕的天氣。

我找了個借口，飛回了北京。在越來越蕭條的大街上，我孤單的像離群的大雁。

我把看到的這些壓在了心底，我知道那麽堅強的笑著的淩小因，是不會也不願接受這樣的結局。

我迅速的投入工作，淩小因沒有再來看牙齒。聽說她又隨著隊伍去了哪個發掘現場，這樣也好，會有更多的人陪伴她。

爺爺的病有了起色，他的臉龐看上去紅潤了不少，他喜歡下床走來走去，拿著我給他買的MP3，聽我給他下載好了的劉寶瑞先生的《官場鬥》，爺爺每回都嘆息，九王爺喝茶之後的故事更精彩，可是這世上或許都不會有劉寶瑞先生的版本了！

爺爺說，淩小因也喜歡這個版本，聽著得勁！

11月快結束了的那個星期天，爺爺那天忽然起的很早，問我媽要了個紅包，我們一家人看著他抖抖索索的把幾張紅鈔票放進去，跟家人打了招呼，就要出門。

媽媽連忙給我使眼色，我跑上去扶著爺爺一起出門。

一夜的風，在清晨的時候忽然停了，難得的天氣也好的出奇。

爺爺走路生風，不一會就到了他常去的那個早點攤。我剛要點早餐，爺爺一擺手，說：等會！

我不解的看著爺爺，可心裏隱約猜到了，大概淩小因會來。

淩小因果然來了，她穿了件黑色的皮衣，深灰色的裙子，黑色的中筒靴，她像個黑色精靈，飛來了我身邊。

她拎著一個盒子。她開心的說：爺爺，早上好啊！

爺爺遞過去準備好的紅包，笑呵呵的說：生日快樂！

淩小因連忙說著謝謝，開心的把紅包收了起來，從盒子裏拿了三個雞蛋出來，給我和爺爺各一個，她自己一個，然後她點了三碗長壽面！

我說：生日快樂！

她笑了笑，說：爺爺氣色不錯呢，只是好久沒見爺爺了，天冷了，還是少出來的好！

我點頭。面端上來，我看著淩小因從盒子裏拿出一個一次性的碗，夾了一半的面進去，她自己只吃了一小半。

爺爺卻似乎見慣了的樣子，慈祥的笑著。

吃完面，淩小因說：謝謝爺爺，我今天很開心。

爺爺說：嗯，去吧！

淩小因朝我們揮揮手，便跳上了路邊駛過來的公交車，這趟公交車的終點站，是北京某個公墓。

爺爺笑呵呵的說：你爸一會來接我，你要是好奇，就跟過去看看吧！

我看了看爺爺，飄忽不定。

去吧，孩子！爺爺拍了拍我的肩膀，繼續吃著他的面。爺爺吃光了整個雞蛋，可真是稀奇！

我給爸爸打了電話，確認他一會來接爺爺，我便匆匆上了駛來的第二班公車。

我的心，像是沈睡在結了冰的雪地裏，陽光透進來，我開始融化！

…

淩小因坐在寧小檬的墓碑前，把盒子裏的長壽面和雞蛋還有水果、鮮花，一一擺好。

她從包裏拿了條灰色圍巾出來，說：寧小檬，這樣顏色的圍巾，你恐怕不喜歡吧，但是怎麽辦，我只能給你啦！

她說著將那條圍巾圍在了寫著寧小檬名字的冰冷墓碑上。

冬天了，也挺冷的，湊合戴著吧！

淩小因看著墓碑上笑著的寧小檬，說：寧小檬，生日快樂，我收到了紅包，可是你沒有。

寧小檬，我終於挖到了一座帝王陵寢，不過還沒有確定是哪位帝王。

寧小檬，這條圍巾是我自己織的，你得好好戴著它。

寧小檬，我愛上了一個人，可是，我最終還是失去了他。

寧小檬，你說的愛情的滋味，真的就像那杯雞尾酒，又酸又澀又苦，還有些烈。

寧小檬，我最近有些累，你讓個地方，讓我躺一會。

寧小檬，你說如果我不乖乖的叫你姐姐，你就會踢我的屁股，打我的手，揪我的耳朵，你快點起來啊，你總是說話不算話！

淩小因靠著墓碑，閉著眼睛聞著花香。淩小因只知道姐姐一定不會喜歡菊花，所以她每次來都會買各種玫瑰、百合、郁金香、雛菊……

除了菊花，她都會買，幾乎每次都不一樣，她認為這樣，寧小檬就可以看到不同的花。這個傻傻的女人，只在十八歲那年的夏天，收到過一個男人從別人花圃裏采來的合歡花，可她那時卻笑的那麽明媚。

淩小因只收到過綠藻球。所以她就是這種被黑暗包圍著的人，綠藻球死了。

衛喬冬買了兩束香水百合，一束輕輕的放在了寧小檬的墓碑前。一束放在了淩小因的手裏，他拉著她的手，說：她一定不希望你這樣，會著涼，心，會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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