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喬冬。

淩小因固執的靠在墓碑上，笑著說：喬冬，你想聽個故事嗎？

我坐在淩小因的旁邊，看著墓碑上燦爛的笑臉，聽淩小因講了一個故事：

外婆說我兩歲那年，六歲的寧小檬拉著我的小手，跪著求外婆：外婆，求求你，外婆，養著我妹妹吧，她會被爸媽打死的！

外婆給我取了個名字：淩小因。外婆姓淩，她說我定是誰不小心播種的因。

我不懂事，一遍一遍的哭，外婆說我那時只會叫姐姐。一直到十歲，我都叫不出爸爸媽媽。那年外婆去世了，我回到了家裏，回到了姐姐身邊。

姐姐已經長大，她像個大人一樣保護著我，我喜歡的，她都會讓給我。

這麽善良又優秀的寧小檬，考上了北京最好的大學。她是爸媽的驕傲，有天我在打掃衛生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個碗，媽媽雨點般的巴掌扇在我的臉上，她罵我是賠錢貨，她罵怎麽不去死，她罵我為什麽還要回這個家！

十八歲的寧小檬在一個沒有人的角落找到哭泣的我，她拉著我的手，說：跟我走吧，以後我來養你！

寧小檬給我穿了新衣服，她牽著我的手，帶著我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姐姐說：以後我努力學習，拿到獎學金，你的生活就不會有問題了，你只要好好的學習，聽到沒有？

我點頭。她笑著，說：我帶你去見個人。

她說：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你活著不是被人欺負的，你活著，會有一個人來疼你，照顧你，和你一起朝著夢想的方向努力。所以，要快點長大，要帶著美好的夢想一起長大！

寧小檬帶我去了酒吧。那是我第一次進酒吧，有個男生迎過來，擁抱了寧小檬，然後笑著說：嗨，你好，小檬的妹妹！

我記得那個男生的笑臉，溫暖又陽光，他白凈的一塵不染，他的眼睛像彎彎的月亮，他的左耳垂邊有顆小小的痣，寧小檬的左耳垂邊也有一顆，寧小檬說那是聰明痣。

寧小檬給我介紹各種雞尾酒，她給我點了一杯，她說：這裏面有愛情的味道，你喝過，就知道啦，然後就想快點長大啦！

我笑著，喝光了那杯酒。我從來沒有輕生的念頭，盡管我每天都會受到爸媽的打罵，可我還有疼我的寧小檬。

我的頭有些暈，我伏在酒吧的臺子上，看著寧小檬和那個男生跳舞，跳我看不懂的舞步。

那時的歲月可真是好，青春也罷，愛情也罷，酒也罷，都是美好的毒藥。

寧小檬帶著我去了酒店，她催我去洗了澡，給我穿了好看的睡衣。我美美的在洗手間照鏡子。

門嘭的一聲被推開，隨即關了上去。

我跑出來，進來的卻是個醉醺醺的陌生男人，他像條狗一樣朝寧小檬撲過去，嚇傻了寧小檬大聲喊叫，那男人威脅著說：再叫殺了你！

我戰戰兢兢的站在洗手間的門口，我的頭發還滴著水。

你的男人把你賣了，兩百塊，兩百塊。那男人抓著寧小檬衣領，惡狠狠的這麽說著。

我拿起身邊的電話機子，走過去，朝著那男人頭上砸去，可是我力氣那麽小，我沒有把他砸死，他捂著頭，嗷嗷叫著，他把寧小檬丟到床上，陰陽怪叫著撲上去，我拿起凳子瘋狂的砸在這男人身上，可卻被他一腳踢開，我的頭撞到了墻上，暈的幾乎爬不起來。

寧小檬趁亂跳了起來，她把我按到床底下，她喘著粗氣，說：我要見他！

你傻啊，他把你賣了，還能見你？

寧小檬傻了一樣站著，她大聲而且堅定的說：不許動！

那男人哈哈笑著，將寧小檬的衣服，一件一件褪去。

我知道寧小檬的那句話是對我說，我咬著唇，躲在床底，我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個切開的青檸，淡淡的香氣襲滿了整個房間。

可我的頭暈暈的，我摸了摸，有血流了出來。

我哭著。哭著和寧小檬一起煎熬。她那時大概就死了。我暈過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我只聽到爸爸媽媽的哭聲，我從床底下爬了出來，我看到了床上的鮮血。和躺著的寧小檬。

她的頭上都是血，我看到了她泛著白的頭蓋骨，像開了一朵血色的玫瑰。

媽媽跳過來打了我一頓，我爬在地上，我想我可以和善良聰明的寧小檬一起睡了。

她一個人，有些冰冷。我陪著她，她才會保護我！

可是我沒有半滴眼淚。我不認識的人，把媽媽拉開，她哭的斷腸一般悲痛，她說：再也沒有依靠了，再也沒有依靠了！

說著她飛快的從窗子跳了下去，我看到手忙腳亂的人們飛奔出去，我的爸爸，撞到了墻上，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們都走了。在我十四歲生日還沒到的時候，在寧小檬十八歲生日還沒到的時候，他們一起走了，留下孤單的我！

他們派了人守著我，我卻吃吃的笑：我怎麽可能再跟著去呢，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多麽幸福。我還要報仇，給可憐的寧小檬報仇！

寧小檬的左肩上，紋著一顆切開的青檸，她說：是愛她的那個男人，親自幫他紋上的，他說要陪她一輩子，愛她一輩子，寧小檬說她的未來是幸福的。

我茍活了十年了，我每次經過紋身店，都會跑進去，說要紋一個青檸在肩上。

可是我怕疼。我逃了。

你說是不是上天都在幫我。我終於找到了那個男人，像條狗一樣的男人，他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認識。

可我也不想冤枉好人，我脫光了衣服，在他的房間裏，寧小檬的口裏含著一塊皮肉，那個男人身上一定有無法擺脫的傷疤！

他像條狗一樣聞著我身上的香味，我才忽然明白，那個時候的寧小檬，為什麽一定要去死。

我踹了他，然後逃掉。寧小檬說：人有一萬種活法，可每一種，都不應該把自己當試驗品。

所以我逃了。我換了個方法報覆他，我把酒店撿來的小卡片丟丟進他的家裏，故意的在他發現的地方，肆意瘋狂，他那樣的賤男人，怎麽會把持得住。

他家裏多了爭吵，他老婆發現他在家出軌。他的可憐的女兒，像那個時候的我一樣，孤獨無助。

我接近她，告訴她，我會傾聽她的故事，我會幫她，我告訴她，青檸可以增進夫妻之間的感情。我想起十年前的那個下午，寧小檬微笑著切開一個青檸，放在白色的碟子裏，她說房間裏有些潮濕的氣息。

她說有青檸在的地方，就有她的影子，我的人生就不會陰霾。

那男人果然嚇的一連幾天都尖叫，可他怎麽也想不到，那個切開的青檸，是他的女兒親自放進他的房間。

我時常在半夜裏醒來，想起寧小檬的模樣。我帶了元寶蠟燭在那男人的門口，祭奠死去的寧小檬，我切了青檸，放在白色碟子裏，放在錢糧燃燒盡的地方。

我冷笑著離開。寧小檬，你猜怎麽著，我以為警察會查到我的頭上，可是卻沒有啊，他一定是瘋了。

他家的房子被法院查收，據說他挪用了數字龐大的公款。

寧小檬，你告訴我，我這麽做，有錯嗎？

我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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