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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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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桐不明白。

縱然宋淑好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女官,卻也不過比尋常宮女好些罷了。她再怎麽樣,終究是正五品的美人,且還是陛下的妃嬪,陛下緣何說出這種話?

安秋桐楞了楞,在其他人的請安聲中飛速回神,呂源已經放開她的手臂。雖動作稍遲了一拍,但勉強沒有怠慢,跟上了眾人節奏。

她屈身與章煜行禮,即使聽過章煜的話亦忍不住替自己辯駁道,“陛下或是不知,妾絕非故意尋宋姑姑的不是。若不是宋姑姑故意將妾推倒在地,妾定然不會如此。”

章煜沒有說話,安秋桐緊接著補充一句,“陛下若是不信,自有宮人作證,妾如何敢騙陛下?”她吃準了自己的宮人只能擁護自己,她要是不好他們更沒有好日子過。

至於宋淑好那邊,安秋桐卻不怕。即便終是各執一詞,到底沒有辦法怪罪她,且多半還是得叫宋淑好吃些苦頭。

阿好聽言,古怪地看她一眼,禁不住緊抿了嘴巴。

“你退下吧。”

章煜並不應安秋桐的話,倒先命阿好告退。阿好便不多說什麽,只是領著小宮女行過禮先走了一步,依舊去往鳳央宮。

安秋桐愕然望著宋淑好安然無恙地走遠,甚至沒有被追問哪怕一個字,更加跟不上章煜的思路,反應不及,也無法理解這份沒來由的庇護。

不是說,宋淑好惹怒陛下了麽?不是還說,陛下見都懶得見宋淑好的麽?為何看起來全然不是這個樣子?

沈默站了半晌的功夫,估摸著連宋淑好的身影都已看不見,章煜未再多言,擡腳便走,似是往長寧宮的方向去。

安秋桐哪裏敢去攔,可也更加懵在原地。她終於記起來自己應該再解釋,正欲張口,呂源只笑著勸她,“安美人,陛下的意思,您還不明白麽?”

“源公公……”安秋桐咽下未說出的那些話,轉而看向呂源,當下卻只能說出這麽幾個字,其間不乏疑惑之意。

見她呆楞楞的,呂源善心地讓她一個明白,便又說,“不問對錯。”不在乎事實真相是什麽,也不糾結誰先動的手,對還是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並沒有資格欺負宋淑好,而宋淑好也不能被欺負。

安秋桐不覺倒抽了一口涼氣,臉上滿是出乎意料與難以置信。呂源這簡單的四個字,令她徹底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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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章煜的舉動,阿好倒不奇怪。安美人本便是撒謊,陛下又不傻,若是遠遠已瞧見了是個什麽情況,不信安美人的話,理所當然。孰是孰非如此清楚,哪怕不喜她,應當也不至於故意將錯堆在她身上了。

若明知安美人扯謊,卻沒有任何懲罰,同樣說得上是陛下偏袒。事情真鬧一鬧,太後娘娘那邊,安美人首先不怎麽好交代。除此之外,更難保還有別的緣由。只聖意難測,非她之身份可揣摩。

與宋淑好一道從長寧宮出來辦事的小宮女名叫蘭芳,因阿好一向好脾性又不擺架子,長寧宮裏如小太監小豆子或如蘭芳,都喜歡與她親近。

方才的事情,蘭芳和阿好的看法有些差別。先前宮裏頭的傳聞,她也聽說過,卻更不喜那些人在背後嚼舌根。今日見陛下如此的舉動,難免以為傳言或有幾分真,卻更為阿好高興。

“宋姑姑。”捧著東西追上了阿好,蘭芳笑吟吟喚她一聲,見她看過來,方繼續說道,“陛下待姑姑當真有些不一樣呢。”

“此話何解?”阿好擰眉,放慢步子,反問一句。

蘭芳又道,“陛下問也不問,說也不說,但叫姑姑離開,不是一心要護姑姑無事的意思麽?安美人算是陛下新近寵愛的妃嬪了,陛下卻為了姑姑,不惜叫安美人難堪……”

說到後面她放低聲音,想到安美人的舉動,蘭芳卻也疑惑,難道宋姑姑先前是得罪過安美人,否則對方怎麽突然尋事挑釁?到底宋姑姑是太後娘娘的人,尋宋姑姑的不是,不是間接開罪太後娘娘麽?

阿好對蘭芳的解釋,不怎麽讚同。她瞧著仍是平心靜氣的樣子,細細地與蘭芳分析,“你也說了,安美人是陛下近來頗為寵愛的妃嬪。既是如此,陛下又怎麽會為了我而給她不好看呢?”

“你我皆為太後娘娘宮中的人,安美人若尋你我的不是,何嘗不是不給太後娘娘面子?更何況,我並沒有故意推她或者撞她,這是明擺著的。”

“太後娘娘信不信我,你自清楚。事情若真的鬧起來,陛下若想要護安美人,難保不會抹了太後娘娘的面子。可,陛下難道會為了安美人,而與太後娘娘生嫌隙不成?”

蘭芳心裏知道,這樣的事情絕不會發生。如今待在冷宮裏的賢妃,當初便是因為開罪了太後娘娘才落此境地。蘭芳還記得,那時賢妃娘娘風頭正盛,可遠比現在的安美人要風光得多。

一時間覺得阿好分析得在理,又疑心陛下的那句話,蘭芳雖點了點頭,但仍是遲疑著道,“只陛下又說了那樣的一句話……”

阿好卻是一笑,“這不是更好懂嗎?我既是太後娘娘身邊的人這樣一個身份,陛下說安美人的那句話,言下之意,不正是說安美人得罪不起太後娘娘麽?”

蘭芳當下恍然大悟,連連笑著點頭道,“還是姑姑聰慧,看得明白。”聽得阿好說,“方才的話,可千萬不要往外亂說。”她很快頷首應是,立下了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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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章煜聽不到阿好的這些話,否則怕又得受了刺激。

他往長寧宮去的一路上皆臉色沈沈,呂源和呂川冷眼瞅著,對宋淑好皆近乎肅然起敬。

後宮裏敢正面頂撞陛下的,宋姑姑是頭一人。惹怒了陛下,沒有主動求和,反而是陛下先出手相護的,宋姑姑是頭一人中的頭一人。光是這份能耐,絕對不容小覷,也絕不敢小覷。

章煜沒有管他們是什麽心思,卻自己暗惱了一回。奇了也怪了,那一日是叫宋淑好給惹著了,他不至於計較到現在。

但當時她那副倔強堅定的模樣,時不時要在他眼前晃上一回。還有那時她身上的如蘭之馨也總似在鼻尖縈繞,手指碰及她肌膚的滑膩觸感亦揮散不去。

當真見了鬼了,章煜恨恨地想著。

什麽樣的女人他沒有見過,什麽樣的女人他沒有碰過,投懷送抱的那麽多,偏生惦記起了這個人。重活一輩子,越活越回去了。

見她被安秋桐尋隙挑釁,對上安秋桐盛氣淩人的姿態也是副無害的模樣,瞧著就覺得鬧心。有太後撐腰卻不驕縱當然是好,可時時皆是易欺負的樣子,真叫人憋氣。

最令章煜窩火的是,因為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宋淑好哪怕犧牲自己也要救他,這份情他不能不當一回事。那麽就看不得她被任何人欺負。對她好又不領情,自己還沒法看著她不好,真是說不出的憋屈。

到底算是欠了她,待遲些日子,替她指一門好親事,他也就可以撒手不管了。章煜大步走進長寧宮內,將與宋淑好有關的想法盡數收起。

馮太後見是他來了,便笑道,“陛下今天怎麽有空?”旋即吩咐薛良月,說,“泡一盞桂花茶來,前些日子阿好準備的那個。”

“再怎麽忙,也該與母後請安才是。”章煜與馮太後問過了好,一撩衣擺坐下,轉而卻說,“朕今日收到消息,安平王與世子趙檢不日便會到臨安。”

“算著日子倒是比往年略早了些,卻也差不多了。”馮太後意態閑適,不疾不徐說道,“這趙世子似乎年紀也不小了,前世子妃去了得有五六個年頭了罷,他到如今都不曾再娶,也是癡情。趙世子一表人才,陛下該多關心關心才是。”

章煜淡淡而笑,幾不可見地頷首便當是應下馮太後的話。薛良月很快煮好了桂花茶,又重新退了下去。

馮太後知他有成算,提醒一句也就罷了。她抿了口桂花茶,轉而笑說,“陛下且嘗一嘗,這桂花茶還是阿好制的,她這手藝真是一年比一年長進了。”

章煜給面子的嘗了一口,擱下茶盞,卻語氣平淡說道,“煮茶的手藝差了些。”並不過多評價。

“阿好不在,你知道皇後近來身體不適,哀家讓她去給皇後送些補身子的東西去了。她若是在這兒的話,親自煮上一壺,保管陛下讚不絕口。”

馮太後意有所指,餘光註意著章煜神色,卻未能捕捉到任何期望中的變化。章煜似不明白她話中他意,只說道,“那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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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皇後在病中,看起來難免憔悴。宋淑好去了,正巧沈皇後喝過藥歇下了,她便只瞧過兩眼,問了問沈皇後身邊大宮女紅菱禦醫的說法。略待了一陣,留下捎來的東西,阿好便告了辭。

回長寧宮的路上遇到有陣子沒見的寧王,章燁有話要和阿好說,要蘭芳先退下了。待只有他們兩個,寧王卻只先笑問,“我的桂花酒呢?”

“王爺著急?那是個費工夫的事,您不是不知道,差不多是好了。待過兩天,奴婢讓小豆子領著人給您送到寧王府去,屆時您還是讓人存在酒窖裏頭,待放上個一年即可。”

“還是你穩妥,辦事兒我放心。也非心急,再急也喝不著麽?就是過幾天安平王和世子都要到臨安了,新的不藏進來,舊的舍不得開壇,怕沒了招待。”

這話倒是擡高了她,阿好便說,“奴婢一貫以為自己的手藝上不得臺面,承蒙王爺不嫌棄。若要論好酒,王爺哪裏竟就缺了奴婢這點子?”

寧王笑了笑,卻不再接茬,轉而低聲問道,“我聽說了一些事,難免好奇。你別瞞我,老實說,皇兄與你是什麽關系?”

阿好聞言,臉上笑容不由得一滯,跟著再沒了笑。無論前面說了什麽,寧王將這話問出口她便知前邊的話不過是掩飾而已。

她眉眼認真看著章燁,沒有質問也非反問,道,“王爺什麽時候成了捕風捉影的人了?”她甚至語氣從容,可這般從容的話偏叫章燁覺出了她內心的失望。

憶起自己收到謝嵐煙的那兩封信箋,再聽到阿好這樣的話,思及往日關系,本就覺得問出這樣的話不妥的寧王更心虛以拳掩唇,難免尷尬地輕咳了咳。

“哎,阿好,我只是隨口問上一句……別往心裏去。”

“王爺言重了,奴婢不敢。”阿好一福身,見他沒有其他的話,又說,“太後娘娘還等著奴婢回去覆命,王爺若無其他的事,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章燁沒法再問也不好再多留,只得放了她離開,臉上卻閃過了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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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的這一天,天色陰沈,涼風陣陣。

安平王趙亮與世子趙檢終於到得臨安,皇帝派寧王攜一眾官員到城門親迎,足見器重。晚間更在宮中擺下宴席,攜百官親自招待他們。

第二日,章煜依舊命人在宮中設宴,這一次卻稱得上是一場家宴。不提章煜、趙亮以及趙檢,席間除去馮太後、沈皇後之外,便是少許妃嬪。宋淑好與薛良月依舊隨侍在馮太後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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