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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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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淅淅瀝瀝, 趙莊蝶撐著一把傘, 跑進趙由晟家的檐下, 把傘丟給隨從, 忙拍衣袖上的水滴, 與他同行的趙端河沒帶傘,巾冠與發絲上水珠顆顆可見,他淡定地接過阿香遞來的軟巾,擦了下臉上的雨水。

阿香本要喚阿錦給端河拿套幹燥的衣服更換,端河謝道:“沒淋濕,用不著。”

她家的兩位小官人,已經是宗子中較不講究的,這趙端河糙得近似平頭百姓, 阿香也只是搖頭。

趙莊蝶見院中的男性仆從不見,猜測趙父不在家, 去不知由晟是否也不在, 問阿香:“阿剩呢?”

阿香笑語:“在樓上,陳家的小郎君也在。”她知莊蝶和陳郁要好。

莊蝶和端河登上樓梯,前往閣樓,閣樓門關閉, 門內沒有聲響, 靜得像似無人在。

端河狐疑,用手推門,見趙由晟坐在書案前, 正在看書,而床上躺著一個人,像似睡著了,雖然只看得半身,但應該是陳郁。

趙由晟早聽到腳步聲,卻等房門被推開,他才擡起頭來,沒言語,只把手一擡,示意入座。趙端河放輕腳步,在書案旁坐的椅子坐下,他留意到書案上擺著一只香盒,還隨手拿起聞了聞。

香盒精美,色彩艷麗如女子所用的漆盒,不是宮香的香盒,也不像是由晟的東西,應當是陳郁攜帶來的。

趙莊蝶走到床邊,去探看陳郁,見他背靠著床,身子歪向一邊,他手中還拿著一本書,可雙眼閉著,竟是睡著了。

雨天,濕氣撲面,也不詫異小郁怎麽會無精打采,在由晟床上睡去。

都是老熟的人,趙莊蝶在床邊坐下,挨著陳郁,還忍不住去戲弄他,伸手摸了一把臉,笑語:“小郁快醒醒,看看誰來啦,別睡了。”

趙由晟立即回過頭來,制止:“別鬧他。”

趙莊蝶把腳縮上床,托腮打量陳郁,看他恬靜的睡容,有點羨慕他一到雨天就犯困,他也想這般舒服睡個秋覺。

趙端河覺房中悶熱,溫度要較外頭高許多,他目光四處尋覓,見床下竟然燃著一只小火爐,由晟可沒有這麽嬌貴,在深秋裏燒火爐取暖,想是給陳郁備的。

趙端河起身,將窗戶推開一扇,平淡問:“小郁幾時來?”

“午時。”趙由晟走到床旁,看了眼睡夢中的陳郁,他身上本披著一件氅衣,是由晟的氅衣,此時氅衣滑落在腰間。

窗外風冷,趙端河還沒將窗戶關上,趙由晟越過莊蝶,彎身取被,輕抖開,蓋在陳郁身上。看著他一系列動作的趙莊蝶,嘴巴張大,其實趙莊蝶也習慣了,從小到大,阿剩都這麽照顧陳郁。

趙莊蝶拿走陳郁的書,翻了翻,神神秘秘道:“阿剩,你聽說了嗎?宗正司終於要分海舶的錢啰。”

從出生起,錢財就不是莊蝶該考慮的事,他祖父是為數不多的嗣王,只是爵位沒傳給他父親,但家產可沒少分。

他之所以在乎這筆海舶分紅,因為端河家需要用它來應付年底的開銷。近年來,宗正司分給宗子的月錢越來越少,對於孤貧的家庭而言,這筆海舶分紅就顯得尤其重要。

“幾時會對賬?”趙由晟反應很平淡。

趙端河將窗戶關上,回過頭道:“宗正說今年會讓幹辦攜帶賬本,到每家每戶對賬。”他朝好友們走去,但並沒有坐下,而是在書架前瀏覽。

莊蝶從陳郁那邊分了點被子,蓋在自己的腹部,他躺靠在床,雙臂墊著後腦,道:“我父說,就是有賬本也能作假,不足為信。”

“大家都對賬目生疑,宗正這麽做,不過是想掩人耳目而已。”趙端河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海道針經,他發現這書翻閱過多次,而他清楚這是舟師的書,用著粗厘的話語寫就,一般人可看不懂。

“可惜我們都不懂海舶生意,也不知曉貨物的價值,賬本就是假的也看不出來。”說這話時,莊蝶還低頭去看躺在身邊的陳郁,他們中,只有陳郁出身自海商家族,不過陳郁年紀小,還沒參與家中的生意。

其實無需看賬本,只需看往年分發到手中的那點錢,任誰都知宗正司的官吏一直在私飽腰嚢。

趙由晟幫算了筆賬:“宗正司的官船是條大船,能裝貨五六千料,聽聞去時裝倉的是梅溪的軍持,寧縣的漆盤,都是海外暢銷物,不可能折本。”

莊蝶聽得一楞一楞,端河將海道針經放回書架,神色淡定,知由晟有祖父遺風,他的祖父,在世時曾是廣州市舶司的提舉官,對海貿了解甚多。

不說這書架上藏著海外地理,針經類的書籍,地上的軸筒裏插著的那幾軸畫,恐怕也是海圖而非山水花鳥畫。端河在這書房裏,實在瞧不出由晟老友在專心攻讀聖賢書,老友對海貿如此感興趣,也許也因為陳郁吧。

端河睨了眼床上的陳郁,他還在無聲無息入睡。

莊蝶問:“阿剩,那能獲利多少錢呢?”

“往少的說,也在上萬緡。”趙由晟只能猜測,貨物的價格會有浮動,而海船的修補費用昂貴,方方面面的開銷著實不少,但掙肯定有掙頭,人世間的生意,再沒比海貿更為暴利。

端河落座,看著友人,問:“聽聞官船歸國時,船上載的大半是香料,由晟,你認為這趟該價值幾何?”

“需知是哪種香料,產地何處,品相如何,采購時價錢多少,市舶司博買了多少,留給宗室自用的又有多少。”趙由晟無法估算,因為香料的情況,遠遠比瓷器覆雜多了。

趙莊蝶瞠目結舌,把手一攤:“可別再往下說,我聽得頭疼。難怪宗正司年年分發點香料,給幾個錢,就能把我們打發。”

隔行如隔山,絕大多數人都不懂這裏邊的門門道道,水太深。

趙端河聽得清楚,他在想一種可能:“由晟,若是官船賬本作假,你能看出來嗎?”

“得看是在哪方面作假。”趙由晟不確定,造假的方法眾多,而他對海貿的了解只有皮毛,他從未親身參與。

“要我說,找個海商來幫忙瞧瞧賬本,人家肯定一眼就能看破。”趙莊蝶靠近陳郁,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手摟上他的肩,笑語:“我們有現成的!”

可別忘了,小郁的爹就是名大海商。

莊蝶聲音挺響的,再說又對陳郁攬肩,成功將他吵醒。

陳郁揉揉眼睛,看見莊蝶的臉,露出笑容,一點也不怪他將自己弄醒。

“小郁,你醒來啦!”趙莊蝶很高興,仍是往陳郁身上靠,他身上蓋著被子,身體好暖和。

陳郁坐起身,對莊蝶點點頭,他看見書案前的端河和由晟,想著自己怎麽會睡得這麽沈,連端河和莊蝶幾時過來都不知道。

趙端河打開窗,看見窗外天近黃昏,他帶著莊蝶跟由晟和小郁辭別,由晟將他們送下樓。

陳郁拉開被子,發現自己身上還蓋著一層,卻是一件衣服,阿剩的衣服,是件寬大的氅衣。他拿起衣服,將它掛在衣架上。

黃昏,晚霞照進閣樓,像披了金裝,陳郁站在窗前看日落,趙由晟送走友人,返回閣樓,陳郁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他,也沒回頭。

天邊的夕陽紅通而圓,落向西山,陳郁道了一聲:“阿剩,你們在聊什麽?”

“閑談。”

趙由晟沒打算告訴陳郁,他不想找陳端禮幫忙,宗室內部的紛爭,一旦牽扯到外人,外人必受牽連。

陳郁覺有件衣服披在了自己肩上,他摸了下材質,是先前被他掛回衣架的那件氅衣,他喃語:“阿剩,我睡了多久?”

窗外雨已停歇,晚風瑟瑟,陳郁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

秋高氣爽,城郊,一群出游的貴家子弟,騎著馬,帶上仆人。天氣晴好時,到郊外騎馬,天高山遠,四曠無人,是不錯的消遣。

陳郁受到邀請,他騎馬帶仆出現在郊區的空地。

趙由晟兄弟,趙莊蝶兄弟,還有趙端河早已到齊,均向陳郁揮手,他們坐在席上喝茶聊天,馬兒拴在身後的樹地。

趙由晟身邊留了個位置,明顯是在候人,陳郁挨著他坐下,捧起熱茶,和眾人笑語。在這群宗子間,他是唯一一個外人,卻也不像外人。

喝過茶,眾人紛紛離開席位,放起風箏。

趙莊鯤拿著一只大鷹風箏,湊到由晟身邊,低語:“由晟,不跟他探探風聲?”

趙由晟淡語:“無需牽扯他家,我會另想辦法。”

趙莊鯤還想說點什麽,正見陳郁從仆人手中接過兩只風箏,朝趙由晟跑來。陳郁手中是只彩色紙鳶,分給趙由晟的是條青龍。

陳郁拉著風箏跑動起來,風箏冉冉升上空,色彩鮮艷的尾巴在風中招展,他仰頭看風箏,笑得開心。

沒多久,一條青龍攀上半空,相伴著彩鳶。

這日,他們不只放風箏,還一同騎馬,傍晚回城路上,陳郁騎著他的白色土馬跟隨趙由晟的高頭駿馬一路走,不覺和夥伴分開,等他們回首,曠野上,只有他們兩人兩馬,夕陽披肩。

趙由磬站在趙莊鯤馬背上,眺望四周,還是沒發現兄長和郁兄的身影,抱怨:“他們上哪去了,不會先回了城吧。”

“管他們。”趙莊鯤覺得習以為常,他們以前就這樣,只要陳郁在,由晟就會和他在一起。

雖說陳家這位小員外,挺討人喜歡,可總覺得兩人這般要好,說不出的怪異。

陳郁和趙由晟慢悠悠回城,抵達城門前,夕陽如餅,掛在城樓上,兩人馬蹄聲輕快,陳郁追著趙由晟,追尋著前方英拔的身影。趙由晟的背寬廣許多,他穿一身儒服,風兒帶動他寬敞的衣袍,描述出筆挺沒有一絲贅肉的腰身,粹白的衣擺,紫色的襯袍,黛綠色的絲絳,一並風中飄舞。

嗵嗵嗵嗵……

陳郁的心跳得很快,他想是因為自己在騎馬狂奔,做著激烈動作才引起。

作者有話要說:導演:11點40分打算更新,結果後臺抽風了QAQ 要以後爭取早點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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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沒錯,小郁,這就是心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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