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前懷疑鹽粽子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覺得，真正有不可告人秘密的人，是伯父和耿燁。

我腳步輕盈，身上穿著黑衣，一路悄悄跟蹤，自以為不漏痕跡，不久便進了一條死胡同，耿燁一個翻身過去了，徒留我在原地。獨自一人楞了一小會兒，我望著漆黑的天幕，突然覺得四周死一樣的沈寂，幻想著會有鬼魅突然出現，或者是不知名的東西在我周圍飄蕩，我只想打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明明知道不可能的，幹嘛要自不量力的跟蹤他。

向來對方向有些癡，我捉摸著回去的路，卻越走越沒有自信起來，而且總覺得一路有人跟著我，不知是人是鬼，我更不敢回頭看路了。

宇文邕，我突然想到了他，想到不久之後我就可以回到周國，從此與他一起看星沈月落，秋月白雪，心中的恐懼煙消雲散，代之的是滿心的期待。

“大晚上的笑什麽？”

“我哪……”我驚得擡頭，鹽粽子好端端的站在我的面前。

我很淡定的站立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確認眼前是不是真正的鹽粽子。

“臭丫頭，不認識你言棕哥哥啦？”他站在原地溫和的笑著。他穿著一身極為普通的衣服，扔在人群中一點也不會有人發現，臉上的憔悴之色難以掩飾，嘴邊的胡渣渣顯得老了幾歲。我更喜歡他平時驕矜瀟灑的樣子，如今這個樣子，讓我有些心疼，他一定吃了不少苦。

我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彈，鹽粽子在天牢裏，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

“馮小憐幫我出來的。”他解釋道，覺得這個解釋可以讓我滿意了，順便張開了雙臂。

我很給面子地撲過去擁抱他。“你們……你們在搞什麽鬼？”我帶著委屈，以及微微責備。

“只有我被關到了大牢，你伯父才會放心行動。”他看著我的眼睛說。

我登時明白了為何馮小憐對他不聞不問，原來這是他們設計好的，我倒是白擔心了。

“伯父什麽行動？”我問。

他拉著我，胸有成竹道：“跟我來。”

他帶我回到了跟蹤耿燁跟蹤丟了的地方，從我頭上拿下一根與簪子扔到地上，與我在不遠處躲了起來。

不多時，陸陸續續來了十幾個人，為首的是伯父，旁邊跟著在蓬萊山與我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半雲、半月，後面是耿燁，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人。鹽粽子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我靜靜等著。

為首的伯父顯然最是著急，怒道：“千語一點武功都不會，大晚上你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萬一出了危險怎麽辦？”

“主人恕罪，主人交待過不可讓小主人知道任何事，小主人一直跟蹤我，我怕她察覺了什麽……”耿燁愧疚道。我歪頭看向鹽粽子，對“小主人”三個字帶著滿滿的疑惑，他示意我繼續往下聽就是。

“是她察覺到什麽重要，還是她的安全重要？”伯父發怒的臉上露出擔憂，他始終是關心我的。

半月先看到了地上的簪子，撿起來問：“這可是小主人的發簪？”耿燁看了一眼，再看看伯父，愧疚地低下頭道：“是……先前去王府，看到小主人被三個黑衣人追殺，三個黑衣人已經被我解決掉了……怎麽會……”

伯父一腳向耿燁踹去，耿燁生生挨了他這一腳，毫不躲閃。伯父命令道：“找！都給我去找！翻了這個鄴城也得把千語找出來！”

我掙脫鹽粽子的手，緩緩走了出去，走到了伯父面前。所有人驚愕的望著我，還有我的伯父，從小到大，他在我心中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人，那般高貴孤傲。第一次，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窘迫，驚喜與我的出現，擔憂於我的出現。

“拜見小主人！”除了伯父，所有人齊齊跪道。

“千語，你，你剛才去哪裏了？”伯父道。

“半月姐姐，我不小心把發簪掉在了這裏，讓你們擔心了。”她遞給我，我接過來，輕彈上面的塵土，簪子恢覆了之前的明亮，雲霧漸開，今夜我終於可以知道答案了。

伯父恢覆了如常的冷靜，道：“千語，你一個人來的嗎？真的是半路發現簪子又折回樂了？”

高延宗在不遠處躲著，只能聽見這裏的聲音，卻看不到這裏的人，伯父應該是看不到他的，我道：“我迷路了，而且猜到伯父會出來找我，故意丟了簪子。”

“本來時機也到了。”伯父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道：“走吧！”

那個死胡同原來是必經之路，伯父將我帶了過去，其他人武功不弱，輕輕一翻也過去了。

眼前是一個收拾地很整齊的農家小院，院子裏有磨坊、織布機，水井，稍顯斑駁的墻上掛著簸箕和剝了皮的玉米，門兩邊掛著幾串幹辣椒，像幾串紅燈籠，這樣的小院子，像極了一個溫馨的家。

曾幾何時，我也向往著這樣一個地方，如果宇文邕不是皇帝，我願與他歸隱田園，一起過最簡單純粹的生活。可是，如果他不是皇帝，而是田間一個農夫，必然沒有那樣的學識與魄力，我就不會崇拜他，可能也不會喜歡他了。這真是一個覆雜的問題。

半雲走到磨坊前面，講磨坊最上面一層來回轉了幾圈，磨坊往旁邊移動了幾分，露出地下一個洞，洞裏有臺階，我跟著伯父沿著臺階往下走。鹽粽子這一路一定是尾隨過來的，到了這裏，恐怕他無法繼續跟蹤了。

周圍亮起了蠟燭，把地窖照的燈火通明，地窖中放了許多酒壇子，伯父道：“千語，這裏的一切都是伯父為你準備的。”

我詫異，伯父笑笑，給了半雲一個眼色，半雲走到墻壁墻面敲了幾下，地窖四周突然打開了幾個大大的石門，我驚呆這望著這一切，伯父似乎很滿意的點點頭，對其他人道：“你們都出去吧，去外面看著。”其他人應聲而出。

我與伯父走進一個石室，裏面放著許多大箱子，伯父微笑著說：“打開看看。”

我用力打開，一道耀眼的光，從一條縫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發光體，“哇！”我不由得驚嘆，裏面放堆著翡翠珠寶，還有幾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將整個石室照的燦爛奪目。“這些是從哪裏來的？”我問道。

伯父笑而不語，一臉得意而又胸有成竹的表情，輕聲道：“你打開另外幾個再看看。”我依此打開另外幾個箱子，裏面有排列整齊的金銀，還有兵甲器械和火藥。

我吃驚道：“伯父，你……你要謀反？”

“這不是謀反，屬於你的東西，伯父再幫你奪回來。”伯父斬釘截鐵道。

我心中平靜，從小我便覺得伯父瞞了我許多事情，尤其是我的身世，伯父只說我的父母都去世了，其他只字不提，更不許我問。我的腦子裏飛速旋轉著，腦海中構思出無數中可能。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覆還，二十年了，我已經隱姓埋名二十多年啦！”伯父仰著頭，感慨道。

如一塊大石頭落入湖水中，我心裏突然明亮起來，不經意間念出兩個字：“蘇綽？”

伯父猛的轉身，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聲音多了些警惕：“你知道？高延宗告訴你的？”

我反射性的立刻搖搖頭，原來伯父就是宇文邕提過的蘇綽！

我半真半假道：“我在周國看過周國的歷史，裏面講到一個奇人蘇綽，會治國之術，會奇門之術，而且武功高強，年齡跟伯父一樣，他是魏國的臣子，後來又輔佐宇文泰登基，深得宇文泰信任。書中記載此人早在二十多年前突發急癥去世了，難道……那人真的是伯父？”

伯父一向多疑，對我的話深究了一會兒，道：“就這樣，你就能猜到伯父身上？”

“當時看了蘇綽的履歷，只是覺得他跟伯父很像，包括他的治國主張都與伯父如出一轍，心想如果他能活到現在，定能與伯父成為莫逆之交。今天我知道了伯父本名不是風蕭易，書中記載蘇綽是二十多年前去世的，自然會想到他。”我這樣解釋，伯父才信了我的話。

我說的很小心，我不能告訴伯父，宇文邕懷疑過他的身份，我不要給宇文邕帶來任何可能會出現的煩惱。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枉伯父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就是蘇綽，是魏國的臣子，你的母親是皇上禦封的瀟湘公主，小名蓉兒，你的父親姓慕，我帶你隱居蓬萊，為你取名慕容千語，自名風蕭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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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這麽久的伏線，也挺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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