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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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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紀越如何設想這輛豪車在行駛途中遭遇不測,他們還是順利抵達了宗林所在的私人醫院。一排巨大的羅馬柱撐起整個建築,加上前方的一片綠化草坪,簡直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城堡,亦或是出手闊綽的銀行和酒店。

這樣恢弘氣派的建築風格紀越每日都可見,卻仍打心底覺得這一切與自己格格不入。

西裝革履的宗林站在大門前等候,他身旁還站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幹練女士。

“紀先生,這邊,我的助理帶您去做檢查。”

宗林開口道,他旁邊的女助理迎了上來,紀越仍有些不情願,就聽祁培生開口道:“走吧,我跟著一起過去。”轉過頭,祁培生低聲對紀越道:“聽話。”

隨後的檢查過程紀越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不聽自己使喚了,一個又一個房間,他沈默的跟隨著宗林和他那位助理小姐的腳步,從核磁共振、眼動、到心腦電圖,一個項目接著一個項目,有祁培生的陪伴讓紀越無處可逃,祁培生可以站在他身側讓他心安,但檢查的不適還是只有他自己體會。

最後紀越被帶到一個寬敞明亮的房間,宗林把準備好的厚厚一摞心理測試卷遞給紀越。

隔壁的辦公室內,宗林把前邊的幾項檢查結果的報告單拿在手裏,祁培生接過,雖是術業有專攻,但通過報告單下方的醫生建議也能明白一二,他直接開口問道:“情況不好?”

宗林點了點頭:“最終確診還要結合他的心理評估和近期的狀態,現在只能說他的情況不算太好,您要有心理準備。但我現在擔心的是紀先生恐怕不會配合我進行診斷,原本是應該先跟我聊一聊,做一個自我表述,精神疾病,心理疾病都在他身體上有所表現,行醫用藥很大程度需要參考他的描述,但我看得出來他並不信任我,也並不想確診或是治療,所以才先安排他做評估測試。”

祁培生聞言眉頭緊皺,神色也凝重起來,相處多年,祁培生早就摸順了紀越身上的每一寸骨頭。讓紀越聽話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讓他開口真正去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和感受恐怕不是易事。

這時候祁培生突然想起什麽,扭過頭吩咐鄭楚軒。

即使紀越不肯說,他們也並非就束手無策了。

不到十分鐘,早些時候電梯間的監控錄像就傳到了鄭楚軒的手機裏。

就見畫面裏紀越從辦公室走出來後抱著電腦在沙發上坐下,隨後手指在鍵盤中敲擊了幾下,就見他整個人幾乎在一瞬間變得不對勁,他呼吸困難,按壓著心臟再也無法坐直,直接跪坐到了地上,渾身震顫不止,看上去痛苦不已,無助而脆弱,仿佛在一瞬間被剝離出原本的世界,遭受著難以想象的恐怖痛苦。

但這一切並沒有持續太久,大約幾分鐘後,畫面裏的紀越就撐著茶幾緩緩的站了起來,他似乎起身時有些暈眩,又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而後快步走出了監控畫面去了洗手間。

“再調洗手間門口的監控。”祁培生沈聲道。

幾分鐘後,鄭楚軒調出了新的監控視頻。

“這是很明顯的驚恐發作,急性焦慮癥的表現,有很多抑郁癥患者都會同時患有不同程度的焦慮癥。他這不是第一次發作了,您看他的神態,驚恐發作之後並不慌張,他明白自己身體的不適,也知道該如何應對。”宗林解釋道。

這會兒祁培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壓抑著憤怒,他想到紀越是還想瞞著自己的,一時間呼吸也變得沈悶急促起來。

宗林扭過頭,察覺祁培生的情緒變化,沒再開口,一旁的鄭楚軒也是心裏一沈。

一時間屋裏的三個人都保持了沈默,片刻,祁培生才低聲開口:“最好的治療方案是什麽?”

“藥物介入加心理輔助治療,一般在半年後會有明顯好轉,可以逐漸恢覆正常生活,達到痊愈則需要更長的時間,但並不是不能治愈。不過還是那個問題,紀先生是否願意接受治療。”宗林擔憂道。

“我一會兒和他談一談,讓他盡量配合你。”祁培生對宗林道,頓了頓,他又低呵一聲,“生病了就治病,平時我不管他,這會兒還能由他使性子嗎?”

宗林聞言在心裏搖了搖頭,這並不是他遇到過最覆雜的病情,卻可能是最不好處理的一個患者,某種意義上他能夠理解紀越的不配合和抵觸情緒,因為面對祁培生,就連宗林自己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身為醫者,他不由得硬著頭皮開口:“祁董,紀先生的狀況還是要避免刺激。”

“我心裏有數,自己家的人我還能害他嗎。”祁培生不耐煩的開口,隨即長出了一口氣,走到了窗邊。

宗林微微一怔,回過頭看向鄭楚軒,後者默默的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紀越在近一小時後才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心理測試題目量大且繁覆,紀越在高壓之下很難保持以往的沈著冷靜去應對題目,更難掩蓋自己如今的心理情況。他將厚厚一疊測試紙遞給守在一旁的助理時指尖都有些顫抖。紀越的手掌在褲縫處蹭去濕汗,跟著助理來到了祁培生他們所在的房間。

祁培生原本是慍怒的,即使他自己不覺同時也刻意隱藏,但他實在是氣度不凡,一點情緒低壓也是氣場強勁,讓人望而生畏。紀越下意識的腳步一頓,被祁培生看在眼裏,他敲了敲自己身邊的位置,種種不快的情緒演變成覆雜的無奈:“過來。”

紀越聽話的坐到了雙人沙發空餘的位置,雙手拘謹的落在自己的膝蓋上,規矩極了。然而只有紀越自己知曉,他看著那一沓厚厚的試卷被轉交到宗林手中,仿佛自己的一條命也跟著懸在了半空,被捆在了斷頭臺,只等宗林一聲令下,橫刀斬下他就身首異處。

但下一刻,卻是他放在膝上的手被祁培生扯了過去,紀越一時間睜大了眼睛,他以往很少在人前與祁培生有太過親密的行為,這時候胸腔裏不安分的心臟被提溜起來,慌張感倒是壓過了恐懼,祁培生將他的手攏在掌心,拍了拍他的手背,感嘆起來:“怕什麽。”

紀越就在這一瞬間很想哭,他眼眶紅紅想坦白說出一萬個讓自己害怕的東西,很長時間了,他一直陷在誠惶誠恐之中,過去是害怕貪心越界,最近是害怕他的病,他的不正常,他的癡心妄想被發現,他害怕成為被祁培生遺棄的對象,然後永遠的消失在祁培生的世界裏。

紀越在來醫院的這一路,為自己設想了無數條咬牙前進的路,皆是荊棘坎坷,險阻崎嶇,等待著無數大張著尖牙的厲鬼,一口將他撕扯成碎片吞吃入腹,而他自我安慰一般設想的唯一一條可以抵達終點的路,也因太過美好虛幻,饒是紀越絞盡腦汁也無法把高高在上的祁培生的加入其中。

這時候紀越覺得自己在祁培生不以為意的語句裏仿佛得了一身鎧甲,雖不足以抵抗前方險境,但他已身披鎧甲,又怎麽能做一個逃兵。

他想為了祁培生活下去,卻又因為祁培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紀越想,怎麽愛與不愛,都讓我好疼。

紀越雖然沒有開口,但他的委屈早就從眼睛裏溢了出來,祁培生看在眼裏,這時候也不由得回想,很多時候他都覺得紀越跟多年前的那個大學生沒有變化,但是從什麽時候起,當年那個雖然緊張卻仍舊光彩奪人的小越身上的光一點點黯淡下來。

只剩下眼睛裏的光亮從始至終都追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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