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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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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橋睡得不踏實,天剛亮就醒了。昨夜亂夢連連,醒來反而松了口氣。

夢裏有禦臺所,坐在休息間的蒲團上,含笑聽萬壽姬說話。忽然間家基進來了,與萬壽姬拌了兩句嘴。廣橋正要去勸,禦臺所牽著萬壽姬的手出了門,似乎要帶她去園子裏散心。廣橋和家基對視一眼,正要去追,正巧這時醒了。

廣橋剛醒來有些恍惚,瞥眼看見窗紙透出隱隱的白,已是晨曦初現時候。原來是夢。她輕輕起身,坐在鏡臺前發呆,銅鏡映出一張蒼白的臉,近來她憔悴了許多,自己都認不出了。

想起昨夜的夢境,廣橋忽地打了個寒顫,難道是“蟲的報訊”?廣橋生母是町人出身,喜歡說些民間傳說:據說人人體內都有“蟲”,人一睡著蟲就游離出來,在房內飄蕩。蟲是天帝的耳目,對人的生老病死了如指掌。有時心情好,會預示未來發生的事,此時人會莫名生些幻覺,或做些奇怪的夢,這都是“蟲的報訊”。

蟲兒向來報憂不報喜——禦臺所笑吟吟地拉著萬壽姬的手,是要把她帶走嗎?廣橋趕緊搖頭,想把這可怕的念頭忘記,也許是用力太猛,她發髻淩亂,頭也暈了起來。

萬壽姬——廣橋喃喃地念著這名字,努力壓住立刻去見她的沖動。天色還早,萬壽姬還在夢裏呢。不管萬壽姬睡得好不好,一大早去見姬君實在失禮。

待會吧,待會去見她。下午要陪世子家基去知保夫人那,已答應了將軍大人,不能反悔。那就上午陪著萬壽姬——哪怕什麽話都不說,陪著她靜靜坐著也是好的。

重新挽了發髻,撲了粉點了唇。朝陽剛染紅窗紙,時間還是早。廣橋嘆了口氣,從沒覺得時間那麽難熬。

女中送來早膳,廣橋心不在蔫地吃了兩口,又捧著茶杯發呆。如今不用去禦臺所房裏侍候,廣橋的空閑時間突然多起來。

終於熬到巳之刻,廣橋往萬壽姬住的禦殿方向走去。她勉力放慢腳步,可心裏慌亂,仍然走得急促。剛出長局,正巧遇見新任大奧總管的禦年寄高岳,她帶著女中款款而行,看見廣橋,雙眼微睜,表情也帶了點詫異。

廣橋猛地紅了臉,大奧女子講究行動舒緩,走得快就是不上品。

“廣橋大人一早就忙著。”高岳笑著說。

“高岳大人也是。”

“對了,下午家基大人搬家,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高岳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

“高岳大人辛苦。下午廣橋陪家基大人見知保夫人。”

“那再好不過了——廣橋大人深得將軍大人信任,是高岳學習的榜樣。”

高岳這話有些皮裏陽秋呢?廣橋眨了眨眼,決定假裝不懂,她急著去見萬壽姬,沒工夫和高岳計較。

還只是初冬,櫻樹葉子早落盡了,只有松柏還綠著,綠裏帶了青蒼。今天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一絲風也沒有,陽光暖洋洋地照著,倒有小陽春的感覺了。

萬壽姬的房門關得緊緊的,乳母一臉憂愁地在走廊上徘徊。看見廣橋,乳母像見到了救星,急忙拉她到一邊去,顯然有一肚子話要說。

“萬壽姬大人在房裏?”廣橋輕聲問。

乳母點頭說:“說要一個人待會,誰都不許進。”

“萬壽姬大人昨晚睡得好嗎?”廣橋心裏沈甸甸的——這也是明知故問,她最近……不可能睡得好。

乳母緩緩搖頭,憂心忡忡地說:“今早也不願用膳,勸了幾句,萬壽姬大人還惱了,把自己關在房裏,誰都不敢進去。”

“那怎麽行?”廣橋咬了咬下唇,“讓禦膳所送些白粥來,配上些漬瓜。”

“萬壽姬大人說什麽都不吃……”

“我來勸。”廣橋瞥了她一眼,“快去準備吧。”

拉開房門,房裏煙霧騰騰,廣橋以為著了火,險些叫出來。

“出去!”耳邊傳來萬壽姬冷冷的聲音。廣橋瞇起眼看,那女孩子正坐在火缽邊,纖細的身影在煙霧裏若隱若現,看著頗有些詭異。

“還不出去?!好大的膽子!”萬壽姬的嗓音多了絲不耐煩。

“是廣橋。”廣橋的手按在赤金葵紋拉手上,門還是開著好,散散房裏的煙。

“關上門。”萬壽姬的聲音有了溫度。

“萬壽姬大人在做什麽?怎麽有那麽多煙霧?”廣橋向前兩步,看見萬壽姬手裏拿著火箸,似乎在火缽燒什麽物事。

“關上門。”

廣橋回身拉上門,快步走到萬壽姬身前。火缽裏有東西燒得正旺,萬壽姬全神貫註地看著,嘴角帶著古怪的笑。

“這是什麽?”廣橋悄聲問。

“沒用的東西,都不必留著,一把火燒了幹凈。”萬壽姬慢悠悠地說,又從身邊的小箱裏抓出一把。廣橋盯著看,像是幹枯的花朵,或是枯葉。

那小箱看著眼熟。光潔的黑漆箱,金粉灑出秋草紋樣,是禦臺所大人用過的秋草蒔繪手箱。幾年前給了萬壽姬,她愛如珍寶,就是這只吧。

“這箱子,是禦臺所大人那只?”

“廣橋認出來了?三年前母親大人送我的,那日我哭得多厲害,廣橋還記得嗎?”萬壽姬把枯葉灑在火缽裏,葉子幹透了,被火舌一舔,立刻熊熊地燃起來。

廣橋的心一沈。三年前的那日,她怎會不記得?家基喜歡收集花草鳥羽,禦臺所給了他一只帶鎖的螺鈿小箱,專門放他的收藏。小箱是禦臺所從京裏帶來的,做工精細,萬壽姬看見了,也鬧著要。箱子只有一只,禦臺所被鬧得沒辦法,只好把自己常用的秋草蒔繪手箱給了她。

手箱也是珍品,萬壽姬還是心有不甘,鬧著和家基換。禦臺所一時心煩,說了她兩句,她哭得更厲害了。直到將軍家治來哄,才勉強止了淚。

“都是過去的事了,萬壽姬大人和家基大人那時都還小呢。”廣橋輕描淡寫地說。

“我前日去找家基,他把那螺鈿小箱拿出來了,不知要做什麽?也許是清理東西吧——既然母親大人歿了,收著也沒什麽意思。”萬壽姬勉強笑著說。

“萬壽姬大人又在做什麽呢?也是清理東西?”廣橋尖銳地問。

萬壽姬垂下眼,一動不動地看著火缽。枯葉燃盡了,木炭上留著些許褐色的餘燼,房裏有落葉的焦香。

廣橋突然想起小時候,一到秋末冬初,庭園裏每日有掃不完的落葉。家裏傭人少,母親常帶著她去清掃,把落葉掃成一堆,再點上火燒。灰白色的煙裊裊升起,映著淡藍的天,她安靜地坐在一邊,聞著燒葉子的香氣,別有種寧靜。

廣橋搖了搖頭,如今這氣息並不能帶來寧靜。對面這女孩子的心一定亂得很。

“這兩日老懶洋洋的,什麽都不想做。也許忘了過去比較松快些,像家基那樣。”萬壽姬喃喃地說。

“家基大人也沒忘了過去,萬壽姬大人誤會了。”

廣橋握緊拳頭,心裏暗下決心:下午要尋機會和家基說,讓他好好和萬壽姬聊聊。這姐弟倆原本多親密,禦臺所剛沒了,就誤會成這樣。

“是嗎?”萬壽姬轉頭看她,“廣橋下午要送家基去知保那了吧?”

“正是。萬壽姬大人一起去吧?”廣橋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

“我?”萬壽姬慢慢地笑了,“我為什麽要去?知保和家基是母子,我算什麽?”

“萬壽姬大人是姐姐。”

“姐姐算什麽?別說什麽姐弟之情,這世上沒什麽是靠得住的。”萬壽姬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廣橋呆呆地看著她,微微張著嘴,卻什麽也說不出。

火缽燒得正旺,熱氣一陣陣撲過來,從領口鉆進去,全身起了層薄汗。可她心裏有種奇異的冰冷,活像赤腳走在堅冰上。寒意從腳底冒出來,沿著小腿向上爬,一直鉆進心底。

明明坐在萬壽姬的房裏,廣橋卻起了幻覺,像是孤身一人走在冰天雪地裏。前面有個女子,纖瘦的背影,是萬壽姬?還是禦臺所?廣橋奮力向前跑,像是要趕上她,可她走得太快,似乎是禦風而行。廣橋拼勁力氣,眼睜睜見她越走越遠,連背影也看不見了。

走廊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是乳母吧?萬壽姬的粥來了。

廣橋機械地起身,開門接過托盤。乳母的目光射在她臉上,像是問萬壽姬狀況如何。廣橋疲倦地笑了笑,乳母心領神會地走了。

“不管怎麽說,飯還是要吃。”廣橋把托盤放在萬壽姬面前,雪白的粥,還有一碟醬紅的漬瓜。

“你下午要送家基,不用再準備一下?你的妝有點花了呢。”萬壽姬似笑非笑地看她。

“不管怎麽樣,都要看萬壽姬大人喝了粥。”廣橋板起臉,端起碗送到她面前。

萬壽姬吃了粥,臉色也平和了些。

廣橋陪她坐了會,她眼神游移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麽。

廣橋的心越揪越緊,必須請將軍大人來,好好安慰這孩子。家基也要來。可將軍大人下午有政務——只有等家基的事完了,立刻派人請將軍大人。

廣橋告辭出去,喚來乳母密密吩咐:一定要看好萬壽姬大人,要寸步不離。家基的事一完,她就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文風就這樣。

寫不了快節奏。不喜歡裝啥打臉。不強行1VS1。不勉強甜寵。認為雙潔啥的莫名其妙。

三觀已亮出來了。

我又不是全職,堅持更新挺累的。寫這文沒名也沒利,就讓我任性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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