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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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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們齊齊停下,相互看一眼,敢情他們今天是碰到不要命的了。到底動不動手,他們都在等為首那人的命令。

為首之人心裏嘀咕,民不與官鬥。他們還從來沒有碰到這樣棘手的,以往的那些人一看他們身上的官服,立馬乖乖就拿銀子。

看這些護衛之人,似乎都是練家子,難道這幾人真有什麽來頭?

“各位官爺,這兩人是錢某的朋友你們行個方便。”錢三的聲音不知何時趕了過來,一邊說著一邊往那為首的人手裏塞銀票。

“原來是錢爺。”為首那人瞄一眼銀票的面額頗為滿意,當下變換一個臉色,露出三分受用七分得意。

“我這位朋友初到貴地,還不知道咱們這裏的規矩,你們多擔待。”

“好說好說,既然是錢爺的朋友我們自會給錢爺的面子。都是誤會一場,這位爺趕緊讓你的手下收起家夥。錢爺什麽時候到的,我們縣太爺可是念得緊。”

錢三笑著,態度說不上有多恭敬,想來和固縣的縣令確實有些交情。不過交情歸交情,該給的好處卻是半分不少。

為首之人得了好處,自是覺得有臺階可下,當下揮手命人撤退。

晏玉樓冷眼看著不動聲色,此時不宜暴露身份,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待了卻滸洲之事,她再來處置這些人。

這些人走後,她對錢三道謝。

“你們沒事嗎?”錢三關切問著,語氣中透著無奈,“你們從外地來的不知道,這樣的事情見得多自然就見怪不怪。民不與官鬥,必要時只能散財消災,切不可與他們硬碰硬。咱們平頭百姓哪裏能擰得過官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晏玉樓點頭,頗為讚同的樣子,神情間還有一絲懊惱,“錢公子說得極是,方才是我魯莽。幸虧錢爺趕到,否則少不得一場惡鬥。真要得罪他們,說不準我等還會去固城地牢走一遭。”

“你能想通最好,出門在外都不容易,能花錢消災的地方千萬要舍得,銀子再多也得有命去賺。”

“錢公子仁義,改日若有機會一定請你喝茶。”

錢三自是應下不提。

折騰到這個時辰,大家都有些疲乏,客人們罵罵咧咧的聲音斷斷續續,卻無一人敢大聲抱怨。錢三告辭後,晏玉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間內平兒已經醒來,采翠和花姑都在。

經過今夜的事情采翠心中略有些不安,在她看來四姑奶奶的兒子雖然重要。但她是侯爺的丫頭,侯爺的安危重於一切。

“侯爺,讓奴婢等都跟著您吧。”

花姑想說些什麽,嘴唇動了幾下終是什麽都沒有說。她原本想自動請纓護送平兒去滸洲,可是她又怕自己說這話太過托大,再者侯爺未必會信她。

晏玉樓讓她和采翠一起走,她說什麽也不肯。侯爺身邊照顧的人本來就少,她雖沒什麽用卻在外多年,多少知道一些彎彎繞繞,或許能幫上侯爺。

她願意跟著,晏玉樓沒有再三拒絕。

“為免節外生枝我們等會就走,城門一開立馬出城。”

眾人應下,各自收拾準備不提。

平兒很懂事自始自終都十分聽話,臨到分別之時抱著她久久不肯松開。小家夥才被她解救出來,心裏怕是還沒有多少安全感。

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道:“平兒莫怕,這些人都是舅舅的親信,他們一定會平安把你送到的。我們會在滸洲相見,到時你帶舅舅好好參觀一下你家的宅子。”

“好,舅舅等著平兒。”

他認真地應下,生怕她說話不算數,還與她拉過鉤。

萬般不舍終有一別,事有輕重緩急當務之急是要知道四姐夫失蹤的事情。眼看著馬車走遠,晏玉樓長嘆一口氣帶著晏實花姑和兩名護衛踏上行程。

雁秋山高且險峻,遠看連綿不絕。翻山越嶺過後直達滸洲境內,比走官道要近上一半的路程。好在他們身體素質都不錯,走了近兩個時辰也沒有人叫一聲累。

護衛們和晏實自不用說,她自己也是自小習武。花姑雖不是習武之人,卻曾在外行走多年,對於這樣的行程沒有任何的不適。

中途小歇吃過幹糧後,幾人再次趕路。

山路越走越高,越來越陡峭,天色越來越晚。

“前面就是雁來崖。”晏實說著,小心護在晏玉樓的身側。

雁來崖是雁秋山第一道險,遠遠看去窄小的路就像是繞在崖壁之上。像這樣的險處,雁秋山共有九道,稱為九道險。

按他們的計劃,走過雁來崖再尋個地方休整過夜,明日早起再趕路。

崖路一面是山壁另一面就是懸崖,一人通行尚可。若是兩人通行,則要緊緊貼一起靠在崖壁那邊,小心翼翼地慢步前行。

晏實走在前面,晏玉樓和花姑在中間,後面是兩名護衛。

走過崖路,前面有一處平坦之處,過往行人都會在那裏過上進山的第一夜。晏玉樓遠遠看著那處似乎有人影,慢慢凝起眉頭。

晏實的心也提起來,心裏猜測著那些是什麽人。

若是趕路之人倒是無礙,就怕是一些宵小之輩堵在那裏借機謀財害命。雁秋山有匪,這是固縣衙役們的借口,未必就是假的。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晏玉樓看到某個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心下一沈。

那人約摸三十來歲,一身青色的衣袍。臉窄窄長長呈刻薄之相,還生著一雙吊梢眼好整以暇地抱胸而立,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晏侯爺,別來無恙。”

“原來是馮公子。”

馮世賢,原兵部侍郎馮友年的嫡子。

三年前,先帝駕崩委任她為輔佐大臣,她上任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殺雞儆猴。羅列了馮友年一系列的罪狀,抄了馮家斬了馮友年。

她不喜誅連他人,馮友年一人犯錯,罪不及其妻妾兒女。是以馮家人並未受到牽連,在馮友年死後一家人回到祖籍。

不想她居然在這裏看到馮世賢。

“幾年不見,侯爺風采依舊。”

馮世賢站在要口,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他若不讓,他們是過不去的。何況他的身後,還站著一群短褐的大漢,想來已守在這裏多時。

晏玉樓心下了然,雖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會走這條路的。但從他的表情上看,他在這裏等的就是自己。

所有的事情似乎能連在一起,又似乎毫無瓜葛。甚至連平兒的事,她都懷疑是別人棋局的一部分。

如此處心積慮的算計她,那人到底是誰?

“我自是依舊,只是馮公子讓人驚訝。想當年馮公子也算是官家公子受人稱讚何其風光,縱使馮家落敗後我都聽說過你的氣節風骨,說你不願接受他人的施恩,執意拒收任何人的饋贈。不想三年不見馮公子竟然落草為寇,真是令人唏噓。”

馮世賢臉色一變,眼神充滿陰霾,“晏侯爺貴人多忘事,難道忘記陷害我父親的事嗎?若不是你存心構陷,我父親怎麽會被處死?我父親若不死,我怎麽會流落至此?這一切都是拜侯爺所賜。所謂天道好輪回,侯爺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落在我的手裏。你要是求饒承認自己陷害我父親一事,興許我還會留你一命。你要是不識時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晏實怒道:“小人得志,休得猖狂。”

“你不就是晏侯爺身邊的那條狗,就數你叫得最歡。晏侯爺不是一向最喜歡殺雞儆猴,今日我先殺了你,看看你家侯爺能不能救得了你。”

晏玉樓聞言,冷冷一笑,不屑地看著馮世賢。這樣的目光深深刺痛馮世賢的眼,他不得不承認,便是如此狼狽的境地,晏玉樓依舊氣勢驚人,絲毫沒有減少半分。

為什麽?

這個人為什麽永遠高高在上?

“晏侯爺,我讓你嘗嘗身邊人被害,而自己無能為力的痛苦。”

“馮公子,恐怕這事你做不了主。”

晏玉樓的話一出,馮世賢面色微變。

看到他的臉色,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能知曉自己的行蹤,一步步將自己引到雁秋山來的人絕對不是眼前的馮世賢。

他還沒有這個能力。

幕後之人把自己引來,絕不是為了殺她。若是想殺她,就不會這般大費周章。她身居高位,有極好的利用價值,那人肯定是想從她這裏得好處,怎麽可能在事情未談成之前得罪她。

“馮公子,你還不趕緊讓開,帶我們去見你的主子。”

馮世賢的臉色更僵,那雙吊梢眼兇光畢現,握著劍的手在遲疑。

晏玉樓就那麽看著他,仿佛他所有的得意掙紮都是那麽的微不足道。他的心中湧起悲憤,三年了他無時不幻想這一刻。

可是他發現即使是這樣的情形,晏玉樓還是那個晏玉樓。

他臉色幾變,思考著此時動手成功的可能性。他身後的人大漢不耐煩起來,“五當家,你和他們嘰歪什麽。大當家那裏等得急,我們趕緊把人帶過去吧。”

晏玉樓眼底的譏笑更深,想不到當年風光無限的馮公子成為草寇後,竟然只混到一個五當家的位置。

雁秋山有匪,倒是不假。

馮世賢終於讓開,他們過去後很快被灰衣山匪們團團圍住。剛才那說話的大漢盯著晏玉樓看了好幾眼,嘴裏嘟噥著。

“他奶奶的,這什麽侯爺長得還真他娘的好看。”

其他的山匪有人驚呼,眼神不停落在晏玉樓的身上。所幸晏玉樓簡單易容過,看起來雖然俊美卻並不能讓人驚為天人。

馮世賢陰著一張臉,看上去一副隱忍不敢發作的樣子。想來在山寨中不算什麽當權之人,行事處處受他人的制約。

晏玉樓表情淡定地任由他們蒙上眼,不緊不慢地順著他們指的方向慢慢前行。暗忖著幕後之人行事十分小心,怕是個不好對付的。

山路十分崎嶇,她心裏估摸著路線和地形。不知走了多久,她猜想著少說也有近一個半時辰。那些人終於停下來,解開他們眼睛上的布。

她不適地眨了幾下,天色已暗很快就適應光線。

他們所在的地方在一處山腹,暮光之中可以望見對面的斷崖。這麽險的地方,誰能想到是山匪藏身之處。

“進去吧,我們大當家的有話要問。”說話的是那個大漢,馮世賢不知去了哪裏。

山匪口中的大當家,居然是一名女子。更讓晏玉樓想不到的是,這女子長得還算不錯。雖然皮膚粗糙了些,身形壯實了一些,但不可否認是個好看的姑娘。

“大當家的,人已帶到。”帶她進去的人諂媚問道,像獻寶一樣把她推到前面。

大當家的眼睛一亮,放出炙熱的光,竟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幾步就到她的面前,一邊細細打量一邊連連稱讚。

論皮相晏玉樓在宣京都能傲視一眾世家公子,何況在這樣的地方。縱使膚色黑了許多,依然難掩其俊美的長相。

“聽五當家說你就是榮昌侯?”

“正是本官。”

大當家的俏臉一紅,麥色的臉上慢慢現出黑裏俏來,一副羞答答的模樣。“讓侯爺受驚了,我這些手下沒有為難你吧?快,馬鐵柱你還快給侯爺看座。”

馬鐵柱就是之前的那個大漢,聞言面皮抽了一下,大當家這是見色忘義啊。

大當家此時的眼裏只有晏玉樓,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她扭著腰身,捏著嗓子介紹自己,“侯爺,我姓牛,名叫蘭花。”

“牛大當家,幸會。”

晏玉樓已經坐下,那大漢還有眼色地上了茶水,她略瞄一眼見是粗茶。倒不是嫌棄茶水不好,而是她不敢喝。

“今日能與牛大當家認識是本官的榮幸,大當家不愧是女中豪傑,以女流之力統管這麽多人,實在是令人佩服。”

牛蘭花一聽面上先是一喜,“侯爺真這麽看我?”

“本官自來敬重有本事的人,既然有能力何分男女?英雄不問出身,我敬重所有賢能之士。大當家是個直爽的人,本官也就不繞彎子。大當家知道我們的身份,應知本官為何事出京。本官卻很是好奇,大當家請我來做客的原因。”

牛蘭花臉色一紅,目光灼灼。

“侯爺有所不知,我並不知侯爺會經過此地。馮五當家的堵在那裏,不只是攔住侯爺。但凡是年輕的男子,他都會帶回來。”

她這一說,晏玉樓倒是有些糊塗。

“為何?”

“說來不怕侯爺笑話,我們江湖兒女向來不拘小節。我年紀漸長,寨子裏的弟兄們操心我的親事,說是要替我找一個如意郎君。誰成想馮五當家會碰到侯爺,還把侯爺給請過來。我知道唐突侯爺,卻對侯爺一見傾心…”

晏玉樓眉頭微皺,竟然是這個理由。

不,一定不是的。

她不相信。

“大當家不必覺得難為情,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婚嫁之事乃人之常情,大當家女中豪傑,想擇一良婿亦是合情合理。只不過婚姻之事,幸福與否不在於對方身份高低,而在於兩人是否情投意合。大當家如此人品,理應配一位賢良夫君,不僅能輔佐你而且還讓你無後顧之憂。”

“侯爺說得極是,不知侯爺…”

“大當家,本官向來熱心,要是大當家不嫌棄,本官願替大當家掌眼。不知這些日子大當家請來的男子都在哪裏,可否讓本官見上一見?”

牛蘭花微一楞,轉而收起害羞之色,眼神有些幽怨。

哀怨的目光看得晏玉樓頭皮發麻,直爽的女人是很可愛。但是太過直爽而自己好巧不巧又是男人時,真有些消受不起。

那個叫馬鐵柱的漢子甕聲甕氣道:“莫非侯爺看不上我們大當家?”

晏玉樓搖頭,“非也,我很欣賞大當家這樣的女子。無奈生不逢時相見恨晚,我已有心上人,萬沒有再容納其他女子的道理。若是我結識大當家在先,必會為大當家這樣的巾幗女子所傾倒。然而人生在世未必能事事如願。我深知月滿則虧的道理,不敢享盡齊人之福令深愛之人傷心。今日我與大當家有幸相遇,若能替大當家擇一良婿,也不算辜負我與大當家的緣份。”

馬鐵柱被繞得有點暈,低聲嘟噥,“什麽嘰嘰歪歪的,明明就是看不上大當家。”

晏玉樓假裝沒有聽到,這個老兄沒事說什麽大實話。

晏實和花姑和兩名侍衛都在外面,早就等得心焦。等看到自家侯爺和一名女子出來,大家才齊齊松了一口氣。

牛蘭花能坐上大當家的位置,心性自然不輸男子。這一會兒的功夫,已是接受晏玉樓的提議,真的帶晏玉樓去見那些男子。

“實不相瞞,也不怕侯爺笑話。我的身份不好,尋常男子一聽要和女匪頭成親立馬搖頭。這些日子,兄弟是帶了不少男子回來,卻無一人願意娶我為妻。”

“大當家不必氣餒,他們有眼不識金鑲玉,不知道你的好,或許也有些怕你的身份給他們帶來麻煩。你且放心,有我保媒世人誰也不敢說閑話。”

“侯爺此話當真?”

牛蘭花面露歡喜,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腳步也輕快不少。

晏實和花姑在後面摸不著頭腦,這一會兒的功夫侯爺怎麽要替女山匪做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個馮世賢呢?

一行人來到一間大屋子前,還未走近便聽到不少的辱罵聲。要不是親耳所聽,晏玉樓實在是想象不出來會有男人如此極盡辱罵一個女人。

“大當家的,待我去掌他們的嘴。”馬鐵柱很是氣憤,他還看不上那些男子,一個個弱得像雞。要不是大當家不願意嫁給寨子的弟兄,怎麽可能便宜這些人。

“不可動粗。”牛蘭花連忙制止,讓人去開門。

門一開,那些人的罵聲戛然而止。

牛蘭花引著晏玉樓進去,所有人齊齊看過來。

晏玉樓四下望去,突然瞳孔猛縮。

她看到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那人背窗而立,高大峻偉的身材修長挺拔。便是站在絲毫不顯眼的位置,也能讓人第一眼就看到他。

他慢慢轉身,看到她時表情如常,冷漠的眼神中連半絲驚訝都沒有。

她心一跳,他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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