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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殺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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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結束了早課,蘇合帶了份點心去找江莊主繼續學劍法。

“江叔叔,上次你說金陵如意樓的點心十分好吃,真是巧了,前段時間如意樓的陳大廚跑來求醫,我特意跟他學了兩手,你來嘗嘗地道不地道。”蘇合把點心放到桌上,招呼江莊主來吃,剛想問江韶去哪兒了,江韶就一陣風似的從門外進來了。

已經是初冬的天氣了,少年卻只穿了薄衫,汗水潤濕了黑發,有一兩絲粘在頰邊,氣息微微有些不穩,顯然是剛經過劇烈運動。

江韶看到蘇合,有點意外她跑來這麽早,放下手裏的食盒,說:“蘇姑娘吃飯了嗎?我買了包子和豆花,一起吃吧。”

蘇合覺得非常奇怪,包子?豆花?枯榮谷什麽時候夥食這麽好了?谷口的林大娘不是只會做三兩一個的大蒸饃嗎?

蘇合已經吃過飯了,不過看江韶買的多,出於好奇的心理,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口,豬肉白菜餡的,咬一口香的流油!又喝了口豆花,終於確認了這是鎮上得月樓的手藝。

看著包子和豆花仍冒著熱氣,蘇合不確定地問:“去鎮上買的麽?”

“嗯,反正韶兒早上要練輕功。”江莊主也坐下吃。他是江湖人,帶手下過來的時候總是不好意思使喚那些英雄好漢來做這些柴米油鹽的事,但使喚兒子就沒有心理障礙了。

蘇合想了想,來回二十裏山路,對於有武功在身的人來說,其實也不算太遠。不過大冷天的每天早起這麽練輕功,也實在是太折磨人,她恐怕是堅持不了的,回頭可以慫恿師兄這樣練功,這樣她們師兄妹三個就不用輪流做早飯了。

蘇合只吃了一個包子,喝了一碗豆花。江莊主一個病人,吃的也不算多。蘇合本以為那一食盒小山一樣多的包子一定會剩下,沒想到江韶面無表情地坐在桌邊,不疾不徐地一個一個居然全給吃完了!最後連她帶來的點心都一個也沒剩下!

蘇合瞄了一眼少年緊實流暢的腰身,實在想不出吃這麽多還不發胖的原因。

吃飽了的江韶心情顯然好很多,收拾了食盒,轉頭看向蘇合,“練劍嗎?”

“呃……剛吃完飯運動不好。江大哥你先歇會兒吧。”

江韶看了她一眼,剛想說什麽,就聽江莊主說:“蘇合將來可是要當神醫的,說的準沒錯。韶兒以後吃完飯休息小半個時辰再練功吧。”

神醫?住在這裏養病的人大多閑極無聊,昨天下午江韶雖然沒有刻意打聽,卻也聽了一籮筐的八卦。枯榮莊決明神醫有三個徒弟,兩個都已經各掌一院了,只有這個小弟子還到處游手好閑,看著也一點不著急的樣子。江韶心裏顯然不讚同他爹的眼光,不過也沒表現出什麽,只是默默地坐在旁邊打坐,看著他爹慢悠悠地糾正蘇合的招式。

蘇合又學了一招,然後跟江韶切磋了一個時辰。

這樣的切磋對於蘇合來說自然是獲益匪淺,但江韶來說也算不上浪費時間。蘇合雖然比他弱,但也沒有弱特別多,這樣的教學相長,對雙方都是有益處的。

蘇合看了看天色,還劍回鞘,抽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江大哥,今天就到這裏吧。今天輪到我做飯了,我得回去給我師姐做飯。你不用去買飯啦,一會兒我給你們送一份過來。”

枯榮莊常年來來往往的都是陌生人,蘇合已經習慣了,對於她來說,跟陌生人熟悉起來的過程總是格外的短,所以雖然跟江韶認識才一天,但對他說話時候已經很熟稔。

江韶楞了下,有點不好意思地想要拒絕,江莊主已經點頭說:“那太好了,我可是饞你做的東坡肉饞很久了。別送了,一會兒我讓韶兒去拿。”

人家有說要做東坡肉嗎?居然還點菜?!江韶回過頭,簡直跟不認識一樣看著他爹。

遠離了江湖紛爭,不用再端一莊之主的架子,江莊主在這裏顯然很放松。

“好的。江大哥你半個時辰之後去內院拿吧。”不等江韶再發表意見,蘇合答應了一聲,便匆匆跑了。

蘇合做飯也是跟許多大廚學過的,雖然也依然學的不算精深,但勝在博采眾長。

洗洗切切,考慮到江韶的食量,蘇合特意多做了兩個菜,找了個大食盒裝了起來等江韶來拿。

江韶來的很準時,半個時辰,幾乎是掐著點來的。

“蘇姑娘。”他站在廚房門口,有幾分手足無措,顯然對於蹭飯這種事還不太適應,也不好意思再端之前的高冷範兒。

蘇合把大食盒拿給他,“都裝好啦,你拿回去吧。”

江韶掂了掂食盒的分量,又看了一眼竈臺上少得可憐的幾盤菜,頓時有點尷尬,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有點後悔早上在蘇合面前吃那麽多了。

蘇合順著他目光一看,大大咧咧地說:“哦,我師父和師兄今天去義診去了,只有我跟師姐吃飯,就這些都已經吃不完了。你趕快趁熱帶回去吧。”

江韶提著食盒看著她,“謝謝,蘇……蘇合。”

“不用謝。”蘇合笑瞇瞇地送走了江韶,然後一邊吃一邊等朱砂。

她飯都吃完了,朱砂還沒來,蘇合覺得有點奇怪,就四處去找朱砂。

跑到東院找了一圈沒找到,最後發現朱砂一直在藥房配藥,忘了時間。

“師姐,你在配什麽藥啊?”

朱砂推過來七八個瓶子,“見者有份,別告訴師父和南星啊。”

這麽神秘?蘇合打開一個小瓶,到處一粒小拇指肚大小的黑色藥丸聞了聞,“這藥幹嘛用的?白芷、白術……調理皮膚的?”

朱砂表揚她,“辯藥有長進,再接著看看別的。”

“每瓶都不一樣嗎?”蘇合又看了看別的,有藥丸也有藥液,有幾樣能看出用途,有幾樣雖然能辨出來部分藥材,但因為不是常用的方子,不太能猜出來用途。

蘇合疑惑:“這些似乎沒什麽相克的藥,都是可以和在一起用的,為什麽要分這麽多種?”

“笨啊,這樣才好賺錢嘛!”朱砂敲了敲師妹的腦袋,一個一個瓶子點過去,“豐胸、烏發、香體、濃密睫毛……”點到最後一個,朱砂笑的很詭異,說:“緊蕊。”

蘇合眨了眨眼睛,好吧其他幾樣外敷內用的她都明白怎麽用,這“緊蕊”是什麽?

朱砂輕咳了一聲,跟小師妹咬耳朵說了那“緊蕊”的意思。

蘇合震驚地看著師姐,師姐你看醫書的時候,腦子裏到底想著什麽黃#暴的東西啊!你把師父純潔的藥材搞成這樣,師父知道嗎!怪不得要趁師父和師兄不在的時候配藥。

朱砂被蘇合看的不好意思,伸手要奪回藥瓶,“不需要麽?還給我啊!”

送出來的東西怎麽還能要回去!蘇合連忙護住藥瓶,“師姐,我抱著嚴謹的科研態度研究研究,咳,研究研究。”

蘇合跟著江莊主學了幾天劍法,跟江韶慢慢熟悉起來了。江韶吃人嘴短,雖然江莊主對兩個人的差別待遇總是很給蘇合拉仇恨,江韶的態度也依然還算和善。

然而有一天早課,決明忽然跟三個弟子說:“我跟附近鎮上的王五說了,讓他來莊裏住幾天,你們從今天開始去跟他學學手藝。南星和朱砂手裏的事都先放放,我抽空會去東院和南院看看的。”

鎮上的王五?南星疑惑地問:“王五是誰?”

“附近最有名的殺豬匠。”決明看著三個徒弟,非常嚴肅認真地補充一句,“必須跟著人好好學。”

“……”師父你真的不是開玩笑?!

雖說行業無貴賤,但殺豬什麽的,他們真沒興趣學啊。

蘇合實在不好意思跟江莊主說她這幾天不去學春曉劍法要去學殺豬,所以只是含含糊糊地說有事,過幾天再去接著學劍法。

殺豬的王五沒什麽文化,被神醫請來教導幾個弟子,簡直是受寵若驚。但是搜腸刮肚也不知道該怎麽教,翻來覆去地把自己能想起來的要點都跟三個少年說了,然後弄頭豬親自上場演練了一番。

他殺豬的手藝確實了得,一般人殺豬都要請幾個人幫忙把豬按倒,這王五也沒多壯碩,卻完全不需要別人幫忙,手腳並用地按住豬,一手執刀,幹凈利落地對著豬頸下捅了進去。

然後接豬血、吹豬、拔毛、開膛破肚、分肉一系列動作雖然說不上好看,但行雲流水,速度極快,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流暢,不過半個時辰,一頭豬就完全料理好了。

王五擦了擦頭上的汗,老實巴交地看著三個少年,問:“學會了沒?”

朱砂擡頭望天,蘇合則眼巴巴地看著南星,南星撓了撓頭,不太自信地說:“學,學會了吧。”

王五一拍大腿,“那就好,牽頭豬來試試!”

“……”蘇合和朱砂齊齊看著南星,南星覺得自己額頭有點冒汗。

開始的時候南星覺得按著豬的任務應該比較簡單,讓一看就靠不住的師妹們來幹,他來主殺。沒想到那豬臨死前掙紮實在太厲害,朱砂和蘇合兩個小姑娘加起來也就一百多斤,根本按不住二百多斤的大肥豬。

沒辦法只好讓朱砂來主殺,南星和蘇合一起按住豬。

受驚的豬四處亂竄,師兄妹三個圍追堵截。蘇合和南星合力把豬按住,朱砂拿著刀顫顫巍巍比劃了半天,閉著眼剛準備下手,那豬奮起餘勇,掙脫了蘇合和南星,嗷嗷叫著又跑了。

“朱砂你倒是利索點啊!”南星抹了抹臉上的泥,簡直要崩潰了,強忍住想罵人的沖動。

朱砂比他更崩潰,實在不明白師父到底在想什麽。

兩個師妹實在指望不上,南星也抽了一把刀,如臨大敵地看著四處奔跑的豬。

南星和蘇合再一次按住那頭豬的時候,南星也不等朱砂動手了,學著王五的樣子飛快地一刀捅到了豬頸後。

終於殺死了,南星剛松了口氣,那豬就頑強地帶著刀,哼唧哼唧地嚎叫著,一路灑著血慌不擇路地沖朱砂奔去了。

畢竟是練過武的,雖然暫時還沒辦法以標準的流程殺豬,但也不會真的被豬撞翻在地,朱砂尖叫著側身避開,同時閉著眼睛補了一刀。

豬慘叫著又沖出去七八步,終於倒地。

專門騰出來殺豬的院子血流滿地,朱砂裙子上也濺了血,手裏還拿著把滴血的殺豬刀。

終於殺死了。簡直比救活十個人還費勁!

一時間院子裏極為安靜,於是院門口那聲重物墜地的聲音也就極為明顯。

“有人昏倒了。”王五驚慌失措地跑出去扶住暈倒的少年。

院子裏的三人都是神醫徒弟,面對人可比面對豬鎮定多了。

南星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手,說:“來來,我看看。”

“啊,是他。”朱砂喊了一聲,剛想過去,一看自己滿身是血和塵土的樣子,又糾結地停了下來。

“你院裏的病人啊?”南星手指搭上那少年的手腕。

“師兄你先看著,我去換身衣服去!”朱砂提起裙子轉頭跑了。

南星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朱砂居然也會叫他“師兄”?

“師姐好奇怪啊,這會兒換什麽衣服。”蘇合過去幫忙把那少年扶到椅子上,順手摸了摸脈,這少年先天體弱又受了驚嚇,倒是沒大事。

蘇合看了看這一片狼藉的院子,便沒叫醒這少年,而是叫了幾個人把這少年擡回住的地方去了。

朱砂換了衣服回來,發現那少年已經被送走了,於是便有些心神不寧。

朱砂一邊學拔豬毛一邊跟蘇合說悄悄話,“你覺得他長得好看嗎?”

“他?”蘇合正專心思考著王五說的拔豬毛的水溫問題,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個?”

“哎呀,什麽這個那個的,人家有名字的,叫朱慶渠。”

蘇合轉頭看著朱砂,忽然發現師姐剛才不僅換了衣服,還撲了粉。朱砂這兩年抽條一樣的長個子,已經比她高了半頭,臉也長開了些,開始綻放出少女的嬌艷,此時紅著臉,漂亮的像朵花一樣。

蘇合剛才還沈浸在殺豬成功的覆雜情緒中,壓根沒註意那朱慶渠的長相,不過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師姐,你喜歡他啊?”

“哎呀,討厭,不跟你說了!”朱砂害羞地錘了蘇合一下。

蘇合顯然不能理解師姐主動撩撥又拒絕談論的心理,生氣地往旁邊躲了半步,“師姐,你把豬毛都弄我身上了!”

南星看了一眼朱砂春心萌動的樣子,不屑地哼了一聲,什麽眼光!

師兄妹三人學了一天的殺豬,累的腰酸背痛的。傍晚的時候決明來檢閱,卻只說了一句,“明天繼續,什麽時候能用巴掌大的小刀把豬剃幹凈,什麽時候算學成。”

多少能明白師父這是為了讓他們對骨骼肌肉更加熟悉,可是真的學的好痛苦。用巴掌大的小刀把豬剃幹凈,所有的骨頭都要一節一節分開,這要學到什麽時候!

三個徒弟都十分痛苦。

更痛苦的是朱砂。那位朱慶渠公子是富貴人家的獨苗,從小體弱多病,被家裏所有人捧著,今天是頭一次見人殺豬,還殺的暴虐無比,滿地都是血。回去就發起了高燒,被決明弄醒之後,就哭著喊著要換到別的院去,堅決不讓殺豬的大夫來治他。

決明看這朱慶渠的慫樣,也懶得勸,正巧西院有空房,就讓他搬過去了。

朱砂第二天早上知道了,巴巴地跑去想解釋,把人家小公子嚇的哭著躲在房裏不敢開門。

於是朱砂懵懵懂懂的初戀就這麽無疾而終了。

師兄妹三個連殺了十天的豬,殺的都快吐了。決明終於高擡貴手,放過了三個小徒弟。

蘇合調整了下心情,繼續去找江莊主學春曉劍法。

練了幾遍劍,蘇合總覺得有點別扭,明明拿著雲光劍,練著優雅的春曉劍法,卻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握著殺豬刀一樣。

江韶在旁邊提點,“記住現在的感覺,雖然也算不上正途,但終於帶了點殺氣了。”

江莊主一邊喝茶一邊點頭,跟江韶說:“我就說藝多不壓身,韶兒你真應該跟蘇合一起去學學殺豬的,終歸是有用的。”

江韶撫額,有點後悔提起這個話題了。蘇合缺殺氣,他又不缺。

“……”蘇合僵住,“江叔叔,你怎麽知道我前些天去學殺豬了?”

還有“藝多不壓身”什麽的,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這不是軒轅信的口頭禪麽?前幾天才聽說軒轅信因為欠賭債被打斷了腿,又來求醫了,江莊主你堂堂正派大俠,跟軒轅信混在一起真的好嗎?

江莊主逗小姑娘,“大家都知道了啊。你們這幾天殺的豬,決明神醫都讓谷口的林大娘做熟了給我們加餐了。大家都盼著你們多學幾天呢。”

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師兄妹三人中有人成為一代名醫的時候,被人提起這些殺豬往事,不知道會不會嚇到像朱慶渠那樣的病人啊。不過蘇合倒不是很擔心,反正她成為一代名醫的可能性也不大。

蘇合很快地調整了心態,跟江莊主開玩笑自我調侃,“我可能成為不了武功最高的大夫,也不是醫術最好的俠客,但說不定有一天會成為最會殺豬的大夫呢。”

這小姑娘心真寬啊!聽了蘇合的自我期許,江韶真為蘇合以後的病人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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