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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坐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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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到了義診的時候,這次輪到蘇合跟決明一起去。

藥童趕著裝藥材的車先走了,蘇合跟決明慢悠悠的背著隨身的藥箱慢悠悠的往前走。

他們已經夠早,卻沒想到有人比他們還早。蘇合和決明走到一半的時候遇到江韶從鎮上買了早點回來。正在抽條的少年身形有些單薄,修長的腿上還綁著沙袋,跑的熱氣騰騰的。江韶停下來禮貌地打招呼,“決明神醫、蘇合,需要幫忙嗎?”

“不必,你回去吧。”決明看了一眼朝氣蓬勃的少年人,點了點頭。

江韶也不多啰嗦,拿著早點回枯榮谷了。

決明看著少年的背影,對小徒弟說:“江莊主這個兒子很孝順,也很刻苦。”

決明不是會閑話家常的人,說這話讓人莫名的覺得有深意。

蘇合眨了眨眼,無辜地看著師父,“師父,你不會也每天早上都想吃鎮上得月樓的早點吧?”

就算是想吃,求別逮著一個徒弟使喚,這話回頭也跟師兄師姐說說啊!

決明伸手彈了下蘇合的腦袋,“在任何一門技藝上想要有所成就,三分靠天分,七分刻苦。你師兄和師姐如今已經各掌一院,你怎麽打算?”

天分難道只占三分嗎?蘇合十分不認同師父的話,不過也沒有爭辯,只是抓著重點問:“師父覺得我也有能力掌一院了嗎?”

決明白了她一眼。

蘇合於是攤了攤手,“能力還差得遠,所以我怎麽打算都沒用啊,師父。”

“你就不能想辦法自己爭取爭取?”決明有點怒其不爭。他這個小徒弟,資質不算頂尖,但畢竟是師從於他,比那些外面的大夫還是強的,只要不遇上特別的疑難雜癥,醫術如今也算夠用。她倒也不是不努力,但就是沒有那種一定要爭第一的心氣兒,所以總是顯得平庸。

“我也想來著,可是自己能力不夠啊。萬一師父你真答應了讓我去治病,我豈不是害人麽?”蘇合平日裏雖然很敬畏師父,但說實話,她覺得自家師父不算有原則的人。

決明有點頭疼,她還真以為他會什麽也不管地放她去草菅人命啊?

本來決明一直壓著蘇合,連診脈開藥方都不許,顯而易見的偏心,就是想逼出她的不甘來,不過這丫頭知足常樂,這麽幾年踏踏實實的背書,一句也沒找他提過。

決明想了想,嘆氣,還是算了吧。第一永遠只有一個,可是他有三個徒弟。南星和朱砂都是爭強好勝的性子,這幾年越發不和,小徒弟軟和些,也算是有個人能在中間調和一下。

“今天義診,隨我診脈開方吧。”

“咦?真的?師父我可以給人診脈開方了?我真的可以了嗎?”蘇合驚喜地抓著決明的袖口。她也很期待能學以致用。

“可以了可以了。”決明無奈地說:“一會兒面對病人的時候穩重點。”

“我很穩重的!”蘇合愉快地背著藥箱加快了腳步,“師父,咱們走快點啊。”

在鎮上義診,來看病的多是附近的鄉親,有曾經來過的,蘇合就笑瞇瞇的一邊診脈還一邊跟人聊天。

朱砂和南風為了讓人信服,總是會裝作一副很穩重的樣子,這幾年端著架子臉色一沈,頗有些小神醫高深莫測的氣勢,不管是在鎮子上還是在枯榮谷裏,大家都不大敢開他們玩笑。可蘇合不一樣,總是笑嘻嘻的,雖然很討人喜歡,但這幅樣子卻很難得人信任。

師徒兩個開始坐診,看了幾個病人,然後來了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中年農夫,面黃肌瘦滿臉病容。

決明摸了摸病人的脈,提點了蘇合幾句,讓她也摸了摸,示意她開方子。

蘇合提筆開了方子,決明掃了一眼,沒什麽問題,就直接遞給了面前的病人,“去抓藥吧。”

中年農夫聞言楞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神醫,我是青山村的,昨天夜裏趕了幾十裏的山路,排了半宿的隊才排到,你……你能不能再給我看看?我這兩年看了好多大夫,把家裏的田都賣了,吃了好多藥,也沒治好。”

那中年農夫帶著久病的淒煌和熱切,翻來覆去地說他的各種癥狀,不甘心巴巴跑來求醫,卻幾句話就被神醫十幾歲的小弟子打發走。決明脾氣不算好,然而面對病人的時候還是比較有耐心的,皺著眉重新寫了個藥方,基本上跟蘇合剛才寫的一模一樣。那農夫看不懂,見是神醫親自寫的,歡天喜地地拿著走了。

一天下來,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不管是開方、針灸、還是接骨,決明讓蘇合動手的時候,都有人會希望決明親自動手,就算是那些沒有提出換人要求的病人,也一副懷疑的樣子,有的甚至拿了方子沒抓藥就走了。

蘇合非常沮喪失落。

傍晚收工的時候,蘇合覺得渾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幹了,從沒有這麽累過。

當初砂和南風開始跟著診脈的時候,年紀更小,決明每次只分很少很少的任務給他們,而且大多是簡單病癥,所以雖然也遇到有拒絕他們診治的,但相對而言沒有太多。而今天蘇合面對的質疑顯然有點太過猛烈。

決明不大會安慰人,看著小徒弟蔫頭耷腦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有什麽可傷心的,你年紀還小,就算他們信你,也只是看在你是神醫徒弟的面子上,而不是因為你本身。如今他們不信你,也不是因為你本身。醫者,在某種程度上能斷人生死,沒有人在什麽也沒做的時候就值得被人以命相托。”

小徒弟不被人信任,決明心情也不怎麽愉快。不過也能理解這些病人的想法。慕名而來的人,大多都是飽受疾病折磨,久治不愈,把治愈的希望放在神醫身上,對於一個十幾歲看起來就不怎麽牢靠的小姑娘,自然是百般質疑的。

不被信任是理所當然的,而信任反而是彌足珍貴的。

藥童把剩下的藥材裝上車,駕著馬車回枯榮谷。

冬日黑的早,決明帶著小徒弟慢吞吞的散步回去,他沒有再說什麽,只是舉著手裏的火把照亮小徒弟前行的路。

蘇合必須自己想通,這是醫者必經之路。

蘇合埋頭走了一段,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仿佛要將所有的不愉快都通過這口氣吐出去一樣。

慢慢的就好了,慢慢的,當她醫術學好了,治好了很多的人,自然就會被信任了。

回想起來,當初朱砂和南星接手東院南院病人的時候,東院南院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很空,現在雖然依舊沒有住滿,但已經好很多了。

慢慢努力,總是會有回報的。

可是,還是很難過啊。明明她都已經那麽努力學了,明明她開方的時候已經用了十二分的誠心,明明她出手的時候都是有十足把握並且得到師父首肯的。

蘇合努力把那些紛繁覆雜的思緒趕出腦袋,打起精神,問:“師父,我今天開的方子有紕漏嗎?”

決明微微勾了勾唇,回憶今日所見的病癥,與小徒弟討論起來,仿佛今日小徒弟所受質疑與冷遇從未發生過一般不再提及。

回到枯榮谷,吃過晚飯已經很晚了。

蘇合洗漱完,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最後索性披了衣服,去敲隔壁朱砂的門,打算找師姐撒撒嬌。

“師姐,你睡了嗎?”

等了半天,門終於打開,蘇合眼前出現了一張烏漆墨黑的臉,在昏暗的燈火下顯得極為詭異。

蘇合嚇的往後退了好幾步,順手抓住門邊的掃把往這不知何方來的妖孽臉上拍過去的時候,忽然意識到這妖孽身形看起來有點熟悉,險險的停住掃把,幾乎把腰扭了。

“師姐,你的臉怎麽啦!”蘇合大驚失色,之前的一腔委屈,完全被師姐嚇飛了。

“我臉好著呢,這是藥泥,保養皮膚的。”朱砂一說話,臉上半幹的藥泥撲簌簌往下掉,她索性擺了擺手,拉著師妹進屋,也不管蘇合是來幹什麽的,直接把她按在梳妝臺前的椅子上,拿著剩下的藥泥給她塗了個小黑臉。

朱砂從小就愛美,這幾年越發鉆研,鼓搗出來的這些東西功效十分喜人。蘇合偶爾也會講究一陣子,從師姐這裏拿些東西試試,不過她對這些沒長性,新鮮勁過了也就扔一邊去了。

朱砂給蘇合塗完了藥泥,她自己臉上的差不多也到時間了,細細的洗幹凈,又坐在妝臺前一層一層地塗面脂。

蘇合習慣性地拿著朱砂的那些面脂瓶子聞聞,辨別其中的藥材配比。妝臺上的抽屜開合間,一抹亮眼的金色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兩人向來親密,蘇合也不忌諱,順口就問:“師姐啊,你首飾匣裏是什麽?好亮啊。”

她一開口,臉上的藥泥也撲簌簌的往下掉,被朱砂拍了一記,“不許說話。”

朱砂打開那一層首飾匣,一套七只的純金釵,上面鏤著桃花的紋樣,十分精致,“我新買的簪子。”

朱砂又打開首飾匣其他幾層,拿出了其他幾款首飾,“這都是我最近添的,你看看有喜歡的沒,師姐送你。”

朱砂的長相偏艷麗,尤喜華麗,衣服飾物總是有點偏成熟,燭光下,這些首飾亮閃閃的,簡直要耀花人眼。

蘇合一樣樣把玩了片刻,去洗了臉上的藥泥,搖了搖頭說:“師姐你留著吧,戴這麽沈的東西頭皮疼,還怎麽練武啊。”

蘇合看著朱砂一樣樣放回去,忽然覺得有點奇怪,“師姐,你哪來的錢突然添這麽多首飾?”

決明給他們的零花錢不算少,但也絕不算多。朱砂又大手大腳慣了的,很少有積蓄,怎麽可能短短時間裏添置這麽多一看就十分貴的首飾?

朱砂抿嘴笑了笑,“就上次配的那些美容養顏的藥,我賣出去了點,別告訴師父啊。”

“哦……。”其它的藥倒還罷了,最多會讓師父覺得朱砂不務正業,但那“緊蕊”什麽的,的確不太好讓師父知道。

“師姐,我覺得這樣不太好,你需要錢就問師父要嘛。”師父並不摳門,徒弟只要有正當理由問他要錢,一般不會為難。

蘇合覺得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就算師父一時大意發現不了,師兄一旦知道,肯定會去告狀讓朱砂受罰的。

不過朱砂覺得自己已經是大孩子了,比起找師父老老實實的講明錢款用處伸手要錢,她更希望用自己的本事去賺錢。

朱砂敲了敲蘇合的額頭,“管好你自己就好啦!”

朱砂像是刷墻一樣一層一層給蘇合刷面脂。蘇合本來還想學習學習怎樣變美,不過工序是在太覆雜了,最後只好放棄。

蘇合灌了一鼻子的各種藥味,終於蒙師姐恩準,可以上床休息。她索性也不回自己房間,直接躥到朱砂床上拉了拉被子,說:“師姐我什麽都不知道,萬一哪天被師父發現了你千萬別把我拉下水啊。”

蘇合本就是心大的,被朱砂這麽一折騰,早把白天受委屈的事情忘得一幹二凈了。

還是朱砂睡之前想起來問:“你這麽晚跑過來找我要說什麽來著?”

蘇合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語氣平平的跟師姐說了。

“還以為什麽事呢。”朱砂毫無同情心地打了個哈欠“習慣了就好了。我當初還哭著求師父不許醫那些拒絕我的人呢。”

“啊?”還可以這樣?蘇合傻傻的問:“然後呢?”

“當然被師父罵啦!”朱砂白了她一眼,“最討厭的就是南星了,明明一樣被人質疑,偏偏還要在我面前表現出自己好像很受歡迎的樣子,搞得我自我懷疑了很久,不得不在他面前也撐著小神醫的面子。後來發現我們倆都是裝的。”

師兄和師姐較著勁把委屈藏在肚子裏,怪不得蘇合一無所覺。

“好啦,別往心裏去,睡吧。”朱砂翻了個身,忽然又想起件重要的事,“北院新來了個病人,聽說是塞北很出名的舞娘,胡旋舞跳的極好,你有興趣學不?”

“啊?我春曉劍倒是學完了,不過對胡旋舞什麽的沒什麽興趣啊。”

朱砂不由分說:“學完了還磨蹭什麽,去替我學學胡旋舞,回頭教給我。東院事多死了,我抽不開身。反正藝多不壓身。”

朱砂祭出軒轅信的名言,蘇合撇撇嘴,慢吞吞的應了一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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