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停的下著，震耳欲聾的雷聲不時乍響，豆粒大的雨點落在屋上，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雨水從屋檐下流淌下來，凝成一條條奔流的小溪。

莫子衿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的眸光深邃異常。

“莫少爺。”林瑜寒一手拿著包裹，一手將屏風上的披風拿了下來，“時辰快到了，我們該走了！”一邊說著一邊將輪椅上的人用披風蓋了個嚴實，就連頭發都被罩在了兜帽裏。

沒多久，林瑜寒將手上的動作停下，雙手微微用力將輪椅轉了轉，他正視著莫子衿，看著那雙海水般清澈的眼眸道：“莫少爺，不要告訴我你在後悔。”話雖如此，他的語調卻沒有絲毫懷疑的味道。

後悔？

莫子衿放在腿上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林瑜寒，你多想了。”他知道對方出於關心，但是他心裏並沒有後悔過。這個家從來都容不下他，只不過一直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所以他才在莫府沒有離開。

莫子衿自認他的性格其實很好，否則不會在莫府隱忍了那麽多年，哪怕莫子心的手伸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都沒有直接翻臉過。

他想，如果不是淩婉婉的出現，或許他會繼續等待時機也說不定。

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些人會不斷的試探你的底線。就好比莫子心。

他想要做什麽，莫府裏所有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哪怕在他一降生就獲得了所有人的關心和寵愛，他依然不滿足。

一開始的時候，莫子衿有的他也要有，然後慢慢的發展成，莫子衿喜歡的，他就要搶過去。

搶不過去的，他就是燒了，毀了，也不會完好的留在莫子衿身邊。

“子衿啊，子心還小，不懂事，你做為兄長多擔待點。”

莫子衿想，這句話是他爹對他說的最多的。如果不是因為懼怕他的煞星之名，或許他爹連這句話都不會說，畢竟，爹將他當做妖魔來看待，說不得還在心裏嘀咕，他會不會一個不開心，使什麽妖法害莫子心也不一定。

想到這裏，莫子衿本就蒼涼的心沈了沈。修長的手指捏了捏，而後緊握成拳，眼神盯著手背上乍現的青筋有些失神。

“莫少爺，雖然知道不該問，但是我還是想說，我真的十分好奇那位小少爺為什麽總是針對你！”林瑜寒拖著下巴，心裏一直有個疑問撓的心癢癢，又覺得問了不道德。

莫子衿聞言考慮一下，過了一會才緩緩擡起手，動作緩慢的掀開了衣袖，露出了手臂。他的手指在微暖的燭光下如玉般吸引人的眼光。順著他手指的動作，林瑜寒的眼睛猛地縮了縮。而附在桃花枝上的淩婉婉，看見那些傷痕出現後，桃花枝開始劇烈的顫抖。

他的手臂上幾乎可以用傷痕累累來形容。這些傷痕深淺不同，在那蒼白的皮膚上宛如被可怕的蜈蚣爬過。而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

“莫少爺……”林瑜寒舔了舔嘴唇，努力壓制著心頭的怒火，“這傷，難道是？”他沒有說完，卻為心底顯而易見的答案而心驚，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要這麽對待莫子衿？！

那些傷痕看起來已經有了些年頭，只有那塊碗大的疤看起來依然令人觸目驚心，他只是在腦中想了一下，仿佛就能切身感覺到那種肉被割下的痛楚!

窗外的雨還在下，仿佛要沖洗掉大地上的一切。

微微敞開的窗戶“碰”地一聲合上，桌上的燭火也被一陣風吹滅，而那道可怕的傷疤也重新被它的主人遮掩了起來。

“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淩婉婉就站在莫子衿的身側，撫摸著他臉頰的手指手微微顫抖，她清秀的眉緊緊攏著，望著他的眸光溢滿柔情和痛心。

這些傷疤在提醒她的無能為力。

這些傷疤，傷在他身，痛在她的心呀！

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被寵愛的小兒子因病躺在床上的時候，那個狠心的莫老爺，竟然毫不猶豫的沖進了莫子衿的房屋裏質問他。

“莫子衿，是不是你做的妖術！”莫老爺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雙望著莫子衿的眼睛滿是血絲，渾身的戾氣遮掩不住，“說，你到底對子心做了什麽！”想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兒子，莫老爺幾乎是用咆哮說道。

莫子衿手中握著書本，晚風微醺，卻吹不走他心底的沈痛。

莫老爺的語調篤定，顯然沒有給莫子衿任何解釋的想法，他的腦海裏認準了就是他莫子衿傷害了莫子心，沒有任何依據。

“莫子衿，我好吃好喝的供著你，你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竟然如此殘忍，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莫老爺劇烈喘息著，好不容易緩過氣，見莫子衿眼神都不給他一個，怒意上湧，直接上前幾步，手一揚，只聽見”啪！“地一聲。

莫子衿側著臉，低垂著的眼簾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只見他十分淡定的彎腰撿起地上落灰的書籍，緩緩吹去灰塵，然後仔細的放回身側的櫃子上面。

櫃子上面的書籍雖然不是全新，但是保存的非常完整。隨便翻開一本都沒有任何褶皺的痕跡。

可見，書本的主人是有多麽的珍惜。

“呵……”莫子衿低低的笑了，唇邊的弧度滿是嘲諷，他雖然不言不語，卻已足夠令莫老爺火上加火。

“笑什麽笑！”莫老爺的聲音非常的冷，如果眼神可以殺人，莫子衿早就被他千刀萬剮了。如果不是這個妖孽，如果不是這個煞星，子心也不會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莫子衿低頭看著雙腿，就是不擡眼瞧莫老爺，微暖的燭光透過罩子映在他英俊的側臉上，綺麗如畫，淡然安寧。

“擡起頭來看著我！”莫老爺怒目，指著莫子衿道。

到此，莫子衿終於擡起了頭，卻用一雙清澈的眸子淡淡地望著他。莫老爺這才發現，他的唇瓣被他抿的殷紅如血。

莫老爺瞇著眼睛，怒火還在上湧，他卻不在一味地發脾氣。到底還是當官的人，心裏的小九九多了去。只聽他嘆息了一聲，“哎，子衿啊。子心是你的弟弟，你若是將醫治你弟弟的法子交出來，爹也不難為你。”說著，他拍了拍莫子衿的肩膀，慈愛的眼光第一次落在他的臉上。只是眼光在瞧見莫子衿臉上的巴掌印時閃了閃。

莫子衿聞言抿了抿唇，他根本不知道爹在說什麽。這些日子他從來沒有出過園子，怎麽可能去害小弟？

他沒有解釋，一是因為他不知道怎麽解釋。二是因為，解釋了他爹也不會聽。

按照他爹的個性，其實他早就有他的打算了。既然如此，他何必在解釋？

沈寂，良久的沈寂。

莫老爺難得耐著心思好好說話，卻見大兒子還是不理會自己，雖然他還有其他手段讓他開口，可是耐不得小兒子急需醫治。因此也不再等待，一揮手，門外走進幾個仆人，二話不說就將莫子衿的輪椅推了出去。

“回房。”莫老爺道。

這個回房，自然是回莫子心的房。

這是莫子衿第一次有機會看見小弟的房間。

琳瑯滿目的珍寶古董放在架子上吸引人的眼球，淡淡地檀香飄在空氣中。地上鋪著厚厚的毛毯，甚至還燒著暖暖的火龍。精致的床榻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莫子衿進屋後，眼皮子只掀了一下就落了下去，他靜靜的坐在那不吭一聲，也不給床榻前的美婦人行禮。

“莫子衿，你的禮數呢！”莫老爺一甩袖子，嘴裏說著話，卻快步走到了床榻前，低著頭詢問美婦人孩子的情況。

此時的莫老爺收斂了渾身的戾氣，他一手抱著美婦人的肩膀安慰，一邊看著床上的孩子。

一時間之間，屋內的氣氛有些沈重，卻又滿是溫馨。

多美好的一家人？

呵……

莫子衿冷笑，握了握蒼白的手掌。

雖然知道自己是被無視的，知道自己是被放棄的，依然還是心底一痛。

正在這時，緊閉的門被小丫鬟緩緩推開，一個穿著道袍拿著拂塵的老道走了進來。他本是微微低著眼睛，一臉的平靜。然，卻在瞧見莫子衿的瞬間，渾身猛地一個激靈，浮塵一甩，大喝：“妖孽！”

莫子衿已經習慣被人指著叫妖孽了。只見他的唇勾了勾，凝視著老道半晌，久到老道握著拂塵的手臂顫抖，久到老道的眼光下意識的躲閃。

原來如此。

莫子衿不傻，相反的很聰明。

這又是一個局，一個針對他的局。

這個世界上最討厭他存在的三個人就在眼前，他只要稍微動動腦子，就能串聯起所有的一切。

他現在一無所有，就連身份都只是個空殼。莫子心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又或者是，搶走什麽？

床前的莫老爺聽見老道的喊聲，猛地擡頭凝視向莫子衿。他的目光幾乎凝成了一把火，滿滿的怒意噴薄欲出，終是在莫子心小聲呼痛的聲音中忍了下來。

美婦人見莫老爺疼愛兒子的模樣，眼底劃過一道暗光。

撫了撫兒子的小手，美婦眼中淚光點點，要哭不哭的，卻又惹人憐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看見莫子衿的瞬間，狠戾，漫上心頭，狠狠的侵蝕著她的心。

低頭遮掩掉眼底的狠厲，美婦人悄悄推了推莫老爺，”老爺，道長他莫非發現了什麽？“她這話說道一半，聲音裏是濃濃的期盼。

莫老爺見小兒子又睡著了，看著他臉上的斑斑點點。在看了看他心口黑色的痕跡，眼神一凝。

“道長，請過來一步！”莫老爺將道長引到床榻前，雖然聽見了剛才他喊的那聲妖孽，但是早就知道莫子衿的不尋常，所以，他選擇了先幫莫子心看看，稍後在收拾莫子衿！

就在屋內的幾人各有所思之時，屋外風聲大作，丫鬟仆人被風吹著搖晃不得，唯有躲進屋內暫且避避。

淩婉婉在狂風中緩緩出現，她的身形看起來幾乎透明，就連臉色都是蒼白的，狠狠的咽下唇裏的血氣，她才三步並兩步走到房下。

修行不夠，強行使用法術的下場本就如此。

屋內，道士正對著莫子衿念念有詞，不時的圍著他打轉，還將一些亂七八糟的符咒貼在了他四周的方向。

淩婉婉見此咬了咬唇畔，她方才尋著莫子衿的氣息尋到此地就聞見了一股討厭的氣息。

果不其然，又有人想要加害於他！

喵了個咪的，不傷害子衿會死啊！

“莫老爺，此子的血肉可救小公子的性命。”道士念念有詞完畢，恭敬的走到床榻兩步外，看也不看身後被莫老爺五花大綁的莫子衿。

美婦人期間對著老道揚了揚眉，手帕甩了一下，故意放在眼角下擦拭了一下眼淚，“老爺，心兒若是死了，妾身也不活了！”說著，她一轉身子趴在床上嚶嚶哭泣。

表面上她是在哭泣，暗地裏手指卻捏了捏被子下的莫子心，讓他在忍一忍。

莫子心被美婦人一捏，疼的眼淚擦點流出來，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只要忍過了今天，除了會徹底傷害了莫子衿不說，還會讓爹徹底厭惡他，他所有的一切都將是他的。他在也不用被人斜著眼說搶了莫子衿的東西！

最重要的，他最看不慣的就是他大哥那副雲淡風輕的嘴臉。那驕傲的連一句話都不願跟他說的性子！

莫老爺雖然知道莫子衿是煞星，但是他一直心裏有底線。而莫子心就是他的底線。所以在美婦人話落之時，他毫不猶豫的對著門外喊道：”拿刀和碗來！“他的語氣冰冷淡漠，絲毫沒有對莫子衿有半分的在意。

淩婉婉聽見莫老爺說的話，嘴裏一陣咒罵，什麽詞難聽罵什麽。但是她也知道沒有用的。

眼睛轉了轉，淩婉婉揮了揮手。雙手在指尖做著覆雜的手勢，很輕易的將周圍的丫鬟仆人弄暈過去。

按照她的計劃，第一步就是不讓丫鬟仆人靠近。

而這第二步，自然是進屋子救莫子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老道人並非一般的江湖道士，他確實有幾分實力。只不過因為太過貪財，所以被驅逐出了師門。

自然，他也確實聞到了妖氣，只不過，那是淩婉婉殘留在莫子衿身上的。

莫子衿常年在桃花園出入，經常在淩婉婉附身的桃花樹下一呆就是一天，所以，被沾染上了些許妖氣是自然的。

屋內，莫老爺喊了半晌沒有人聲，直起身子來回渡了幾步。

正在這時，美婦人偷偷用餘光示意老道人。

老道按照美婦人的指示走到一旁的小櫃上，這一眼。就見到水果簍子裏放著一把小刀。而那桌子上放著一個吃茶的杯子。

老道雖然拿了美婦人不少銀錢，可是也沒想到她竟然連作案工具都準備好了，一時之間楞了楞，暗道最毒婦人心。

這老道身形本就高大，這一楞，引起了還在渡步的莫老爺註意。

莫子衿被捆住的手捏的緊緊的，他的唇色發白，呼吸聲略微有些粗亂，不似平時那般平穩。

這是他的爹，他的親爹。

這是他的弟弟，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然而他們，卻要他的血肉！

淩婉婉站在門外，眼睛可以透過房門看見臉色蒼白的莫子衿，她的嘴唇在無聲的蠕動著，一套又一套反覆的手指不停的轉變，粉色的光芒在她的四周散發著迷人的光亮，一道又一道與房門外的八卦鏡對峙著！

該死的道士！

淩婉婉看著屋內的莫老爺向莫子衿走去，她的眸光從憤怒轉為平靜，漸漸的，幽暗了起來，仿佛無盡的夜，隨時可以將他吞噬！

莫老爺渾身莫名的一抖，手裏的小刀差點抖落。

“心虛了？”莫子衿知道今日躲不過，他死死盯著身前的莫老爺，低沈的聲音不悲不喜，好似在說無關自己的話題。

“爹，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話落，他緩緩閉上了眼。

莫子衿也很奇怪自己為何那麽平靜，或許是習慣了？

親眼看著父親要割自己的血肉，那樣的痛苦，就算用肝腸寸斷撕心裂肺來形容都不為過。

可是他卻沒有一點心痛的滋味。

大抵是，麻木了吧……

此時的莫子衿比起莫子心大不了多少，他也還年少。卻要被自己的父親捆綁在那裏，用他的血肉救另外一個孩子。

空氣就像一根緊繃的弦，拉緊的隨時都會斷掉一樣。

那柄精致的小刀在美婦人凝視的目光下，一點點逼近莫子衿的胳膊。

“噗！”淩婉婉看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刀，胸口血氣上湧，一時不查竟然被八卦鏡的威力打了個正著。

屋內的老道只看見金光一閃，他直接將手裏的拂塵對著門口拍了過去。

淩婉婉被八卦鏡一擊得逞，又被老道人追著打了一拂塵。剛剛直起的身子直接摔在地上起不來！

“滴答……”

那是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淩婉婉只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她的眼底只有那鮮艷的紅色，還有那閉著眼的男人。

她的呼吸開始急促，她的心開始急速跳躍。

莫子衿的額頭上滿是冷汗，合上的眸子裏滿是痛楚，卻無人能看見。

即使在疼的抽搐的時候，他依然挺直了背脊，保持著他的驕傲。

“道……！“莫老爺正想開口說話，卻見門口的老道人直接向他砸了過來，頓時手上的小刀直接向地面摔了過去。

老道人被忽然的一擊打的徹底懵了，身子在快落下的時候。條件反射的一手按向地面，“啊！”

莫子衿只聽見老道驚呼了一聲，然後是人摔落的痛苦聲，最後，他感覺到一陣掌風吹過他的臉頰。

又要被打了吧。

“叫你欺負子衿，打死你！”莫子衿詫異的聽著耳旁的聲音，靜靜的睜開眼睛掃了掃周圍。

莫老爺就在他的幾步外趴著，他的身邊是捂著嘴的美婦人，不遠處，是缺了半截指頭的老道士。

“妖孽啊妖孽啊！”

“老爺，快殺了他！”

“啊！”

美婦人捂著臉，再次被一巴掌掀翻。

淩婉婉的嘴角還有血跡，粉色的長裙在她揚起手掌時帶起一片微光。

淩婉婉的嘴微微開合，用只有美婦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道：“惡毒的女人，如果不想死，勸你對莫子衿好一點！”說著，見她怨恨的眼神，一巴掌又甩了過去，然後故意拉著她的腳，捂著她的嘴，不讓她說話。

然後，將嬌艷的唇湊近美婦人的耳畔，淩婉婉繼續威脅道：“你知道麽，你兒子的血很好聞呢……”話落，她放開她的禁錮，滿意的看見她撲到莫子心的身上，同時嘴裏不停的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美婦人的身材其實很豐滿，她這一撲，直接把莫子心撲的“嗷！“一聲坐了起來。

莫子心剛才莫名的昏迷了，感覺到胸口一陣疼痛，他莫名其妙的掃了眼屋裏的狀況。當瞧見莫子衿胳膊上的傷痕時，竟是笑嘻嘻的拍著手道：“好啊好啊，大哥，疼不疼？”

莫老爺見莫子心醒來了，顧不得其他，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裏，問道：“兒子，感覺怎麽樣？”這血肉還沒有入藥呢，怎麽就好了呢？

淩婉婉見此憤怒的動了動手指頭，卻只來得及解開掉莫子衿身上的繩子。

不，還不可以！

淩婉婉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虛幻，知道已經到了極限，如果不想魂飛魄散，返回修養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子衿，子衿怎麽辦？

想及此，淩婉婉利用最後一點力量，將聲音凝聚成在一起，直接撞擊在老道的心上，聲音冷冽的對著還在念念有詞的老道說：“臭老頭，不想死就老實點告訴莫老爺，妖怪另有其人！”想了想，她又繼續道：“如果莫子衿在傷到一根汗毛，你可以試試看看，走不走的出莫府這扇大門！”

淩婉婉在消失之前遺憾的想，可惜不能直接解決了那對狠心的父母！

因為就在她想要下手之時，她感覺到強烈的勢，排山倒海的壓制了過來，只需要一想，就知道是法則插手了！

該死的法則！

老道被淩婉婉的威脅驚駭到了，門口的八卦鏡可是祖上傳下來的，沒想到竟然還有妖精可以抵制住它的威力闖進來，甚至還將他打成了重傷，這在他看來完全是不該發生的！

但是事實給了他重重的一擊。

老道愛財也惜命，所以在聽見淩婉婉威脅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按照她的話實說。

再來，就是今日這婦人想要達到的目的也達到了。

人，也傷到了。

那麽他退場的時間也應該到了不是麽？

“莫老爺，夫人，小少爺的病只要喝了這參了血肉的藥就可藥到病除了。”他聲音淡淡地說道，到此時還在保持著自己高深的形象，“莫老爺，方才老道說的妖怪乃是另有其人，並不是貴公子。”話落，他猛地反應過來，這一解釋，不是就自己打臉了麽？

如果莫子衿不是妖怪，那小公子還要用他的血肉下藥做什麽？!

莫老爺本是愛子心切，方才怒火上湧，一糊塗之下竟真的聽信了老道的話，這一會子被淩婉婉打醒了，在聽這老道的話，一口血差點噴出來。

“混賬，混賬！”這混賬也不知道說的是老道，還是說的他自己。

老道人見此腳步挪了挪，一邊挪動，一邊嘴裏還解釋著：“莫老爺，這妖怪確實另有其他，老道之所以會判斷錯誤，則是因為令公子身上沾染了妖怪的氣息！”他這話說的有點道理，一時間到真的讓莫老爺冷靜了下來。

只是老道人卻不知道，他這是誤打誤撞，竟然真的猜對了。

莫子衿冷眼看這這出鬧劇，他的唇因為失血過多毫無血色，在多的解釋借口，也遮掩不了那血色的事實。

“莫老爺，我可以走了”莫子衿的聲音在緊繃的氣氛中響起，驚的幾人同時看向他。

坐在輪椅上的少年，胳膊上的血跡沿著他的手指滴落在地面上，他卻仿佛毫無所覺。

他的眉眼裏滿是平靜，那弧度優美的薄唇卻泛著白，緊緊地抿成了的一道線。就連聲音都寒冷徹骨。

“告辭。”說完，他推著輪椅就要轉向敞開的房門，那門口不知何時聚集了一堆剛剛醒過來的丫鬟仆人，卻沒有任何人幫他一把。

就在他將要到達房門口的時候，門口的一個丫鬟忽然臉色一變，看戲的表情變得驚恐了起來，就連手指都忍不住指向了他的身後。

就在這一瞬間，莫子衿只感覺到手臂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處，接著，他聽見有一道夾著陰冷的孩聲叫嚷道：“不夠，那點血肉怎麽夠！”

莫老爺的手還是張開的動作，老道人的表情定格了，他的身體在左腳落下的瞬間直接倒在地面上，發出”砰“地一聲，直到死時，他才知道那妖精的威脅是真的！

淩婉婉在被法則壓制的時候故意試探了一下，發現只有當她想要觸及莫老爺和美婦人三人生命時才會出現，就果斷將法術降在了老道的身上。

這下，應驗了。

莫老爺看著亂成一團的場面睚眥欲裂，怎麽也想不到小兒子會忽然撲了上去，在加上他之前確實錯怪了莫子衿，心裏難得生出了愧疚，一時間竟半晌沒有開口。

直到丫鬟驚呼一聲：“大少爺暈倒了！”他才猛地反應過來，命人喚了大夫過來小心照顧。

至於莫老爺最後怎麽處置的莫子心和美婦人，莫子衿並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有他平日裏的生活更被莫老爺註重了。同時也管著了莫子心，任由他小打小鬧，卻不能任由他傷害他。

愧疚麽？

莫子衿看了一眼林瑜寒愧疚的表情，轉了轉手指上的扳指，道：“林瑜寒，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現在，可以走了？”將全身重新包裹進披風中，低頭的瞬間眸光閃動，再次擡起頭時，他的眼底重新浮現了平日裏的溫和。

林瑜寒還沈在故事裏，卻見故事的主人公卻沒有半分痛苦的表情，便知道，他這是已經痛的麻木了。

淩婉婉在莫子衿講完回憶的時候就重新附身在了桃花枝上，她知道沈在過去沒有任何意義，所以這些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修煉著，她不想在有第二次，看見她珍惜深愛的男人，在她的面前受傷了。

真的，再也不要了！

“莫少爺，馬車就在外面。”

……

“少爺，少爺！”走在河堤上的仆人大聲嚷嚷著，手中的油紙傘在他呼喊的瞬間被一陣大風吹走，雨水直接砸在他的頭上，臉上，身上。

莫子心一只胳膊擡在頭頂，一雙眼睛滿是怒火，轉身將另一個仆人手裏的油紙傘抓在手裏，“叫什麽叫，你少爺我還沒死！”都是作死的仆人，除了會嚷嚷有什麽用？！

被吼了一嗓子的仆人縮了縮脖子，眼睛裏滿是埋怨，誰好好的願意被罵一頓？更何況他平日裏沒被莫子心少罵，若是在回嘴，少不得還要挨一頓打。

想到莫子心，就不由想到那個冷漠的大少爺，莫子衿。

大少爺雖然是個天煞孤星，可是他從來不打罵下人。從這一點看來，就比小少爺要好的多。

大少爺雖然冷漠，渾身的氣質卻是溫文爾雅。

小少爺雖然英俊，渾身的氣質卻是完全相反。

小少爺的脾氣一點就著，還不聽任何人的勸告，常常惹了一堆麻煩讓下人們背鍋。

關於這一點，這些伺候他的仆人們早就怨恨不已了。

“小少爺，咱們還是回去吧，老爺要是知道了，還不打死小的們！”其中一個剛來不久的仆人忍不住勸告道。同時他心底暗暗嘀咕，其他人為什麽都不勸一聲呢？！

莫子心瞇眼打量了一下這個仆人，發現是個新面孔，嗤笑了一聲，“這是管起爺來了？”說完上手就給了一巴掌，打完還嫌臟，在仆人遞過來的手帕上擦了擦。發現手上全是水，又直接將濕漉漉的手帕扔到仆人的臉色，嘴角冷笑道：“爺賞你了。”

仆人本是好心相勸卻得這個結果，莫說這個新仆人，其他仆人也徹底涼了心，幹脆不言不語，任由他一人撐著傘在河提旁晃蕩。

這莫子心是個膽子大的，發現莫子衿信中寫的勸告後非但不信，甚至瞞著府裏的人，帶著幾個仆人偷偷從後門溜到河提，想要親眼看看情況。如果證明那莫子衿是無中生有，他還可以趁機告狀一番，多好的事情？

什麽妖精告訴的，我看大哥就是想要爹出糗還差不多！

莫子心凝視著河提，發現水位雖然上漲卻並沒有超過銅球上的紅線。見此，他心下一定。

“哈哈，這莫子衿當真是想要害爹爹出糗。”說著，莫子心拍了拍手，恨不得立刻飛回家裏告狀。

跟在身後的仆人聞言動了動嘴唇，而那個新人恰巧是在河邊長大的，因此他也擡頭看了河面幾眼，這一看，眼睛直接瞪大了。

他指著河堤，嘴巴張開，半晌只聽見：“風……風……”

風什麽？

莫子心皺眉，想要說話，卻發現身後的仆人一個跟一個轉身就跑了，甚至還有人踉蹌的跌倒在地上。

“該死的，都給我回來！”莫子心從地面撿起一個石塊，由於是背對著河提，他到現在也沒有發現出了什麽事情，甚至還將石頭砸向了逃跑的仆人們，嘴裏罵道：“跑跑跑，爺看你們跑到哪去，被抓住了，一個個死裏打！”他這一嚷嚷，本來還有心回來拉他一把的仆人們，幹脆一扭頭，頭也不回的跑沒影了。

石頭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幾乎是在莫子心扔出去的瞬間就遠遠的拋了出去，這讓莫子心很奇怪。

奇怪的同時，他感覺到手裏的油紙傘掙脫了他的手。有風吹起了他的袍角，頭上豎起的黑發被狂風吹亂，風大的，讓他無法不擡手遮住眼睛。

身上被雨水打著，一顆石頭砸在他的頭頂，讓他呼痛了一聲，“哎呦餵！”他一邊喊著，手上遮掩的動作也順著變換。

這一變化，他看見不遠處，順著他腳下的道路出現一道高高的龍卷風，河提兩旁的大樹被刮倒了,水混合著泥沙激烈的砸向他。終於將他從驚恐中嚇醒過來。

就在他拔腿逃跑的時候，莫老爺正在呵斥著仆人到處尋找莫子心。

幾個時辰之後，當莫老爺再次得到莫子心消息的時候，他一口老血直接噴了出來，暈了過去。

仆人顫抖的跪在地面上，他的身前是臉色泛青，早已死亡的。

——莫子心。

……

“莫少爺，你早就算到今日的一切了？”

莫子衿靠在車廂裏，手指撫摸著桃花枝，耳邊聽見車廂外的詢問，他搖了搖頭，用一種十分飄忽的聲音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車廂外的林瑜寒正要回話，身前的黑馬卻忽然揚起馬蹄不走了，任由他如何鞭打都不挪動一步。

“林瑜寒，不用在費勁了。”車廂內，隔著簾子，莫子衿緩緩地道，手中的桃花枝不知何時開始微微晃動，然後，輕輕飄到他的臉頰邊。

一陣微光閃光，淩婉婉出現在他的懷抱之中。

淩婉婉嘆了口氣，才出了狼窩，又來了麻煩。

莫子衿感覺到懷中忽然增加的重量，手臂條件反射的將人摟緊。他的唇畔浮著開心的笑，靜靜的感受著與她相貼的溫暖。

莫子衿的身子本就不好，他的身體總是微涼的。這一抱，淩婉婉幹脆將自己縮在他的懷裏，溫暖他的同時，也在享受這片刻的平靜。

她很喜歡和他相擁的親昵感，很溫暖，那種暖，可以暖到心底。

當然，如果車外沒有某個老禿驢就更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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