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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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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代西南王世子少時都會入京,小住幾年,既是人質亦是為了培養與皇室的感情。齊天樂卻是歷代上京的那些世子裏,年紀最小的一個。

西南王妃一貫體弱多病,膝下只得這麽一個兒子,當真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眼珠子、命根子,臨行前還抱著兒子哭成個淚人,差點兒背過氣去,口口聲聲便是:“王爺這是拿刀剮我的心,要我的命啊?樂哥兒才多大?十歲不到的孩子什麽也不懂的入了京,真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們遠在西南,怕是連哭都來不及”她病中本就忌諱大悲大喜,這般一哭,就連白皙的面色都顯得青白起來,薄唇更是連一絲血色也無,猶如死人一般的絲絲冒涼。

“當真是婦人之見!這是陛下聖命,又豈是你我能決定的?”在外人看來,西南王後院除卻王妃這一個妻子外只得幾個通房丫頭,可見愛重之情,可實際上,他一貫都是不愛應付後院的女人的,便是對著王妃都沒有個好聲氣。

西南王妃含著淚瞪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一字一句的道:“便是陛下聖命,可王爺未嘗沒有辦法婉轉拖延一二時日。”她一字一句,咬重了聲音,“你不過是不願意罷了,你不過是不把我和樂哥兒母子兩放在眼裏罷了。你只不過是想要那我們去討”

話聲還未落下,西南王已然伸手,那厚重的手掌重重的打在西南王妃的面上,厲聲道:“住口!孩子跟前,你哪來的胡話?”他聲色俱厲,眸光若刀,幾乎是一刀又一刀的落在西南王妃的面上,沒有半分容情。

西南王一貫威嚴冷淡,甚少這般厲色,齊天樂幾乎呆住了,他嚇了一跳,差點要跪下替母親求情reads;。

西南王妃卻是怔怔的。她本就頗有弱不勝衣之態,因著西南王這一巴掌,幾乎差點兒摔倒在地上。她捂著自己發紅的面頰,怔怔的呆了一瞬,眼中的淚水更是止不住,終於還是認了命,竭力咬緊了牙根摟著自己的兒子,那樣的力道仿佛是要把他整個兒塞回自己的身體裏。

她一面落淚,一面喃喃道:“我可憐的樂哥兒”可她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兒子的可憐之處,只能默默的流著淚。

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滾燙灼熱,滴在齊天樂的衣襟上,濕漉漉的包裹著他。

西南王則像是一個陌生人又或者是一尊無情無感的石像,默然的站在一邊看著妻兒抱在一起哭,眼底的神色覆雜而莫測。

西南王妃將將哭了半個時辰,幾乎把自己給哭暈了,才被人強行給拉了開來。齊天樂簡直不知道自己那體弱多病、溫柔沈默的母親哪來那麽多的力氣和眼淚,只記得自己上馬車離開王府的時候,依稀還能感覺到母親那柔軟溫暖的懷抱和濕漉漉的淚水。

馬車的車軲轆連連不斷,母親的哭聲卻仿佛仍舊徘徊在耳邊。縱然知道“男兒流血不流淚”的道理,縱然適才在父母跟前亦不曾落淚,可當齊天樂一個人躲在馬車裏時,他亦是偷偷的背著人哭了一回。

齊天樂入京的時候,正是昭明六年,適時,端陽公主謝池春方才六歲,皇後所出的小皇子正滿一歲。

為著齊天樂的事情,林皇後還特意去尋了皇帝說話:“我瞧著天樂年紀小小,行事做派卻是極大方周道的,倒是頗似西南王,讓我想起當年西南王在京城時候的事情”她與皇帝回憶了一番過往,語聲微微一頓,擡起勾畫精致的黛眉,轉眸一笑,“不若叫他也一並住在我的鳳儀宮吧,既能讓他和池春養一養感情,也能叫咱們做父母的提前考校考校女婿。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話說得再周全不過,皇帝想著自個兒雪玉可愛的女兒,心便軟了軟,不由得就點了頭。於是,齊天樂入京後還未來得及在西南王府京中別府裏頭安頓下來,便住進了鳳儀宮裏。

因著齊天樂和謝池春年紀尚小,眾人看來亦不過是兩個半大孩子,同起同臥也是有的。

齊天樂是初入帝京,遠離父母親友,左右四顧之下只覺得無人可信,面上冷定,心中頗為惶惶;謝池春則是賭了一口氣沒出——那時候,林皇後初得嫡子,喜不自勝,因著嫡子生來體弱,自是拿他做心肝寶貝一般的看待,整日裏拉著皇帝圍著兒子轉,反倒是把自己的女兒謝池春給落到了一邊。

這兩人一貫都不是什麽好脾氣,一點兒不小心就會惹到,偏偏卻湊在一起,居然就這麽一拍即合了——他們一起進學玩鬧,一起捉弄人,一起在宮裏頭到處瞎晃,仿佛總有做不完的事。

就連皇帝都忍不住搖頭笑嘆了一句:“哎呀,天樂和池春倘湊在了一起,那可真是”什麽事都有,

皇後正瞧著那兩人拿著沙包互丟,忍不住便蹙眉嗔了一句:“這兩個家夥,都是一日不打上房接瓦。要臣妾說,很該提上來好好打一頓。”

“小孩子嘛,多笑笑多玩玩總是好的。”皇帝哪裏舍得女兒挨打,連忙在皇後替女兒辯了一句,隨後又拉了女兒到膝上坐,悄悄湊到她耳邊,咬著耳朵問她,“池春,你喜不喜歡天樂?”

皇帝的聲音不大不小,也沒打算瞞著人,故而耳聰目明的齊天樂自然也聽到了,他也不知怎地心裏忽而緊了緊,生出一絲說不出的感覺來。

謝池春雖才六歲卻生得粉雕玉琢,雪玉可愛,尤其是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格外的有神。她眨了眨眼睛,來回看了看人,這才很是認真的點頭道:“喜歡啊~”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天樂他長得好看reads;!比父皇母後還有弟弟都好看。”

因為最後那句話,皇後氣得用指尖戳了戳女兒的額頭,真想看看她的腦子是怎麽長的。

齊天樂卻忍不住揚了揚唇角,情不自禁的擡起眼去和正坐在皇帝膝上的謝池春對視。

皇帝到不生氣,若有所思的撫了撫女兒頭上的烏發,笑著點頭道:“你喜歡就好”他還要再與女兒說幾句,從來就坐不住的謝池春已經動作利落的一咕嚕的從皇帝膝頭滾了下來,歡歡快快的去拉齊天樂的手,牽著他的手一同出門玩了。

皇後不由掩唇嘲笑道:“這可真是有了天樂,父皇都不要了。”

皇帝瞪了皇後一眼,轉眸看向外頭指派著齊天樂給自己推秋千的女兒,面上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裏頭亦是許了這兩個孩子的婚事。

然而,過年前倒是又出一樁事——西南王上了折子,說王妃病勢加劇,病死了。

原本齊天樂為人子也該回西南一趟,可西南王折子上特意交代了:一是世子年紀尚小,怕是經不得這般來回折騰;二是王妃臨去前也特意交代,不必叫世子回西南,只需再京中為母守孝便是了。

因著西南王妃一貫多病,齊天樂又是世子,自小起大多便是跟著西南王這個父親,雖喜愛尊重母親,可他心裏頭多少還是隨了父親,暗暗的有些看不起只會哭哭啼啼的後院婦人。西南王妃留給他的,不過是那永遠也散不盡的藥味、溫柔沈默的懷抱以及永遠流不完的眼淚。

然而,聽到西南王妃死訊的那一刻,齊天樂只覺得天都暗了一半。

他再不能把母親為他流的眼淚全部還給她,他沒辦法當著那麽多人的面流淚,只能在晚上的時候,放下床簾子,熄了燈,獨自一個人抱著被子,偷偷的在被子底下默默流淚。

窗外的明月高懸,幾縷薄雲顏色淡淡,更襯得那月輪如同死人的臉孔,白的恐怖、白得冰涼。

那慘白的月光越過窗欞,照在烏漆漆的地面上,不一會兒便見著有人披了頭蓬,悄悄的提著燈籠推門進來。

燈籠暖融融的光灑了一地,那人掛好了燈籠、解開頭蓬,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來掀床簾子,垂下頭看他,眉目盈盈的模樣,只是輕輕的喚道:“天樂?”

齊天樂一時受不住眼裏的淚水,只得用被子蓋住頭,隔著被子悶聲應道:“你來做什麽?”

謝池春沒應聲,只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她在脫鬥篷。過了一會兒,被子忽而被人掀開一角,謝池春整個兒鉆了進來。她的手又涼又軟,就像是一塊小小的軟玉,觸手生溫。

她握住齊天樂的手,細聲應道:“因為我想你了,所以來看看你啊。”她的聲音輕輕軟軟的,天真爛漫中又帶著一種真切的溫柔。

齊天樂咬著唇忍住眼淚,好一會兒才道:“有點冷,你湊過來一點,讓我抱抱你。”

謝池春哼了兩聲,果真湊過去了些,她隔著被子抱住齊天樂,眨眨眼睛問道:“現在暖了麽?”

齊天樂沒有應聲,他只是用力抱著那個離他最近的人,就像是溺水的人抱著救命稻草一般。好一會兒,他才輕輕的道:“謝謝你,池春。”

謝池春用指尖戳了戳齊天樂蜷曲身子而團起來的那麽一個“球”,頰邊梨渦淺淺的:“也謝謝你,天樂。”她很認真的道,“謝謝你來京城陪我。”

齊天樂沒有說話,他眨了眨眼睛,眼底的淚水不知不覺就止不住了:謝謝你,池春,謝謝你願意在這樣時刻,陪著我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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