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穆承淵和穆承江就同時變了臉色，小楚更是直接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他才剛剛學著雲霄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呢：“什麽？決戰仙門？！在這裏？他們——他們簡直是欺人太甚！”

“小楚，你別太激動，”我連忙道，安慰的同時心裏也止不住地嘀咕，難道白湘沒有把這件事在信上寫清楚嗎？怎麽他們一個兩個的都是這副驚訝的模樣。“魔道既出，就總會有這麽一天的，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而且仙門也不是一定就會戰敗，你別——”

“真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小楚顯然根本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他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殿內轉著圈，一邊轉一邊氣道，“我們都已經被困在這裏這麽久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已經很窩火了！結果他們還要來這麽一出！要決戰仙門，那就去上暄城、去幽州啊，來千機山算什麽意思？穆大哥，他們這是在羞辱你啊！岳合壹也就罷了，那個什麽紅什麽的魔尊左護法也要來，擺明了就是看不起我們千機山啊！”

“……”他所氣憤的和我想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小鬼，”雲霄坐在椅子上支著頭，看戲一般地看著小楚在原地轉圈，悠悠笑道，“‘我們千機山’？你什麽時候入了千機山了？怎麽，終於決定轉投師門啦？”

“沒有啊。”冷不防被雲霄這麽一問，小楚就是一楞，而後急道，“雲霄大哥！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挖苦我！穆大哥，穆二哥，”他轉身看向穆家兄弟，“仙魔決戰，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們兩個千萬要慎重對待啊！”

“我知道。”穆承淵最先回過神來，他微一閉眼，面上原本的驚異之色就盡數去了，又恢覆了往日的冷淡神情，“只是雲霄公子，”他看向雲霄，“此一事……消息來源是否可靠？”

“不可靠。”雲霄斂眸一笑，“不過也還是有點可信度的，大約有五成左右吧。”

“什麽？”小楚又一次叫起來，“只有五成？這……雲霄大哥，這消息要是假的，那可怎麽辦？”

“這消息若是假的，”雲霄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你們不應該開心嗎？是假消息才更好啊。”

小楚就是一噎，看樣子被他這話堵得不輕。

我就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不滿道：“雲霄。”他要戲弄小楚也不是這個時候啊，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氣氛，真是……

“五成嗎？”穆承江也終於緩過神來，“就算只有五成，那也足夠我們警醒的了，只是不知到時那魔尊左護法會不會向仙門下戰帖，又是何時下，如果她下得足夠早……”他與穆承淵對視一眼，“說不定這反而是一個可以為我們所用的機會。”

“什麽？”小楚一臉茫然，“什麽機會？穆二哥，你要用這件事來做什麽文章嗎？”

回答他這個問題的是阮明嚴，但見他蒲扇輕搖，就微微笑著吐出了四個字來：“挾勢逼人。”

我一楞，挾勢逼人？他是想……

雲霄眉峰微挑：“挾勢逼人？嗯，不錯，想法是好的，只可惜用起來的時候容易拿捏不當，偷雞不成反蝕米。”

“不會。”穆承江沈聲道，“我們已經沒有什麽退路了，就算再失敗也不會失敗到哪裏去，更何況只要江簡到時依舊避而不見仙門中人，那我們就有十成的把握。對付魔道，耗不起的不是我們，而是他們。”

“嗯，想得挺好的。”雲霄笑道，“我要是江簡，那我一定開心死了，到時他只要始終避不見人，躲在暗處作壁上觀就行。你們和仙門同仇敵愾對付魔修，打上個三天三夜的混戰，雙方都死傷無數、元氣大傷，重蹈四十年前的覆轍，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你是想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道。

雲霄但笑不語。

“啊？！”小楚這回聽懂了，不過也因此變得更加激動起來，“那不是便宜了那個小人了？不行，我們不能這麽做！要真這麽做了，我們豈不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了？！”

“你才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雲霄呵呵一笑，伸手一推小楚腦門，“去去去，離我遠點，口水都要噴到我身上了。”

“雲霄大哥！”

“不會便宜他的。”穆承淵道，“若要得利，只能隱忍不發，但他做不到。就算他做得到，我們也不會讓他做到，”他看向雲霄，“雲霄公子，你說是吧？”

“不錯，這也正是我今日親自來此的目的。”雲霄笑著抱劍站起身，“雖然在別苑裏我就已經說過一遍了，但是我不介意今天再說一遍，穆掌門，我們可以合作。”

“求之不得。”穆承淵道，“只是雲霄公子，你待如何逼出那江簡？”

“不用我逼，他自己也會出現的，想做個了斷的人不僅僅是我。”雲霄道，“所以穆掌門，還請你收拾幾間客房出來，這三天我們恐怕都要住在這裏了。”

穆承淵微微一笑：“好說。”

“你這麽有把握江簡會在三天後現身千機山嗎？”在千機殿商量了一番事宜之後，穆承淵就派弟子領我和雲霄去了後山的客房，等帶路的弟子在別苑門前對我們行禮告退之後，我就迫不及待地看向雲霄，“萬一他到時候不出現呢？”

“如果三天後仙魔兩道真會在此決戰，那麽他就肯定會出現。”

“你就這麽胸有成竹？”因為阮明嚴留下來和穆承淵他們繼續商量其餘瑣碎事宜，小楚又拉著白湘不知去了哪裏，只剩下我和雲霄兩個人到了客房，所以我也就幹脆把話放開了說了，“萬一他到時候死活不現身呢？萬一三天後魔修沒有於此決戰仙門怎麽辦？要是那封信是紅夭故意寫來騙你的呢？”

“就算那封信是寫來騙我的，那寫信騙我這件事也是有意義的，她一定有她的目的。”雲霄從容不迫地道，“我和穆承淵他們說只有五成可能是在現有的狀況下加以推斷出來的，但是就我個人而言，這封信有九成是真的。而且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伸手推開房門，笑著看了我一眼之後才率先邁步進去，邊走邊道，“像是江簡和紅夭串通起來聯手害我之類的，哎，花朝，你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啊？”

“怎麽可能？”我想也不想地道，“她雖然性情張狂，看樣子完全不把你放在眼裏，可是在她心中你還是魔尊遺子，是她的少主，她怎麽可能和江簡聯手來陷害你呢？”

“她現在不是已經在逼迫我了嗎？”雲霄放下封魔劍，在榻邊坐下，斜靠著枕墊道，“這半個多月來雲州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不僅以給我接風洗塵的名義殺了柳呈殊，還打著‘少主既歸，魔道再興’的名號帶領手下魔修到處肆虐，能做的壞事都被他們做盡了，仙門現在是不僅對他們深惡痛絕，也對我恨之入骨，因為在他們看來，紅夭之所以會這麽做都是出於我的授意，我就像當年的我爹一樣一統了魔道，並且野心勃勃，想要一統雲州，在整個雲州稱霸。”

他頓了頓，接著擡眼看向我笑道：“現在我之所以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裏和你聊天，是因為仙門並不知道我的所在，一旦他們知道我在哪裏，就會有無數的人前來刺殺我，想要殺了我，替天行道，你信不信？”

“……”我信，我當然信，不說這半個多月來雲州的境況我心知肚明，就算是之前魔道尚未再度出世時，他這個魔尊遺子的身份所帶來的麻煩就已經夠多的了，追殺懷疑敵意樣樣不少，更別說魔修大肆橫行的現在了。

就連我不也在一開始因為他這個魔尊遺子的身份而不肯相信他嗎，覺得他在耍詐，想要早點殺了他一了百了，甚至連閑生殿的卷軸也承了天道之意要我來殺他替天行道……他因為這個身份背負了太多不該背負的東西，明明該承受眾人敬仰讚嘆的人是他才對，他是我爹爹的弟子，又出類拔萃，本可以像沈新師兄那樣步步青雲，從仙君到神君，甚至到神尊都是有可能的，可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副光景呢？為什麽他會變成過街老鼠一樣的魔尊遺子，而那個始作俑者、心懷恨意、離經叛道的江簡卻能受眾人敬仰，被封為金仙？雖然只是雲州仙門自發給他的一個名號而已，可他和雲霄同處雲州，生存的環境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天道……也太不公平了！

“在想什麽？”雲霄的話打斷了我的沈思，“你不會是在考慮仙門的人是否會沖上來殺我的可能□□？那你就不用考慮了，肯定是十成，猜都不用猜。”

“……不是，”我緩緩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靠著他的肩膀道，“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公，明明你什麽壞事都沒有做，卻要經歷這樣的遭遇和痛苦，而江簡，卻是在仙門那邊擁有一個至高無上的身份，人人都崇敬他、仰慕他，你卻……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原來你是在想這個。”雲霄一笑，伸手攬住我的肩把我抱得更緊了些，“那你就更不用煩惱了，這種事我都不怎麽想的，因為既然已經發生了，那這就是事實，我們只能去接受它，而不是抱怨它，要不然心裏的怨恨和不滿越積越多，到最後心魔入體，就會有很大可能做出無法挽回之事，到那時才是真的完了。”

說到這裏，他輕笑一聲，低頭看我，“江簡不就是個前車之鑒嗎？你別看他這個金仙的名號響亮，其實他又風光過幾時？被我打傷後就一直在閉關療傷，結果還是仙力被封，雙目失明，就算別人對他再恭敬又怎樣？你是神仙，應該知道那種仙力被封的無力感與痛苦感。要我說，他比我要倒黴多了，殺了我又怎麽樣？成了金仙又如何？這四十幾年都是一個人苦巴巴地過著，到頭來終究都是一場空，哪像我，雖然在魔道的那幾年過得苦了些，但也因此練就了一身的本領，就算有十七八個仙門弟子圍攻我都不是我的對手，離開長印山後的日子過得不要太逍遙，而且——”

“而且什麽？”我等了半天都不見他繼續說下去，不由追問道。

“而且，”他微笑著道，“我還遇見了你。”

他低頭，在我額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遇見你，這是我這輩子、不，是我雲霄這一生中最大的幸事。我真的很開心，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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