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梓最近在畫一種主題漫畫，名字叫做《我和閨蜜的日常》，畫風簡約逗比，還把我畫得其醜無比，並且還在智商上面對我進行碾壓。他給我看了前面兩章之後我又覺得好笑的同時又覺得氣憤，原來在他眼裏我居然是披頭散發、眼睛就是兩個黑點、沒鼻子、嘴巴還可以變成任意形狀的二逗比。

有一天他突然發了一個鏈接給我，我點開來一看，他居然把漫畫發到了看漫畫APP上，最恐怖的是居然有幾千個人點讚大呼喜歡，我感覺我的形象已經徹底被他毀了。

我把這件事告訴程宸，他立馬也下載了一個APP，並且認認真真地把林木梓畫的漫畫看完了，一邊看還一邊大笑說他畫得真的生動形象，簡直就是躍然紙上。我當時的嘴角抽了抽，看上去像一條快要死的魚。

星期五林木梓打了個電話給我，說他媽給他安排了相親，我當時正在刷牙，嚇得我把嘴裏的牙膏泡沫下意識地吞了下去，反應過來之後想要吐出來，結果嗆到了從鼻孔裏噴出來了，我用的是薄荷清涼牙膏，當時鼻孔真是清涼。

我不願意去猜想他媽媽的意圖，因為我怕猜來猜去最終原因還得落到我身上。但我還是非常鼓勵他去見見那姑娘，他問我能不能陪他，我扯著嗓子吼：“你相親身邊還帶一姑娘那人家姑娘怎麽想啊？你說我是你朋友，你相親還帶女性朋友我懷疑那姑娘都會覺得你是個gay！”

林木梓在電話那邊丟了句：“你確定你沒弄錯自己的性別？”

我當時都有一種想把手機泡水裏的沖動，恨不得這邊的水能把手機那邊的人淹死。

結果第二天，我還是鬼鬼祟祟地跟著去了，不過我一直都躲在一旁拿著一本雜志裝腔作勢，這戲碼我是從電影裏學來的，我覺著我演技還不錯應該不會穿幫。

他們相親的地方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館，時間是在下午兩點鐘。林木梓和阿姨先到，我貓著腰進去後坐在了林木梓的後面，由於沙發靠背較高，所以還算安全。姑娘和她媽在十分鐘後到了，姑娘穿得像個學生妹，帆布鞋牛仔背帶褲白色T恤，披著頭發，長得還算漂亮；她媽媽則比她時尚多，穿了一條黑色紗裙，從我身邊走過之後薰衣草的香味就一直沒散去。

兩為媽媽寒暄了幾句就把場子留給了兩位年輕人，我把屁股挪到了我這張桌子對面的位子上，這樣方便觀察對方的一言一行。我雖然只能看到林木梓的腦袋，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肯定像個木頭一樣坐在那，面無表情。這一點，從那姑娘的臉上也可以看出來。

大人走後，兩人的交談是姑娘先開的口，她也沒什麽顧忌，應該是相親的次數多了，張口就問：“你也是逼著來的吧？”

林木梓沒想到人家姑娘這麽直接，他點了點頭，“嗯！”

“你多大了啊，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女孩喝了口咖啡，然後皺起了眉頭，恨不得把舌頭給甩出來。

林木梓老實回答：“二十三，你呢？”

這個蠢貨，怎麽能隨隨便便問人家姑娘的年齡呢？腦子被曬得脫水啦！我抓著我手裏的雜志，想也知道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不過人家姑娘似乎並沒有介意，回答他：“我也二十三，你幾月的？”

什麽鬼，難道還要比誰大誰小嗎？誰大將來在家裏地位高？林木梓啊，你可一定要機靈點兒別說實話啊，就你那靠底的月份危險系數是很大的。

“十一月的！”他回答得特別坦然，我倒吸了一口氣，估計要成姐弟戀了。沒想到，那姑娘居然興高采烈地說：“我也十一月的！幾號幾號？”

這相親玩的就是心跳！

“十六號。”

“我二十六號，你比我大十天！哈哈！”女孩大笑。

原來相親這麽好玩兒，光聊一個出生日期就能這麽高興。不過我能想象得出林木梓此時一臉吃到蟑螂的表情，他端起面前的咖啡送到嘴邊，女孩冷不丁地問了句：“你不是gay吧？”

“噗！”我和林木梓同時把剛喝進嘴裏的咖啡噴了出來，我連忙拿起雜志攤開來擋住自己的臉，只聽到林木梓一直在跟對方道歉，我的心裏頓時一百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女孩連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就覺得你長得還挺帥的年紀也不大，怎麽會被家裏人逼著相親呢？因為我身邊有好多gay，他們經常會被家裏人逼著相親，所以我就想問一下。你放心，我沒有任何的歧視，只不過，如果你是我可以給你介紹男朋友。”

我很清楚地聽到林木梓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然後他說：“我喜歡女生的。”

聽他這麽說，女生嘆了口氣，看上去就像焉了似的，一臉“真可惜”的模樣，嘀嘀咕咕地說：“我還想說我身邊一個朋友正缺一個小受呢，我覺得你正好，可惜了！”

這一次，我被口水嗆到了。這女孩到底什麽毛病啊？這腐化程度也太深了，什麽骨灰級，壓根就腐得連骨灰都沒有了。

我想林木梓心裏一定跟我一樣，早就被一百只草泥馬踐踏過了。於是，作為閨蜜，我決定救他於水火。我把單買了之後，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走到他們桌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姑娘，林木梓擡起眼皮瞧了我一眼，我立馬發作了：“好你個林木梓，你居然背著我出來跟別的女人約會！”

林木梓立馬裝慫，“我的姑奶奶有什麽回去說，這大庭廣眾的……”

我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然後我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提了出來，留下那個姑娘坐在那裏目瞪口呆。

出了咖啡館我們就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我腰都直不起來了，林木梓一邊整理被我弄皺的衣服一邊說：“這都是什麽奇葩啊，敢情他是替別人找小受來了！”

“誰叫你一副小受樣兒！”我挑著他的下巴調戲他。

“把手拿開！”他一臉嫌棄地拍了下我的手，傲嬌地說：“還有，以後再說我受我就跟你絕交，要不就讓你見識見識我攻的那一面。”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重要部位上，比了個中指，懷疑地問：“你攻得起來嗎？”

被我這麽一刺激他長胳膊一甩就勾住了我的脖子，壓著我說：“你是想試試還是怎麽樣啊？你們家男人都滿足不了你是吧！”

我笑罵道：“走開你！”

我們一路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對親密無間的小冤家小情侶，令人羨慕。然而只有我們知道，我們只有可能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們又去吃了火鍋，不知道為什麽，我和林木梓每次出來幾乎都是去老地方吃火鍋，但我和程宸單獨出來的時候都會去普通一點的餐廳。後來，是非常非常後來，我在某一本書裏看到了一段話，原話我不是記得很清楚，但大概是這樣的：有些地方是只屬於生命裏的某些人的，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你才會想去那個地方，就像是只有你們知道的小秘密，一旦把別人帶過去，那麽一切都變了味道。

我想，火鍋店已經成為了我和林木梓的那個小秘密了吧。

對啊，彼此的喜好習慣，每次必點的是什麽我們都了如指掌，以至於多來兩次之後不用算都知道這次吃了多少錢。在我失戀的那段時間，吃火鍋成了一種發洩的方式，後來就變成了一種融入了血液裏的習慣。

吃到興起，林木梓突然問我：“你和程宸的進展怎麽樣了？聽說中秋節都是在你家過的，我瞧叔叔阿姨都挺喜歡他的。”

我其實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在他面前我也沒必要拐彎抹角的，於是我說：“你別裝作沒事兒人一樣關心我的感情，我知道你心裏或多或少還是有些難受的。你知道，我看你畫的那些漫畫我都能想象得出你一邊回憶我們的那些小事兒一邊哭的樣子。林木梓，我不想你變成我這個樣子。”

“什麽意思？”他盯著我。

“我決定跟程宸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跟他說了，我不保證自己能夠忘掉那個混蛋。事實證明我做的是對的，這樣好歹讓他有了一點心理準備。我可以和他像情侶一樣交往，但我的心裏對那個混蛋還是留著一絲念想的，即便他結婚了。就像分手了我會幻想他會突然有一天反悔一樣，我現在心裏還幻想著說不定他哪天就離婚了。”我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但不是為自己，更多的是為林木梓，“所以我懂你心裏其實也有這樣的幻想，說不定哪天我會發現跟你在一起更合適。我什麽都懂。”

他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當愛一個人變成習慣的時候，再改掉這樣的習慣是非常困難的，就像癮君子要戒掉毒癮一樣，要有超級強大的勇氣耐心毅力和反抗精神，而且即便是戒掉了，也不能保證往後就不會再犯。

我想我對崔俊也是一樣的，我經常在夜裏說服自己甚至說催眠自己不去想他，把他所有的不好一一列出來和程宸的好進行對比，有時候我會成功說服自己，然後明朗地對自己說不愛了。但是在某些不經意的瞬間，他又會突然從腦子裏蹦出來，勾起那些在一起時的美好回憶。反反覆覆，在愛與不愛裏來回拉扯掙紮。

這樣的過程是一種類似於淩遲的煎熬，不像斬首那麽直接而痛快。

痛快就是又痛又快，然而這麽久了，我從來都沒享受過痛快的滋味，反而被長久的拉鋸戰磨出了繭子，可以無所顧忌地將以前不敢說的真實說出來，甚至還可以嚼兩口再咽下去。甚至還會知道，說不定在某些我不以為然的時刻它又會躥出來耀武揚威。

然而現在，林木梓也經歷著這樣漫長而慘烈的痛苦，而這種痛苦，居然還是我給他的。所以，我心裏除了痛苦之外，更多的是自責。我讓我最好的朋友深陷痛苦的泥沼，我非但不能幫他脫離出來，反而讓他越陷越深。

林木梓擡起頭，說：“既然你這麽直截了當地戳我，那我也讓你感受一些這樣的滋味。”

“什麽意思？”我問。

“以你的性格，你完全可以直接去質問他為什麽要跟你分手，然而你卻沒有，但你的心裏卻對你們之間的感情很有信心，但是有信心並不代表著百分之百，所以你的心裏還是有所猶豫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愛你了，如果是，那麽你的質問無疑是自取其辱。但如果你明知道他還愛著你只是有難言之隱，你絕對會去質問他，你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把難言之隱說出來，即便最後遍體鱗傷。那我告訴你，他絕對是愛你的，即便現在他和高蔚結婚了，在他心裏他仍然是愛你的！”他一直盯著我的眼睛，所以就意味著他沒有騙我。

“為什麽？”我捂著嘴，不敢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個字。

他把手機拿出來，把崔俊發給他的短信給我看，“他發過很多條短信給我，要我好好照顧你，最近的一次是他結婚過後。試問，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要愛到什麽程度才會三番五次地拜托別人好好照顧她？我想，應該是愛到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我質問他，“為什麽？”

“因為我有私心，我不希望你知道真相，因為我愛你！”林木梓平靜地說。

所以愛情，從一開始就是自私的。崔俊也是，林木梓也是，我也不例外。

我從來都沒想過，林木梓曾經是我和崔俊愛情路上的一顆絆腳石，作為我最好的朋友，他明明可以把真相告訴我讓我走出痛苦，但他卻沒有，他一直瞞著我，還在我身邊扮演著好朋友的角色假惺惺地安慰我。

我沖出火鍋店，以前我一直覺得吃火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但現在我只覺得無比的惡心。林木梓追著我出來拉住我，我氣憤地甩掉他的手，“別再跟著我！離我遠點！”

“戴曉靜你冷靜點！”他依然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我背後。

我轉過身指著他的鼻子，咬牙切齒地說：“我再說一次，離我遠點！我再也不想要看見你了！”說完我立馬轉身走人。

“戴曉靜，我愛你！”林木梓在身後朝我喊，“我愛你的時間遠遠超過你們的愛情，我那麽做都是因為我愛你。”

我氣沖沖地折回去，咬牙切齒地說：“別拿愛情當借口，你不配愛我！”

我想，這是我在詛咒崔俊的婚姻之後說過的最惡毒的話了，而且，還是朝著陪伴了二十幾年的朋友說的。我想，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配得到愛的人。

“你為什麽要這麽狠心，為什麽？”林木梓紅著眼朝我吼，他抓著我的肩膀，用盡全力搖著我，就像馬景濤附體了一樣，“我們二十幾年的感情居然比不過一個崔俊。我要不愛你，誰會願意整天被你的低氣壓影響心情？我要不愛你，誰會願意整天聽你發牢騷？我要不愛你，誰會忍受你討人厭的脾氣？我要不愛你，才不會管你被傷得死去活來！”

我用力推開他，大聲吼道：“那你滾啊，誰要你愛了？”

林木梓像頭野獸一樣沖了過來，強有力的手臂像帝王蟹的兩只巨鉗一樣箍著我，滾燙的雙唇在我的嘴上肆意掠奪，他的力量，他的怨恨，他的欲望，他的不甘，他的委屈，都在一瞬間將我壓倒。他的眼淚流到我的臉上，被我們吸入嘴裏。我用力咬破了他的嘴唇，甜膩的血液在我們的嘴裏蔓延交融，嗆得我眼淚直冒。

我不知道這個吻持續了多久，它仿佛把林木梓著二十幾年來的壓抑都發洩了出來，最後，我用生平最大的力氣甩了他一個耳光，結束了我們的一切。

我想一切，都走到了盡頭。

所謂友盡，不過就是如此。

我一個人沿著馬路狼狽地跑回家中，像失戀那晚一樣將自己浸泡在花灑底下，這一次，所有的嘶吼都是極致的痛苦，它比那晚還要來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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