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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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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苗明遠傻了眼——跑到未來岳母面前刷個臉熟,增加好感度,碰上未來二舅子阻攔怎麽破?

他跟程旭也玩了有小兩年了,感情是比不上閆宗煜,可程二在他眼裏向來是善解人意的,這表現在大家一起出去玩,他都表現的很是隨和,一言不合擼起袖子打架的時候基本沒見過。

其實……這是苗明遠誤解了程旭。

程旭當年與閆宗煜勾肩搭背滿長安城跟人打架,每天一臉青紫的回去,氣的程彰跳腳的時候,他爹苗勝還不知道在哪旮旯貓著呢,在長安城根本排不上號。

這些年程旭江湖地位早定,混帳事情也做的少了,頂多就是做人隨性了些,便讓苗明遠誤以為他很好說話。

“這個……我不是想著謝伯母回京,做晚輩的上門拜訪不是應該的嘛,哪裏就有事了呢。要不……兄弟你帶我去給謝伯母磕個頭,給她老人家問個安就好。”

程旭可沒準備讓苗明遠去見謝弦,幾句話就將他糊弄住了,又讓府裏的人送了酒過來,大天白日兩人在正廳喝酒,趕上程彰這來,氣的當場跳腳,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若非這是在謝府,恐怕連棍子都抽出來了。

程彰對程旭的狐朋狗友向來瞧不上眼,只有個閆宗煜在他那裏掛了號的,還是因為他看閆國熹不順眼,連帶著對“老閆家的小崽子”都有微詞,要不是他知道自己兒子的德性,都要懷疑他是被“老閆家的小崽子”給帶歪了。

因此……苗明遠是哪根蔥,老程他真的不認識哇!

苗明遠正喝的半醉,見到個很是威風的老頭冒出來指著程旭罵:“在外面胡鬧就算了,竟然大天白日在這裏擺起酒來,你還要不要臉了?”

他可不似程旭有一個虎爹,是棍棒教育長大的,平日他在家裏擺個酒,苗老太太跟苗夫人都是上趕著讓廚房添菜的,可從來沒遇上過上來就砸場子的,當下乜斜著眼瞪道:“你這老頭又是哪裏冒出來的?敢管到小爺頭上來!”程旭心裏冷笑,只覺得苗明遠狂妄的招人厭煩,口裏只道:“咳咳,苗兄,這是……家父!”

苗明遠一身的酒意都被嚇退了大半,垂頭喪氣回到家,苗老太太關切的來問:探望未來岳父母,結果如何?

苗明遠:張口就跟未來岳丈自稱“小爺”,祖母您覺得如何?

他蔫頭耷臉,雖然沒說一句話,但是結果都寫在臉上。

苗老太太護短的緊,一面罵那家人不識趣,她家大孫子要模樣要模樣,一表人材,要身份有身份,父親還是皇帝心腹,可是眼瞎了不成?一面又埋怨苗夫人準備的禮品不得當,連帶著孫兒也面上無關。

苗老夫人素來以夫為天,對婆婆更是不發一句惡語,是典型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如今還未見老,對兒子的話已經是不肯違逆了,見兒子垂頭喪氣的樣子,立刻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都是娘的不是,下次準備禮品的時候,就應該讓人去打聽打聽對方喜歡什麽。”

苗明遠正蔫了:跟未來岳父自稱小爺,恐怕是用什麽禮品都很難彌補的吧?

————

苗明遠離開之後,程旭一反常態,笑瞇瞇親自為程彰斟茶倒水。

程彰來謝府不知道多少次,今日初次得到兒子的熱情接待,況且他方才張口就將人趕跑了,往日程旭早跳起來不幹,父子倆針鋒相對了。

他狐疑道:“你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反常的奇怪。

程旭也不說破。

直到宮裏除夕領宴,苗勝在席間頻頻向程彰示好,並一再提起他的兒子,且面有愧色:“……我家那小子被慣壞了,沒大沒小,上次在謝府冒犯了大將軍,也是無意,還請大將軍海涵。”

程彰一腦門子問號,似乎完全對他家兒子沒有印象。

苗勝心道:難道搞錯了?

他也頗為不好意思。

苗明遠去過謝府之後,在家裏提不起精神好幾日,竟然也不曾往外面呼朋引伴的去玩。苗老太太這才覺得事情嚴重了,召了兒子回來。

苗勝對女兒不聞不問,但卻視這唯一的兒子為掌中寶,親自叫了兒子前來問話,最後才知道,他居然相中了程彰與謝弦的女兒。

“乖兒子!你可真有眼光!”

苗勝自己為著兒子的婚事煩心,沒想到這孩子自己已經瞧好了人家。

“既然你看中了謝家女兒,又去過他家了,怎的這副模樣?”

苗明遠恨不得捂臉:人一旦犯起蠢來,就連親爹面前也是羞於啟齒。

苗勝費了好大功夫,才問清楚苗明遠做的蠢事,反安慰兒子:“程大將軍也不是那等喜愛跟小輩計較的人物,你也別在這裏擔心,等新年領宴,為父去探探程大將軍的口風。況且他家的女兒還未曾在人前亮相,等年後咱們先請了媒人上門再說。”

程謝兩家的軍功無人能夠抹去,況且在官場程彰也不是個多事的人,這些年程大將軍對朝堂之上的事情鮮少有爭論的時候,都是坐山觀虎鬥。

苗勝自己在風口浪尖,當然希望找個政治立場不會敵對,又不會在朝中多事的親家,既能為苗明遠尋得一大助力,也不必拖兒子的後腿。思來想去,程彰的女兒竟然是最合適的人選。他這才在宮中夜宴之時找程彰套近乎。

其餘眾官員見得他居然跟程彰湊到了一處,只覺得怪異。特別是向來瞧程彰不順眼的閆國熹,卻又與苗勝交好,心裏便開始猜測苗勝的用意。

程彰海量,軍中用烈酒熬出來的,等閑人陪不住。苗勝的酒量卻是在詔獄熬出來的,有時候審訊犯人,在陰冷的詔獄裏一耗便是好幾日,不喝幾口暖暖身子,身上簡直都沒有人氣兒了。

苗勝既有意為之,便陪在程彰身側有一杯沒一杯的陪他喝著。程卓今日亦來領宴,遠遠見得這幅場景,心裏直嘀咕,還要應付眾同僚。

他雖才回長安不久,但也約略聽說過苗勝的為人行事,卻沒想到苗勝竟然往程彰身邊湊,這就有意思了。

苗勝一壇子酒灌下去,覺著火侯差不多了,這才向程彰道:“聽說謝將軍帶著女兒回來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提便讓程彰肚裏窩火。

謝弦是回長安了沒錯,可不是回程府。

他讓程卓去請謝弦帶著謝羽回府過年,不但人沒請回來,還聽說程旭那個兔崽子也不肯回來過年。

他這個氣啊!

還好除夕宮中夜宴,不必面對家中人口不全的窘境。哪知道苗勝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回來也沒用,女兒姓謝,她住在謝府,有什麽喜的?”程大將軍本來脾氣就不甚好,軍中的火爆脾氣,再加上心情不好,兩壇子禦酒下去,管你是誰,往他心口上戳刀,就是讓他不痛快。

苗勝聽得這話頭不對,還小心試探:“謝將軍……住在謝府?也是,謝家人丁雕零,如今也就只有謝將軍一個人了,她住在謝府,為父母兄長敬柱香,也算是盡點心了。”

程彰沒想到苗勝會來安慰他。

這人平日瞧著陰沈沈的,手底下不知道沾了多少鮮血,難得還能說句人話。

可是緊接著,苗勝便道:“將軍的女兒……是不是也到了及笄之年了?”

這事兒程彰還問過謝弦,沒想到謝弦並不重視,據說上半年,謝弦帶著她身邊那四位侍婢為謝羽簡單辦了一場及笄禮,並未請人。

依程彰的意思,他也只有這一個女兒,程府這些年也未辦過喜事,很該大擺宴席。但是謝弦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外在的東西,還道:“她若是往後平順安康,我心願足矣,何必叫一堆不相幹的人來裝點門面?”

程彰的本意是想向長安城中各家正式介紹自己的女兒。謝羽也到了該說親的時候了,兒子的婚事沒信兒就算了,可別連閨女也給耽擱了。可瞧著謝弦的意思竟然是不情願讓長安城中眾人認識謝羽,他也只能作罷。

程彰埋頭又灌了一盅酒。

苗勝道:“不瞞將軍說,下官家中只有一子,年紀與令媛相仿……也不知道這小子從哪裏見過了令媛,倒對令媛上了心,上次提著厚禮去謝府求見謝將軍,可惜謝將軍在養病,不見外客。府上二公子便陪著他在謝府廳內飲酒,據說喝到一半曾撞見了將軍去謝府……”

他頗為不好意思的笑笑,接下來的話不用說程彰也明白了。

程彰:“……”原來那個敢罵老子的兔崽子就是你家兒子?!

不必程彰說話,苗勝已經瞧明白了程大將軍的意思,為著兒子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我家那小子酒上了頭,根本沒瞧清楚那日的是誰,後來知道是大將軍,在府裏縮了好些日子,愧疚的不行,想要往將軍府裏去請罪,還是下官阻止了他。跟他說,大將軍心胸寬廣似海,哪裏會跟他小孩子家家計較?且他是醉後胡言亂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

程彰:呵呵!

苗勝再提起謝羽,他便悶頭喝酒,問的次數多了,只道:“聽著是我閨女,可是姓謝,苗千戶覺得閨女的婚事……我能做得了主?”

苗勝回去之後再三與夫人商量,初五拜年的時候,苗夫人便攜重禮帶著兒子親自去了謝府。

彼時周王也恰巧前來謝府向孫銘拜年,且商量年後回石甕寺的時間。

上次苗明遠來了之後,謝羽忍無可忍跑去找他,幾乎是磨著牙的催促他,快點讓蔣祝高升。

孫銘在旁笑瞇瞇看自己的書,完全不管他們倆在說些什麽。

崔晉便安撫她:“這事急不得,總要先找出弱點,才能一擊而中。”

今兒他才進了謝府的門,還沒進前廳就被謝羽攔住了:“殿下,你上次答應我的事兒呢?”

崔晉裝傻:“本王上次答應你什麽事兒?哦,想起來了,阿羽愛吃宮中內造的點心,本王還特意跟父皇討了幾盒,回頭就讓人送過來,好讓你吃個夠。”

謝羽氣的跺腳:周王竟然也學會裝傻了!

“殿下您忙!我去找蔣百戶商量。”

她今日身著一套紅裙,大約是為著應景,首飾還是上次程彰送的那套珊瑚珠子的。翠眉朱唇,耳上的紅珊瑚墜子輕輕晃動,嬌嗔宜怒,比之去年才見面時的小道姑,倒是又換了一番模樣。

崔晉與她錯身之時,輕道:“這等事情,總要慢慢核計的。”

謝羽顯然惱的狠了:“反正你不做,我自己想辦法去做。省得大過年的都不讓人安生。”

二人正說著話,忽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道:“謝家妹妹——”這稱呼恁的惡心,謝羽生生打了個冷戰:“苗公子可是有事?”

崔晉靠的近,恰能瞧見她眸子裏的厭惡。擡頭看到苗明遠,眉頭也有些不展。

苗明遠一大早跟著苗夫人前來謝府拜年,他娘倒是跟他如出一轍,來謝家都不肯先遞了帖子約好了時間,就直沖沖上門來了。

大過年的,謝府門大開,總不能當著苗家母子倆的面兒就關起來,只能將人往裏面迎。

謝弦在廳裏陪客,程旭昨晚出門跟閆宗煜喝了一宿的酒,以慶祝他終於能夠下地,雖然腳傷未愈,走路還有點跛,好歹不必整日窩在床上了。

謝羽沒辦法將程旭從床上拖起來,苗夫人又跟謝弦提起,聽說她帶了女兒回來,謝弦還不知苗夫人的來意,叫了女兒出來見客。

待謝羽一出來,苗明遠的眼神直粘到了謝羽身上,謝弦才明白苗夫人的來意,眉頭不自覺便皺了下來,找了個借口打發謝羽出來了。

謝羽出來撞上周王進門,還沒說幾句話,苗明遠便追了過來,只是遠遠瞧著她好似跟個年輕男子在說話,且那男子打扮的十分貴氣,容貌……就連苗明遠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遠遜於對方。

他遠遠止了步,既不過來也不走開,又喚了一聲:“謝家妹妹——”

崔晉都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謝羽磨後槽牙的聲音。

“苗公子客氣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就不陪公子了。公子與家兄相熟,不若讓人帶公子去家兄房裏坐坐,等他起來了正好陪公子喝點酒。”

他們就站在謝府大門內,苗明遠還未答話,已聽得有人重重咳嗽了一聲:“咳!大白天的喝什麽酒?”程彰背著雙手,身後跟著程卓,父子二人一起走了進來。

苗明遠:“……”

謝家妹妹一定不是故意的!

上次她分明不在現場!

但是,這種犯一次蠢就要被人記下來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特別是程彰的眼神,都讓他臉紅。

大過年的,程彰還要往謝府跑就算了,才進門就覺得糟心。

苗勝家的那小子遠遠站著,上次酒後胡唚,他都恨不得上前去給他一個嘴巴子。這次怎麽又跑了來?

自苗勝在除夕宴上與他套近乎,喝了半夜的酒,這幾日程府上門的人無不在探他的口風,隱隱綽綽都指向苗勝,大意還是探聽那日苗勝與他在席間聊的熱火朝天,都聊了些什麽。

程彰總不能說:苗勝那倒黴兒子瞧中了我閨女!

他又懶的說慌,索性都打個哈哈過去了。

哪知道他越不說,眾人越忍不住猜測,也不知道都傳成了什麽樣兒,今兒一大早起床,家裏就又收到一籮筐的帖子,他懶得接,索性帶著程卓來謝府了。沒想到才進了謝府的門,不但瞧見了苗勝的兒子,還瞧見周王就站在他閨女身邊,還若無其事的笑著向他問好:“大將軍過年好!”

程彰心裏有事,看誰都有問題,何況他自來與周王就有心結,只覺得周王瞧見他之後,還故意往謝羽身邊湊,站在離她半尺的距離,朝他露出個微笑。

二人在謝府相遇也不是頭一回,除了打個招呼,還從來沒有說過幾句話。

程彰的直覺告訴他,周王對他有敵意。

謝羽是他的親閨女,他怎麽能放心讓周王與謝羽越走越近?

“阿羽,跟為父進去見你娘!”

“不要!”謝羽站在周王身邊,一步都未曾挪,直接拒絕了他。

正廳裏苗夫人還坐在那裏廢話,她進去之後苗夫人還想拉了她的手說話,被她巧妙的避開了,擺出個害羞的模樣,倒讓苗夫人以為她是女孩兒家,有些矜持拘謹。

程彰卻並不知道內因,只覺得當著周王的面,女兒竟然也半點面子不給他,大過年的著實難堪。

他虎著臉往裏面去了,程卓既不好譴責妹妹,便只能嘆息一聲,跟著進去了。

謝羽莫名其妙,只覺是程彰這氣生的毫無緣由,還嘀嘀咕咕:“正廳裏還有蒼蠅嗡嗡個不住,我進去做什麽?”

苗明遠遠遠觀望,見謝羽同崔晉十分親密,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心裏頓時打翻了醋壇子,甜的酸的苦的辣的全都倒在了一處,簡直嘗不出是個什麽味兒。

京中的紈絝就沒有他不認識的,其餘的青年俊傑他倒不曾見過。周王回來之後,極少出現在人前,就連冬狩大多都在長陽殿靜養,苗明遠就更沒機會見周王了。

他既不知道周王身份,仗著自己親爹之勢,謝羽不過去他索性走了過來,還知道先問一句:“敢問兄臺家中是做什麽的?”

崔晉今日只身而來,一個護衛未帶,只周王府的車夫送了他來,到了大門口就趕著馬車去謝府後面下人處,跟一幫熟識的下人們喝茶閑聊。

“家父也算有點產業。”

謝羽差點笑出聲:某種程度上說,魏帝是有份家業,而且還不小。

苗明遠單從字面上理解,自以為明白了崔晉的身份,神色之中的傲氣便流露了出來:“謝家妹妹家中父兄皆為官,我勸你還是及早看清楚自己的身份,省得生出不該有的糊塗念頭來。”

他果真當崔晉家中是做生意的,也算是置辦了些產業,這才打扮的貴氣,只是原來出身低微,不足為懼。

只是可恨眼前的男人著實生的好了些,也許他就是靠這張臉騙小姑娘的。謝家女兒年紀小小,若是被他這副面孔給迷住了,那就不好了。苗明遠又勸謝羽:“謝家妹妹,有的男人自以為生的好,滿嘴的甜言蜜語,其實沒一句實話,全都是騙小姑娘的,你可別被騙了啊!”還意有所指的瞧了周王一眼。

謝羽戲謔的瞧了眼周王,似乎也頗為認同他的話:“苗公子說的是,有些年輕公子,仗著自己生的俊朗,隨意許諾,哄騙無知女孩子,這種人最是可恨了!哪裏似苗公子這般為人敦厚誠懇!”

苗明遠大生知己之感:“是啊是啊!謝家妹妹知道就好!”

崔晉偏還附和:“有些男子狗仗人勢,自以為了得,眼珠子活的都快從眼眶裏掉出來了,賊頭賊腦的也不知道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謝家妹妹你可得多留個心眼啊!”

他從來張口都是阿羽阿羽,可不似苗明遠張口“妹妹”閉口“妹妹”,今兒可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謝羽好半天才牙疼似的慢慢道:“我可當不起你這‘妹妹’倆字,趕緊收回去吧!”

誰敢沒事跟皇子哥哥妹妹的稱呼啊?!

苗明遠卻誤以為謝羽這是嫌棄崔晉身份低微,這才有此一語,頓時更瞧不起崔晉了:“別以為謝家妹妹是誰都能叫的!”

謝羽都恨不得呼他一巴掌:苗勝教的好兒子,真是個睜眼瞎子,竟然連周王都不認識!

崔晉面色轉冷,道:“謝家妹妹也不是你個狗仗人勢的東西能叫的。”

苗明遠在京中雖還未到橫行無忌的地步,可這兩年隨著苗勝地位的水漲船高,結交他的人也著實不少,還從未曾有過似崔晉這般毫不客氣開口便罵的人,當下額頭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小子你瞎了眼了,知道我是誰嗎?”

崔晉道:“你知道自己是誰嗎?”懶的再跟這等蠢人做無謂的糾纏,拉著謝羽的手邊走。

大冷的天,他的手冰涼一片,謝羽的手被他握著,只覺得連帶著腦子也清醒不少,眼珠轉了兩下,聲音忽甜蜜的能膩死人,倒好似泡在了蜜罐子裏,粘稠的不成樣子:“周王殿下,你慢點!”

崔晉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揚眉淺笑:“本王哪裏快了?!”

到得拐彎處,看不到苗明遠的身影了,謝羽立刻便甩開了周王的手,似乎十分為周王憂心:“怎麽辦呢?聽說苗勝是個特別小心眼的人,殿下罵了他兒子,你說他會不會去陛下那裏告狀呢?”但眼神裏的笑意卻根本掩不住。

崔晉手心尚有她手上的溫度,明知道這小丫頭此刻分明是幸災樂禍,但鬼使神差在她腦袋上摸了一把,下手之後連自己也詫異了,忙掩飾道:“是啊,本王好怕呢。”

一個分明不擔心,另外一個也半點不怕,兩人卻互相瞪著對方。不知為何,謝羽覺得這場面有點尷尬怪異,讓她有點不自在,視線有片刻的漂移:“我找大哥有點事,周王慢走。”丟下崔晉一個人前去尋孫銘。

崔晉獨自行走在謝家院子內,快到孫銘所住的客院門口了,卻被程彰迎頭截住了:“周王殿下,老程有幾句話想與殿下說。”

崔晉眉頭不覺間就擰了起來:“本王可不認為跟程大將軍有何好說的。”

程彰內心十分覆雜,他方才聽得謝弦在正廳招待女眷,便支開了程卓,自己守在這裏等候崔晉過來。

原本見得周王與謝羽親密,他心裏就極不安心。哪知道方才還遠遠瞧見周王牽著謝弦的手,那種震驚就更不能用言語表述。

“方才……程某都看見了。”

崔晉才想問一句:程大將軍看見了什麽?忽醒悟了過來,那一瞬間思緒翻湧,想起那些年在楚國的各種苦楚,見到面前之人也開始不安憂心,忽然笑了起來,甚至有些無賴道:“程大將軍看見了,又能怎麽樣呢?”幾乎是帶著挑釁的嘲笑道:“大將軍也瞧見了,你女兒對本王可沒有任何一點點防備呢。”

程彰虎眸盛怒,註視著周王,而周王亦對他回以同樣的目光。二人往日在謝府相遇,都客氣的打聲招呼,卻並不多談。今日尚是首次交鋒。

程彰的聲音裏含著不能抑止的憤怒:“程某知道,周王對我有心結,你既然從楚國回來了,程某等著你來清算舊帳。但是,阿羽是無辜的!”

崔晉朝前踏進了一步,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了的恨意:“當年的本王難道不是無辜孩童?怎麽程大將軍的女兒就是無辜的,本王難道就罪該萬死,就應該母子生離死別,天人永隔?!”在他充滿恨意的目光之下,程彰不由大大後退了一步。

程門數代戍邊衛國,戰死沙場亦無悔。而公忠體國幾乎刻在了骨頭裏,流淌在血脈裏。而崔晉當年出使楚國為質,固然是小孩子,可是他卻不又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程彰的想法裏,從來國在前家在後,國事要重於家事。他反駁道:“周王若是生在普通人家的孩童,自然可以無憂無慮的長大,不必身系國家命運。當年若非周王身份貴重,既嫡又長,還是元後所出,自然不必出使楚國。”

崔晉眼眶都被氣紅了,只覺得血直往腦門上沖,都被程彰這番話給氣瘋了:“這麽說還要感謝本王身份尊貴,這才有這個榮幸被大將軍極力主張送去為質了?”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那麽……程大將軍的女兒身份可也不低呢,外面就有個姓苗的纏上來,本王雖不能拿程大將軍如何,但你猜本王會對大將軍的女兒做些什麽呢?”

程彰就算是個大老粗,也知道女兒家的名聲極為重要。他神色都變了,也不知道想到了哪兒去:“周王如此作為,不覺得自己無恥嗎?毀了我的女兒,與你又有何益呢?”

崔晉一靜,見到程彰色變,心裏湧上一陣快意,想也不想便道:“只要能讓程大將軍不痛快,那本王就痛快了!”

程彰的目光忽然間變得覆雜了起來,直直越過崔晉的肩頭,崔晉只覺得他這目光過於奇怪了些,似乎還夾雜著心痛憐惜,他緩慢的,極艱難的轉過頭去,看到謝羽一臉震驚的站在他身後十步開外,倒似個撞破了別人隱事的小孩子,都帶了幾分手足無措,慌裏慌張道:“我就是……我就是過來有幾句話要說。不過……你們談你們談。”

她今日原本是一襲紅裙,就連首飾也特意挑了大紅色的,更襯的膚色如玉,似乎一張面孔雪白,此刻還要極力的維持著儀態,朝後退了幾步,忽的轉身就跑了。

程彰哪裏還顧得上跟崔晉說話,他立刻便拋下周王去追女兒:“阿羽——”將周王獨自留在路徑的盡頭。

周王站在那裏,只覺得骨頭泛冷,緊握了下自己的手,這才一步步走到了孫銘的居處,進去之後見孫老先生正抱著酒壺喝酒,他的聲音竟然還格外的平靜:“先生好雅興,不如學生來陪你喝兩杯?!”

孫銘與周王相識之時,他雖然瞧著弱了些,但好歹有些人樣了,又是在寺中,酒自然在被禁之列,還不知道他根本不能喝酒,便大方與他分享。

周王端了一杯酒仰脖灌下去,酒液沿著喉嚨一直滑到了胃裏,辣辣作燒,骨頭縫裏的涼意頓時消退了不少。

“真是好酒,求先生再賞學生一杯。”

孫銘被他這可憐的語氣逗樂了:“瞧把周王可憐的,你父皇宮裏可是藏著無數好酒,今兒嘗了老夫的酒,改日可得給老夫賠幾壇子來。”

周王又灌了一杯,其實他的酒量壓根就不行,況且又是病了這麽多年,周翰海曾說嚴禁飲酒,身子禁受不住,孫老先生偏愛烈酒,兩杯酒下肚,他才覺得自己胃裏似揣了一團火,四肢漸漸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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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明遠一直到兩人離開之後,都是呆若木雞,他不發一語。直到謝家一名仆從路過,他才如夢初醒,叫那人帶他去程旭的院落,將宿醉之中的程旭揪了起來,問道:“程二,周王……來你們家了?”

程旭眼睛都睜不開,腦子成了一團漿糊,昨晚被閆宗煜壓著灌了不少的酒,這會兒人都不清醒,嘟囔了一句:“周王不是老來嗎?”努力睜開眼睛,看到苗明遠總算清醒了幾分。

苗明遠去過一次謝府,回來便垂頭喪氣了好幾日。第二次去過之後,跟鬥敗的公雞似的提前回來了,倒將苗夫人丟在了謝府。

苗夫人回來之後,還十分茫然,不知道兒子怎麽了。

苗勝後來聽說,周王出現在謝府,且跟程彰的女兒關系看起來很是親密,還覺得不可能:“兒啊,你可能不知道,當初程彰可是主張送周王去楚國的,就憑這一點,周王與他的女兒也不可能的。說不定周王是利用程彰的女兒呢。”

周王妃的人選雖然一直未定,可若是周王屬意於程彰的女兒,又何必一直拖著未曾定下來呢,直接去求陛下不就好了嘛。

苗勝有此想法,其實也不奇怪。

他還特意去尋蔣祝打聽此事,想要知道周王可有求娶程彰女兒的意思。

蔣祝比他還摸不著頭腦。

初五周王去了謝府,回來就病倒了,高燒不退。周翰海年都沒過完便被揪到了周王府替他看診,把完脈之後氣急:“周王這身子就跟紙糊的,都說了不能飲酒不能飲酒,怎麽不看好了人,還讓他喝了烈酒?”

蔣祝就算在北鎮撫司當差,也是住在周王府。周王又沒醒過來,他還猜測:難道是被程府的哪位公子拖住了飲酒?

只是,程家的三位公子不是一向都對周王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敬而遠之的嗎?

周王是只身一個人去,只身一人回的,唯有跟車的車夫根本沒進去正院,就連年禮也是初三就送過去的,如今是找個借口去謝府探聽一番都不好意思。

“這個……倒是從來沒聽周王提過。”

周王倒是一再不同意成親,直恨不得一年年拖下去,似乎還從未提過要向誰提親。

苗勝便放下心來:“這樣啊。既然周王無意,那某就托人向謝府提親去。”苗明遠年紀也不小了,早到了成親,開枝散葉的時候了。

而苗老太太知道苗明遠瞧中的是謝弦的女兒,頓時滿意不已:“謝氏能生,一連生了三個大胖小子。就算不會教女兒也沒關系,只要進了咱們家門,我保管給你們教的孝順聽話。”

只有苗明遠心裏不能釋懷,時不時便想起周王與謝羽牽手的那一幕。只是他心眼狹小,每每想到周王的言辭,便恨不得立時三刻就將謝羽娶回家,好讓周王知道,他貴為皇子之尊又如何,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廢人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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