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顧映川用一只手拂掉頭發上的雪，笑了，問呆住的何綺綺：“我可以進來嗎？”

“……你是章巖的朋友？”

“他是我以前上學時的學長，現在的生意夥伴，準確點說，我是他公司的股東之一。”顧映川笑著說，站在臺階下微微仰著頭看何綺綺。

何綺綺忽然就覺得自己身上掛著的貓耳朵圍裙，以及頭上隨便捆的丸子頭都傻透了，低著頭把門又推開一些，讓顧映川進來。

進了客廳，何綺綺問顧映川是喝咖啡還是什麽，顧映川看了眼面前茶幾上擺的茶具，說：“喝茶吧。”何綺綺拿起桌上的水壺去廚房裝水。

門開了，何彬彬牽著狗從外面走進來，看見客廳裏坐著的陌生男人，頓了頓，有些疑惑的表情。

“何彬彬？”顧映川說。

“你怎麽知道我？”何彬彬問。

“聽你姐姐提到過。”顧映川看似隨意的說。

何彬彬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看過去的眼神不怎麽愉快。

“狗很漂亮，叫什麽名字？”顧映川又問。

“二哈。”何彬彬悶聲解開狗鏈子。

“Hi,哈哈。”顧映川對著哈士奇招呼。

哈士奇擺脫了鏈子的束縛跑過來蹭著他的褲腳嗅了嗅。

“你怎麽知道他叫哈哈？”何彬彬有些郁悶。

“哦，聽你姐姐說的。”顧映川無辜地聳聳肩。

感覺受到了調戲的何彬彬一扭頭扯過哈哈，循著聲音道廚房找他姐姐去了。

然後就聽到何綺綺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何彬彬！不是說了進來時候先把哈哈爪子擦幹凈嗎！現在搞得到處都是水漬，你們兩個是不是欠揍！”

幾秒鐘後，何彬彬一臉喪氣地抱著哈哈從廚房出來，到門口擦腳去了。

何綺綺把水壺放在小茶爐上，按了開關。等水開的時間，從下面茶盒裏翻出了普洱、巖茶、白茶、紅茶一大堆擺在面前，問顧映川：“你喝哪個？”

“你挑一個吧。”顧映川揚揚眉。

何綺綺拿了包大紅袍出來。

客廳裏有些安靜，只有水壺裏的水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何彬彬給哈哈擦完腳，走過來在另一邊沙發上坐下來，看著兩個人。

“何彬彬，這是小舅舅的朋友，叫人。”何綺綺說。

何彬彬眨巴眨巴眼睛，說：“叔叔，你好。”

顧映川笑笑，很溫和地問：“寒假作業寫完了沒？”

“……”何彬彬表示什麽都沒聽到，扭頭用遙控器打開電視。

電視裏在重播一期《來吧，同學！》，何彬彬看了眼電視，又回頭看了眼顧映川，“啪”的把電視又關上，正在低頭沖茶的何綺綺忍不住說：“何彬彬你怎麽回事？開了一分鐘不到又關，到底看不看啊？”

何彬彬站起來，悶聲說：“我、我要寫作業，怕吵！”，說著往樓梯走，哈哈也從沙發邊上站起來，要跟著一起上去。

“哈哈，你在那兒待著！”何彬彬站在樓梯上指揮道。

於是哈哈又乖乖在茶幾旁邊趴下了。

顧映川也不說話，饒有興致的安靜看何綺綺沖茶，何綺綺覺得有點兒不自在，找話說：“你在國內沒有親戚嗎？”

“我小姨一家帶著我外婆一星期前去美國了，因為外婆以前在那邊做過一個手術，打算去覆查一下，然後就在那邊過年。”顧映川說，又故意道：“怎麽，不歡迎我嗎？”

“不，不是。”何綺綺忙說，“就是，我家今年過年也不怎麽熱鬧，可能就我們三個再加上我小舅舅跟外公兩個人了。”

“何綺綺”顧映川笑起來，“我昨晚上在冷風裏拍了一晚上戲，今天又在亂哄哄的機場等了一上午，下午開車過來差一點高速就封路了，本來覺得要過一個糟糕透頂的除夕了，但是見到你，又覺得這場雪好像也沒那麽討厭了。”

何綺綺又啞了，要說什麽啊，這個人怎麽隨便說句話就弄得她緊張啊。

她夾了一杯茶放在顧映川面前，沙發有一點高，本來茶幾旁邊有個小凳子方便坐著泡茶的，可能被阿姨昨天打掃的時候移開了，何綺綺就蹲在那兒泡完了茶，準備起來坐到沙發上去，不料腳有點蹲麻了，晃了一下，顧映川從旁邊扶了她胳膊一下。

“汪……”一直趴在地上的哈哈“噌”的站起來，虎視眈眈盯著顧映川。

顧映川：“……”

“姐——我有題目不會做——”何彬彬從二樓探出頭。

“需要我幫你看看嗎？我念書時所有成績都是A哦。”顧映川“好心”的對樓上說。

二樓的把房間門摔上了。

不多會兒，章巖和外公回來了，何綺綺給他們都倒了茶，留幾個男人在客廳說話，自己上樓去看何彬彬去了。

晚上吃飯，顧映川和章巖陪著外公喝了幾杯，氣氛倒還有些熱鬧。之後的春節晚會，只有何綺綺陪著外公看，何彬彬跑回自己房間打游戲，另兩個去了書房抽煙。

看到十點多鐘，章惠打電話過來詢問今天家裏的情況，又跟老父親通了會兒話。

何彬彬跑出來，哭喪著臉說：“姐——小舅舅他們搶我電腦，還搶我賬號！”

章巖探出頭來說：“何彬彬你搞得清楚輩分嗎！你跟何綺綺告狀有什麽用？”

何綺綺指著外公手裏的電話說：“媽媽打電話來了，你們兩個都下來接電話！”

快十二點時，何綺綺去廚房煮餃子，餃子是頭一天跟阿姨一起包好放在冰箱裏的。外面已經有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了，這個別墅區靠近郊區，K市郊區沒有禁鞭，於是就聽著遠處的鞭炮聲，從窗子裏可以看到天空中的煙花。

十二點鐘聲敲響時，顧映川進了廚房，在何綺綺身後說：“何綺綺，新年快樂！”

何綺綺轉過身，面對著他，也說：“新年快樂！”

“可以說我的名字嗎？”他提要求，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新年快樂……顧映川。”說完又立刻低下頭，有點兒不敢看他，到底為什麽啊？明明只是尋常的祝福啊，明明他是在對她笑啊。

顧映川煙灰色的拖鞋向她靠近一步，何綺綺下意識就往後退了一下，身體靠在了廚房的大理石臺面上。然後……就莫名想起了火車上看過的那個電影的鏡頭，小小的空間，浴室的潮濕的臺面，天啊！何綺綺你在想些什麽！

再也不看了！電影害死人！我又不追星……這不是明擺的犯花癡嗎……何綺綺在心裏哭成了一片海，臉上卻是一直紅到了耳朵根。

“怎麽？”顧映川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何綺綺根本不敢擡頭。

“何綺綺，煮好了沒？都過了十二點了——”章巖在客廳裏喊。

“來了——”顧映川對著客廳應了一聲，伸手輕輕揉了揉何綺綺的頭頂，又繞過她，端起大理石臺面上的盤子走出去了。

一直到他出去好幾分鐘，何綺綺才磨磨蹭蹭地從廚房端了調料碟出去。

大年初一，章巖開車載大家去逛花市，天空還飄著小雪，天氣也還寒冷，但人們節日出行的興致不減，市場裏面人來熙往，很是熱鬧。

何彬彬跟外公都喜歡熱鬧，覺得這樣才有節日氣氛，章巖可有可無，看了顧映川說：“你怎麽辦？要去嗎？”

顧映川把羊絨衫的領子豎起來遮住臉，表示要去。

“何綺綺，那你在車上等著吧。”章巖說完拉開車門，讓大家下車。

“不喜歡逛花市？”顧映川看向何綺綺。

“人太多，她不喜歡熱鬧。”章巖隨口替何綺綺答了。

“你們去吧，我還是在車上待會兒。”顧映川對章巖說。

“那我也不去了，我也要在車上待著！”何彬彬氣鼓鼓地說。

“何彬彬，你有毛病吧？不是你鬧著要來花市的？路況這麽差我還開了一個小時車載你過來！”章巖不滿地對著何彬彬吼。

何彬彬看看外面熱鬧的花市，又看看車裏的顧映川，心中十分糾結，忽然一把抱住何綺綺的胳膊：“姐——一起去吧，我會保護你的——”

何綺綺其實很想去花市買花，但看著那湧作一團的人群又猶豫，被何彬彬這麽一鬧也就決定一起去了，顧映川也跟著下了車。

“你！不是要在車上待著嗎？”何彬彬指著他。

“我得跟著保護你們啊？”顧映川作無辜狀聳聳肩。

“姐——他說話不算話！”何彬彬氣憤道。

章巖伸手給了何彬彬一爆栗：“你以為何綺綺是包青天吶，什麽都要告狀！”

“小舅舅！”何綺綺一把扯過何彬彬擋在身後，“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打何彬彬的頭！他已經夠笨了，你這樣他以後怎麽考得上大學！”

“……姐，我現在成績很好，你多久沒看我成績單了？”何彬彬囁嚅，“我現在每科都是A啊！”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特意轉向顧映川。

“我讀中學的時候都是A+”顧映川笑瞇瞇輕描淡寫道。

“……”何彬彬再也不想理這幫仗勢欺人的大人了。

“外公！你慢點，那邊滑啊——”何綺綺扭頭看見外公一個人已經走遠，趕緊跑過去，又回頭對何彬彬叫：“何彬彬，快點過來到我旁邊來——別跑丟了。”

章巖剛籲了口氣，何綺綺又一次回頭：“小舅舅，你檢查一下停車位，別跟上次一樣停在已經作廢的停車位了啊，現在交通這麽擠，會被拖走的！還有，人多，別抽煙啊！”

章巖重重按了車鎖，對顧映川長籲短嘆道：“老子小時候被我媽管，十幾歲被我姐管，現在居然還要被外甥女管！……知道我為什麽不結婚了吧，兄弟！”

顧映川笑笑：“……其實也不錯。”

“不錯？人家二十歲的小姑娘只管打扮的花枝招展，吃好玩好，我家何綺綺就跟個老媽子似的愛操心。你也看到了，我們家的男人，上至我爸，下到何彬彬，就沒有不被念叨的。但何綺綺還算有一點分寸，也就念念自家人，對外人還是客氣的……”

章巖話沒說完，就見何綺綺又跑了回來，低聲對顧映川道：“你帽子也戴起來吧，這樣還是太招眼了。”

“何綺綺，你管得也太寬了吧。”章巖感覺被打了臉。

“好。”顧映川乖乖把外套帽子拉起來戴上。

何綺綺這一趟花市逛得很累，人多她本來就有點緊張，何彬彬又盡攛掇著外公往人多的地方擠，偏外公非覺得自己老當益壯，還是時刻能把孫子舉在肩頭的年紀，跟何彬彬興致勃勃地穿梭在一個又一個人滿為患的檔口，何綺綺生怕外公會在水滑的路面摔倒，亦步亦趨地跟著。章巖當勞力搬回兩棵盆栽回車上後就不知躲在哪兒偷懶去了。不遠處還跟著個隨時會引發混亂顧映川，但凡有什麽大的動靜，何綺綺就擔心是不是顧映川被認出來了，一直回頭去看。

臨近中午時，人越來越多了，一不留神，何綺綺就被人群擠開，眼看著何彬彬跟外公越走越遠，忙對被人群隔開的何彬彬叮囑道：“你扶好外公，別再逛了，回車裏去！”

何彬彬對她比了個OK的手勢。

何綺綺稍稍放下心來，又去看顧映川，剛一回頭，手被握住，顧映川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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