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只是抓住她的手掌，後來又將她的手指蜷起來，整個包裹在自己手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在沒有人會註意到的地方，他握著她的手。

“手怎麽這麽涼？”顧映川問。

何綺綺還沒回過神來。上一次在湖邊是因為要拉她快點走出去，那，這一次呢？

人群有些推搡，顧映川順勢一拉，把何綺綺拉到面前，用身體擋著人潮的湧動。

“回車上去嗎？”他再次詢問。

何綺綺終於點了點頭。

“哢嚓”一聲，有人在很近的地方用手機拍照的聲音，顧映川跟何綺綺都下意識看過去，兩個年輕女孩兒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手機還沒來得及放下去，偷拍被發現，女孩兒們有些尷尬，小聲解釋說：“對不起啊……就是，就是看你男朋友挺帥的，特像一個明星……啊，那啥，我是說，你倆挺般配的……”大概是看何綺綺臉色變了，補了後面這麽一句。

即使擋著臉，顧映川的身形仍然是引人註目的，何況，那雙眼睛實在是太有辨識度，何綺綺忙捏了捏顧映川的手，低聲說：“快點兒走吧。”

顧映川倒像是被什麽取悅了，好脾氣地對偷拍的女孩兒說了聲：“沒關系。”

話一出口，那兩個女孩都驚異地睜大了眼睛，沒等她們再說出什麽來，何綺綺已經拽著顧映川飛快地擠進人群裏去了。

一直到出了花市人少了下來，何綺綺才發覺自己還拖著顧映川的手，雖然一開始是他過來拉她的，可後來卻完全是自己在死死拽著他。

忙不疊地撒開手，手已經暖烘烘的了，一點兒也不冷。

“我那個，是怕……”何綺綺想解釋。

“這個給你。”顧映川笑笑，把一盆蝴蝶蘭放到她面前，何綺綺這才註意到他一路上左手一直抱著的東西是一盆蝴蝶蘭。

她那時在檔口看見就想買的，可看見何彬彬又把外公拖走了，又不得不去追那兩個人，沒想到顧映川就剛好買了這個給她，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路對面響起一聲喇叭聲，章巖把車停在那裏，車窗搖了下來。

沒說什麽，何綺綺接過蝴蝶蘭低著頭往車那邊走去了，何彬彬和外公都已經在車上了，等他倆上了車，章巖說開去市裏吃午飯，誰知外公聽了就不樂意了，發脾氣說過年越來越不像過年，人也聚不齊，吃個飯還得往餐廳跑，以後再不來過年了。何綺綺忙哄著說還是回家吃，家裏燉了湯，又給章巖使眼色，章巖只得又開回了郊區的別墅。

等到了家，何綺綺直奔廚房，早上的時候她還真煲了一鍋老鴨湯，慢火燉著，本打算是晚上給外公作夜宵的，現在直接開了大火，又將冬筍切塊放進去。

好在阿姨走的時候給家裏儲備了足夠多的東西，何綺綺在冰箱裏翻翻揀揀找出幾包東西來，將排骨放進微波爐解凍，又拿了料理機絞肉餡，空心菜摘掉老葉放在水槽裏浸著。

弄完這些，一擡頭，顧映川不知什麽時候在廚房門邊站著，頗有興致地看著她。

“你、喜歡吃什麽？”何綺綺問。

“中餐我都喜歡吃。”顧映川慢條斯理地卷起襯衫袖子，走到水槽邊，開了水龍頭開始沖洗空心菜。

“不用幫忙的，我自己可以……你是客人。”

“哦，我不是想來幫忙，我只是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

“……什麽？”何綺綺沒聽明白。

顧映川也不再解釋，極其自然地把手伸到何綺綺面前，示意她把袖子再卷高一些。

何綺綺走近一些，一只手按住袖子，一只手將袖口翻起來又往上折了幾折，“手表要摘下來嗎？”她問。

“嗯。”顧映川低低的應了一聲。

“……這個搭扣，好像……”何綺綺按了兩下沒按開，湊得近了去看。

顧映川也不說怎麽解，也低下頭去看。

“何綺綺——”章巖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隨即人也閃了進來，看見湊在一起的兩人，楞了兩秒，接著說：“何綺綺，午飯你自己搞定，不要指揮我，我今天堅決什麽都不幹！”

“啪嗒”表扣彈開了，顧映川順手擼下手表放在一邊，說：“嗯，午飯就不勞你費心了。但是下季度的計劃和預算，麻煩你快點做出來發我郵箱。”

“……”章巖吼：“顧映川，這還在過年，過年！”

午飯在一個小時後上桌，老鴨冬筍湯，豉汁排骨，白飯魚蒸肉餅，蒜蓉西蘭花，蝦醬空心菜，另外還有兩份煎牛排。

外公表示很滿意，一邊吃一邊對這屋裏唯一的外人誇讚道：“小顧，嘗嘗，這個白飯魚肉餅是老家的家常菜，不是我誇，綺綺她外婆，我女兒，我這外孫女，廚藝都是一流的。雖然章惠現在忙不怎麽下廚了，綺綺這年輕輩兒的也進廚房少，但要做起來，還是像模像樣地，這是遺傳，哈哈……”

章巖嘀咕了句：“愛操心愛念叨也是遺傳……”

“那還不是因為你不省心！”外公一下拉下臉。

章巖嘴張了張，心說只有我一個人被念叨了嗎，您跟何彬彬沒被.操心啊。

“你說你三十多的人了，也不成個家，每天在外面瞎混！我就不說你結不結婚了，你連個固定女朋友都沒有！”外公說著來了氣。

“小川兒也沒成家呢。”章巖決定禍水東引，對顧映川使了個眼色，兄弟，幫忙擋一擋，你好歹是個外人，老頭也不會怎麽說。

“我比師兄小兩歲。”顧映川卻全然不接他的眼色，頓了頓又說：“而且，有了合適的人，我就想結婚。現在正在努力，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是越快越好。在這一點上我很傳統，跟長輩們的想法是一樣的。”無比真誠地看著外公。

章巖：“……”

這小子莫名其妙的表什麽忠心！

“你看看人家小顧，比你年紀輕又比你長得帥，說話做事都比你有譜，人家對未來是計劃有安排的，你看你……”

“什麽？顧映川比我帥？老爹你什麽眼神！您也不看看他是做哪一行的，他也就是工作需要打扮得人模狗樣的！”章巖表示一萬個不服。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知道小顧是大明星，上次電視裏面播了他演的電影，一臉正氣，一看就是好人，你看你沒事剃個這麽短的頭，搞得像監獄裏剛放出來的，我跟你說，你頭發沒長出來之前不準跟我回老家去！”

“……”章巖目瞪口呆。

顧映川聽到說看過他的電影倒是有些意外，問：“您看的是哪一部？”

“啊……就是你演了個將軍不是？後來英勇就義了？”外公想了一想說。

顧映川放下心來。

“小舅舅，我站你這邊！你最帥！最爺們！”埋頭吃飯的何彬彬表明立場。

章巖感動地摸著何彬彬的頭：“來，彬彬，給你切塊牛排吃。”

何彬彬吃完牛排又去討好何綺綺：“姐——牛排做的也超棒哦，你以前都沒做過，以後也要再做給我吃哦。”

何綺綺說：“不是我做的。”

“是我做的。”顧映川笑瞇瞇地看著何彬彬，極溫柔道：“你以後想吃的話，我也可以再做。”

“你看看人家小顧，還會做飯！你說你會什麽？”外公突然又接上一句，看顧映川的眼神又亮了幾分，再看章巖，滿是嫌棄。

“……顧映川，你走！吃完飯就走！”章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在三十多歲高齡，還要遭受“別人家的孩子”這樣滿滿的惡意。

顧映川倒確實是吃完飯就走了，航空公司有了消息，部分航線恢覆，他下午直接從K市乘飛機直飛美國。

章巖去開車，何綺綺穿著家居運動服，手裏提著兩包外公非要給顧映川帶去美國的家鄉特產送出去。

在院子裏冷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個噴嚏。顧映川一手提著行李箱，另外一只胳膊忽然繞過來，從背後攬住她，輕輕抱了一下，說：“何綺綺，再見——”

“嗯，再——阿嚏——”何綺綺覺得尷尬極了。

顧映川松開手笑笑：“快回去，外套也不穿，凍感冒了。”

章巖把車從車庫裏開出來，何綺綺也就把兩包東西交到顧映川手裏，看車子開走了，才一路小跑著回去。

“姐——”一回屋就被何彬彬拖住，一手揉著哈哈，一手拽住何綺綺的袖子，“你不要跟那個人談戀愛，不要被他騙了……”

“……何彬彬你又在瞎鬧什麽？”

“我都看見了，剛才他抱你了！”何彬彬氣呼呼道。

“……”

“姐，你不知道娛樂圈有多亂，我韓國同學跟我說，有好多明星騙粉絲的事，他肯定是騙你的……姐，你聽我說呀，……”何彬彬扔下哈哈，跟著何綺綺爬上樓去。

“何彬彬，第一我沒有跟那個人談戀愛，第二我不是個傻子，沒那麽容易被騙，第三……你要是天天盡跟著你那個韓國同學學些有的沒的，我就讓媽媽給你轉班。”

“……可小舅舅說，你就是很容易被騙呀。”何彬彬仍然一臉擔憂。

何綺綺不說話了，開始擼袖子，何彬彬慌了，抱頭鼠竄回自己的臥室，他現在個頭已經跟何綺綺一樣高了，力氣未必比何綺綺小，可是童年被揍的陰影太嚴重，何綺綺揍他，也揍過欺負他的同學，在何彬彬眼裏，他姐是比爸媽都厲害的人物，這一點上，跟章巖一毛一樣。

何綺綺小時候是個假小子，除了長著一副迷惑人的洋娃娃面相，沒有半點跟淑女相關。在幼兒園時，被她的萌外貌吸引來想跟她玩的男娃女娃，要麽是被她搶了玩具嚎啕大哭，要麽就是被推了打了哭著去找老師。小孩兒不記仇，第二天忘記了又來找她玩，結果又被打。外公外婆被老師請到幼兒園去談了好幾次，章惠愁得不得了，不知道何綺綺這暴烈的性格基因是隨了誰，後來何衍正發了飆，親自過來把何綺綺關小黑屋訓了一天，再去幼兒園，好了。

經過此次以暴制暴事件後，何綺綺總算順當的上完了幼兒園，沒有再被請家長。

等上了小學，何綺綺不再欺負同學，但仍然皮的不像女孩子，那時候跟外公外婆住，算是放養，下了課就大街小巷的躥，跟班上最皮的男生去游戲廳打游戲被巡查的老師捉到，去湖邊的水泥地滑旱冰差點掉進湖裏，推著跟自己身高一樣高的自行車學騎車摔得差點要腿上縫針。如今霸氣側漏的林君，當初跟在何綺綺身邊不過是作副手。

被接回父母身邊後，因為對環境的不熟悉，何綺綺有過一段時間的沈寂期，接著就很快到了初中的叛逆期。矛盾的激發點似乎是從何衍正對她不冷不熱的態度開始，何綺綺覺得不管自己拿回多少漂亮的成績單，家長會得了多高的表揚，何衍正始終都是一副“知道了”的無所謂表情。於是開始逃課、晚歸、跟一些所謂的“壞學生”們混在一起，試圖激怒何衍正，然而他爸這回連“以暴制暴”都沒有，給了她一個更有力的回擊——徹底漠視。學校的電話都是章惠接，要去學校被訓也是章惠去，何綺綺就連在她爸面前蹦跶的機會都沒有，何衍正那時天天加班到半夜才回家，有時候出差一連大半個月都見不著一次。在這樣的消磨中，何綺綺也終於學會了以冷淡的方式跟她爸相處。

大概是因為小時候沒養在身邊覺得愧疚，章惠對何綺綺向來千依百順，即使是何綺綺初中鬧成那樣她也沒說過重話，依然溫柔地問何綺綺是不是新環境不適應，是不是老師不喜歡，是不是壞學生纏著她，甚至一度考慮過要給她轉學。後來何綺綺看到在公司向來是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章惠，為了托關系給她轉到同樣重點的學校去跟人點頭哈腰，突然心裏就難受了，回去就抱著她媽媽哭，說不轉學了，也不逃課了。

除了那次的大哭，何綺綺有記憶的人生裏還真沒哭過幾次，她不是那種感情細膩敏感的人，盡管後來不再像個假小子那樣皮，但情感上還是有些遲鈍，大大咧咧，開竅得比一般女孩子都晚。高一時收到情書的反應居然是交給老師，後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她這奇葩做法，還是因為趙睿這個小霸王的存在，反正再沒收到過任何情書，也再沒男孩子示好。直到高三跟趙睿鬧崩，何綺綺也不知道在高考完那個暑假思考了些什麽，等到上大學時，也懂得留著長頭發，穿著連衣裙去了。

但有些時候，你自以為成長了、開竅了，其實成長這個家夥只是看著你笑而不語。騷年，你要走的路，要認識的人，要苦惱的事還多著呢。

所以，何綺綺同學在打發完她弟弟之後，回到房間開始思考：第一，她這是不是在談戀愛，第二，她是不是個傻子，很容易被騙，第三……那純粹是嚇唬何彬彬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