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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未來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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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胖了點兒,尚算精神,在他對面坐下,雙目射出銳利的神色,打量龍鷹好半晌,讚嘆道:“竟有如此巧奪天工的易容術,連眼形也變了,使隆基差點認不出鷹爺的眼神。”

龍鷹亦在打量他,放下心頭大石的道:“為何夜夜流連青樓?”

李隆基嘆道:“皆因換湯不換藥,形勢的險惡,絲毫不改,表面風平浪靜,內裏處處暗湧。以前害怕武曌,現在顧忌韋妃。誰曾想過呢?廬陵王回朝後,竟會與武三思打得火熱,結成一黨。現時武氏的人勢力不減反增,武延暉、武延基、武崇訓等與廬陵王三女定下婚事後,更是意氣風發。現在我們兄弟五人,全在他們的人密切監視下,說錯句話,也可招禍。”

龍鷹心忖他現在身處的情況,自己正是始作俑者,不過現在豈是悔恨的時候,道:“這是天意。”

李隆基怔了一怔,雙目射出不解之色,道:“鷹爺認為隆基仍有機會嗎?”

龍鷹道:“我是旁觀者清,在唐室子弟裏,你是唯一沒爛掉的人,將來撥亂反正,舍爾其誰?”

李隆基苦澀的道:“廬陵王是長子嫡孫,又得天下擁戴,而連我父從皇帝到太子,從太子到相王,都是虛位虛權,何況是我?”

武曌廢去中宗,另立李旦為睿宗,又立李旦長子李成器為太子,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唐功臣李世績的孫子徐敬業在揚州起兵反武曌,卻被迅速蕩平。武曌乘勢為自己加上一個“聖母神皇”的封號,雖然尚未公然廢去李旦的皇帝地位,但人人看出是改朝換代的先兆,引發了以李唐宗室越王李貞為首的兵變。李貞敗得更快更慘,至此唐室大勢已去,李旦為了保命,只好自動讓出帝位,改當太子,怎想到最後連太子之位,亦要拱手讓給兄長,李隆基自悲自苦,非是沒有來由。

龍鷹淡淡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假設你老兄甘於煙花酒色,對眼前中土的危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我立即離開,永遠不再與你聯絡相見。”

李隆基雙目精光閃閃,奮然道:“我李隆基當然不是這樣的一個人,還想依附鷹爺驥尾,創出男兒事業。嘿!但真的沒有想過當皇帝,更自問受不起。唉!我失去方向了!”

龍鷹搖頭道:“你看錯自己哩!當你聽完我即將說出來的話後,會將你的想法徹底改變過來。你必須培養出當皇帝的野心,視自己為將來能開創出另一大唐盛世的明主。”

李隆基沈吟道:“鷹爺是否想說關於韋妃的事?”

龍鷹微笑道:“當然不止於那般簡單。”

李隆基精神大振,道:“請鷹爺指點。”

龍鷹道:“先問一句,你對武氏子弟有何看法?”

李隆基雙目射出深刻的仇恨,沈聲道:“武曌害死我的親娘。”

龍鷹若無其事的道:“從今天開始,你要拋開所有個人恩怨,純從成敗的角度視事,目標則是開展另一個盛世,就像在戰場上,用盡每一個對己方有利的因素,爭取最後的勝利。登上帝座後,也不能憑自己的好惡治事,一切以天下的福祉為依歸。這是條不歸之路,只有這樣,我龍鷹方可對你知無不言,為你效死命。”

李隆基現出感動的神色,道:“隆基真的有機會嗎?”

龍鷹道:“以前我只是憑直覺感到這個可能性,現在卻有十足的信心。你曉得我是誰嗎?”

李隆基發怔的瞪著他,雙目射出期待之色。

龍鷹笑道:“你不害怕知道真相嗎?”

李隆基道:“我早問過萬大哥,他著我不要再問,只說可以絕對信任你,就如信任他般。隆基也從沒懷疑過鷹爺,因為鷹爺不但不用討好我,也不用討好任何人。”

龍鷹壓低聲音道:“小弟至少是半個‘魔門邪帝’。”

李隆基縱有充足的心理準備,仍現出沒法掩飾的震駭。

龍鷹輕松的道:“幸好你沒有拔足逃跑。”遂以最簡潔的言辭,交代出身來歷。

聽畢,李隆基重重籲出一口氣,道:“那你根本算不上是魔門的人,只是機緣巧合下練成《道心種魔大法》。”

龍鷹道:“因為我的確視‘邪帝’向雨田為師父,所以感到身屬魔門。”

李隆基灑然道;“為善為惡,在乎寸心之間,門派身份並非決定性的。這麽說,國老也曉得你這個身份。”

龍鷹點頭應是,道:“還有靜齋仙子端木姑娘、風過庭、太平公主、張柬之。唉!在保密上,我做得很差。”

李隆基道:“隆基能與聞此事,感到非常榮幸。難怪武曌肯這麽重用鷹爺,因為鷹爺乃沒有人奈何得了的人。聽說最近魔門有兩個元老級的人物現身襄陽,還在重重圍困下安然逸去,如果知道你是新一代的邪帝,肯定會來找鷹爺,鷹爺將如何對待他們?”

龍鷹心中大讚,李隆基確有成就皇業的質素,敢繞個圈子來探問,看魔門邪帝這個身份對他的影響有多深。笑道:“此事絕不會發生,因為那兩個魔門混蛋,是由法明和小弟扮的。”

李隆基愕然以對。

龍鷹順勢將妲瑪的事說出來,又詳述到大江聯做臥底的經過,讓這位“未來天子”明白自己處於一個怎麽樣的位置、須努力的方向,更重要的是希望他諒解自己對大江聯一眾無辜者的苦心,也讓他明了塞外形勢的險惡。

最後道:“在妲瑪的主導下,再不能對你王伯父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情況的發展亦由不得任何人左右。十年磨一劍,我們只能等待,並非說甚麽都不做,我的任務是趁聖上仍然在位,明的是不擇手段打擊默啜,暗裏則拖大江聯的後腿。不論小可汗、楊清仁、高奇湛、香霸,又或妲瑪、湘夫人和柔夫人,均為厲害至不能更厲害的可怕人物,其手段非是我們能預想,一個不小心,中土危矣。”

李隆基沈著的道:“聖上曉得妲瑪的身份了嗎?”

龍鷹坦白的答道:“昨夜才知道,幸好我有三字真言,否則昨夜她已親自領軍殺入東宮,逼你伯父交人。哈!真險!”

李隆基摸不著頭腦的道:“甚麽三字真言?”

龍鷹欣然道:“就是你老哥的大名,‘李隆基’三個字。”

李隆基駭然驚震,失聲道:“甚麽?”

龍鷹是不得不告訴他此事。不論他說甚麽,於李隆基來說仍是不著邊際,因為在目前的形勢下,確是排隊亦輪不到他來做皇帝。可是一旦得女帝認同,原本虛無縹緲的事,立即變得真實起來。

龍鷹道:“這正是‘十年磨一劍’的真義。我會請聖上將你外調當官,便當是做皇帝前的預習,同時避開京城的風風雨雨,盡量與其他人保持良好關系。”

李隆基苦惱的道:“可是隆基最渴望的,是隨鷹爺到塞外去,經歷沙場戰陣。”

龍鷹道:“你是要當皇帝而非猛將,更關鍵處是不可讓人看破你和我的關系,愈疏離愈好,未來的其中一個可能性,是我被揭破邪帝的身份,還在韋妃和妲瑪的手段下,成為朝廷和白道武林公敵。”

李隆基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

龍鷹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隆基可知,國老、婁老和胖公公,均心萌退意。利字當頭下,往日的戰友,會變成將來的敵人。”

李隆基斷然道:“萬大哥和隆基,永遠不會改變對鷹爺的看法。”

龍鷹探手過去,抓著他肩頭。

李隆基雙目一紅,伸手按在他手背,用盡力抓緊。

這次交談後,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方有另一個機會。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龍鷹用胳膊支著從臥椅欠起身。燈火映照裏,人雅和青枝兩女圍著圓桌為他裁剪新衣,秀清和麗麗則親自下廚,為他弄遲了至少個半時辰的晚膳。小魔女坐在一側,秀眉輕蹙的道:“躺得不舒服嗎?”

正埋頭工作的人雅和青枝都拿眼來瞄他,臉蛋微紅。

小魔女立即雙目放光,道:“剛才在澡房內發生過甚麽事?”

青枝怨道:“小姐呵!下次由你去伺候姑爺,看可否有別的遭遇。”

小魔女叉腰嗔道:“他算甚麽勞什子?竟要本姑娘去伺候他?”

龍鷹笑嘻嘻道:“當然沒有這個資格,由小弟伺候小魔女大姐又如何?”

小魔女正要發惡,旋又忍不住“噗嗤”嬌笑,橫他一眼,不屑的道:“伺候你的大頭鬼。”說完又加贈媚眼兒。

龍鷹心都癢起來,小魔女的確長大了,解人事後愈來愈狐媚誘人,最使他難以抗拒的是,萬種風情裏仍未脫她天真女孩的迷人神韻。只恨聖駕隨時光臨,惟有壓下心中的情焰。

他已久未嘗過此刻的家庭之樂,得來不易,又想到未來的日子,分外感到眼前情景的珍貴。

忽然很想聽人雅的聲音,道:“人雅你來告訴小魔女大姐剛才在澡房發生的事,包保大姐聽後,下次搶著入澡房去。”

狄藕仙大嗔不依時,人雅認真起來,求饒道:“鷹爺呵!教雅兒怎麽說呢?”

看著人雅和青枝耳根紅透,龍鷹樂不可支,坐直身體向旁邊的小魔女道:“聽到沒有?換言之就是澡房之樂,非言語所能形容。哈!”

狄藕仙嘟長嘴兒,傲然道:“今早揍得你不夠嗎?”

青枝乘機反擊道:“有好戲看哩!小姐快隨姑爺到樓上去,再打一次。”

狄藕仙大嗔道:“死丫頭,只懂幫他。”

龍鷹大樂,又故作驚訝的道:“我糊塗哩!青枝著我去給你揍一頓,竟是幫我嗎?我怎是小魔女大姐的對手?”此時麗麗和秀清捧著他的晚膳出來了,人雅和青枝趕忙清理桌面。

龍鷹起身,乘機將小魔女從椅子拉起來,摟得她纖腰欲斷的親個長嘴兒。

小魔女嘴皮子雖硬,反應卻不知多麽熱烈。

龍鷹有些兒分不清是幻覺、美夢,還是真實般的在五女的伺候和歡笑聲裏,一早受這場家宴,樂不思蜀裏,腦海中忽然浮現掛在上陽宮禦書房內描繪雪景的畫軸。畫裏的三個人像活過來了,正不住走往大雪的深處,背影不住模糊,大雪逐漸掩沒他們,天地再沒法區分,白茫茫一片。

在這一刻,他驚覺武曌來了,他感應到的是她的思想。

於他來說,是全新的經驗。

女帝為何在來與他說話的當兒,竟想著數十年前的一個情景?她是處於怎麽樣的心態裏?

小魔女在他臂上狠捏一把,不滿道:“壞蛋又在動甚麽歪念頭?”

龍鷹長身而起,又俯頭分別親小魔女和俏人雅的臉蛋,道:“請恕為夫失陪一會,你們留在樓內,勿要離開。”

他特別提高聲音,知會傳入女帝耳內。

麗麗失望的道:“剛回來,又要走。”

小魔女一把抓著他手臂,惡兮兮道:“得我批準了嗎?”

龍鷹正容道:“諸位嬌妻請放心,我只是到後園的暖池去,見完聖上後立即回來報到交人。”

小魔女聞聖上之名,嚇了一跳,放手。

龍鷹壓低聲音道:“回來後,為夫或有天大的好消息公布,包保連小魔女大姐也喜歡得破例陪小弟入澡房去。”

使個身法,沒入樓外的暗黑中。

熱氣騰升裏,大周女帝若有所思的立在跨池的木橋,看的卻是天上的蛾眉月。她一身便服,仿佛這裏是她仙居院的後園,輕松自在。不知為何,龍鷹總感到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放輕腳步來到她右後側。

武曌輕輕道:“又另一個中秋節哩!”

恐怕只龍鷹一人,明白她這句話後的感觸。

當年他代駕出征孫萬榮前,也是在臨近中秋之際,與她在貞觀殿的園子內說話,她當時對龍鷹不能與她共賞圓月,視為憾事。比對其時和現在的情況,大家均已是不同的心境,那種世易時移的強烈感覺,使人惆悵惘然。

龍鷹望往夜空,感受著宇宙無與倫比之美。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

這是古代哲人對宇宙下的定義。而任何古代思想家的哲思和創始觀,不論如何離奇怪誕,又或玄之又玄,仍是源於對眼前宇宙和自身定位的驚嘆。

心有所感下,龍鷹也想得癡了。

只有星空,是純凈和沒有雜質的。

武曌似處於特別的情緒裏,悠然道:“邪帝的魔功又見精進,本認為你絕沒可能感應到朕,豈知隔遠看你一眼,竟被你掌握到朕來了。”

龍鷹很想問她當時心裏想的,是不是當年長安大雪的情景,終究不敢問出口。道:“對自己在這方面的進步,是糊裏糊塗的。但不知為何,回神都後,感覺變得清晰起來。”

武曌道:“是好的感覺嗎?”

龍鷹點頭道:“是一種深入而動人的感覺,隨著對外在世界靈通上的擴闊,心門的天地卻往下深鉆,自具自足。”

武曌道:“朕明天使人送《道心種魔大法》的手抄卷到這裏來,讓你補上向雨田其他的註釋。”

龍鷹衷心的道:“我會盡快完成。”

武曌淡淡道:“你道自己還有很多時間嗎?”

龍鷹愕然道:“我要到哪裏去?”

武曌轉過龍軀,面向著他,道:“龜茲方面有回音了,讓使者攜帶密函回來,朕已看過一遍,你看過後不論如何不忍,也要搓為碎屑。”

龍鷹接過女帝龍手親遞過來的信,順口答道:“有甚麽舍不得的?”

武曌道:“是花秀美親筆寫給你的信。”

龍鷹心神劇顫,抽出香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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