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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鄭國覆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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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覆滅的同時。鄭國也走到了末路。

十一月十七,不顧漫天大雪,徐茂公揮師近二十萬西進,直撲洛陽東大門偃師。

二十日,克偃師,俘荊王王行本;二十三日,克含嘉城,俘魯王王道徇;二十六日,克回洛倉,俘魏王王弘烈,由此,掃平了洛陽東線,進逼洛陽城下。

與此同時。

羅藝也冒雪向東,十八日克新安,俘宋王王泰鎮,二十二日攻克慈澗,俘齊王王世惲,二十六日克青堡城,掃平了洛陽東線,與徐茂公會師在洛陽城下。

當即,二路趙軍合計二十餘萬。聲勢浩大,將只剩不到五萬兵馬的洛陽團團包圍。

一時間,洛陽一日三驚,人心惶惶。

……

十一月二十八。

趙軍合圍洛陽城當日,傍晚,鄭國紫薇宮,大政殿。

太子王玄應端坐正中,兩旁則是一些文武大臣段達、單雄信、祖君彥、盧君業、劉斌以及諸王中碩果僅存的楚王王世偉、衛王王道誠等,只寥寥十數人。

比起當日文臣滿殿的盛況,顯得有些悲涼而冷靜。

“諸卿。”

王玄應有些疲憊地開了口:“趙軍二十餘萬兵臨城下,聲勢十分浩大,洛陽一日三驚,有累卵之危,不知諸卿可有何對策?”

殿中一片寂靜。

近一個月來,因見得鄭國大勢已去,治下諸郡紛紛投降徐茂公和羅藝。

如今,偌大一個鄭國,竟只剩下洛陽孤城一座,擁兵不到五萬,更兼糧倉盡失,如此窘迫的情況,任誰都失去了信心,而力挽狂瀾,簡直是不可能之事。

“怎麽。”

王玄應有些失望道:“難道諸卿都束手無策嗎?”有些削瘦的面孔更見蒼白。

“太子殿下。”

段達見忽然沈吟道:“如今。單憑我鄭國的力量,已是難以回天,或許,唯有借助外力方能有一線希望。”

“外力?”

王玄應眼睛一亮,連忙道:“敢問太尉大人,欲向誰求援?”

段達苦笑道:“如今,遍數天下群雄,李唐已自身難保,杜伏威、沈法興、林士弘等鞭長莫及,雷大鵬膽小怕事,或許,只有向江南的蕭銑求援一途了。”

蕭銑!?

眾中諸人都不禁心中一動。

蕭銑者,蘭陵人,後梁皇族後裔,素有雄心,於公元617年舉兵,迅速席卷兩湖,定都江陵,國號為梁,目下,擁兵四十萬。在江南一帶可謂聲威赫赫。

目前,離鄭國最近的強援,就是這梁國了,梁軍若從襄陽北上,數日內使可兵臨洛陽南大門——南陽,威脅趙軍側翼。

“太尉大人。”

盧君業卻遲疑道:“我鄭國和梁國素無交情,那蕭銑肯冒著得罪劉武周的風險,發兵來援嗎?”

“是啊。”

殿中眾人也是沒底,如今,那劉武周幾乎雄霸北方,擁兵上百萬,聲勢之盛,尤勝當年的綠林盟主李密,很像想像蕭銑會為了鄭國結下這樣一個強仇。

段達苦笑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向那蕭銑說以唇亡齒寒之理,盡力一試了。”

“好吧。”

王玄應也只能點頭,反正也沒別的辦法,就死馬當活馬醫道,當即道:“那本太子馬上就派秘史潛出洛陽,至江陵向蕭銑請援。希望天不滅我鄭國吧。”

眾人聽了相視一眼:是啊,如今也只能向老天祈求,天佑鄭國了。

“對了,雄信。”

王玄應不放心地看向單雄信,一臉切切道:“在梁國沒有消息之前,就有勞雄信竭力死守洛陽,勿使有失了。”

單雄信奮然起身道:“請太子殿下放心,末將深受陛下大恩。無以為報,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

王玄應心中略松口氣:“既如此,諸卿就散了吧。”

“諾。”

一群人剛要散去,忽然,門外有禁軍急報:“太子殿下,趙軍用箭射來一封陛下的書信,請您過目。”

“噝——”

殿中諸人各自大吃一驚,一時都停住了。

“快拿來我看。”

王玄應急忙接過書信,拆開一看,不禁一臉呆滯,半晌無言。

“殿下。”

段達趕緊道:“陛下在信中說了什麽?”

王玄應一臉黯然:“父皇在信中說,鄭國大勢已去,讓我等舉城而降,如此,或可有一條活路,否則,一旦城破,屆時,恐怕就只有玉石俱焚一條路了。”

“什麽!?”

眾人一陣目瞪口呆,既為王世充寫出這樣的信而感到驚訝,但冷靜一想。似乎又理所當然,如今,王世充已淪為階下之囚,很多事已由不得自己做主。

“不能降!”

單雄信大怒而起:“鄭國,乃是陛下辛辛苦苦,戎馬一生才創下來的基業,怎能就這樣輕易地放棄?而且,陛下一定是受到了趙國的脅迫,絕非本意。”

“對,不能降。”

“只要梁國肯來援,咱們鄭國就還有希望。”

……

殿中諸人幾乎也一致反對投降。這並不奇怪,他們都是鄭國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不肯輕易放棄,如果投降了,不旦生死不由自主,更難有如今的風光。

王玄應心中高興。

他當然也不想投降,如今,鄭國再不堪,但他可是事實上的皇帝,如果投降了,身為鄭國皇族,他最好的下場就是被軟禁至死,這讓王玄應絕無法接受。

“可是。”

王玄應一臉為難地看著手中的書信:“父皇之命,如之奈何?”

是啊!

殿中眾人都為難起來,不管怎麽說,王世充也是鄭國的開國之君,威望崇高,這封信無論是不是王世充的本意,他們都不能置之不理。一時都為難起來。

“殿下。”

還是段達有辦法,沈吟道:“不遵父命,是為不孝,但若是獻國而降,又是不忠,實難兩全。如今惟一的辦法,便是殿下速即帝位,尊陛下為太上皇。”

好主意!

眾人眼睛一亮,若王世充成了太上皇,趙軍便不能利用他幹預鄭國國政了,當即紛紛道:“太尉大人所言甚是,國不可一日無君,既然陛下不在,理當太子登基。”

“請太子哥哥登基,臣弟竭力擁護。”

單雄信猶豫了一下,他受王世充知遇之恩,覺得把其趕下帝位似乎不妥。但是,如今保住鄭國的基業才是對王世充最好的報答,便也輕嘆著點了點頭。

王玄應裝模作樣的為難了一番,這才似乎很勉強道:“既如此,那本太子便勉強挑起重擔吧,絕不讓父皇辛苦創下的基業就此斷送。”

“呼——”

殿中眾人松了口氣。

段達高興道:“既如此,臣等馬上安排殿下的即位大位。不過,如今事急從權,只能一應就簡了,臣想三日後就舉行,還請殿下擔待。”

“無礙的。”

王玄應一臉假惺惺的毫不在乎。

接著,一群人商量了一下即位大典的細節後,這才散去。

……

與此同時。

洛陽南城,趙軍主營,帥帳。

帳中,徐茂公端坐正中,王伏寶、侯君集、羅藝等數十位大將分坐兩旁,真個是人才濟濟,群英薈萃。

“諸公。”

徐茂公一臉客氣道:“承蒙陛下信賴,與羅都督會師後,依然讓徐某擔當主帥。徐某才疏學淺,擔此重任,實不勝惶恐,日後,還望諸位將軍多多指教。”

徐茂公話雖然客氣,但那意思也是當仁不讓。

的確,領軍攻滅鄭國這等名揚青史的好機會,徐茂公自不會拒絕。當然,為了防止羅藝、侯君集等老資格的將領心中不爽,表面上還是要謙虛一點的。

聽了這話,王伏寶臉上並無異常,他為人豁達,素來不愛爭權奪利,而且,他對徐茂公的才能也是自愧不如。

侯君集卻是微一撇嘴,似有些輕蔑,但是,對徐茂公的才能,他也是不得不服氣一二。

羅藝也是會做人的,雖然對徐茂公這樣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當主帥有些不爽,但面上微微一笑道:“徐都督將軍了,既然陛下信任你,那我等就絕無話說。”

各衛主將都沒話說,底下各將自不敢炸刺,一時間,帳中倒顯得一片和睦。

徐茂公松了口氣,笑道:“如此,謝過諸位將軍擡愛了。如今,我二十五萬大軍會師洛陽城下,但洛陽仍世間雄城,如何攻克,徐某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都督。”

張亮當即道:“如今天氣嚴寒,滴水成冰,攻城困難極大,尤其還是像洛陽這樣的堅城,所以,末將認為,當以圍困為好。如今,洛口倉、回洛倉都已落入我手,洛陽必定缺糧,料不過數月,必然糧盡,屆時,必可一鼓而克。”

“有道理。”

“是啊,我也認為此計甚好。”

……

一時間,讚同張亮者甚多,顯然,天氣的嚴寒讓很多人作難,而且,洛陽之雄險,也絕非偃師、含嘉、新安等小城可以相比的,更讓不少人望而生畏。

“我覺得不妥。”

尋相卻不幹了,昂然道:“我軍如今氣勢正盛,正宜一鼓作氣攻克洛陽,豈能懼難而逡巡不前?夜長夢多之理,諸公想必都明白,豈忘了昔年李密之敗乎?”

眾人聽得心中一懍:李密當年,可就是因為長期鈍兵在洛陽城下,這才為王世充找到破綻擊破的,如今,輪到咱們,可不能重蹈覆轍。

“尋將軍說得對。”

有人當即讚同道:“李密之敗當可為戒,我看還是一鼓作氣攻下洛陽的好。”

張亮不服氣地反駁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當年,王世充麾下大將如雲,兵力雄厚,自然不可小覷,如今,王世充被俘,鄭軍士氣低落,兵微將寡,還有何懼之有?”

“行了。”

眼看著爭吵越來越激烈,漸有些火氣,徐茂公趕緊道:“諸將的意圖,徐某都已知曉,不要再爭吵了,且聽徐某一言如何?”

帳中這才平靜下來,一群人都看著徐茂公,看他如何定奪。

徐茂公不慌不忙道:“天氣嚴寒,洛陽城堅,這兩大困難都是顯而易見的,若是強攻,想攻下洛陽,徐某以為,至少要一兩個月以及五至十萬人的傷亡,代價不可謂不大。

不過,若是圍城,又難免夜長夢多。我軍兵力雄厚,而且戰力出眾,更兼名將如雲,倒是不怕鄭軍耍什麽花招,唯一可慮的,就是鄭軍會向其它諸侯求援,那變數就大了。”

“噝——”

諸將吃了一驚,王伏寶道:“徐兄弟,那以為會有人出兵來援鄭國?”

“不可不防。”

徐茂公沈吟道:“若我是王玄應,就會向梁國求援。那蕭銑擁兵四十萬,勢力不小,而且,梁國緊鄰鄭國,一旦從襄陽北上,數日內便可威脅我軍側翼。”

“噝——”

眾將又倒吸口涼氣。

“哼!”

侯君集卻冷笑道:“徐兄弟是不是太危言聳聽了?我大趙如今雄踞北方,擁兵百萬,國勢何等強大,料那蕭銑也不敢為一個素無瓜葛的鄭國與我為敵?”

“侯兄所言甚是。”

徐茂公微微一笑:“雖然蕭銑末必敢開罪我趙國,但是,萬一其考慮到唇亡齒寒之理,如當日王世充救唐一樣也來救鄭,我軍倉促無備,必吃大虧,所以,徐某以為,即便有一分的可能,也要做十分的準備,不知侯兄以為如何?”

“這——”

侯君集有些沒辭了。

王伏寶趕緊打圓場道:“徐兄弟所言有理,的確是該謹慎點好。那麽,說了半天,不知道徐兄弟到底對洛陽是如何打算的?”

徐茂公這才不慌不忙道:“徐某以為,當做兩手準備。首先,當速派一得力將領揮軍南下,扼守重鎮南陽,萬一蕭銑當真派出援軍,也可阻於其南陽城下。其次,正如徐某所說,強攻不足取,圍城又有變數,所以,徐某以為,便哪當日取虎牢、洛口倉一樣,當以智取為上。”

智取!?

眾將有些愕然:智取了虎牢,智取了洛口倉,難道,這徐茂公還有本事智取洛陽不成?那也太神了。

羅藝忍不住道:“素聞徐兄弟足智多謀,那麽,不知此計又有何妙計來取洛陽如此堅城?”

“呵呵。”

徐茂公微微一楞,這才一副胸有成竹狀道:“若想攻克雄城,最佳之策莫過於裏應外合。徐某分析,洛陽之中,一多瓦崗舊人,二多舊隋之臣,其中,必有對王世充不滿者,亦或者見鄭大勢已去,欲投明主者,所以,在攻破洛口倉之後,本將即命大量細作潛至城中,與暗樁相配合,開始策反。

結果,十餘日來所獲甚大,共計有鄭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尚食直長宇文溫、散騎常侍崔德謀、殿中監豆盧達,以及瓦崗舊人房彥藻、魯儒等數十人願降。這數十人在洛陽城中,掌握私兵不下萬人,軍隊也有五千,足以與我裏應外合,攻克洛陽了。目下,徐某已與其約好獻城,只好近日動手了。”

“太好了!”

眾將一聽,真是又驚又喜,只覺得這徐茂公真是神人也,剛攻破洛口倉,竟然便已暗中定下取洛陽之策,若是能成,那滅國之功便足以讓其名垂青史。

王伏寶、侯君集、羅藝也相視駭然,徐茂公的運籌帷幄,神機妙算,讓他們想起了另一個人——李靖,真是不得不服。

“都督。”

赫孝德一聽高興道:“既如此,那計當速發,不知何時取城?”

“不急。”

徐茂公一擺手,非常沈著道:“一來,宇文儒童等人尚需時間武裝私兵,清除隱患,二來,也需要等得這些人夜間值守城門的時候還好下手,所以,諸公還要稍等幾日。”

“這沒問題。”

一聽只等幾天,眾將都沒有異議,畢竟天寒天凍,一路行軍、攻城至此,他們也需要休整數日。

“那好。”

徐茂公點頭道:“諸位這幾天便悄悄做好準備吧,張亮——”

“末將在。”

張亮連忙起身拱手。

徐茂公吩咐道:“後天,你即率我右金吾衛兩萬大軍南下南陽,若有梁軍來,務必要將其擋在南陽城下,不得北進,若是梁軍不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諾。”

張亮一聽,雖然答應,卻有些不太情願,畢竟,誰不想攻克洛陽、覆滅一國啊,這可比守南陽的苦差事強多了。

徐茂公見狀,如何不明白,但是,張亮智勇雙全,有他守南陽,徐茂公才放心啊,便笑吟吟地安慰道:“這次就辛苦亮公了,放心,無論梁軍來不來,皆給你記大功一件。”

“謝都督。”

張亮這才高興起來。

“好了。”

徐茂公松了口氣:“議事已畢,一路行軍辛苦,諸公就各自回帳,好休歇息吧。”

“告辭。”

眾將當即紛紛散去,轉眼間,帳中便只剩下徐茂公一人。

“唉——”

而這時,徐茂公卻悠悠地嘆了口氣,顯得有些悲傷而無奈,喃喃道:“單大哥,鄭國大勢已去,你為何就不肯降呢?王世充那個蠢材,又何必給其陪葬。”

單大哥者,單雄信也,與徐茂公交情莫逆,如同兄弟。

所以,徐茂公一早就派人潛入洛陽,與單雄信聯絡,欲勸其歸降,但單雄信斷然拒絕,曰:“陛下(王世充)待我有知遇之恩,某雖萬死,亦當報之。”

一時間,眼看洛陽城破在即,徐茂公不禁替單雄信深深地憂慮起來。

……

十二月初一,王玄應於洛陽即帝位,遙尊王世充為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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