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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鄭國覆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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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二。

入夜。

洛陽南城之上。無數火把熊熊燃燒,在凜冽的寒風中烈烈搖擺,不少鄭軍士卒往來巡邏,戒備顯得十分嚴密。

今夜,負責東城準備的,卻是鄭冠軍大將軍陳智略,以及瓦崗舊將魯儒,這二人見鄭國大勢已去,皆欲降趙,而與徐茂公暗中約定的獻城之日,就是今晚。

城中,宇文儒童、宇文溫等數十人也早準備好了一萬私兵,準備發動。

……

夜漸漸深了。

眼看著就接近了三更,凜冽的寒風中,等侯在定鼎門上的陳智略、魯儒卻有些手心冒汗,今夜如果功成,那麽,榮華富貴指日可待,若是不成,必死無疑。

一時間,僥是二人久經戰場。也不禁心中緊張莫名。

“單大將軍到——”

忽然,一旁有人大喊一聲。

陳智略、魯儒二人一回頭,卻是唬得魂飛魄散,原來,不遠處,竟是單雄信領著約百名親衛健步而來,唬得心懷鬼胎的二人以為事洩,差點便拔出刀來。

還是魯儒機靈,一看單雄信舉止從容,而且面無殺意,應該只是巡城至此,而不是發覺了他們的陰謀,當即,不動聲色地按住了陳智略欲要拔刀的右手。

陳智略猛然醒悟,趕緊笑著上前:“單大將軍,這麽晚還沒睡啊?”

單雄信慨然道:“如今乃多事之秋,單某蒙太上皇和陛下厚恩,總攬城防,不敢懈怠啊。”

魯儒一臉讚嘆道:“大將軍真是忠臣也。”

“過獎了。”

單雄信有些不好意思:“某不過盡忠職守而矣。對了,二位將軍,可曾發現對面趙營有何異動?”

“沒有異動,一切正常。”

陳智略和魯儒趕緊異口同聲地抱拳回答。

“這就好。”

單雄信略松了口氣,卻仍有些不放心道:“不過,萬萬不可大意,某與徐茂公相識多年,深知其智謀過人,狡詐如狐。稍有差池,必會為其所趁。”

“請大將軍放心。”

陳智略和魯儒自然是拍胸脯保證。

“那好。”

單雄信一抱拳:“兩位將軍辛苦,繼續巡城,單某也再到別處去看看。”

“大將軍走好。”

陳智略、魯儒趕緊相送,一直到單雄信下了城墻,二人才長出口氣,再看身上,雖是天氣嚴寒,卻已是緊張得汗透重衫。

“媽的,嚇死我了,差點以為露餡了。”

陳智略低聲罵了一句,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真有點劫後餘生的慶幸。

魯儒也長出口氣:“好在只是虛驚一場。陳將軍,時間快到了,咱們通知下面準備?”

“好。”

陳智略點點頭,眼睛微瞇著閃過一縷寒光:“只要城下信號一出,某便下令開門。”說著,喚過一名親衛,低聲秘密囑咐兩句,親衛點點頭,迅速下城。

片刻之後。

“當、當、當——”

城內忽然敲了三聲更鼓。三更到了。

“呼——”

幾乎是與同時,城外百步開外,那漆黑的夜色中,忽然亮起一支火把,在夜空中詭異地畫了個兩個圓弧。

“來了!”

陳智略一見大喜,也連忙拿過身邊的一支火把,迅速地也當空畫了個兩個圓弧,隨即,低聲吩咐一名親衛道:“通知下面開城。”

“諾。”

這親衛飛奔而去。

“轟隆……”

隨即,在這夜深人靜之時,陳智略的心腹軍隊悄然打開了堅固無比的洛陽定鼎門。

城外,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出現了無數陰森的黑影,仿佛是從地獄中走出的魔神一般迅速接近城門,在城頭火光的照耀下,立時暴露出了趙軍的身份。

“走,咱們下去匯合。”

見得一切順利,陳智略高興地一拍手,趕緊和魯儒奔下城去。

城門口,陳智略和魯儒接著了潮水般悄悄湧來的趙軍,趕緊見禮:“在下陳智略(魯儒),見過羅都督、王都督、侯都督,城中一切順利,請隨我們進城吧。”

領軍而來的,正是羅藝、王伏寶、侯君集這三大悍將,身後潛伏的趙軍戰兵足有十五萬之多,再加城內接應兵力,足可一舉蕩平洛陽。

王伏寶當即一抱拳,客氣道:“有勞兩位將軍了。”

“不敢當。”

陳智略客氣了一下。便留下魯儒守衛定鼎門,接應後續趙軍,自領一支心腹為前導,率十數萬趙軍蜂湧入城,不過,大軍盡量保持寂靜,以盡可能晚的暴露。

……

“不好了,趙軍入城了……撲……啊……”

十分鐘後,已深入城中數百米的趙軍終於撞上了一支鄭軍的巡邏隊,雖然立時將其剿殺,但大軍依然暴露了:“當、當……”淒厲的警鐘聲立時在城中大肆響起。

王伏寶當機立斷:“羅都督,侯都督,既然已經暴露,幹脆就殺吧。某直接偽鄭皇宮,二位就分取西城、東城,然後會師北城。”

“好!”

羅藝、侯君集一口答應,厲喝一聲:“隨我來。”當即,趙軍分兵,大聲喊殺,沖向城中各處要地。

“不好了!”

“趙軍入城了。”

“快跑啊。”

……

措不及防的鄭軍一片殺亂,分駐各處的軍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一片烈火、腥血。

聽到動靜,宇文儒童、宇文溫等人也迅速率一萬私兵沖出底邸。在城中大肆放火,劫殺鄭軍巡邏隊、信使,使得洛陽城中越加一片大亂,同時大肆叫嚷:“鄭國完了。”

“趙軍進城了。”

“王玄應已被活捉。”

……

這一下,真假難辯,洛陽越加人心惶惶,百姓紛紛關門閉戶,一時如沒頭蒼蠅般的鄭軍則越加慌亂、氣沮,戰力大減。

紫薇宮。

寢殿,王玄應摟著一名美妃睡得正熟,忽然間。被城中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哭鬧聲所驚醒,慌忙爬起,厲聲道:“來人,快來人,外面出了什麽情況?”

“陛下。”

有內侍慌慌張張地奔了進來,顫聲道:“奴才也不清楚,只清得外面大喊‘趙軍進城了’。”

“什麽!?”

這個驚天噩耗,仿佛晴天霹靂一般,頓時將王玄應震得眼冒金星、腦袋發蒙,手足無措道:“這、這怎麽可能?洛陽城防嚴密,那趙軍是如何入的城?”

內侍一臉驚恐怕,渾身發顫,他哪知道啊。

“陛下。”

就在這時,禁軍大將,楚王王世偉也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一臉慌亂道:“大事不好!大批趙軍長趨直入,已逼近宮城,現在,正猛攻南面的金化門。”

“什麽!?”

王玄應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猛然暴跳如雷道:“頂住,一定要頂住!還不快去。”

“諾。”

王世偉很怕死,但此時眼見得王玄應一臉獸入窮巷的瘋狂,也只好硬著頭皮,膽顫心驚地率宮中禁軍去拼死抵抗。

“怎麽辦?怎麽辦?”

王世偉一走,王玄應便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在房中團團亂轉,趙軍已經入城,憑借著數倍的兵力和士氣優勢,鄭國恐怕已難回天,一時不禁是絕望非常。

“不行。”

王玄應覺得不能坐以待斃,急吩咐內侍道:“去,速替朕把禦前侍衛都召集起來,朕要從宮中秘道出城,再圖後計。”

“陛下。”

這時,侍寢的美妃韓貴妃聞言大恐。只披著一件薄紗,敞胸露乳便地撲上來抱住王玄應的大腿,苦苦哀求:“臣妾不想死,您也帶著臣妾一起走吧。”

“滾!”

王玄應大怒,一腳踢開韓貴妃,神情猙獰:“媽的,現在誰還顧怕得上你。”

“陛下。”

韓貴妃卻已撲了下來,嚎啕大哭:“看在臣妾以往盡心服侍的份上,您就帶臣妾一起走吧。”

看著哭得梨花帶雨般的韓貴妃,王玄應也有些心軟,平時,他最寵愛此女了,無論是床上床下,都侍奉得他十分舒服,嘆了口氣:“好吧,你趕緊穿好衣服。”

“謝陛下。”

韓貴妃大喜過望,慌忙穿戴好,這兵慌馬亂的,她可不想留在這裏,否則,誰知道會不會被亂兵殺死或是強奸,就算逃過一劫,她這種偽妃,下場還好得了?

“陛下,臣等到齊了。”

這時,約兩百名禦前侍衛聚集,為首的侍衛長秦朗進殿大聲應命。

王玄應慌忙道:“秦朗,如今大勢已去,朕要從宮中密道潛出洛陽,爾等可願追隨朕?”

“願為陛下效死。”

秦朗眼中精光一閃,奮然領命。

“好。”

王玄應大喜:“走,咱們先去內庫攜帶一些珍寶以為覆國之資,日後若有東山再起之時,朕一定不會虧待了爾等。”

“諾。”

秦朗恭聲應命。

“快走。”

王玄應趕緊帶著韓貴妃,在秦朗及二百禦前侍衛的拱衛下,直奔宮中內庫,這內庫仍是皇家的藏寶庫,收藏了舊隋數十年橫征暴斂的大量珍寶,財富驚人。

待一群人趕到內庫時,守衛內庫的禁軍已逃散了大半,顯然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王玄應早有所料,也顧不得生氣,急忙用隨身攜帶的秘鑰,連開三座厚重的鐵門,這才進入了浩大的內庫,便見其中擺放了無數的金銀珠寶、古玩玉具。

足以看得人眼花繚亂。

“快!”

王玄應急忙道:“趕緊動手,只撿便於攜帶的、值錢的,比如寶石、珍珠、玉器,金銀太重,都算了。”

“諾。”

兩百名禦前侍衛眼睛放光,趕緊在內庫中一陣瘋狂的搜刮翻檢,眨眼間,每個人的懷中、袋中便都是鼓鼓囊囊的,個個都成了擁有萬貫家財的大富豪。

然而,即便如此,不算金銀,這兩百禦前侍衛所能攜帶的珍寶,也不過內庫的十一,由此可見,舊隋之富有。

“好了。”

眼見得喊殺聲越來越急,王玄應急忙道:“不要帶拿了,快隨朕下秘道。”

“諾。”

一群侍衛趕緊答應。

當下,王玄應趕緊閉鎖內庫,一轉內庫墻上的一顆龍頭裝飾:“轟隆——”馬上,一堵墻壁翻轉起來,露出了一個黝黑深遂的洞口。

“快走!帶上火把。”

馬上,王玄應一拉韓貴妃,就要奔入秘道,此秘道,乃是楊廣昔年營造洛陽時所修,本為萬一有意外時逃命所修,只可惜,他死了江都,根本沒用上。

“撲——”

就在這時,王玄應忽覺得後心一痛,一柄銳利的刀尖竟無情地刺穿了他的軀體,鮮血淋漓。

不可能!

王玄應艱難地回過頭,看了看身後一臉猙獰的秦朗,一臉絕望地顫聲道:“為、為什麽?朕、朕待你們不、不薄。”

“陛下。”

秦朗眼中閃過一絲內疚,卻一橫心道:“鄭國大勢已去,臣等不能陪著您亡命天涯,過那朝不保夕的生活,而且,有這些珍寶,足以讓臣等富裕的過完下半輩子了,所以,非常抱歉。”

“你、你們。”

王玄應怨毒地掃了一下眼前的禦前侍衛,恨聲道:“叛國弒君,一定會有報應的,朕、朕在下面等著你們。”仰面而倒,氣絕身亡。

可憐王玄應,為了逃命,連兒子、女兒都拋棄了,但最後,依然難逃一死,更可悲的是,殺他的,竟然是他的身邊人,這不能不說是個絕大的諷刺。

人心之險惡、貪婪,可見一班。

“啊!”

這時,驚呆了的韓貴妃才發出一聲淒厲、驚恐的尖叫。

“喀嚓——”

秦朗眼中寒光一閃,一伸手,便輕易地擰斷了韓貴妃的脖子,這如花似玉的美人當即眼神渙散,軟倒在地。

可惜了!

眾侍衛眼眸中閃過貪婪而婉惜的神采。

“好了。”

秦朗一轉身,冷聲道:“現在,咱們就進秘道吧,出城以後,便各奔東西,從此再無瓜葛。記住,想活命的,都不要回老家,隱姓埋名的找個地方藏起來,有身上的這些珍寶,足夠咱們舒舒服服的過完下半輩子了。”

“是,秦大哥。”

眾侍衛紛紛點頭,他們也知道,他們殺了王玄應不要緊,但偷拿了這麽多珍寶,一定會遭到趙國的追捕,只能隱姓埋名的過一生了。

“那好,走吧。”

秦朗一回頭,拿起一起火把,率先奔入了秘道之中,隨即,眾侍衛緊緊跟上。

很快,偌大的內庫中便空無一人,只剩下王玄應、韓貴妃兩人死不瞑目的屍體靜靜地躺著,仿佛在控訴著什麽。

……

戰至天明,在趙軍絕對武力的清掃下,洛陽城全城淪陷,趙軍開始挨家挨戶清剿殘敵、搜捕王世充餘黨。

激戰中,段達力戰而死,算是為王世充盡了忠。

此外,單雄信、朱粲、張童兒、郭善才、劉斌、盧君業、祖君彥、郭士衡等文武大臣皆被俘,楚王王世偉、衛王王道誠等一幹鄭國皇族也淪為了階下因。

至此,只存了短短數月便曇花一見的鄭國,徹底滅亡。

當日,一騎快馬,便攜捷報飛出洛陽,直奔長安。

十二月三日。

入夜。

洛陽城中的殘敵基本肅清,原本空曠的天牢之中,也已是人滿為患,被俘的鄭國文武大員基本全羈押在此,他們的家人則都被軟禁在府中,等侯發落。

“嘩啦——”

忽然,天牢入口處沈重的鐵門打了開來,有幾個人在典獄長點頭哈腰的陪伴下拾階而下,走入了建在地下的這座陰暗、潮濕,如同鬼域般的恐怖天牢。

“徐都督,這邊請。”

典獄長一臉謅笑地在前引路。

這位徐都督,不是別人,正是徐茂公,他的身後,則是尤俊達、赫孝德兩名瓦崗舊將。

徐茂公一邊走著,一邊打量著四周,兩旁的監牢中,關押著眾多鄭國的被俘官員,有一臉絕望的、木然而坐的,也有憤怒欲狂、暴跳如雷的,好一副眾生相。

不過,徐茂公卻沒有過問,處置這些人,他沒有權力,只能等秦沖的聖旨。

“徐都督,到了,就是這裏。”

須臾,典獄長領著徐茂公等人,來到了一座重監前,監柵全用胳膊粗的鐵條制成,除非你是李元霸再世、項羽覆生,否則,任你肋生雙翅,也難以逃出。

徐茂公靜靜停住,看向監牢之中。

在淡淡油燈的光照下,只見監牢中默然呆坐著一員虎背熊的鄭將,全身衣甲破損、血跡斑斑,頭發也披散著,顯得狼狽非常,面孔也隱隱約約看不清楚。

“單大哥。”

徐茂公上前一步,有些悲愴地呼喚了一聲。

牢中者,單雄信是也。

“茂公!?”

正默然呆坐的單雄信愕然地擡起頭,不禁又驚又喜,急忙起身三兩步走到監柵邊,身上、腳上沈重的鐐銬一時嘩嘩作響:“你怎麽來了?”

“單大哥。”

尤俊達、赫孝德也前兩步,臉色覆雜地點了點頭。

“尤賢弟,赫賢弟,你們也來了?”

單雄信越加的高興,他沒想到,淪為階下囚了,還有這麽多故人來看他。

“我們都是來看你的。”

徐茂公探出手,緊緊地抓住單雄信的大手,哽咽道:“一別近年,沒想到已是物是人非。單大哥,鄭國已滅,你也為鄭國盡到了力,現在,就降了吧。”

“降?”

單雄信有些猶豫。

“單大哥。”

徐茂公急道:“如今,鄭國已滅,連王世充都早降了,你還為誰效死?降了吧。我聽說,長安也被破了,士信、咬金兩位弟弟也降了,只要你願降,我瓦崗兄弟便又能重聚了,如此豈不是美事一樁?”

“是啊,單大哥,你就不要猶豫了。”尤俊達、赫孝德也是苦勸。

“好吧。”

單雄信心動了,緩緩點了點頭。

歷史上,他之所以誓死不降李唐,是有原因的:單雄信之父單禹是北周大將,鎮守東昌府,楊堅篡國後,單禹拒絕歸附,因此,楊堅遂派李淵為將,攻滅了東昌府,斬殺了單禹。由此,單雄信便和李淵有了殺父之仇,因此,鄭滅後,雖被李世民所俘,卻誓死不降,最後被斬。

但現在,單雄信跟秦沖可沒什麽殺父之仇,而鄭國已滅,他也算報了王世充知遇之恩,因此,徐茂公一來勸降,單雄信便答應了。

“太好了。”

徐茂公大喜過望:“來啊,開門,替單大哥把鐐銬取下來,咱們兄弟好好地痛飲幾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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