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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因(1)

車軲轆是銅州市民政局車副局長的綽號,他的本名叫車福祿,“福祿”與“軲轆”語音相近,於是不知不覺間在人們的口中車福祿就變成了車軲轆。然而,車軲轆這個綽號不僅跟諧音有關,還因他的一個癖好而生,這個癖好就是飆車。作為一個正地級城市的副局級領導,車軲轆屬於先天下之樂而樂的階層。全國人民還在為奔小康累得屁滾尿流時,他那個階層已經率先進入“大康”,過上了讓人民群眾艷羨到牙根癢癢的幸福生活。他跟絕大多數他那個級別和那個級別以上的官員一樣,除了身份待遇帶來的種種好處之外,還擁有一部由納稅人供養的專車,那是一部本田雅閣,任他怎麽飆都有國家和人民替他埋單。俗話說,撐死的都是貪吃的,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什麽事過於熱衷,浸淫其中,往往就會在這上面栽跟頭。車軲轆經常飆車,終於飆出了讓他魂不守舍、惶惶不可終日的大禍。

市政管理局局長魏奎楊在組織眼裏是一個勤政廉潔的好幹部,生活儉樸,工作勤奮,從來不到酒樓歌廳鬼混,也從來沒有任何緋聞傳說。不但廉潔勤政,就是在日常生活中,魏奎楊也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比如坐車,他從來都坐在司機後面的座位上,據說那個座位最安全。因為,遇到險,司機的動物求生本能會支配他采取下意識的動作,把自己這邊避讓開,留著乘客那邊去挨撞。坐在司機後面,既能保證司機遇到險本能避險時不至於把自己送到虎口,又有司機在前面擋著,等於車內除了防撞氣囊,還加裝了防撞肉囊,安全系數比司機自己還要高。不但座位是固定的,魏奎楊對車速也有嚴格的限制。組織上給他配了一臺時速高達二百多公裏的奧迪,他的車時速卻從來沒有超過八十公裏,他說得有道理,再高級的車,車速過了一百就沒安全可,行車安全不能靠車,要靠人。即便是行駛在高速公路上,車速超過八十公裏,魏奎楊也會火。雖然如此謹小慎微,魏奎楊還是沒有逃脫厄運,他遇上了愛飆車的勾死鬼車軲轆。

車軲轆和魏奎楊生活的這座城市叫銅州市,前幾任市領導趁改革開放之初渾水摸魚,跑到上面不知道靠什麽手段忽悠成功,把銅州市由原來的縣級市鼓搗成了地級市,所有的幹部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爬起來都升官了,股級變成了科級,科級變成了處級,市委書記和市長自己也由縣級變成了地級。銅州市的幹部彈冠相慶,喜笑顏開,倒黴的是老百姓。因為,城市級別升格了,老百姓的級別並沒有升格,誰也沒見過正地級老百姓,正地級城市的老百姓比縣級城市的老百姓既不能少流一滴汗,也不會多拿一分錢。反而,行政級別上去了,需要供養的官員也就更多了,官員級別上去了,需要提供的待遇也就更高了,工資要漲,住房要擴大,配車要增加,配車的檔次要提高等,這一系列待遇提升自然都得老百姓埋單。

魏奎楊、車軲轆之類的局級、副局級幹部對照國家行政級別實際上是處級、副處級,然而,既然稱之為局長、副局長,就要“比照”局級幹部享受待遇,國家也沒有什麽級別可以配專車,什麽級別不可以配專車的硬性規定,即便有硬性規定,官員們也會“變通”,於是各單位紛紛給這些局長、副局長們配車。魏奎楊、車軲轆之類的局長、副局長們有了專車,上趟廁所都恨不得坐車去,就像剛剛買了新鞋的孩子,晚上睡覺都恨不得穿著鞋。從銅州市到省城不過二百來公裏,要安全有鐵路,快車、慢車、軟臥、硬臥、旅游列車,應有盡有;要便捷有高速公路和國道,豪華大巴、商務大巴,比中央長下來視察坐的那種旅行車還要舒服快捷;要快有飛機,從銅州市到省城連起飛帶降落不過一個小時。然而,銅州市配了車的領導們來往於省城之間,決然沒有嘗試別種交通工具的念頭。凡是有配車的領導,到省城公幹私幹一律乘坐專車,既是為了到省城後行動方便,也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行政級別。有沒有專車,這是官員身份生質變的標志,有了專車就如同毛毛蟲羽化成了蝴蝶。

2.起因(2)

現在正是年中,也正是會議高峰時期,各級組織、各個單位都要總結上半年的經驗,安排部署下半年的工作,盡管天氣炎熱,高溫酷暑,通往省城的公路上仍然熙熙攘攘,前往省城參加各種會議的官員座駕在高速公路上穿梭往來。省民政局也要召開上半年工作會議,總結工作,安排部署下半年的工作,要求各縣市的民政局局長都要到會。

現在的官員們進化成了候鳥,沒事不會在一個地方待著,喜歡在旅游中愉快地生活。銅州市民政局的領導們也是這樣,局長何茂泰到美國考察殯葬管理,順便到拉斯維加斯的賭城見證資本主義社會的腐朽墮落。第三副局長李有祿到歐洲學習老齡工作,就便體驗一下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福利。第四副局長兼紀檢組組長郭小梅到香港參加民生建設研討會,順便考察迪斯尼樂園的游樂設施。第五副局長周銳添到俄羅斯學習養老保險管理,捎帶著到莫斯科看看紅場,接受革命傳統教育。車軲轆是常務副局長,二把手,上半年已經考察了新馬泰,年底前還計劃到歐洲看看老牌資本主義的腐朽生活,所以這一陣兒沒有理由再混著出國,只好看家。他是唯一一個留在家裏沒有出去的局長,於是到省城參加工作會議的重任就歷史性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車軲轆的司機外號叫葫蘆,對車軲轆的習性知之甚詳,把車開出市區之後,將車停靠在路邊,車軲轆從邊座下來,兩個人換位,於是車軲轆把車開上高速公路,開始了他的飆車運動。本田雅閣的動力充沛,車軲轆的駕駛技術嫻熟,他把油門踩到底,車像一匹受驚的烈馬,吼叫著瘋跑起來。葫蘆對車軲轆的駕駛技術很有信心,系好安全帶,漫不經心地看著路邊的景致刮風一樣朝後方掠去,一輛輛汽車被他們甩到了身後。車軲轆難以容忍有車擋在自己的前面,只要前方有車,他就非得超過去才過癮。這種心態是官場上副手渴望當上一把手的精神洩和心理體驗。車軲轆把高速公路上前方的車都當成了一把手,看到一臺臺車紛紛被自己扔到了身後,他享受到了官場上無法得到的競爭、超越、成功的虛幻快感。

一輛掛著北京牌照的普桑千裏迢迢地不知道怎麽跑到了這裏,開車的也不是善茬兒,看到車軲轆的車開得瘋狂,居然跟他摽上了,兩臺車依賴著日本和德國的工業科技在中國的高速公路上展開了瘋狂大比拼。追逐了一陣兒之後,不知道是普桑體力不支,還是駕駛普桑的司機精力有限,普桑終於放棄了這場競賽,自動棄權,降低了車速,並且把車靠到了慢車道,給瘋狂的中國司機日本車讓道。車軲轆卻有了貓戲老鼠的興致,他也相應地降低了速度,咬在普桑的後面,人家加速他也加速,超過了卻又減速,等人家過去了他又加速,再把人家超過去。這樣鬧了兩三個來回,那臺普桑真的生氣了,加了油門搶到了車軲轆的前頭,準備好好治治他的毛病。車軲轆看到這臺外地老普桑居然還不服氣,玩到這個程度了,還敢逞能,於是狠狠地把油門一踩到底,本田像出膛的炮彈,筆直地朝那臺老普桑射去,兩車的距離越來越近,車軲轆正想變道超越,前面那臺老普桑卻突然來了個急剎車,尾巴上的兩顆剎車燈猶如充血的狼眼,車輪下冒起了縷縷青煙,刺耳的剎車聲穿透密閉的車窗鉆進了車軲轆的耳朵。車軲轆嚇壞了,本能地踩下了剎車,高速運行中的汽車頓時像喝醉了的小醜東扭西歪地打起轉來,然後沖向了高速公路的護欄。車軲轆已經無法控制車輛,只會本能地狠狠踩住剎車,車輛狠狠地撞到了護欄上,安全氣囊像一顆爆裂的炸彈從方向盤裏蹦出,車軲轆的腦袋被氣囊裹起來的同時聽到了葫蘆的驚叫:“媽呀……”

車軲轆跟那臺普桑鬥氣的時候,市政管理局局長魏奎楊的座車就在前面慢慢晃悠,魏奎楊縮在司機後面的座位上,昏昏欲睡,他是到省城參加收取城市停車年費研討會的。國家對公路亂收費抓得很緊,現在已經不太有人敢明目張膽地戴個紅袖標就到公路上收買路錢了。但是,許多地方政府又玩出了新花樣,紛紛布紅頭文件,說是要進行城市停車收費改革,把過去停一次交一次的停車費改成年費。所謂年費,就是不管你是不是停車了,只要你是本市的車就得按車的座位、噸位按年繳費,少則數百元,多則數千元。不繳納年費不但不準停車,還不給年檢。銅州市率先推行停車年費,每年財政收入增加將近一個億,市長萬魯生樂得直冒鼻涕泡,把市政管理局和魏奎楊狠狠地表揚了一番。

3.起因(3)

這種政府出頭的亂收費雖然讓老百姓叫苦連天、罵聲載道,暫時卻還沒有驚動黨中央國務院,各地政府被收取停車年費得到的豐厚油水饞得垂涎三尺,相互學習、相互借鑒,紛紛開始紅頭文件掏老百姓的腰包。省上召開這次會議,就是要論證政府文件收年費的合法性、正當性和利益分配原則。魏奎楊是銅州市征收停車年費的具體策劃者,也是省內開創新的政府創收項目的先行者,論公論私他都是這種政策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他也必然是這種政策的積極擁護者和勇敢捍衛者。在這次會議上他要作中心,他覺得秘書寫的稿子有些問題,論述得還不夠透徹,有些論據闡述得還不夠充足,他認為在這次會議上應該進一步大聲疾呼,從理論到實踐上都要為城市停車費的改革大聲叫好才行。

魏奎楊半躺在汽車的後座上,在心裏盤算著怎麽樣能把銅州市收取停車年費的事論證得更加圓滿一些。司機偷覷了他一眼,見他垂閉目好像睡著了,鬼鬼祟祟地踩下了油門,車速由八十邁提升到了九十邁,馬上就要超過一百了,讓一臺性能優良的奧迪車在高速公路上以八十公裏以下的時速行駛,猶如勒住馬嚼子卻又揚鞭策馬,騎馬的人難受,馬也難受。所以司機想趁魏奎楊入睡的時候,偷偷快馬加鞭,痛痛快快地跑一陣兒。沒想到魏奎楊警惕性極高,車速稍微加快,馬上就察覺了,睜開眼睛幹預司機:“那麽快幹嗎?欲速則不達,安全第一。”

司機只好又把車速降了下來。就在這時候,一輛老普桑風馳電掣地從身邊掠過,魏奎楊嘟囔了一句:“那麽快幹嗎?搶著投胎去啊!”心裏對這輛外地車在本地高速路上耀武揚威很不以為然。話音未落,又一輛本田吼叫著颶風一樣從身邊刮過,把魏奎楊的司機嚇了一跳,註目一看,是銅州車,從牌號來看應該是哪個政府機關的,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見那輛車像一個陀螺一樣原地兜起了圈子,緊接著搖搖晃晃地撞向路邊的護欄,護欄質量很好,沒有撞爛,車蹭著護欄滑行了一段之後,像一個疲勞的乞丐就地側身躺了下來,擋在前面的路面上。魏奎楊的司機大驚失色,狠狠踩下剎車,汽車痛苦地顫抖著朝前繼續滑行,眼看就要碰到那輛傾翻的本田了,魏奎楊的司機嚇得閉上雙眼慘叫起來:“完了……”

片刻之後,車子停了下來,司機睜開眼睛,第一個念頭就是:還好,沒完。慶幸之餘看看前面,又驚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的車和那臺側身躺在地上休息的本田相差不到兩米。驚魂未定的司機回頭謝謝魏奎楊不準他開快車,剛剛說了一句:“多虧領導讓我減速……”透過後面的車窗就看到一座大山挾帶著烏黑的陰影兜頭罩了下來,緊接著就是轟隆隆的巨響和玻璃尖銳的破裂聲。司機本能地抱住腦袋鉆進了儀表盤下面那狹小的空間裏。高貴的奧迪此時像一個柔軟的肉包子,被狠狠踩了一腳,銅州市市政管理局局長魏奎楊成了包子裏的肉餡兒。

司機不知道生了什麽事,掙紮著企圖從車裏逃逸,車門早已經扭曲變形,根本打不開,司機只好從破碎的窗口掙紮著朝外面擠,與此同時,他看到前面那臺本田車上也有一個人正在四腳著地地從車裏往外爬,兩車離得很近,司機看得非常清楚,爬出來的是民政局副局長車軲轆,魏奎楊的司機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救命啊……”連驚帶嚇,剛剛喊出這一聲,便精神衰竭昏暈過去。

原來,魏奎楊的車後面跟著一臺二十噸級的集裝箱車,他的車遇到險緊急剎車,由於車速不快,在即將與前車相撞的千鈞一之際停了下來,而後面的集裝箱車車身龐大,重量逾萬斤,哪裏能像小轎車那麽輕松地停下來,司機踩下剎車之後汽車依然受慣性的作用朝前沖去,龐大的集裝箱車就像期的公驢把魏奎楊的奧迪當成母驢一樣以排山倒海之勢騎了上去,車子的左前輪正好壓在後座的魏奎楊身上,把一貫謹慎小心專門躲在司機後面保安全的魏奎楊搞得血肉模糊。

4.起因(4)

本田車裏的兩個人已經自己爬了出來,所幸有高效能的安全氣囊保護,兩個人雖然撞得鼻青臉腫,但是都還處於清醒狀態,躲在車禍現場的一邊嘀嘀咕咕地商量著什麽,活像兩個盜賊正在策劃搶銀行。***

魏奎楊的司機一半身體耷拉在車窗外面,一半身體夾在車窗裏面,活像從踩扁了的漢堡包中擠出來的一條酸黃瓜,幾個過路的司機連忙奔過去,連拉帶扯地把他營救出來。魏奎楊的司機其實傷的不重,他的昏迷主要還是嚇的。拖出車子他馬上醒了過來,號叫著呼喊大家救人,可是沒人再靠近車子去救魏奎楊了,司機掙紮著回到已經壓扁的汽車跟前,還想搶救魏奎楊,可是一看到魏奎楊變成了一攤血淋淋的爛肉,就惡心得嘔吐起來。

交通警察的現場勘驗車、公路施救車和120救護車呼嘯著先後趕到,看到變成一團肉醬的魏奎楊,交通警察也忍不住嘔了起來。120嫌惡心,也怕拉死人沒人埋單,聲稱只救活人不管死人,死人的事由殯儀館管,說完便倒車掉頭,拉響號喪一樣的警笛,一路上歡唱著“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揚長而去。交通警察嘔吐夠了,先把嚇成淚人兒的大貨車司機扣了,然後追到引事故的罪魁禍本田轎車跟前,查問誰是駕駛員,葫蘆臉色蒼白哆哆嗦嗦地掏出了駕駛證雙手捧給了警察:“是我開的車。”交警照例二話不說先把他的駕駛執照收了,然後才開始詢問事故經過。

魏奎楊的司機站在一旁看到這種況目瞪口呆,因為他在爬出汽車昏迷之前,看到從傾翻的本田轎車裏駕駛員一側爬出來的是車軲轆而不是葫蘆。他傻乎乎地還想糾正這個錯誤:“你、你……不、不……”

交通警察厭煩地打斷了他:“沒問你,有什麽事到隊裏再說。”他的車上死了人,而且是局長級的人,屬於特大交通事故,所以警察要把他帶回隊裏進行調查。魏奎楊的司機可憐兮兮地閉嘴躲到了一邊。

銅州市分管民政局的王副市長、民政局辦公室主任衛駿聞訊趕到了事故現場。驕陽似火,高速公路上無遮無蓋,曬得人冒油,在這種環境處理公務誰都心煩意亂,看到車軲轆和他的司機還活著,王副市長氣哼

哼地問:“沒事不好好在家待著跑這幹嗎來了?”車軲轆連忙解釋:“我們是到省裏開會去。”王副市長又問:“魏奎楊幹嗎來了?”車軲轆搖頭:“不知道。”王副市長便吩咐交警:“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市政管理局,讓他們來

個人處理後事。”交警提醒他:“王市長,魏奎楊的屍體已經運回去了。”王副市長便說:“那就通知他們到殯儀館去處理後事。”民政局辦公室主任衛駿在車軲轆身邊圍前圍後地張羅照料,殷勤周

到:“車局長,是不是先給家裏通知一聲,報個平安?”車軲轆煩躁地說:“不用,一告訴,她們鬧哄哄地跑過來煩人,反正我很快就回去了。”

看著經受一場大難卻仍然活生生的車軲轆,衛駿心裏不由得有些失落,他是局領導班子的後備幹部,目前牢牢靠靠地在第二梯隊中排名第一,如果這一次車軲轆玩完了,只要沒有特殊人物加塞兒,他將會依次遞進,成為名正順的副局長。衛駿是局長何茂泰從原單位帶過來的人,對車軲轆談不上什麽感,出了這麽大的車禍,車軲轆仍然活蹦亂跳,衛駿內心的遺憾在酷日的燒烤下蒸成煩躁、惱火。所以當現場勘察完畢,警察向車軲轆、葫蘆詢問完畢,大家可以撤離的時候,他卻笑瞇瞇地說要留著處理善後事宜,不能跟他們一起回去。他來的時候帶著自己的專車,盡管他僅僅是局辦公室主任,還不是正式的副局級幹部,但是因為他是局黨組成員,局裏也就為他配了一臺專車。反正現在配車也沒有什麽規矩,即便有規矩誰也不會遵守規矩,國家富裕了,官員待遇先就要提高,這用不著誰提醒,更用不著投票表決,官員自己就可以決定自己的待遇。

衛駿有自己的專車,帶了自己的專車來處理後事,卻不願意讓剛剛出了車禍的車軲轆坐他的車,嫌他晦氣,笑瞇瞇地信手拈了一個借口就把車軲轆給晾在那兒了。王副市長不講究這些,不能眼瞅著車軲轆他們被扔在高速公路上當烤肉,只好讓車軲轆和葫蘆上了他的車。他們前腳走衛駿後腳就上了車,吩咐司機:“走國道,回家。”

5.起因(5)

差了這半級,就要聽使喚

中午下班時分,市委書記洪鐘華從機關大樓走了出來,還沒出大門,滾滾熱浪便迎面撲來。***最近一段時間受副熱帶高壓的控制,本市及周邊地區一直保持著33c~36c的高溫。門外沿著臺階停滿了等著接領導下班的轎車和供普通幹部乘坐的通勤大巴。車子的動機都轟隆隆運轉著,一大堆汽車空調運轉時產生的噪音震耳欲聾,烘出的熱氣活像沸騰的開水朝人撲頭蓋臉地潑灑過來。洪鐘華的車停靠在最方便上下的位置上,政府大院裏的司機都認識這臺車,所以誰也不敢跟這臺車爭先恐後。洪鐘華鉆進車裏,一股沁人肺腑的冷風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冷風開得太足了,沒必要。”司機連忙把空調開到了弱擋,然後起步,汽車平穩地朝市府大院的大門開去。

洪鐘華問司機:“你們每天都這樣早早地把汽車動著,冷氣開開等領導嗎?”

洪鐘華的司機叫司馬達,原來是省武警總隊政委的司機,車開得好,又有全省武警系統散打比賽第三名的頭銜,覆原的時候總隊政委把他當做禮物送給了洪鐘華。司馬達人很老實,話極少,從銅州市到省城有二百多公裏,一路上如果洪鐘華不說話,他也能沈默一路,這樣的人最適合給領導當司機。

聽到洪鐘華問,司馬達說:“現在天熱,一般要提前半個小時左右就把車動著,空調打開,這是車隊統一要求的,說現在天氣熱,不能讓領導上了車身上出汗。”

洪鐘華嘟囔了一聲:“老百姓的血汗全都變成汽油也不夠燒。”

司馬達沒聽明白,連忙追問:“洪書記,您說什麽?”

這種近似於牢騷又帶著無奈緒的話洪鐘華當然不會再給司馬達重覆一遍,況且說了也沒用,因為坐車的並不僅僅是他洪鐘華一個。洪鐘華含糊其辭地回答:“我說開慢點,註意安全。”

司馬達奇怪地掃視了洪鐘華一眼,因為不用洪鐘華說,車也快不了。正是下班時間,政府大院臨街的道路上車輛如過江之鯽,魚貫而行,政府機關的公車從大門裏蜂擁而出,就像山洪暴的汙泥濁水沖入河床,頓時攪亂了正常的交通秩序,原本正常行駛的車輛有的爭道搶行,有的避讓停車,交通開始混亂起來,交通警察狼狽不堪地指揮著沒法指揮的車輛。司機們根本看不懂手忙腳亂的警察張牙舞爪是什麽意思,各種車輛在政府大院門前擠成了一團。洪鐘華的司機小心翼翼地駕駛著車輛,在亂成一團的鋼鐵洪流中慢慢爬行,既要防止撞到別人,又怕別人撞到自己,精神高度集中,腮幫子咬出了兩個硬核桃。

市府機關大院斜對面有一個公交車站,市民李桂香牽著她十歲的女兒在這兒等車,遮陽篷是玻璃鋼的,在這樣的酷暑烈日下,篷下面成了正在被蒸烤的籠屜,悶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李桂香是一個下崗女工,今天到勞務市場找工作,招工單位倒是不少,可是人家都嫌她年紀大、文化低,沒人肯聘用她。其實她才三十五歲,由於長年在生產崗位上倒班,繁重的勞動損害了她的容顏,讓她看上去足有四十五歲。拿出身份證給人家看,誰也不相信她才三十五歲,有的招工單位甚至問她這身份證是不是真的。在勞務市場奔波了一個上午,結果是一無所獲,李桂香就到學校接了女兒,也算是今天上午沒有白出來一趟。

市府門前的道路此時活像堤岸崩塌的河床,各種車輛擠成一團,小心翼翼地朝前磨蹭,比小腳老太婆走得還艱難。體格龐大的公交車被堵在遠處根本動彈不得,等車的市民眼睜睜看著公交車已經來了,卻無法進站,焦急和煩躁憋悶在心裏,人們的臉就像剛剛漿洗過的床單,呆板、緊繃,上面還掛滿了汗珠。

李桂香緊緊牽著女兒的手,耐心地等待著交通混亂的場面能夠好轉,耐心地等待著公交車能夠來到,生活已經教會了她忍耐,她也習慣了在無盡的忍耐中生活。她已經想好了,今天不回家做飯了,咬咬牙領著女兒奢侈一回,娘倆買盒飯吃,吃盒飯還可以喝到免費的蘿蔔湯,那是消暑解渴的佳品。女兒扯扯她的手說:“媽,我難受得很,想吐。”她看看女兒,女兒的臉色蠟黃,連忙摸摸女兒的額頭,女兒的額頭冰冷,滿臉冷汗。她把女兒攬到懷裏,安慰著:“是不是早上吃什麽不幹凈的東西了?沒關系,等車來了媽直接帶你去醫院,先檢查檢查,然後再吃飯。”

6.起因(6)

可是女兒已經等不及去醫院了,突然像脫骨肉似的在她懷裏軟軟地朝下脫落,眼睛也閉了起來,牙關緊咬,嘴角溢出了白沫,隨即昏迷過去。***李桂香嚇壞了,大聲呼喊著女兒,一起等車的人們紛紛圍攏過來,有懂得急救知識的人就開始忙碌,讓李桂香把女兒平放在地上,然後就開始掐人中,做人工呼吸。一位老者翻開李桂香女兒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她的脈搏,對李桂香說:“中暑,得趕緊送醫院,不然很危險。”

這時候就有好心人趕緊打電話叫120急救車,也有人提醒叫急救車也沒用,現在塞車這麽嚴重,急救車根本過不來。李桂香看著昏迷不醒的女兒,焦急萬端,恨不得給滿大街的汽車跪下,求他們給自己的女兒讓出一條活路。公交車站等車的人們亂成一堆,有幫忙搶救的,有給110、120打電話的,有在一旁怒火中燒罵政府、罵官員的……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李桂香再也控制不住,焦急地喊著女兒的名字痛哭起來。

洪鐘華的車費盡力氣蹭到了公交車站不遠處,見公交車站前面的馬路上人們擠成了一團,哭的喊的好像出了什麽事,洪鐘華吩咐司馬達:“怎麽了?你去看一下。”

司馬達下車擠進人叢,看到李桂香撫著昏迷不醒的女兒失聲痛哭,問問旁邊的人,旁邊的人告訴他,這個女人帶著孩子等公交車,天氣太熱,可能孩子中暑暈倒了,叫了120,路上塞車,120過不來。司馬達是個熱血青年,聽到這個況,看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孩和痛哭失聲的母親,顧不上多想,俯身抱起女孩對李桂香說:“大姐,別急,我拉她去醫院。”然後就抱著李桂香的女兒來到了洪鐘華的車上,洪鐘華看到司馬達抱了一個人回來,知道肯定不是碰上傷員就是碰上病號了,連忙幫他把李桂香的女兒接進車裏,李桂香也鉆進車裏摟著女兒,不斷叫著女兒的名字。司馬達顧不上解釋,動著車就要出,可是路已經塞死了,有車也沒用。正在徒勞地指揮交通的警察一扭臉見到市委書記的座車被堵在車流中間動彈不得,大驚失色,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敲開車窗,連連敬禮,語無倫次地解釋匯報:“洪書記,您好……對不起,我正在執勤,我是交警直屬中隊……”

洪鐘華攔住了他:“別說了,求你一件事,我的車上有個孩子病了,得馬上送到醫院救治,你能不能幫我疏通一下道路?”

交警連忙敬禮:“是,請問洪書記還有什麽指示?”

洪鐘華說:“沒指示,請你快一點兒,救人要緊。”

交警扭頭就跑,片刻便招來了同夥,開來了警用摩托車,亮起了警燈,拉響了警笛,開始給洪鐘華的汽車開道。同夥警察則把吃奶拉屎的勁都使了出來,拼了老命想把其他車輛攔住,好給市委書記的專車讓路。

車裏冷氣充足,衣著單薄的李桂香從酷熱的室外突然進到車裏,凍得哆哆嗦嗦,把孩子緊緊摟在懷裏,孩子依然昏睡不醒,李桂香急得淚流滿面。司馬達一狠心,就著警察剛剛扒拉開的縫隙把車開上了人行道,然後又插進了輔道,再從輔道轉回人行道,哪兒有空隙朝哪兒鉆,車子七扭八拐地總算沖出車流朝醫院奔去。交警忙活半會兒,一回頭市委書記的車沒了,瞠目結舌楞在馬路當中,成了名副其實的馬路橛子。

到了市第一醫院,洪鐘華和司馬達幫著李桂香把孩子抱到了急救室。現如今像洪鐘華一類的地方官員都是當地電視臺、報紙的明星級人物,天天露臉,百姓沒有不認識的,醫生護士們看到市委書記親自送來病人,驚訝之餘不遺餘力地馬上開始急救。值班醫生經過對病人的認真檢查,犯難地對洪鐘華匯報:“洪書記,這個病人的況很特殊,既有中暑的癥狀,又有感冒並炎癥的癥狀,況挺不好,需要馬上轉到重癥監護室去。”

洪鐘華說:“那就轉啊,你是醫生,我們都聽你的。”

醫生和護士們就手忙腳亂地把李桂香的女兒轉送到了重癥監護室。由於是市委書記親自送來的病人,無論是醫生還是護士,都沒敢張口談錢的問題。洪鐘華擺脫了千恩萬謝幾次要下跪的李桂香,鉆進汽車打道回府。

7.起因(7)

路上,司馬達沈默片刻忽然說:“洪書記,對不起,我向您檢討,剛才我心急沒有事先征得您的同意就把病人接到了車上……”

洪鐘華學了一次雷鋒,做了一次好事,盡管回家吃飯的時間耽擱了一個多小時,心中卻仍然充盈著跟當市委書記截然不同的成就感,聽到一向沈默寡的司馬達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心中一怔:“你做得對啊,我沒說你做得不對啊,你這種助人為樂的精神值得表揚。是不是我沒表揚

你,你就以為我不高興了?”

司馬達“嘿嘿”一笑說:“那倒不是,嗯,嗯……”

洪鐘華說:“有什麽話你就直接說,跟我這麽長時間了,怎麽還認生啊?”

司馬達又吭哧一陣兒才說:“洪書記,還有一件事,我覺得那個孩子病加重可能跟坐我們的車有關系。我小的時候在家裏跟著大人打場,天熱中暑了,有人要拿涼水澆到我身上降溫,我爺爺拎起揚場的木叉打人家,說人家想害我。後來聽爺爺解釋我們才明白,人中暑,就是天氣太熱,火氣慢慢在體內積累起來,散不出來就會頭暈、惡心、血壓下降,嚴重的還會造成呼吸衰竭等。如果這個時候突然讓病人用涼水、空調強迫降溫,弄不好把內火裹在心裏會要人命的。中暑先好像應該把病人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慢慢恢覆,送到醫院當然更好……可是……可是……”

洪鐘華催促他:“你別可是了,有什麽就說什麽。”

司馬達這才吞吞吐吐地接著說:“可是剛才我們車裏空調的溫度太低了,當時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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