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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為了忘卻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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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雪姬”不可能跟著車隊步行,她和陰陽師們說完話,也就回到牛車上去了。

不知道這到底是大內的安排還是藤原家的安排,這一次江雪沒有和元宮茜同車,她被安排了單獨一輛牛車。

放下車簾後,江雪這才松了口氣,在不弄亂衣服的情況下往旁邊歪下去。

“我的天啊……誰受得了天天穿這種衣服。”

因無人在旁,天一也就現出身形,笑著說:“確實沒有人會天天穿啊,即使是宮中女房們平時也只著褂而已。”

“只著褂”的意思是去掉外面幾件單衣,但總的來說衣服層數也還是很多。

江雪扁扁嘴,“那也還是很沈啊。而且宮中竟然還要‘膝行’,我真是佩服這群人關節沒出問題。”

天天跪著走,遲早關節炎。

天一抿唇一笑,沒有接話。

江雪歪了會兒,勉強坐正了,有些好奇地說:“為什麽昌浩君也會來?之前麻倉君說只有他和泰明大人會去鎮花祭。”

天一端正臉色,輕聲答道:“這是晴明大人的意思。晴明大人擔心祭典上若是出現混亂,大家著緊神子,可能會疏忽了您,因此讓白虎和玄武跟著昌浩一起來了。”

江雪的表情一僵,迅速地掩飾過去。

“晴明大人……啊,剛剛我都不知道兩位神將在,也沒有打個招呼,好像太失禮了。”

“不會的。”天一笑著搖頭,替江雪把落到身旁的頭發理順了,“大家都很喜歡您,聽說是為了保護您,白虎和玄武才會願意臨時跟隨昌浩……大家還沒有認可昌浩呢。剛剛他們還托我向雪姬殿下問好。”

江雪楞了楞,過了會兒才說:“這可真是……等到祭典結束,過幾天,我登門拜謝晴明大人吧。”

天一微微一笑。

“晴明大人一定很高興。”

江雪沒有再說什麽,她根本沒想到安倍晴明會來這麽一出。

藤原道長因為擔心“八葉”只顧“神子”不顧她,所以一定要讓安倍昌浩保護她。

她自己未嘗沒有這種擔心,所以她去求了麻倉葉王。

那時候她當然不止這一種選擇,她只是不想為這種事去麻煩安倍晴明,又夾著類似於黑蝶事件時不願求助一樣的心態。誰知道安倍晴明還是知道了,他明明都已經派了天一和朱雀跟著她了,還特意交代白虎和玄武走這一趟。

這樣周全和溫柔的考慮……讓她怎麽能夠不感動啊。

就像是她胡琴中藏著的那柄劍一樣,時時刻刻地提醒著她……她得到了多麽溫柔的保護。

江雪拿起了放在牛車角落的胡琴,撫摩著琴軫,喚出了那柄短劍,抱著短劍陷入了沈默。

被人照顧、被人保護、被人呵護……這都曾經是她所渴望的。

可是,當這些曾經被認為是“軟弱”與“奢望”的渴望都被滿足之後,她有了新的不滿——她並不是甘心只被人保護著的人。

她手中握持的從來也不是盾,而是劍。

“以雪姬殿下的身份,隨身攜帶刀劍難免引人註意,若是隨身攜帶胡琴,料想無人會覺驚詫。”

就連藤原家的人也未曾想過要給她兵器——當然,那也是出於溫柔的考慮,正如她替自己尋找的辯解。

“若是我不會用劍,便是有神劍在手,除了劃傷自己,恐怕什麽都做不到。”

但是,安倍晴明並沒有相信她的謊言。

“雪姬殿下非但會用劍,而且是劍術高手。”

當時她因為這一句斷言而變了臉色,從“江雪”變回了“狄俄涅”,褪下柔軟嬌俏的神態,也丟掉甜美歡欣的模樣,變回了冷漠的劍客。

然而,即使親眼看到這樣突兀的變化,那位大陰陽師依舊視之如常,非常平靜地回答著她的質疑,更出言寬慰開解她。

“雪姬殿下曾言隨師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為自保學過劍術也不足為奇,為何這般不想讓人知道呢?”

江雪抱著懷中的一琴一劍,過了會兒,放下了胡琴,信手挽了個劍花。

在這極為簡單的動作中,她感覺到了長久擱置劍術之後的生澀,也感覺到了一種源自更深處的親切與呼喚。

學過劍術也不足為奇,為何不想讓人知道?

——因為她是個膽小鬼。

不是因為她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曾經用劍——知道“狄俄涅”是劍術高手的人至少也有幾千,當初從艾恩格朗特活著脫離的人誰不知道她?

而是因為……

而是因為她害怕一旦握劍就會想要回到那樣的歲月中。

她的PTSD遲遲不能痊愈,在覆診的時候假裝“康覆”,回到家中卻還是會不定時地出現記憶閃回,即使已經時隔數年,她回想起那一座鋼鐵浮城依舊清晰得如同昨日,在每一次的重覆中更加清晰,那是因為——她留戀著當時的時光。

在進入艾恩格朗特之前,“韓惜”只不過是一個只會討好母親的小女孩,除了費盡心思去博取母親的微笑和憐惜,她什麽也不會,正如她的母親所說的那樣,除了那張臉,她什麽也沒有。所有小心翼翼的討好與孺慕之情不知何時變了味,才會有她在月夜看著母親落水而不呼救的那一幕。

失去了母親,“韓惜”就更加一無所有。

孤兒並不總能得到“好心人”的收養,福利院也不會對所有人開放,那時候內心空虛的“韓惜”為了獲得生活費而開始接觸游戲測試,最開始她做的就是角色扮演游戲(RPG)的測試,當SAO發售的時候,她作為海外測試人員進入了游戲——現在想來,那或許只是茅場晶彥的另一種測試,想要看看不同國家的人在這個游戲中的表現。

最開始,她當然不適應“win or die”的游戲規則——有誰能夠輕松地適應呢?大家抱著打游戲的心而來,卻將自己的生命全部壓上。

漸漸地,她習慣了那樣的生活,習慣了被人稱為“狄俄涅”,也習慣了這樣的自稱。

等到希斯克利夫被桐人消滅的時候,她聽著游戲登出的提示音,突然間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想著離開——但在這時候,所有人都不可抗拒地被送了出去。

再也不會有第二個游戲能夠帶來和SAO同樣的感覺,那才是她迅速地離開了RPG轉投戀愛游戲測試的真正原因。經歷過每一次都要賭上性命的戰鬥之後,她對於“可以無限覆活”的RPG再也不能產生一點點的代入感,看到那些自稱游戲高手的人也完全沒辦法打從心底產生認同感,而代入感是角色扮演游戲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如果沒有“作為這個世界的一員去探索世界”的心,即使是超卓的高手也寫不出合格的測試報告。

她首次肯定自己的才能竟然是在“戰鬥”這一領域,這種發現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麽,等到她換了陣地,等到她終於被人充分地肯定了她在戰鬥之外的才能——被人認同了她在“音樂”上的才能,她就成為了“江雪”。她為這樣的才能而自豪、而滿足,可是,在她的心底,也會有一個聲音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悄悄地問她。

——你真的不想要再握劍了嗎?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現在就很好了,已經不再需要那樣戰鬥了。

可是,那個聲音只會越來越輕,卻從未消失。

江雪撫摩著手中銀白的短劍,微微瞇起眼睛,不需要用尺來丈量,她就知道這柄劍比她慣常用的劍要短多少公分,知道兩柄劍重量上的差異,知道材質的不同,只要一入手就能夠感覺到觸感的差異。

“冰劍”的虛影被記憶喚出,無聲無息地籠罩在短劍上,又悄無聲息地消散。

江雪細心地記住了這柄短劍的尺寸,再次揮劍挽了個劍花。

這一次她的動作比先前要熟練一些了——身體的記憶從來都比頭腦更加深刻長久,即使沒有系統輔助,她也可以憑著無數次的揮劍刻下的近乎本能的反應找回當初的劍技。

你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學過劍術嗎?

不……

要害怕的,應該是心懷不軌地接近她的人才對。

銀白的短劍化為流光回到了胡琴之中,江雪抱住金發的女神將吃吃的笑了起來。

天一扶著江雪坐好,免得她不當心歪下去會壓到衣服或頭發——為了配合這一身衣服,江雪也松了口讓了步,學著平安京中的那些姬君們放下了長發,雖然比不上那些頭發一直拖到地上的姬君,也有垂到腰側,真要是弄亂了沒那麽容易打理。

“雪姬殿下怎麽忽然如此開心?是為了接下來的鎮花祭嗎?”

江雪在天一懷中撒嬌,笑嘻嘻地說:“不是哦,是因為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我的心病大概是好了。”

天一不明所以,還是發自內心地祝賀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呢,恭喜雪姬殿下。”

“嗯,為了慶祝,我拉琴給你聽吧!是我很喜歡的曲子哦——也是我所作的第一首樂曲,雖然還有著不足,不過,我並不想去修改,想要讓它保持創作那時的模樣。”

江雪這才放開了天一,小心翼翼地將層層疊疊的衣服下擺鋪好,抱著胡琴演奏起來。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那是屬於戰場的刀戈爭鳴。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那是突如其來的漫天飛雪。

那是一曲成就了“江雪”的“雪”之名號的《梨花開》。

這一首激烈的戰曲中深藏的熱血沸騰的戰意就連北地的大雪也無法冷卻,在每一個戰士心中鼓蕩著。

這些隨行的武將們以為這是藤原家的姬君在為他們助威,更是感動不已,橘友雅甚至打起了拍子,想要取出笛子相和又怕跟不上這樣激烈的曲子。

麻倉葉王聽到琴聲,微微皺起了眉。

這首曲子乍聽起來十分歡快,細聽卻有悼念之意。

雪姬在悼念誰?

為什麽會在這時候演奏這首樂曲?

是因為……接下來的鎮花祭會發生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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