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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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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第五日。

伊瑟獨自一人坐在劇院後臺走廊裏的餐廳裏,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權當午飯的酸奶。

有人拉開了她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是伊萬·維倫科。

和他一起在伊瑟面前坐下的,還有同樣端著一個裝著三明治的盤子的十五歲男孩羅曼·紮伊采夫,代表俄羅斯。

伊萬和羅曼的編號排在一起,每天一起上課排練,但這並不是他們熟絡起來的唯一理由。

他們,連帶著伊瑟,是這屆洛桑賽通過預選的六十六人裏,僅有的三個說俄語的選手。

說來也巧,雖然伊瑟和伊萬代表的是位於英國倫敦的皇家芭蕾舞學校,兩人的代表的國家卻都不是英國。

伊萬來自白俄羅斯,他在十三歲的時候被當地一所企業讚助,小小年紀就背井離鄉來到RBS留學。

而伊瑟,雖然之前已經決定要申請英國國籍,但當下亂七八糟的手續還沒有辦完,所以目前還是單純的俄羅斯國籍,代表俄羅斯參賽。

在這個賽場,和英國選手一樣稀少的,當屬俄羅斯選手了。

莫大附屬學校和瓦崗諾娃學校,大概出於和RBS一樣的原因,一向甚少參加這種類型在俄羅斯以外舉辦的比賽。所以伊瑟,在看到羅曼·紮伊采夫來自的學校並非那兩所名聲在外的學校之後並不意外,但也有一點點的錯亂。

伊瑟·霍夫曼,九歲入讀的第一所專業舞蹈學校,就是羅曼來自的這所彼爾姆芭蕾學校。

要知道,她和羅曼,是同年出生的——也就是說,伊瑟和這個頂著一頭亂蓬蓬的淺焦糖色頭發的男孩,曾經是同班同學。

看在上帝的份上,離開那所學校已經五年有餘,哪怕羅曼長著一張娃娃臉,伊瑟仍舊沒有在自己對於那所學校零碎的回憶裏搜集到哪怕一點點關於這個男孩的信息。

萬幸(?)羅曼對她似乎也沒有任何印象,伊瑟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地就隱瞞了自己在彼爾姆上過一年學的事實。

“伊瑟,”伊萬的聲音喚回了伊瑟飄得有點遠的思緒,“你就吃這麽點?不怕等下餓暈在舞臺上麽?”他打量著她手裏已經快被吃完的那一小盒酸奶,挑了挑眉——他沒記錯的話,早上那頓伊瑟也沒怎麽吃。

認識三年有餘,伊萬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伊瑟——他印象裏的她應該是個極少流露出負面情緒,大大的眼睛裏總是流露著跳躍的笑意的開心果。

伊瑟搖搖頭。

她覺得自己這會兒並不餓,要不是知道下午要比賽,理智告訴她現在必須得吃點東西補充能量的話,她可能連這盒酸奶都不會喝。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的胃裏有一堆蝴蝶在飛。

她抿抿嘴,刮完小盒子裏的最後一點酸奶,扯起嘴角對兩個剛剛坐下沒多久的男孩笑笑說:“你們慢慢吃,我先去化妝了”,就起身離去。

隱約聽到身後伊萬在對羅曼說“她平時都不這樣的……”,伊瑟自己也不禁苦笑。即便是她自己,都很難理解她現在的狀況。

上臺表演前會緊張是很正常,但是——

自從十一歲第一次站上皇家芭蕾舞團《胡桃夾子》的舞臺,過去的將近五年時光裏,她已經記不清自己上過多少次皇家歌劇院的舞臺,雖然除去學校的匯報演出跳的都是沒有名字的小孩角色——ROH那麽大的排場都見過那麽多次了,身在世界上最好的的芭蕾舞團附屬學校的她還有什麽是值得去那麽害怕那麽緊張的呢?

她也一直是用這樣的理由來讓自己保持平穩的心態的。

雖然知道自己是在比賽,即便比以往絕大部分在學校上課的時候認真花功夫,但前面打分的古典和現代兩個大課以及四分之一決賽的兩支舞她都沒有任何閃失的完成了。

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次比賽應該就能這麽順順當當地比完了。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前一天晚上。

比完四分之一決賽的現代變奏之後,賽事組委會就在劇院的大堂裏的投影屏上,放出了進入半決賽的三十一人名單。

四分之一決賽淘汰掉了一半有餘的參賽者。

她很快在名單上看到了序號靠前的伊萬和羅曼的名字,然後在頁尾找到了序號靠後的自己的名字。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和身邊的伊萬稍微擁抱慶祝了一下。

不出意外。

每天和別的參賽者一起排練,伊瑟也大概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優勢。雖然就技術能力方面她確實只排在中游,但就適應力、學習能力和語言溝通能力來說,她的家庭背景和經歷給她加了不少的分數。對於洛桑賽最為有名的斜臺,或許是心理準備做的比較充分,她也比她自己想象的要適應的好。

這應該足以讓她成為留下來的那一半了。

但他們的身邊,如他們這般平靜的卻實在不多。

晉級者倒大部分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被淘汰的少年少女們就無法那麽淡定了。

伊瑟身邊的女孩子,這會兒眼眶憋得紅紅的,拼命想忍住自己的眼淚,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而這幾天才熟絡起來的和她同組女生在旁邊哭得梨花帶雨,甚至沒有意識到伊瑟就站在她正前方。

這兩個女孩自然不是唯一抹眼淚的,就連男孩子,都有悄悄抹去眼角的淚珠的。

這是比賽的第四天,絕大多數參賽者到了這個時候,才好不容易客服了時差等等客觀因素,適應了比賽的氣氛,開始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這個時候來告訴你,你沒有成為進入半決賽那一半人,你止步於此了,有多少人能好受呢?

看著周圍一片紛雜的人群,伊瑟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跟著伊萬走出大廳,身後的嘈雜讓她突然開始對於接下來的比賽茫然起來。

可能是天天跟著因為實力超群而自信成習慣的伊萬,也可能是比賽正式開始之後每天也就是上上大課排排練,直到這一刻,“淘汰”和“晉級”這兩個詞就這麽堂堂正正地出現的時候,伊瑟才突然有了非常強烈的“這是在比賽啊”的實感。

這次比賽幾乎是她這五年來第一次只專心跳舞什麽別的都不去想都不去做,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能力在每一天每一節課之後的提升,但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接下來的半決賽和決賽,她又能發揮到什麽程度。

她不知道她能走到哪裏,不知道下一次她的名字還會不會出現在最後的晉級名單上。

她不知道應不應該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這樣的感受,在接下來的這一天更加深切。

清早的第一堂熱身課,不再像之前的四天那樣分成不同的組分別進行,而是三十一個人全部在舞臺上進行。

或許是因為站在傾斜的舞臺上帶來的心理負擔,或許是因為人數的減少導致的選手水平的提高,或許是她自己的錯覺,哪怕這天的所有練習都不會計入分數,伊瑟還是覺得周圍的氣氛不一樣了。

似乎連空氣中,都飄散著名為“競爭”的粒子。

之後的自選古典變奏排練,伊瑟排得相當昏頭昏腦糊裏糊塗,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拍子有沒有跟對。

偏偏她的自選的曲目是《巴黎聖母院》的艾絲美拉達變奏,這玩意兒一旦不在拍子上大概連外行人都能輕松看出來。要是下午比賽的時候拍子也亂了,她大概就可以直接收拾收拾東西回倫敦了。

她把第一場規定古典變奏的妝畫好,穿上tutu裙,然後坐在鏡子前發呆。

如果有人問她,她喜歡跳舞嗎?伊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她自然是喜歡跳舞的。

這樣的喜歡大概是她生來就有的,不單單是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喜歡跟著音樂手舞足蹈——她爸爸現在還常常會說起他在彼爾姆歌劇與芭蕾劇院樂團任職的時候,把只有三四歲的她帶去劇院放在臺上,她就會邊自己給自己哼著不成調的歌邊群魔亂舞。

然後的然後就再順理成章不過了,從彼爾姆芭蕾學校到皇家芭蕾舞學校,哪怕未必能成為最班上最好最出眾的那一個,伊瑟也足夠知足了。

她好像一直都不是一個有著多遠大目標的人。

譬如對於這次比賽,她最開始給自己定的目標就是通過四分之一決賽,原因也再單純不過——四分之一決賽並不比自選古典伴奏,只比規定古典變奏和現代變奏。

對於女選手,規定古典變奏的服裝要求是訓練體操服和tutu裙,現代變奏則是純色T恤和訓練褲。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沒有進入半決賽,辛苦帶來的為自選變奏準備的全套服裝就白費了。

眼下,很快她就要穿上千裏迢迢從倫敦帶來的服裝站上舞臺了。按理說,她的目標已然達到,那她今天到底在緊張什麽,現在到底在躊躇什麽呢?

那些所有的猶疑,只說明了一個問題。

她比她自己認為的要有雄心。

她渴望站上更大更多的舞臺,她喜歡站在舞臺上的感覺,她享受觀眾的目光聚集的瞬間。

這一路走來的順風順水,身在世界上最好的學校,常常有機會站上ROH的現實,太好地掩蓋了這些情緒。

比起同樣參賽的其他並沒有在專業舞蹈學校上學,需要在課餘時間跨越整個城市去上課的選手,她無疑要幸運得太多太多,付出的努力也太少太少了。

可是,她跳舞是為了什麽呢?僅僅是為了去獲得勝利,去站上更大的舞臺嗎?

她還記得她對於舞臺的,最初的熱愛嗎?

她不知道若幹年後,她是不是還能站在ROH的舞臺上,但她知道,這場比賽結束以後,在她未來漫長的職業生涯和人生裏,她很難再次回到這座城市和這個舞臺了。

接下來,在鮑力尤劇院的最後這三支或者是六支舞,值得享受。

作者有話要說: 1.莫大附屬學校和瓦崗諾娃,分別是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和馬林斯基劇院芭蕾舞團的附屬學校。

2.洛桑賽的斜臺:因為比賽的鮑力尤劇院的歷史略久遠,該劇院是歐洲不多的還保留傾斜舞臺的演出場所【後來更多的劇院設計上更側重與觀眾席的傾斜而非舞臺的傾斜】。對於參賽選手來說,在傾斜度非常高的舞臺上控制旋轉和跳躍的重心是一項不小的考驗。

3.洛桑賽在貌似在08年之後取消了半決賽,在09年之後去掉了不穿服裝的古典變奏,選手只需要表演古典和現代兩個變奏即可,文中采用的是稍微有點古早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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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歌曲:and the waltz goes on 安德烈·瑞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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