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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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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沒有名字。

姑且不論這是一件多麽荒誕和奇怪的事情,請將視線投向漂泊在靛青色海洋上的三塊主要大陸,和周邊那些漂泊不定的浮島。這個悲慘的、憂郁的、放肆的、溫馨的故事發生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無論是天空還是海底都留下了她的身影——是的,她,事件的核心,串聯的線條,每一個故事都必不可少的主角。

但現在還不是說到她的時候,因為這是個漫長的故事,或者說故事的本身應當超越時間,所以更需要關註同樣漫長的前奏。講述它令人難過,然而職責在此,這才是講述和故事的關鍵,職責在此,無法回避。

唯一的忠告:請務必不要過多投入感情。

選取這一年作為開場是經過慎重考慮後的決定。

這一年的初春,某個知名不具的國度裏誕生了一個男孩;盛夏時節,遙隔數千裏的村落裏一個發燒的女孩被路過的修士救醒;而在這一年最凜冽的寒冬,不凍的狐丘上狂風驟起,吹來一片奇異的濃雲,不過幾刻鐘時間,鵝毛大雪便覆蓋了整個山丘,在陽光將白雪也暖和起來之前,狐丘上最年輕的一只狐貍終於化形成功,虛弱,卻擁有遠超兄姐長輩的美貌。

這三位分別會成為道修、劍修和最美的妖修,並且擔負同一種註定的使命。

十年之後,男孩埋葬了父母的屍骨,女孩拜入劍宗,又五年之後,男孩拜入正德派,女孩築基成功。又過了五十年,狐妖離開了狐丘,男孩在歷練的途中與狐妖相逢,他覺得曾見過他,然後擦肩而過。

又五十年過去,重傷的女孩被神秘的男人所救。他金丹期,卻只一招就滅殺了同為金丹期的敵人;他深邃的俊美宛若妖邪,但他分明不在正派的必殺名單上。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裏,沒有人能留下關於他的記憶,但女孩一直記得這個人的存在,並且飽含警惕。

再三百五十年後,一個走火入魔的魔修毀掉了三個國家,男孩受命阻止並殺死他。這個魔修曾為男孩的同門,他時而神志清醒時而思緒混亂,男孩追上魔修時他正神志清醒,因而男孩遲遲下不了手,停下來,試圖說服魔修同他離去,回門領罰。

幾句話後陷入狂亂的魔修四處逃竄,中途在男孩的面前將一對田中務農的夫妻折磨致死,於是怒極的男孩殺死了魔修,心神巨震,神思錯亂,原地打坐對抗驟然生出的心魔,直到一聲嬰兒的啼哭將他喚醒。

田埂上的籃子裏裝著這對夫妻的女兒,這時候正因饑餓哭泣。

他帶她回門,養她長大,收她為徒。她才只有六歲,淘氣搗蛋的年紀,弄碎了師父準備好的線香,只好用玩得好的準弟子帶來的熏香替代。奉茶時熏香淡淡,是茉莉的清甜,她惴惴不安地偷眼去瞄師父的表情,師父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沒有。

師父喝了茶,稱她為從泠。他什麽都沒說,走近時身上卻沾染了茉莉的味道。

於是從泠最愛茉莉。

可故事還遠遠沒有開始。

那就讓故事快進到這三位的部分。

沒有關系,省略的情節不在安排的戲份之中,就像戲劇的中場休息,無傷大雅;這個故事也並不受到時間的束縛,就如同命運依存於時間,因果卻同時進行。

當然,這一部分是有主角的。說不好主角到底該用什麽稱號出場,那麽姑且先說說她最喜歡的那一個,她的名字,桑如英。

不過在別人眼裏她是從泠。

男孩是剡寒,女孩是姜箬,狐妖是霽裏。

在姜箬的那一部分裏,時隔多年,她又見到了那個救她的神秘男人。他帶著一個年輕的女修,一路上殺了無數修士,但和多年前一樣,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裏,沒有人能留下關於他的記憶,除了她,人們只記得那個年輕的女修,於是死去的修士算在了女修的頭上,又是除了她,沒人知道真相。

那女修號妄作。

曾號為從泠,曾師從剡寒,曾拜於正德。

再一次見到妄作時,她扮成年幼的乞兒,混跡於酒樓客棧附近,求一點殘羹剩飯。那個神秘的男人在哪裏?姜箬對他的警惕與日俱增,按兵不動不過是權衡之計。她認為妄作會是個很好的突破口,於是她授意尋找準徒的晚輩將她帶入劍宗,收她為徒。

“我知道你是誰,你可以留在這裏。”姜箬說,“在我讓你離開之前,你都要留在這裏。”

跪在她身前的妄作低聲應是。

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收過徒弟,姜箬對這個撿來的便宜徒弟上了心。便宜徒弟一身戾氣,滿眼狠厲,姜箬就發動全派磨煉她的心智,簡單來說就是鼓勵所有人抽她。姜箬教便宜徒弟用劍,雖然便宜徒弟的武器是一把刀,但武器總有共通之處,對戰禦敵也是如此。

妄作之前只會殺人,而從此以後,姜箬教會她用刀。

有一天姜箬夢見那個救了她的神秘男人,他雙手扶著插在他丹田處的一柄刀,神色安詳,似有笑意。姜箬認出那是便宜徒弟的刀,忽然若有所悟。

便宜徒弟被掃地出門,姜箬宣布閉關,獨自離開,尋一處開辟洞府,盤腿打坐。

盛夏,她再也沒有醒來。

假如按時間來算,霽裏的那一部分發生得最早,結束得最晚。

這只年輕的狐妖和別的妖怪不同,不願意藏匿起來縛地修行,反而流連於宴會,因此總是遭到覬覦者的伏擊。無數次重傷,卻總能奇跡般逃脫,有時候追殺他的人半路失蹤,有時候他力竭不支,醒來卻完好無損。

霽裏知道有人救了他,但他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誰。

他還是流連於宴會,註視他的人依然那麽多,但他已經知道其中或許有最特殊的一個。

對此他飽含好奇,但無能為力。

直到某次醒來後躺在雪地裏,看見拎著水桶款款而來的女人。她註視他的眼神那麽專註,她唇角的笑容那麽快樂,他終於放心地閉上眼睛陷入沈眠,因為他知道,她會救他回去。

桑如英——或者說妄作——果然救他回去。

霽裏醒過來的時候,桑如英坐在床邊望著他,他就覺得此生無憾了。

愛真是個捉摸不透的東西。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迎上她的眼神時竟然想要流淚。但這淚水裏好像也沒有多少高興的成分,當然,更不可能是悲傷。

最不可能的就是悲傷。

是這樣嗎?

他愛上的人對他百依百順。他說他叫風七,那是他的乳名,平日裏他嫌棄這乳名幼稚年幼,在她面前他卻恨不得自己小一點,再小一點,小到能被她揣在懷裏,隨身攜帶,再不離開。

只是這一次讓他重傷的人尤其多、尤其厲害,竟然找到了這裏。

他才知道她是妄作。

然而她是誰又有什麽關系?他們兩個,他重傷未愈拖累了她,她要他先走——他又怎麽可能先走?

死在她懷裏,才是真正的死而無憾啊。

風七在雪地裏閉上了眼睛。

剡寒寵愛他的小弟子,就像是凡間的父親寵愛老年得到的女兒。

他能夠原諒從泠犯的任何錯。

除了墮入魔道。

剡寒的部分裏透出悲劇的深沈,因為這是個無解的答案。多年前他收養女嬰的原因和他多年後對弟子痛下殺手的原因竟然有一種奇妙的回旋,假如有某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安排了這樣的劇本,那麽它毀滅美好的東西,究竟有何意義?

剡寒刺穿了從泠的金丹,盡管被他刺穿金丹的並非從泠。

這場纏鬥他輸了,死的卻是從泠。

或者死的人到底是誰?當他根深蒂固的信念被改變,他意識到魔修並非毫無感情的殺戮狂人,盡管從泠在過去殺了很多修士,但他相信事出有因。

他沒有看從泠死去。那是他一手養大的女孩兒,他不能看著她去死。

然而剡寒清楚地明白,從泠因他而死。

初春,雷劫終至。

他又回到了多少年前,追殺那個墮入魔修的同門。他和他酣暢淋漓地打了一架,最後他終於問出那個深藏在心底的問題:“你因何叛出師門?又因何墮入魔道?”

答案已經不再重要。

是的,答案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這件事的發生,總會有一個理由,而且某種程度上說這個理由一定是合理的,至少也是不無道理。

但剡寒明白的有些晚了。下一秒同門的臉就成為了從泠,她執劍,一劍破空刺來,避無可避。

其實她用刀。只是多年前,他曾教過她用劍。

世上再無剡寒。

不不不,故事還沒有講完。

鑒於雙方時間並不一致,先講哪一方也就沒有區別。那麽現在,請聽另一個時間裏的開始,這一個版本的開頭相當簡單明了,那是在另一個世界,主角的年紀還非常小,只有十歲。準備好了嗎?這故事令人心碎,醞釀著令人不忍的經歷。

誰也不願意講述它。再一次重申,講述它令人難過,然而職責在此,這才是講述和故事的關鍵,職責在此,無法回避。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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