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麟和林十五回酒店房間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樓道裏，燈光昏暗，莫名陰冷。林十五拉著左麟，怎麽也不肯上白天遇見老先生的那部電梯。左麟依她，硬生生地等了另一部停在頂樓的電梯下來。

電梯裏，左麟睇著眼看林十五。對方的身子繃得老直，頭還是習慣性地低著，讓人看不見神色。左麟咂舌，問了一句：“你在怕什麽？”

林十五擡眼看他，沒回。

左麟眉毛輕挑，幽幽一句：“怕老先生也像趙蓉一樣纏你？”

林十五輕蹙著眉頭，眼睛緊了緊：“和我沒關系。”

左麟笑了，晲著她：“那趙蓉的死更和你沒關系了，你還提醒了。”

林十五咬著唇，沒說話了。

左麟的笑容擴大，轉而撇過頭，在她看不見的角度笑容收起，眼眸漸深。

林十五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同住一室，本該推推就就，面紅耳赤。但現在，這個男人，實在讓她的心泛不起半點漣漪。

她一進門，直奔洗漱間洗漱，出來之後直接倒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被子只露出了緊閉著的眼睛，也不管左麟怎麽鬧騰，都沒再睜開。

左麟看著她這副模樣，倒是被逗笑了。

雖然是兩張床，但畢竟還是共處一室。林十五就這麽睡了，是對自己沒自信，還是覺得他是良輩？

洗漱完，他像白天一般，拉了凳子坐在落地窗前。窗外黑夜籠罩，燈光稀散。這個寧靜的夜，在這個寧靜的房間，只有兩道呼吸聲起伏。他理著一天收集到的信息，暗自思忖。

林十五真的能預見死亡。

趙蓉死了，兇手……會是誰呢？

恍然間，他想起了林十五畫的那副裸.體，想起了小巷墻面的紅色斑駁……如果，這一次，從結果開始，是不是就能找到真相？

悄無聲息中，夜，即將過去。

等待他的，是黎明的曙光。

林十五醒來的時候，天已亮透。大概是被子捂得太嚴實了，她的背後已經濕透，額頭也起了層薄汗。她拉開一些被子，輕嘆口氣，擡手去擦額頭。

手剛碰著，就聽見了某人慵懶的聲音。

“我只隨口說了句，你真怕了？”

林十五轉頭看去，只見左麟側躺在隔壁床，正朝她這一面。兩張床的距離不遠不近，兩人平躺著撇著頭對視，還真有些同床的感覺。

他眼睛半開半閉著，似乎還沒睡醒，被子隨意地蓋著，露出裸.露的手和肩。他的聲音較平時沈啞些，和著懶意，竟格外好聽。

當然，聲音好聽歸好聽，但是話還是依舊毒。

林十五轉回頭，問他：“我怕什麽？”

“你問你自己。”左麟閉上眼，輕輕說著。

林十五扯了扯嘴角，翻過身不想理他了。

“你做夢了。”

左麟打了個哈欠，繼續。

“夢裏，你說，我怕。”

左麟怎麽會知道她夢裏說什麽？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她大晚上的，又叫了。

這一次，因為同居一室，左麟聽得更真切。她除了說“不要”，還說了句“我怕”。用“說”這個字眼似乎不太準確，那言語中帶著壓抑無助、帶著恐懼悲哀。

到底，是做了怎樣的一個夢，才能讓一句話，有了這樣覆雜的情愫。

左麟想到了在電梯裏，他那時就問她：“你怕什麽？”

林十五，你怕什麽？

李無敵是在中午和左麟、林十五會和的，剛吃完飯，他精氣神十足。不過，與他會面的兩人就有點……

“老大，好歹你們昨晚住的是準四星酒店，怎麽一個個像是在難民窟呆了一晚似的？”

無論是左麟還是林十五，衣服都皺皺巴巴的，眼圈黑重，神情倦怠。

李無敵眼珠子一轉，試探性地開口：“一晚沒睡？”

左麟擡手捂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輕悠悠地說：“還不是怪林十五……”

林十五睨了眼他，暗自翻了個白眼。

怪林十五？

難不成是……

李無敵腦子裏出現了些黃色畫面，他咳了咳，吞了口口水，咂舌：“這麽刺激啊……”

“刺激你個頭！”左麟毫不客氣地拍了李無敵的腦袋一巴掌，挑眉，“說了一夜夢話，哪裏刺激？”

“呃……”李無敵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癟著嘴說，“又不是第一次，可以理解。”

前天不也是說了一晚上夢話嗎？

“不是說來找犯罪嫌疑人的嗎？”林十五打斷他們的對話，目光移向眼前的小區，繼續，“準備在門口日光浴多久？”

正午的太陽最毒，也虧得這兩人還能聊這麽會兒天。

“我們倆皮糙肉厚的，倒是林小姐你，看起來不怕曬也不黑啊。”李無敵撓了撓頭，笑嘻嘻地說。

林十五搖了搖頭，鄭重其事地說：“我怕曬。”

說著，她往陰處挪了挪。

“所以，速戰速決吧。”

眼前的住宅小區，是趙蓉所住小區最近的一處，也正是宋柯所居住的小區。同樣的，要來這處，也是要途徑案發地點小巷邊大道的。對比林十五的圖，左麟認為，宋柯的身形像了八分。所以，他帶著林十五來找宋柯，希望能有新的進展。

既然林十五說了速戰速決，左麟也不耽擱，直奔宋柯的住所。

宋柯見過左麟，所以看到幾人的時候，心裏是有幾分掂量的。將三人請進了門入了座，然後各倒了杯水，才試探著問：“蓉蓉……還沒找到？”

左麟將水杯拿起，目光盯著杯面，嘴角微勾：“怎麽？擔心？”

宋柯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左麟的話又繼續。

“是擔心趙蓉的安危還是……擔心行跡暴露？”

林十五只進門時打量了宋柯，之後她便收了目光，低垂了眼，再沒看誰。可左麟說這麽一句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擡眼去看他。左麟這個人，說話總是這麽帶刺兒嗎？如果對方是兇手，他這麽問沒有絲毫的不妥。但是，如果不是呢？這麽一句，還不得讓人氣死、委屈死。

感覺到林十五的目光，左麟抽空看她。

目光對視，她沒看明白他，他卻將她所想看得透徹。

眸光漸深，他輕輕咂舌，緩而收回目光，只盯著宋柯。

因著左麟這麽一句，宋柯一時面紅耳赤，他咬了咬唇，說：“左偵探你什麽意思？我當然是關心蓉蓉，雖然見不了臺面，但我們是有真感情的。”

“誒誒誒。”沒等左麟說話，李無敵來了一句，“宋先生，左偵探沒有什麽意思。倒是我們要問問你，是什麽意思啊？”

“啊？”宋柯一楞，沒明白李無敵的話。

李無敵笑了笑，看起來無害，一雙眼睛卻精光乍現：“有人看到7月13日那晚，你和趙小姐在一起。”

宋柯一驚，一雙眼瞪得老大。

李無敵的話還在繼續。

“而你，之前和我們說的好像是——你最後一次與趙小姐見面，是7月12日。”

宋柯嘴唇顫動，身子微微發抖。

他緊張了。

“我、我……”他想說什麽，卻又話鋒一轉，“誰、誰看見了？一定是看錯了？”

“看錯了？”左麟輕笑了聲，說，“不知道攝像頭是不是也會看錯呢？”

宋柯吞了口口水，沒敢去看左麟。

“大道攝像頭失修的事不是一天兩天，但……趙蓉小區口的攝像可是好好的呢。”

左麟話音一落，李無敵順著接話。

“咳咳。7月12日傍晚，除了保安，小區攝像頭也看見了你。”

了解到這些，多虧了昨天李無敵去趙蓉小區走的那一遭。從孫成佐家出來，他閑來無事和小區門口的保安閑聊了幾句。說起自己是偵探，又隱約說了趙蓉的事，那保安立即拍案，說7月13那天，看見了宋柯。

宋柯見事情瞞不住了，也就松了口：“我……是，我13日那天見了蓉蓉。”

稍稍停頓，他立即補充。

“孫成佐第二天就會出差回來，怎麽著，在這之前，我都不能放過能見蓉蓉的機會。”

“有話就好好說，為什麽要說謊呢？”李無敵問他。

宋柯神色有點不自然，沈默了幾秒才說：“那晚，我沒送蓉蓉回小區。如果她真是那晚失蹤的，那我就是最後一個見她的人，那我一定會被牽扯的。”

“你們什麽時候分開的？”

“為什麽沒送她？”

左麟和林十五同時發問。前一句左麟問的，後一句林十五問的。

兩人對視一眼，左麟補充：“先回答我，再回答她。”

其實，林十五的問題，就是左麟的下一個問題。

“我和蓉蓉將近十點分開的。”宋柯將頭埋在兩臂之間，一副懊惱的模樣，“我們吵架了，不歡而散。”

“吵架也應該發揮紳士風度送女士回家啊。”李無敵一邊咂舌一邊搖頭，看了左麟一眼，他又問，“為什麽吵架？”

宋柯的頭埋得更深，言語沮喪：“她說……她要離婚，和我在一起。我、我沒同意。”

靜默，啞言。

左麟緊了緊手中的水杯，柔軟的被子被他捏得變了形，溢出來水。他微不可聞嘆了口氣，松了手中的力道，終是將水杯湊近唇邊，輕抿了口。喝完，將水杯放回茶幾，他才問：“那你們，去沒去捷徑必過的小巷？”

埋著頭的宋柯眼簾微收，張了張嘴，聲音哽咽。

“去了。”

又是沈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開了口。

“那她有沒有和你說……”

是林十五。

聲音打顫，一字一頓。

“有個怪女人，讓她晚上不要出門，不要來小巷。”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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