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鯤鵬驟然發威， 楊眉一下子就被請了出去。

而少了他們兩個人之後， 整個大殿忽然一下子陷入了某種古怪的寂靜。

路揚此時依舊坐在冰石上， 一邊回憶著剛才那種奇妙的感覺，也沒想著開口說什麽。

不同於根本沒有註意到這一點的路揚，白澤倒是想開口關心一下對方。

但又總覺得現在這個時候， 無論他說什麽都有些奇怪。

話雖如此，可過了一會兒，見路揚依舊沒有開口的打算， 白澤終究還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咳咳咳，那個，你沒事吧？”

雙手攏在袖中，白澤站在距離路揚不遠處的冰壁前， 此時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溫和一點。

“嗯？哦， 我沒什麽事。”

被他的聲音驚醒，路揚下意識看了白澤一眼，隨即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無大礙。

“如果想問我剛才看見了什麽的話，你可以直接說。”

“……”

白澤原本的確是想說這個事情的，結果還沒開口， 就被路揚看穿了心事， 此時神色也有些不自在。

想他堂堂白澤大聖，對於各種事情皆是信手拈來。

卻沒想到， 唯獨在這關乎未來天機變化的文件上犯了難——

果然是應了那句話嗎？

天機不可盡算。

心下苦笑了一下，面對神色淡然的路揚， 白澤選擇坐在他身旁，同時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是啊，我的確是想了解一下。”

轉過頭，直視著對方墨色的眸子，路揚忽然笑了起來，“呵，開始直說不就好了嗎？”

他剛才心神被陣法牽引，一時間不能夠回歸本體，但這並不代表他是昏過去了。

在白澤他們回來之後，這個大殿裏所發生的一切，路揚都心中有數。

白澤對於他的關心，路揚也不是沒有看見。

只是不知道對方究竟是關心他，還是關心還是他背後所代表的天命——

帶著暖意的異種靈力還在體內游走，那感覺就像是在寒冬臘月忽然泡進了溫暖的溫泉，只讓人覺得無比舒適。

可這種暖意路揚卻不敢眷戀，這會兒也是借著座下那塊冰石的溫度提醒自己。

“既然這麽說，那就好好聊聊吧。”

開始被路揚這麽一說，白澤神色有些訝異。

然而轉念一想，他卻是明白了路揚這番話想表達的意思。

不想被欺瞞下去，所以才提出倒不如一開始就直接開誠布公。

這麽想想，他好像的確是有些不厚道啊？

輕笑了一聲，白澤輕輕揮了揮手。

他面前的冰壁便轟然落下，隨即露出了一個通向地底的通道。

“進去的話，會安全一點。”

率先走進通道，白澤沖路揚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點點頭，路揚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有什麽遲疑，聞言便直接走了過去。

“雖然之前也和你說過我們的目標，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是有些太過籠統和簡略了，也罷，既然你想知道——這也的確是該你知道的，我不會再有所保留，不過這件事情有些長，所以你且容我慢慢道來。”

和路揚走進狹長的甬道，一邊通往冰川底部，白澤一邊和路揚說起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其實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娘娘繪制出山河卷，本意是想給日後的妖族創造一方凈土。想必你也知道，如今妖族的情況是一日不如一日，雖然在明面上有著聖人坐鎮，可整體實力還是處於日薄西山。”

對於白澤這番話，路揚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明白。

他來到這裏之後，也繼承了九尾狐的記憶，對於妖族的現狀並非不知道。

然而路揚關註的卻並非是妖族的生存情況，而是這背後的隱情。

“可如果僅僅說是因為生存環境受限，恐怕並不足以讓女媧娘娘萌生出要創造一個新的世界吧？”

轉過頭看了白澤一眼，路揚毫不驚訝地看著對方保持緘默。

有時候，不否認便是承認。

“雖然妖怪經常和魔頭被聯系在一起，同時又被並稱為“妖魔鬼怪”，可實際上這些完全是不同的存在，我之前也有和你說過，當年為了彌補天穹，女媧娘娘和伏羲決裂，一部分願意追隨娘娘一同下凡的神族也跟著被伏羲遷怒，一並開除了神籍，在那之後，這些神族的後代一直追隨於娘娘左右，卻因為失去了神籍，所以淪為了‘妖’。”

關於白澤的這個說法，路揚也了解。

事實上，的確如此，因為妖族這個種族，其實非常籠統。

真的要說的話，但凡大地之上的飛禽走獸、草木玉石，只要開了靈智，那都可以被算作“妖”。

“就像你的原身九尾狐，其祖上便是追隨娘娘一同下凡的神君之一，所以他才有資格能夠在軒轅墳借助龍氣修煉。”

見路揚耐心傾聽，白澤不再猶豫，轉而便將位於最後的秘辛娓娓道來。

太古時代，眾神應規則而生，這其中就包括了如同女媧、伏羲等等一眾古神。

之後女媧摶土造人，算是正式開啟了洪荒百族的文明之始。

一開始，三皇治世、五帝定倫，大地欣欣向榮，一派興盛的繁榮景象。

結果就在三皇紛紛歸位之後，伴隨著人族共主之位傳入黃帝之孫手中，顓頊帝卻因為不服人族受制於神，所以命運斬斷了天地之間的天梯。

絕地天通之後，伏羲有感後世子孫不忠不孝，於是怒而勒令所有居住在大地之上的神祇返回天界，同時又禁止神祇再度私下凡間。

而當時作為炎帝一脈後裔的共工氏因繼承了水神之力，於是便生出了要和顓頊帝爭奪五帝之中的北方天帝之位，結果也由此引發了天柱倒塌一事。

隨著不周山倒，天河滾滾而下，大地立時陷入一片末日景象。

本來好好有三皇共建出來的美好盛世於一夕之間傾塌，女媧對此痛心疾首，同時卻又因為不忍，而無法對於眾生遭劫的慘相視若無睹，於是便不顧伏羲阻攔，毅然決然決定下凡彌補天地之缺。

而她與伏羲之間的決裂，也正是由此事牽引出來的。

“依照伏羲陛下的本意，是打算等到大洪水退去之後，眾神出手再造寰宇，女媧娘娘卻與其意志相悖，於是這才有了被開除神籍的事情。”

和路揚走到萬年冰川底部，白澤說著，又嘆了口氣，“在那之後，娘娘采集地火，煉就五色之石以彌補穹天之缺，由此獲得無量功德，雖然被開除了神籍，卻由此參得生死玄機，悟得混元道果，成就天道聖人之位。”

成就聖人之位後，女媧與道相合，早年間的恩恩怨怨也被一並看淡。

在穩定住了天地之後，女媧娘娘見證了世間幾度變遷，最後選擇帶著當年願意追隨自己的部眾以及其後代隱居在了位於地底深處的幽冥。

“那麽，娘娘此番忽然想要創建山河界，是否是因為伏羲那方又有什麽異動？”

聽完了白澤這番敘說，路揚眸光一閃，言語也直指重點。

既然女媧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看淡了一切，那麽顯然不會因為小事情而改變自己的立場。

如今這麽大動作要建立新的世界容納妖族，甚至還不惜為此讓白澤穿越時光，將他帶到這裏——這一切的一切都給路揚一種很不對勁的感覺。

“你果然非常聰明。”

沒有再度沈默，反而笑著頷首。

白澤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欣慰，似乎是對於路揚有如此敏銳的反應而感到高興。

“在平靜的表象之下，其實諸神之力早已衰竭。仙道也罷、神道也好，我只問你一句，在你所處的那個時代，神佛之流是不是早已成為了神話？”

白澤意味深長的目光註視之下，路揚表情微微一變，“你的意思是說……？”

諸神之力衰竭，短短六個字，可是其中所包含的深意，卻讓路揚感覺有些頭皮發麻。

之前一直不知道真相，而胡亂猜測。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路揚忽然覺得他距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娘娘擔心一旦自己陷入沈睡，恐怕沒有辦法對抗伏羲，屆時失去制衡之後，伏羲少不得會對妖族動手。”

如果單打獨鬥，憑借聖人修為，女媧自然不用擔心伏羲。

因為就算對方傾盡天界之力，舉兵來犯，有著聖人在此，伏羲也不會成功。

可諸神的時代正在遠去，女媧已經有感自己將會與某一個時間與道合一，所以才一反常態，做出了種種激進的舉措。

這些措施的背後，其實只有一點，那就是在離去之前，盡量給後世子孫創造出一個相對安全、穩定的環境。

擡手輕輕敲打了一下剔透的冰壁，白澤語氣驟然變得十分冰冷，“天道聖人相較於普通神祇，雖然與道同存，不死不滅，可是本身卻終將化為規則的一環。雖然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在我將你帶回來的時候，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你所在的那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一個神祇了，甚至連妖的蹤跡也變得十分稀薄。”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這背後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

聽完這番話，路揚卻是遲遲未出聲。

過了半晌，他擡起頭，看了白澤一眼，然後鄭重道：“還請白澤大聖放心，我定然全力以赴。”

作者有話要說：

路揚：“都這麽說了，我還能拒絕嗎？”

白澤：“為了你日後的幸福，你現在先努力一下吧，親！”

——

差不多都把主線以及背後的問題扒拉出來了，至於說為什麽女媧總是和伏羲不對盤——這可能是個問題quq

順便說一下，並非是在黑伏羲！

而是站在神族的角度上來看，無論是女媧還是伏羲，他們當時的決定都沒錯……

一個出於天地大義，另一個是出於眾生加天地大義，只能說是因為理念不同，才鬧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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