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趙之騫都沒有什麽心思工作，總是想去看看林晚——林晚住院的第二天他就去過了，卻硬生生被林茉擋在了門外，言辭當然是很客氣的，說林晚在休息，說謝謝他過來看林晚，說林晚沒多大毛病他不用再特意跑一趟了——不管趙之騫在外面有多強悍蠻橫，可那畢竟是林晚的媽媽，他總不能——

小家夥倒也沒辜負他的癡心，出院前一晚躲在被子裏給他打了電話：“你怎麽沒來看我？”是那種明知故問、很俏皮的口吻。

趙之騫靠在椅子上，努力平覆心情：“因為我工作很多。”

林晚聽了一直笑：“你肯定是被我媽媽攔住了。”

趙之騫聲音中也染上了笑意，問她：“病好了嗎？”

“嗯，明天哥哥來給我辦出院手續。”

“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好不好？”說起來這是趙之騫第一次約她，還有點小緊張和不自在呢。

林晚啊了一聲：“……還是下次吧。”

趙之騫忽然說：“我找到奧莉了。”

林晚的驚喜從電話中都能聽出來：“真的嗎？”

趙之騫但笑不語。

“奧莉現在在你家嗎？那我後天去找你好不好？後天是星期六，你有沒有工作啊？”她提出一連串問題。

“工作確實是有一點……”趙之騫壞心思地故意吊了吊她的胃口，“不過沒關系，我可以等你過來。”

“好啊好啊，你記得給奧莉洗澡，她很愛幹凈的，也不要給她吃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到超市買那種最貴的貓糧就好了，牛奶也買最貴的，因為奧莉很容易就會拉肚子……”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註意事項，她忽然不滿起來，“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聽見了——”趙先生尾音拖得老長，“不就是什麽都要買最貴的嗎？”

林晚覺得這個人的口吻聽起來像是在取笑自己，哼了一聲，狠狠掛斷電話。

忽然想起來很久沒有查看郵箱了，她點進去——電影劇本、工作邀請、宴會邀約——沒想到的是戈登少爺竟然還記得她，發了郵件過來問她想要什麽聖誕禮物。

林晚沒什麽想要的，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不知不覺也就睡著了。

——紀靖臨是和沈淩一起來的。

他叫沈淩去辦手續，自己陪著林晚收拾東西。——其實也沒有什麽東西要收拾，就是幾套換洗衣服，林晚很喜歡那兩套衣服，所以鬧著要帶回去。紀靖臨全都依了她，規規矩矩地疊整齊了放進包裏，牽著林晚出門。

林晚身體好了情緒也好了，蹦蹦跳跳地走路，時不時擡起臉對哥哥笑。

紀靖臨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有什麽好笑的。”

“我看見哥哥高興嘛。”她甜言蜜語張口就來。

紀靖臨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就怕你回去了哭。”

林晚覺得很奇怪：“什麽呀？”

“你媽媽給你找了個保鏢。”紀靖臨輕描淡寫地拋出這個消息。

“我要保鏢幹什麽嘛……你怎麽不阻止媽媽？”

“我阻止得了嗎？本來就因為你住院的事情生氣呢，好巧不巧又在網上看見了你被粉絲堵在街上哭得稀裏嘩啦的視頻……”

林晚一下子就垮了臉。

“我也不想的嘛，可是那些人圍著我好討厭，還一直開閃光燈拍我。”

紀靖臨但笑不語。

林晚撒嬌地搖搖他的手臂，滿臉乞求。

紀靖臨這才笑著說：“不過我向阿姨推薦了一個人，阿姨答應了。”說著他看向正與護士低聲交談的沈淩。

林晚還是有點不情願：“他哪有時間做保鏢啊……”

“他最近閑得很。”

林晚忽然停下腳步，神情中有些緊張又有些忐忑，小聲問：“你就是為了他和爸爸吵架嗎？”

紀靖臨沒反應過來：“晚晚……”

林晚不讓他說完：“我知道他是哥哥的弟弟……他對我也很好，我會把他當哥哥的……”

紀靖臨輕輕擰著眉，半晌才說：“你是應該把他當哥哥，因為他本來就是你的哥哥。”他握住林晚的手，“晚晚，哥哥的母親確實是改嫁到了沈家，但沈淩不是哥哥同母異父的弟弟，他和哥哥一樣……”

林晚有些說不出話來：“那爸爸——那爸爸怎麽會讓他養在別人家呢？”

紀靖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林晚被他的神情嚇到了，怯怯地垂下腦袋。

還是沈淩覺出了不對勁，走過來看看林晚，又看看紀靖臨；他的臉上一點兒笑容都沒有，但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他對林晚的溫和：“好好的又鬧什麽？”

“才沒有……”

紀靖臨的臉色終於好了些，問沈淩：“弄好了？”沈淩點點頭。紀靖臨嗯了一聲，拉著林晚往醫院外面走。

陽光很暖，光線明亮。

紀靖臨一把拉開車門：“哥哥還有工作，沈淩陪你去吃午飯，好不好？想吃什麽你就和他說。”

林晚不說話。

沈淩稍稍沈默，他繞到車子另一邊，徑直鉆了進去，然後甩上車門。

林晚輕輕咬了咬下唇，拉住哥哥的手：“你不想我問的話，我以後就不問了……哥哥別生氣……”

“哥哥沒有生你的氣。”他的神情中有一絲絲疲憊，安撫地摸摸她的頭發，“對不起晚晚，哥哥不是故意給你臉色看的……哥哥心情不好。”

他擡起頭看了看遠方的天空，輕聲說：“哥哥要結婚了。”

結婚……

林晚怔怔地望著他：“和……和江西姐姐嗎？”

紀靖臨費力地掀了掀唇角。

林晚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坐上沈淩的車的，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餐廳裏，漂亮的女侍為他們端來熱飲；沈淩認真地翻閱著菜單，一時似乎也沒有和自己搭話的意思。

就在林晚以為這頓飯要在沈默中結束的時候，沈淩忽然開口了：“你和男朋友怎麽了？”

林晚頭也不擡，顯得非常漫不經心：“你沒見過小情侶鬧分手嗎？”

沈淩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詫異地盯著她多看了兩眼：“他對你不好？”

林晚還是頭也不擡，但她猛點頭，同時用力地咬著牛排。

沈淩看她的樣子平平常常，順口就拋出了第三個問題：“你上次說有個追你的男生不夠專情……就是他嗎？”

林晚活著快二十年了，總算是知道了打碎牙只能往肚子裏咽的苦楚了，她不願在人前露出脆弱來，只能盡量裝出無所謂的神情來，有問必答，甚至還要時不時擠個笑臉。

“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幹嘛和他在一起。”

“那……”

眼看著沈淩還要繼續問下去，林晚只好搶過話頭：“你比我大嗎？”她試圖用這種關鍵問題來扭轉局面。

果然，沈淩緊張地挺了挺背，看著她，欲言又止。

林晚笑了一下：“可是你看著不比我大。”

“我比你大三歲。”

林晚點點頭，“那我該叫你哥哥啦。”像是自言自語。

——沈淩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她擱在桌上的手。

“我要去工作了。”吃飽喝足之後，林晚說。

“去哪兒？”

林晚報了個地址。

沈淩像是真打定主意跟著她了：“我送你過去。”語氣既平淡又強硬。

林晚沒什麽心思管他，她忙著翻看采訪大綱，忙著搜腸刮肚地打腹稿，不一會兒就到了地方；徑自走進去，在灑滿陽光的窗邊坐下，有工作人員要來給她擦粉底和口紅，也被她擺擺手拒絕了。負責這次采訪的薇薇安和林晚是老交情，笑著勸了句：“怎麽著還是得畫個淡妝吧？你這樣上鏡很沒氣色的。”

林晚也笑了笑：“難道我是外行嗎？叫你們的燈光師打好光不就行了。”

薇薇安坐到她對面，兩個人才閑聊了兩句，旁邊的攝影師就開始喊：“可以了。”

那就開始吧。

薇薇安正襟危坐，嘴角露出一個標準的弧度：“其實就是幾個簡單的問題。”

林晚無所謂地點點頭，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她安靜聽完薇薇安的描述，有條不紊地敘述起來：“審美是一個很覆雜多變的東西……當我們把目光轉向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時，可以發現整個美的潮流的變化，這其實也反映了一個全球性的變化……上海是個港口城市所以歷史上一直受西方影響很大……”

“好像那時候中國的審美忽然間就變得很不一樣。”

林晚輕輕點頭表示同意，“……實際上，西方整個電影美學思維和西方人的審美仍然是一致的。到目前為止，西方人的審美依然是工業時代氛圍下對充滿野性的原始魅力的崇拜……這句話有點拗口，它的實際意思是說：即使我們有了機器，但是我們依然懷念和喜歡那些肌肉發達的野性之美。”

薇薇安巧笑嫣然：“所以白人偶像基本上都還是粗獷的男人女人？”

林晚輕輕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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