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話劇是十二點，林晚叫了個出租車，到哥哥公司去找他。一路暢通無阻，她興沖沖地闖進辦公室。

紀靖臨像是沒想到她會來，微微一楞，卻很快就換上了笑臉：“怎麽今天想起哥哥了？”

林晚黏進他懷裏，嬌聲嬌氣地喊哥哥。

“是不是身上沒錢了？”他笑著摸摸她的頭發。

“我要哥哥陪我吃午餐。”

紀靖臨略微想了一想。“哥哥有飯局推不掉，你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

林晚也略微想了一想，大咧咧地點頭：“好啊。”

那飯店裝修得挺漂亮的，走進去就是一大幅油畫，帶著強烈的歐洲中世紀風格，色彩和構圖也都很含蓄。林晚在那畫前下意識地停頓了幾秒，看著就有些入了神，還是紀靖臨捏捏她的手，她才反應過來。

林晚小跑兩步跟上哥哥的步伐，睜著眼睛說：“我前幾天在學校網站上拍了一條項鏈，是太陽王戴過的，送給你好不好？”

太陽王，也就是路易十四。他是非常厲害的人物，在執政期間把國王的權利發展到了頂峰。

紀靖臨一向對項鏈手鏈這種裝飾品沒興趣，但還是對林晚笑了笑：“你自己留著玩吧。”

林晚有些不樂意：“什麽留著玩啊，你知道那東西多貴嗎？那是古董誒，我花了好多好多錢才搞到手的。”她忽然忿忿不平起來，“我真是煩死那個破學校了，要什麽什麽沒有，平常還實行半軍事化管理，偏偏就是有錢人多，局域網上買東西還講究價高者得，我每次買畫啊買工藝品啊，到最後價格沒有不翻番的……”

紀靖臨拉著她在電梯前停下。“要買畫怎麽不到拍賣行看？”

林晚沒什麽耐性地搶過話頭：“因為局域網上面什麽都有嘛，什麽清朝皇後戴過的玉簪，路易十四戴過的手鐲，達芬奇早年的不出名作品……反正就是什麽都有啦。”她想了想，補充說，“而且在外面總會買到假貨。學校的人就不敢賣假東西。畢竟社交界就那麽大，大家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賣假貨多掉面子啊。”

她一本正經說話的樣子真是說不出的古靈精怪。紀靖臨才要說話，就聽見身後傳來了兩聲幹咳。

他轉過頭。

辛長安曉笑得跟只狐貍似的，打招呼：“喲，這麽巧啊，在這兒遇見紀少爺。”

他和沈淩並肩站在一起，兩人顯然是一起來的。

林晚在外人面前總是懶得說話，眼睛看了看這兩個人，忽然一言不發地躲到哥哥身後。

紀靖臨低下頭摸摸她的頭發。

林晚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

四個人一起進電梯，紀靖臨忽然說：“等會兒你和沈淩坐在一起，好不好？哥哥要談事情，管不了你。”

要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林晚肯定會辯駁會撒嬌的，但這時她看了沈淩一眼，無聲點一點頭，就算是同意了。

沈淩嗓子有些發幹，擡起手松了松領帶。

林晚腦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好像哥哥出了電梯就和辛長安走到一起去了，好像她差點撞到走廊拐角的花瓶上——幸好沈淩拉住了她。

沈淩輕輕將林晚按到座位上，然後自己也坐下。林晚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跟沈淩說話：“我要喝水。”

她的聲音很小。

沈淩給她倒了半杯。

林晚用兩只手捧著玻璃杯，仰起頭慢慢地喝完了。又看向他：“還要。”

沈淩又給她倒了一大杯。

林晚依然還是仰起頭。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杯中越來越少的透明液體。——沈淩真不知道那有什麽好看的。喝完水就開始抓筷子吃東西。先是吃了四只螃蟹六只龍蝦，接著又吃了兩個肥而不膩的雞腿，這才有力氣說閑話：“……我本來想吃早餐的，可是忘記了……”

與其說她是在和沈淩搭話，其實更像是自言自語的嘀咕。

但沈淩還是接了話：“怎麽吃早餐都能忘記？”

林晚嬌氣地皺了皺鼻子：“就是忘記了嘛。”她想吃紅燒肉，卻夠不到，只好找身旁的男人幫忙，用下巴指著那盤菜說，“那個。”

吃飽了也有力氣註意周圍的動靜了，林晚聽見哥哥在說：“……江西已經和我說過了，事情我都知道的……”

林晚啃著碗裏的排骨，忍不住回頭小聲地問沈淩：“上回你和江西姐姐在吵什麽？”

沈淩淡淡地看著她。

其實林晚早就發現了，這男人身上有股野性。像陸錚啊趙之騫啊白石先生啊，甚至連紀靖臨也是，他們在外面都會有意無意地端著架子，臉上總是擺出冷冷的神情來，但那種冷淡疏離——只有從小養尊處優的人才能擁有那種透著優雅的冷淡。

沈淩身上的野性體現在他的舉手投足間，體現在他的眼神中……體現在他格外精壯緊繃的肌肉上。

不由得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我問問都不行啊……”

沈淩忽然收回目光。

“你知道江西的母親姓什麽嗎？”

林晚一楞。

“沈。”

林晚感到自己臉上火辣辣的，應該是紅了一大片。“我又沒問你這個，我問的是你和她吵什麽……”她的神態嬌憨，很明顯是惱羞成怒。

沈淩似笑非笑地掀了掀唇：“你要不是想歪了，那天為什麽莫名其妙地發脾氣？”

原來他全都看見了！林晚又羞又躁，真是恨不得立馬掀桌離開。

可她不能掀桌離開，因為到了晚上，頂樓還有個派對。難怪這頓飯拖了這麽久呢，從一點吃到四點。林晚悄悄想著，忽然若有所思地問沈淩：“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

紀靖臨和辛長安都出門去送客了，現在包廂裏只剩下了她和沈淩兩個人。

沈淩嗯了一聲，示意她繼續。

林晚扭扭捏捏的：“你不要告訴別人。”

沈淩點點頭。

“你說……你說世界上有沒有不花心的男生呢？”她煞費苦心地想了個托辭，“……有一個男生追了我很久，我也覺得他人不錯，但是……但是好像，別的女生對他投懷送抱的話……”

沈淩沒有看她。

“他來者不拒？”

林晚輕輕睜大眼睛，聲音卻更小：“是不是他不夠喜歡我呢？”

沈淩微微沈默：“他對你好不好？”

“……還可以吧。”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是個什麽樣的人？”

林晚漫聲答：“有錢啊，長得帥啊，闊氣啊……”她頓了頓，“溫柔啊。”

沈淩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輕描淡寫地說大道理給她聽：“那你想過自己嗎？你長得漂亮，身材好，家裏也足夠有錢，你不用擔心溫飽，更不用擔心未來，你會遇見很多對你好的男生，他們都會很有錢，長得帥，能瀟灑地花錢如流水來討你歡心，對你也足夠溫柔體貼，但他們卻偏偏要犯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你沒有必要降低標準選擇這樣的男生。”

林晚脫口而出：“可是，你剛才說那是男人都會犯的錯誤……那……要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沈淩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林晚幾乎要被他身上的溫暖蠱惑了，她聽見他說：“總會有非你不可的人。晚晚，會有這樣一個人，他只喜歡你，他只要你。”

林晚怔怔地望著他。

突然門開了。紀靖臨走了進來。

林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睛有點濕，慌慌張張地低下頭用手背擦拭。——當然被看見了。

“……怎麽了晚晚？”紀靖臨說著，詫異地打量了一下沈淩。

“沒什麽……我想回去了。”

新住處是三層樓的別墅。最上面是花園，種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和郁郁蔥蔥的綠色植物。林晚本來被陽光照得暈乎乎的，一門心思只想鉆進被子裏睡個昏天黑地，可跑進臥室，躺到軟綿綿的大床上，她又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了。

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不知道怎麽就哭了起來。她哭得很傷心，眼淚鼻涕一起流，時不時用力抽兩張紙巾擤鼻子，那場面真是滑稽又可笑。

可白石先生一點兒都不覺得可笑。

“早上出門不是還好好的嗎？誰惹你了？”他擁她入懷，漂亮的眸子裏燃燒著怒火。

林晚不願意看他，自己低著頭，用手指抹眼淚。

白石惱了：“說話。”

林晚也有點惱，抽抽噎噎地喊：“我不要和你說話！”停了幾秒又叫起來，“你就知道在外面亂來，我哪天一定要狠狠甩了你。”

白石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你再說一遍試試。”

林晚被他嚇得又開始掉眼淚。

“又哭什麽！你好好說話行不行？！”他真是怕死她哭了，看見她的眼淚就煩躁，“我怎麽在外面亂來了？我做了什麽了你就吵著要甩了我？！”

林晚淚眼朦朧的，可聲音這時候已經軟了：“……我看見你了。”

白石皺著眉。“什麽？”

“中午……”

她說著，忽然整個人撲進他懷裏，不依不饒地哭訴：“你有時間約別人吃飯，為什麽不約我？對外面的女人就有時間，對我就沒時間嗎？”

她就為了這個哭？白石又氣又急：“你手機都沒拿我怎麽約你？再說我也不是和她單獨吃飯啊，包廂裏還有別人在……”

林晚吸了吸鼻子，突然很大膽地打斷他：“我不要訂婚了。”

白石先生稍稍沈默，額頭上青筋直跳：“你說什麽？”

林晚真就重覆了一遍：“我不要訂婚了。”說完就想爬下床去衛生間洗臉。

白石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臉上全是風雨欲來之色。

這是他唯一不能容忍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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