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其實在看到郵件的瞬間就蠢蠢欲動了，但還是在飯桌上裝模作樣地問了問凱瑟琳：“你說人家找我拍廣告我要不要答應啊？”

凱瑟琳用指尖劃著手機屏幕，很不以為意：“什麽牌子啊？”

林晚說了。

凱瑟琳擡起頭，眼睛不自覺睜大了些：“那個法國的牌子？”

這回輪到林晚不以為意了，她輕輕聳了聳肩。

“……拍照片還是拍廣告啊？”

林晚從盤子裏夾了根青菜放到嘴邊，眨眼：“我說了廣告啊。”張口咬住。

“那你就答應唄。”凱瑟琳想了想，說，“那個牌子挺好的。”又忍不住說，“哎呀這麽高檔的牌子是怎麽看上你的啊，真是想不明白。”

林晚不理會她的吐槽，扯開話題：“你還要在北京待多久啊？”

“急什麽啊，我才來半個月……起碼要再待一個月吧。”

林晚慢慢地嘆了口氣，心想我明明問心無愧，怎麽就是有種做賊的感覺啊……本來就是嘛，是路易斯一直約她，她都沒有答應過啊。

慢吞吞地吃飯，兩個人竟然吃了一個半小時，凱瑟琳火急火燎地趕去見下屬，林晚呢，一個人在灑滿陽光的大街上閑晃，正怡然自得呢，卻忽然被一陣濃郁的蛋糕香氣吸引住了。走進街角的咖啡店一看，整整齊齊擺在玻璃櫃臺中的小蛋糕，全都造型精致，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樣子。可是吃太多又會長胖。

她咬著手指打量起了那些小蛋糕，神情是自己不自知的專註。心裏既覺得有巧克力的好吃，又覺得放了水果的更好一些，看看這個很好看，看看那個更不錯，真是不知道選哪個好。

男人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忽然響起來：“晚晚。”

林晚聞言放下手指，又悄悄往後退了半步，這才微微轉身看向沈淩。

沈淩也看著她：“想吃什麽？”

林晚脫口而出：“你要給我買嗎？”她扭了扭身子，聲音突然變得很小，“我不吃。我只是……我只是看兩眼。”

沈淩不知道是沒心思還是沒工夫和她多說，直接扭過頭吩咐店員：“這個、這個，和這個不要，其他的都包起來。”

那三個是有火龍果的。

林晚對火龍果過敏。

沈淩掏出錢包掏出卡來讓店員刷了，就打算走了，臨走前看了看林晚，面無表情地說了幾個字：“風大，多穿點。”

林晚皺了皺鼻子，沒說話。

然後她提著那一大盒蛋糕找到了紀靖臨的秘書。

秘書小姐到紀靖臨家裏給他送過文件，所以是認得林晚的——所以實在是不敢攔林晚，又怕林晚被攔住了生氣，又怕老板知道妹妹被攔住了生氣。

她唯一的選擇就是老老實實說出紀靖臨在哪兒。

林晚沒敲門就進去了。她進紀靖臨的書房啊臥室啊也是從來不敲門的，紀靖臨反正沒說過她，她也就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問題。紀靖臨沒有在看文件。紀靖臨背對著她，正站在落地窗前換衣服。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能看見他的動作很緩慢幅度也很小，所以她想，應該是有些疼的。他腰上的白色繃帶裹了一圈又一圈，可還是滲出來了些血跡。斑斑點點的，簡直就像冬天雪地裏傲然綻放的紅梅。

他聽到動靜回過頭來，仿佛是下意識擰起眉來的：“晚晚，你怎麽來了……”不知所措的樣子，像是想用手裏脫下來的襯衫擋住繃帶——

但是怎麽擋得住呢。

林晚咬住嘴唇，像是要哭出來。

紀靖臨丟掉襯衫慢慢走到她面前，好半天才拉住她的手，低聲說：“聽話。”

林晚心想我還不聽話嗎？我聽你的話都聽到搬去和王芝欣紀念念住一個房檐下了，我這還不叫聽話嗎？那到底要我怎麽樣呢？……她的眼淚湧了出來，一言不發地別開臉。

紀靖臨看見她的眼淚不知為何反而鎮定了，用指尖幫她把碎發撩到耳後，輕聲細語地勸哄：“哥哥換衣服呢，哭什麽啊？”看了一眼她手裏的盒子，“買的什麽啊？蛋糕嗎？來送給哥哥吃的？”他接到手裏，“怎麽這麽重，你是自己提過來的？嗯？手疼不疼？來給哥哥看看。”

林晚推開他伸過來的手，卻到底還是忍不住，踮起腳尖撲進了他懷裏。她抱著他的脖子，聲音中哭腔很濃：“……哥哥……”溫熱的眼淚砸到他肌膚上。

紀靖臨抱著妹妹，說心裏不難受是假的，但竟然，在細微的疼痛中，還有一絲絲的——他撫摸著林晚的頭發，說起話來堅定得如同誓言：“晚晚，哥哥不疼，哥哥……哥哥只要你沒事就好了。”

林晚抽抽搭搭地嗯了一聲。

紀靖臨又哄了她一會兒，摟著她一起坐到落地窗前面的辦公椅上去。他赤著上身坐在椅子上，她就坐在他腿上梨花帶雨地哭。林晚被陽光照得渾身上下暖融融的，漸漸地也就不哭了，趴在哥哥肩上說：“我午餐吃了好多。”

聲音還是有些哽咽。

紀靖臨對妹妹笑了笑，順著她往下說：“吃的什麽？”

“很多啊……”她低著頭，一件一件地數，“牛排，意大利面，沙拉……還吃了壽司和咖喱飯。”

她對紀靖臨說話素來沒什麽禁忌，“可能是因為我例假來了，所以比較容易餓。”解釋般，“我平時不是這麽能吃的。”

紀靖臨忍不住親了親她，嘴唇碰到她粉粉嫩嫩的臉頰了，他才忽然反應過來——林晚已經不是幾歲的小女孩，而是十幾二十歲的少女了，或許他不能再做出那樣親昵的動作了。直到看見林晚神色自若，他的一顆心才落地了，唇角帶著笑說：“你吃再多哥哥也養得起你。”

“怎麽買了這麽多？”

紀靖臨拆開包裝盒，有點被數量嚇到了：“提過來累不累啊？嗯？手疼不疼？”

林晚沒答話，忽然小聲地說：“是上次那個人給我買的。”

紀靖臨楞了楞：“哪個人？”他的第一反應本來是辛長安，卻突然明白過來了，“沈淩？”

林晚點點頭說：“我不想要的。”

紀靖臨又擰起眉，卻又很快舒展開：“沒事的，幾塊蛋糕而已，又不貴。”

林晚又點點頭，忽然低下頭選了一塊藍莓小蛋糕，親自用手指捏著送到紀靖臨嘴邊，他張開嘴巴咬了一口，她才眨著眼睫毛問：“哥哥，你陪我去逛街好嗎？”

“現在？”

“嗯。”

“有什麽想買的啊？衣服鞋子，還是包包？”

林晚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很乖巧，說話的時候眼睛裏還有細微羞澀的光芒撒出來，她說：“我想去看看西裝。”

紀靖臨忽然有些如鯁在喉。但他確實有事情：“晚晚，哥哥今天沒時間……你找別人陪你好不好？不是遇見了以前的同學嗎？”

林晚哦了一聲，還是拉著他的手指撒嬌：“那我再坐一會兒好不好？我想和你說說話……”她決定先閑聊，“最近天氣都很好。”

“早晚溫差大，你記得多穿點。過幾天應該就要冷起來了。”

“好啊。”她頓了頓，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候紀靖臨接到了江西的電話，他不想接，所以不假思索地徑直掛斷了。但手機鈴聲卻斷斷續續一直響起來。最後還是林晚看不過去，瞄了瞄他手機屏幕上的顯示，勸了一句：“也許江西姐姐有事找你呢。”

紀靖臨接了：“什麽事？”

他隨便說了幾句，就迅速結束了通話，將手機放回到桌面上。

林晚仰頭看著哥哥：“江西姐姐有什麽事啊？”

紀靖臨簡單地說了兩個字：“晚餐。”

“那你答應了嗎？”

“沒有。”

林晚忍不住挑起話頭：“哥哥，江西姐姐很喜歡你……你……你為什麽……”

紀靖臨看著她：“你覺得哥哥對她不好？”

林晚撥弄著他的手指，扭扭捏捏的：“我只是隨口問問嘛，你兇什麽呀。”

“哥哥怎麽兇了。”擡起空著的一只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哥哥是打你了罵你了，還是給你臉色看了？”

林晚被他弄得嘻嘻笑了起來，但她很快又想起了什麽，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小聲叫：“哥哥……”

紀靖臨嗯了一聲。

“……媽媽這些年，一直都很想回來的。”北京是故土，是書裏描述的“山河仍在，春天依舊”的地方。可對某些人來說，回到故土實在是一件非常難以做到的事情。

林晚的母親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個。

紀靖臨摸摸她的腦袋，語氣很輕柔：“哥哥知道的。”

林晚順從的地低下頭，輕聲訴說：“可是……我怕爸爸知道了不高興。”

紀靖臨沈默不語。

林晚又說：“上次我看見你和爸爸吵架，你……你不要總是和爸爸吵架好不好？”她並不問他們吵架的原因，“爸爸年紀大了，身體也沒從前好了……你不要惹他生氣。”

紀靖臨用手臂摟緊她。

“乖，哥哥知道的。”

林晚又坐了會兒就走了，在日式餐廳精致典雅的庭院裏等陸錚。蜿蜒流淌的清澈溪流，被微微打濕了的長著青苔的鵝卵石，與長在陰暗處的小水草。她蹲在岸邊望著水面，不自覺就發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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