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往常沒有不同, 大家練劍的練劍，打坐的打坐，各忙各的事。雲師兄像往常一樣, 被掌門叫了過去, 在房間裏商討劍派內的事宜。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師父書房內忽然起了打鬥的聲音。門外的弟子原本以為雲師兄和師父正在切磋, 這事以前也有過, 便沒有太過擔心，後來……”

“後來如何？”蘇葉追問。

“後來，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屋外的人都覺得不太對勁，在外頭大聲詢問, 但裏面的人不但不回答, 反倒傳來桌椅被掀翻的聲音。弟子們忍不住，想推門進去, 忽然傳來雲師兄的一聲呵斥，讓大家……快滾。”

蘇葉皺眉。他見過雲玄溪幾面, 那人冷冷淡淡，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外面的弟子不敢進去, 幾人便守在屋外, 另外差遣一名弟子去找劍尊報信，劍尊來了之後, 推門而入, 恰巧見到……見到雲師兄手上的劍刺入掌門的胸口，掌門徒手抓著劍鋒的模樣……”

蘇葉默然。撞見這幅模樣, 恐怕任何人都會認為, 是雲玄溪殺了顧修然。

“後來劍尊便二話不說, 抓住了雲師兄，但是太遲了，雲師兄的劍已經，已經洞穿掌門的胸口。……事情便是如此。”

姬月白嗤笑：“我怎麽不知道，雲玄溪的武功什麽時候比顧修然的還要好了。”

那名弟子頷首：“劍派之中的弟子其實大多都不相信的，但，眼見為實，即便我不願意相信，也止不住別的人信啊。”說著說著，話語裏帶上了哭腔。

雲玄溪看樣子在劍派之中頗為受人尊敬，底下的弟子大多以他為榜樣，因此出事之後許多人都無法接受。

“況且如今雲師兄下落不明，即便別人再怎麽相信他，也……也……”

蘇葉嘆息。

“顧掌門身前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那名弟子搖頭：“沒有。”想了想，補充道，“掌門最近……脾氣不太好。”

“脾氣不好？怎麽說？”

那名弟子撓撓鼻尖：“他以前對弟子的批評更多是以引導為主，幾乎不說重話，但最近……似乎生氣比較頻繁。”

蘇葉和姬月白對視一眼。再多的事情，這名弟子就不清楚了。

兩人回到院子，闕北鬥已經在了院子裏。蘇葉把闕北鬥迎進屋中。

“有沒有什麽發現？”

蘇葉搖搖頭，把事情的經過敘述一遍。

“竟然是這樣的？”闕北鬥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他原本以為，雲玄溪是被構陷，如今看來卻是人證物證具在，如果不能找出有力的證據，恐怕他這個殺害恩師的罪名就坐實了。

“劍尊給了我們七天的時間，七天之後，顧修然下葬，雲玄溪……倘若無法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又一直逃遁在外，禦虛劍派恐怕會在江湖上正式通緝他。”

這不是他們所樂見的結果。

“當務之急，是找到雲玄溪。”顧修然的死謎團重重，只有找到了雲玄溪，才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姬月白說道：“他肯定在島上。這小子死腦筋，顧修然對他不錯，卻突然發生意外，雲玄溪肯定會留在島上，查出真相。”

……

說是要調查，其實查起來也困難，顧修然的遺體沒有發現問題，倘若想要到任何的蛛絲馬跡，就只能從別的地方入手。

蘇葉和姬月白一邊走在劍派之內，一邊探查四周，旁邊還有一個陪同的劍派弟子，不時為他們介紹各個不同的地點。外人看過去，就像是在悠閑地逛禦虛劍派似的。

一起前來劍派的武林中人不在少數，姬月白的身份高調展現，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路上不時遇到不同門派的人，見到兩人後，要麽掉頭離開，要麽埋頭匆匆走過，根本不敢和他們打照面。

蘇葉見了之後無奈搖頭：“這麽害怕，何必跟著過來。”

姬月白哼笑：“原本禦虛劍派掌門出事，一群人都在旁邊虎視眈眈，妄想能分一杯羹。我的出現對他們來說只是意外。”

蘇葉皺眉：“即便顧掌門意外去世，還有劍尊前輩坐鎮，他們怎麽會有膽子。”短短一段時間接觸下來，蘇葉便充分了解了劍尊顧修明的厲害之處，如此厲害的人，竟然還有人敢去招惹？

“無非是偏見罷了。”

蘇葉搖頭：這可怕的刻板印象，遲早吃虧。

“我們能去顧掌門的居所看一看嗎？”蘇葉問劍派弟子。

弟子點頭，帶著兩人來到顧修然的住所。

屋子裏陳設簡單，風格素雅，放了兩盆蘭花，花開得正盛，若有似無的香味彌漫空間，沁人心脾，讓人放松心神。

蘇葉不了解顧修然的為人，卻能從屋內的擺設看出其人的性情。

“君子如蘭”四個字竄入蘇葉腦海，脫口而出。

劍派弟子聽到，臉上帶了懷念的笑容：“確實，相對於劍尊，掌門的脾性更加溫和。許多人都在說倘若劍尊當上掌門，禦虛劍派還能更上一層樓，我卻覺得如今有掌門守業，讓弟子們能夠有個安寧的習武環境，這樣更好。”

那名弟子說完，自覺失言，下意識捂嘴看向蘇葉，蘇葉對她笑笑：“放心，我不會和劍尊說的。”

在征得同意之後，兩人開始檢查顧修然的居所。這裏東西不多，幾乎一眼便能看盡，蘇葉還是本著謹慎的原則，仔細翻找了顧修然的書桌書櫃。

這一找，還真讓他找到了點東西。

在放在書桌上的一本普通游記之中，蘇葉發現一張折疊的宣紙，展開來一看，楞住了。

“姬月白，你看這個。”

“什麽？——雲煙實？”他接過宣紙，看清上面的圖案後眉頭一挑。上面用黑白工筆手法畫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雲煙實。

再看選宣紙的邊緣，已經有些毛邊，是反覆摩挲造成，看樣子顧修然不止一次琢磨這東西。

蘇葉和姬月白對視一眼，對劍派的弟子招招手，讓她過來，問道：“你知道這個東西嗎？”

那弟子仔細打量宣紙上的圖案，半晌之後搖搖頭：“沒有見過，這是什麽？”

兩人又把這個拿去給顧修明看，卻得到了同樣的回覆——他們並不知道這個是什麽。

最終無果而返，兩人卻並不氣餒，這張畫足以表明，顧修然出事和雲煙實有關系。

……

這天傍晚，本著搜集信息的目的，蘇葉拒絕了劍派送晚膳到院子的要求，打聽到劍派弟子平日裏吃飯的食堂，打算去那裏看一看，找機會詢問一些情況。

兩人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頭傳來大聲的討論。

“沒想到雲師兄竟然是姬月白的表親。”

“哼，叫什麽雲師兄！真不愧和姬月白有關，殺父弒師都是一脈相承，我看兇手就是雲玄溪，不然他逃什麽！”

“你不要亂說！雲師兄人有多好，誰不知道，張志誠你平時看著挺怕雲師兄，他如今不在，你倒是敢大放厥詞了？”

張志城大叫：“你亂說什麽，我怕他？我怎麽可能怕他，我——”他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不只是他，原本嘈雜的食堂都逐漸安靜下來。

張志城看著慢慢走近的姬月白和蘇葉，雙唇翕張，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像一條脫水的魚一樣，嚇得兩股戰戰，扶著桌沿才能站穩。

兩人越過張志誠，沒有停留。直到人走遠，他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

其他原本看熱鬧的弟子都緘口不言，  和他爭論的那名弟子心中暢快，暗罵一聲活該，離開了飯桌。

蘇葉原本還打算在食堂能找人打聽到一點東西，誰知道會當面撞見別人背後說壞話。

加之他也嚴重低估了旁人對姬月白的懼怕。

蘇葉看著以兩人桌子為圓心，形成的真空地帶，一聲嘆息。

不過姬月白的身份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兩人桌上擺放的碗盤，裏頭的飯菜都堆得冒尖，相比其他桌子的菜，多了一倍不止。

這也算好處……了吧？

剛動筷沒多久，忽然身旁一個忐忑的聲音響起：“那個，我能坐這裏嗎？”

蘇葉擡頭看去，是剛才跟張志誠吵架的人。

他挑眉，有些意外：“當然，請坐。”

那人餘光瞄一眼姬月白，坐到了蘇葉的旁邊。

“我……我叫季同。”他緊張地自我介紹，“嘿嘿，張志誠剛才都快嚇死了。”

蘇葉笑著回他：“多謝你為雲玄溪說話。”

季同瞟一眼姬月白，面對蘇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雲師兄人很好，我這麽做是應該的，是張志誠那人……”他說得有些憤憤，“因為掌門對雲師兄很好，他很嫉妒。”

“顧掌門對雲玄溪很好？”

滿季同用力點頭：“顧長門很照顧雲師兄。雲師兄很有天分，劍派中人的武功沒人能比得過他，人又好，大家都默認他是下任掌門的人選，那些人謠傳的雲師兄為了掌門之位殺害師父的說法，根本站不住腳！而且以雲師兄的為人，怎麽可能做出大逆不道欺師滅祖的事！”

蘇葉想了想，問道：“最近雲玄溪和顧掌門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滿季同咬著筷子回憶：“好像沒有啊……哦，掌門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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