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唐和侍女很快就被放了回來。

正如姬月白所說，所有人的完好無損。

蘇葉檢查了數遍，眾人身上都沒有什麽上刑的痕跡，他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氣。

“你們被叫去幹什麽了？”

白唐神色古怪，看了眼不遠處姿態閑適的姬月白，說道：“呃……我們去了刑堂，灑掃。”

蘇葉：……

姬月白真是個神經病。

再看他身後齊齊站立的侍女，皆是頭顱低垂，隱約縮著肩膀，臉色有些蒼白，能看出被嚇壞了，加之姬月白也在，更是怕得稍一有點動靜就發抖。

蘇葉仍不放心：“你把他們帶下去，好好休息一天，我這裏暫且不要人守著，有人受傷的話——”蘇葉把手伸進袖袋，裝作拿藥的模樣，從系統裏兌換了五瓶金瘡藥交給白唐，“有外傷的讓她們塗這個，再兌點水讓她們喝下，可以鎮定心神。”

白唐接過金瘡藥瓶，帶著一眾侍女退了下去。

小院終於又只剩下蘇葉和姬月白。

姬月白信步走到蘇葉面前，坦然道：“你看你急得，我可沒把他們怎麽樣。”

蘇葉卻被這人來來回回的手段折騰得心力交瘁，直言不諱：“姬月白，你是不是在派人跟蹤我？”

“怎麽是跟蹤，我這叫做保護。——出來。”只一息的功夫，蘇葉面前就跪了一個身穿藏青色束腰短打武服的人。

“麒麟衛游兆，見過蘇公子。”

“……所以你能知道我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都是因為他傳話？”

姬月白笑而不語，表情說明了一切。

“撤了吧，我又不是什麽精貴的人，用不上如此嚴密的‘保護’。”他把“保護”二字咬得頗重，有股咬牙切齒的意味。

姬月白連連搖頭：“萬萬不可。江湖險惡，人心不古，我若不這麽做，你出事了，我可得拉整個江湖陪葬。”

蘇葉簡直要被他的語氣氣笑了。姬月白這人，武功高強，行事詭譎，手段殘忍，又不按牌理出牌，做事全憑自己喜好，如今他的興趣放在自己身上，恐怕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監視。

蘇葉搖頭壓下翻湧上來的情緒，對姬月白說道：“你跟我來。”

……

客廳之中，兩人圍著茶幾而坐，蘇葉給姬月白倒了杯茶。

“喝茶。”蘇葉把茶杯推到姬月白面前。

姬月白不知道對方壺裏賣的什麽藥，不過蘇葉主動給自己倒茶，他還是開心的，於是拿過茶杯，慢慢啜飲。

直到被子裏茶水見底，蘇葉才開口：“我明天還得下山一趟。”

姬月白一頓，臉上表情不變，不動聲色地看著蘇葉，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你跟我一起去吧？”

“什麽？”姬月白轉茶杯的手一頓，一時沒反應過來，“去哪裏？”

“山下。許霄的母親蠱毒剛解，所以我還得再去看看，確保安全無虞才行。”

“啊……哦，下山啊……”

蘇葉看他表情猶疑，追問道：“你到底去不去？”

姬月白臉色古怪：“你確定要我跟你一起去？”

蘇葉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有此一問，莫名其妙道：“自然，這有什麽確定不確定的？”

姬月白樂了，推了推茶盞：“你再給我到一杯茶，我就隨你一起去。”

蘇葉：得了便宜還賣乖！

……

第二天一早，蘇葉便又順著後山的老路往山下的村莊而去，這次身邊跟了個姬月白。

來到許霄家門口，蘇葉在籬笆墻外喊：“許霄在嗎，是我，蘇葉。”

來開門的是鄒文，原本看見蘇葉的和煦神情，在見到他身旁的姬月白時陡然一沈，迅速抽出武器，擺出攻擊的姿勢。

“恩公，這是何意？”鄒文沈聲問道。

蘇葉萬萬沒想到，只是多帶了一個人，對方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再看姬月白一臉似笑非笑的看熱鬧，他才明白昨天姬月白為何會問他卻不確定。

“誤會誤會，我這……朋友，只是陪同我下山罷了，如果鄒俠士覺得不妥，我讓他在外面等候。”

姬月白眉毛一挑，當場拆臺：“為什麽讓我等？我要同你一起進去。”

蘇葉：……

蘇葉左右為難，一邊是耍無賴的姬月白，一邊是虎視眈眈盯著姬月白的鄒文，心道自己做個好事，怎麽就這麽難的。

最後還是鄒文退讓了一步，慢慢收回武器，後退一步：“請恩公……和這位一起進來吧。”

許霄的母親仍然昏迷不醒，但取出蠱蟲後，臉色裏的灰敗散去，雖然蒼白，但也有了些許的生氣。

許霄侍立在床邊，見到蘇葉後先是一喜，再看到後腳跟著進門的姬月白後，臉色遽然蒼白。

兩人見到姬月白的反應，蘇葉都看在眼裏，只能支使姬月白道：“你去那裏坐著喝茶。”

姬月白皺眉：“你叫我坐著便坐著，讓我喝茶是什麽意思？”

蘇葉對他不滿的點簡直莫名其妙：“我管你喝不喝呢……等等，沈香木給我。”他朝姬月白攤開掌心。

姬月白輕笑，扯下腰上系著的腰墜交給蘇葉，坐到旁邊的破爛木條凳上去了。

許霄和鄒文看得一楞楞的，簡直要懷疑自己的眼睛——這真是那個走火入魔，屠遍武林的姬月白，莫不是什麽人易容假扮的吧？

蘇葉仍像昨天那樣，在小香爐裏裝滿了藥材，給許夢竹熏蒸，只是藥材已經改換，轉為溫養。

“蠱蟲已經徹底清幹凈了，只是蠱蟲在腦中太久，想要人清醒過來，得如此反覆熏蒸數十次。我詳細說一下步驟——”蘇葉卡殼片刻，撓撓頭，“你們誰來寫吧？”

“噗嗤。”姬月白突然笑了起來。

蘇葉惱羞成怒：“笑什麽啊！”

“無甚，只是突然想到了‘樓——書——藏’。”他拖長了聲音，調侃地看著蘇葉，看得蘇葉咬牙切齒。

面對姬月白，另外兩人卻希望速戰速決，鄒文急忙搶過話頭：“我來寫吧，小霄去準備筆墨。”

“蘇葉。”姬月白沖蘇葉招招手。

“幹什麽？”

“我渴了。”姬月白撐著臉，仰頭看他。

蘇葉替他倒了滿滿一杯粗茶：事兒媽！

很快許霄就把筆墨紙拿了過來，蘇葉把系統給的治療流程和後續變化的方子報給了鄒文，末了說道：“如果她醒了……”原想讓他們告訴他一聲，看了看姬月白又作罷，改口道，“就沒事了。”

這兩人親眼見過蘇葉的本事，對他說的話自然沒有疑慮，許霄又打算跪下磕頭，被蘇葉給攔住了。

姬月白杵臉旁觀，忽然問道：“迎風閣消息靈通，怎麽竟然連區區弒心蠱都解不了？”

鄒文對於他能叫破他們的身份並不奇怪，以姬月白的本事，打聽這件事怕也只是出於好奇罷了，鄒文也不藏著掖著。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怪只怪家主輕信歹人，惹禍上身。”說罷頓了頓，“蘇公子的救命之恩，鄒文沒齒難忘，倘若有能幫到的地方，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姬月白輕笑。對方的承諾於他來說，不值一厘錢，不過於蘇葉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便也沒有多說什麽。

目送兩人開後，許霄問出心中的困惑：“鄒叔，那人……他到底來這裏幹什麽？”

鄒文搖頭：“畫一張蘇葉的影圖，讓底下的人皮子繃緊了，以後見到蘇葉，萬勿得罪。”

……

回去的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今天姬月白下山，可把沿途的佃戶嚇了個夠嗆，見到人後連農具和耕牛都不要了，扔下就跑，如今整個田埂村落空曠無比，跟廢村似的。

“那兩個人認識你？”

姬月白思忖片刻，說道：“江湖上應該沒有不認識我的人吧？”

瞧你這嘚瑟樣。蘇葉心中吐槽，嘴上又問：“他們挺怕你啊？”

“江湖上——”

“應該沒有不怕你的人吧？”蘇葉乜斜他，“早看出來了，這村裏的人避你跟避讓瘟神似的，連帶我都受到牽連。”

“是極是極！真真知我者，小蘇葉也！”姬月白被他一通吐槽，卻樂得眉開眼笑。

蘇葉深知這人就是個有大病的，懶得和他計較，直言不諱：“既然這樣，你若跟我一同外出，不得易個容？要不然引起轟動，誰見了你都得像鄒叔一樣先拔個刀？”

“易容？”姬月白皺起眉頭，斷然否決，“不行，萬萬不可。我姬月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堂堂正正，俯仰無愧於天地，為何要像鼠輩之流，藏頭露尾，遮遮掩掩？”

蘇葉背對著他，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小蘇葉別擔心，被認出來也無妨。”

蘇葉停下，側頭看他，心道這人莫非有什麽好辦法不成。

“全殺了便是。”

……告辭。

蘇葉扭頭就走。

姬月白邁著長腿和他並肩而行：“開個玩笑，蘇葉莫惱。江湖上認得出我的，大多是個門派的高階弟子和掌門長老，這些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平日裏很難遇上，所以不用擔心。”

蘇葉見他這麽說，放心了些許，又想起剛才的許霄和鄒文，問道：“你們口中的迎風閣是做什麽的？”

“小蘇葉覺得是做什麽的？”

他知道還用問？

“賣風箏的吧。”蘇葉隨口猜。

姬月白“哼哧哼哧”笑了起來：“真該讓鄒文和許霄聽聽，你這個大恩人是怎麽看他們的。——是消息販子。迎風閣素來以販賣消息著稱，自詡江湖上的百曉生，知曉江湖上的各種陰私秘密，若想知道什麽，只要你給出足夠的價錢，都會為你打聽到。”

蘇葉了然。這不就是現世的狗仔麽？

“這樣不會被報覆嗎？”

姬月白輕笑：“會啊，這不就被報覆了麽。”

“你是說許霄？”

“不不，是許霄的娘親，許夢竹。她才是迎風閣的閣主。”

蘇葉倒吸一口涼氣：“你說躺在床上的那個女人？！”

姬月白對蘇葉的毫不知情十分驚詫：“小蘇葉，該說你善良還是天真？連所救之人是誰都不知道，倘若誤救歹人，那豈不是引狼入室，引鬼上門嗎？”

蘇葉默然，知道姬月白的天真善良是嘴下留情，但他實在沒有辦法——系統支線任務，不完成他拿不到獎勵。

他於是又想起昨天還沒焐熱就被散出去的積分，忍不住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姬月白卻誤會了他的意思，輕笑著撫上蘇葉的脖頸，輕輕摩挲：“我們小蘇葉天真單純一點沒什麽，只要有我在，保證那些妖魔鬼怪不敢近你的身。”

蘇葉感受著脖子上那直能輕易折斷自己骨頭的手，深深覺得姬月白才是那個妖怪頭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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