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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烏龍茶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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琛沈默地切著盤中的紅鯔魚,配菜是昂貴的白松露,仍一副食不下咽的樣子。

米其林三星的餐廳,對食物的誠意十足。龍蝦湯裏加入燃燒過的白蘭地,酒香很好地中和了淡淡苦澀,更增鮮味。她坦然直視錢琛:“寧寧這鬼心思,事先我也不知道。沒耽誤你的事情吧?”

錢琛的刀叉停下:“哪裏,吃頓飯而已。”

這樣的客氣,還不及讓人唏噓回憶,就聽一把涼涼的聲音道:“吃飯,也得看跟誰吃啊。”

葉昕心裏一緊,還來不及轉頭,就感覺王睿的胳膊繞過來搭在肩上,既重又沈。“特別今天這樣的日子,你說對吧?”

錢琛用餐巾抿了抿唇角,沒有說話。而“弼馬溫”大人還在放飛自我,完全不理會她在桌下狠狠的腳踢。

葉昕幾乎要絕望,還好有主菜及時解圍。被王睿一眼相中的這道法式烤翅,簡約不簡單。盤子裏鼓囊囊的大包,是去骨後塞入日本米和鵝肝後烤制的雞翅,淋上層厚厚的醬汁,配菜是鮮嫩的蘆筍。

咬下去時,始知它的不同凡響。鵝肝的細膩綿密,被米飯的黏糯緊緊裹挾在雞翅裏,帶來繁覆奇妙的口感。每嚼一下,似乎都多出一種變化。那看似普通的醬汁更加玄妙,初入口魚味唱主調,旋即升起橙香的後味,還有種與眾不同的甜,繁覆中不掩其本味。葉昕驚喜地品著,又有些拿不準。忽然想起身邊有個最挑剔的食客:“幾種?”

王睿一揚眉毛,瞬間明了她的意思。“三種,嗯,或許四種。”

葉昕偏偏頭:“我覺得是三種。”視線掃過完全插不上話的錢琛,歉意地解釋了句:“我們在說調味的醬汁。”

米其林的秘方是不外傳的。但誰能攔得住潑猴?跟侍者“喁喁私語”片刻後,不一會兒,法籍主廚就親自過來介紹這種用鰻魚汁、橙汁和焦糖洋蔥醬調出的特色醬汁了。

“果然是三種。”王睿對葉昕說。而給他錯覺的第四種口味,是雞翅烤制前撒上的柑曼怡甜酒,一款極受歡迎的法國幹邑白蘭地。柑橘的芬芳讓人墜入甜蜜的夢境,正如他寵溺的目光。

上窄下寬的玻璃醒酒器鎮在冰桶裏,是王睿特意叫的一支紅酒。錢琛狠狠地灌下一大口,不等他收拾起眼中的狼狽,王睿回頭問了句:“這酒不錯吧?”

“唔,還行。”

王睿笑著又斟上酒,報出一串六位數字。錢琛只覺耳熟,就見葉昕臉一紅,低下頭去。她的眉淡而細致,彎彎地入到鬢裏,像畫上去的一樣。其實她現在整個人就像是畫兒裏走出來的,是那麽的生動、鮮活。

錢琛不由看呆了。耳中聽王睿道:“你生辰年份的酒,就是好喝。”

回去時找的代駕。這個都市的繁華,在夜晚的華燈下表現得淋漓盡致。沒有多餘的話,葉昕是不想說,他是怕說了打破這難得的溫馨氣氛。無言的靜謐悄悄延展,恍惚間車子已經開出了那樣遠,到了葉昕家樓下。

“王睿?”

“嗯?”

“你今天,是故意的吧?”

☆、甜蜜的可露麗

她的發絲稍有些淩亂,因為喝了點酒,眼神恰到好處的帶著慵懶。這一刻王睿的心徹底迷亂,俯下身想親吻她。她的氣息如蘭般馨馥,紅唇那樣柔軟,一如無數次夢中所見。隱約聽她發出一聲細碎嗚咽,他下意識要堵住,靈巧的舌鉆入她口中,熱烈地輾轉反覆,挑弄吸吮。她急向後退,背狠狠撞在墻上。他力道一緩,被她用力推開:“王睿!”

仿佛一聲魔咒打破他沈迷的夢境,王睿慢慢松開手:“嗯,我故意的。”

葉昕攏攏發絲,驚疑稍覆。嘴唇還熱辣辣的酥麻著,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

今天結賬的時候,錢琛搶著說:“我來吧。”

王睿卻道:“我來。”

兩個男人的角力讓葉昕手足無措,而一臉司空見慣的侍者非常老道地解圍: “女士,非常感謝今晚的光臨,我先去給您拿贈品。”包裝精美印著lady only的袋子,裏面裝著小巧的可露麗。葉昕低頭在留言冊上寫贈言的時候,王睿忽然放棄角逐:“好,你來吧。”

“呃?”錢琛的反應帶著用力過猛的遲鈍。

“要不還是我來?”

“不不,我來。”錢琛堅持道,接過單子時卻疼得直嘬大牙。是那支紅酒,1979年份的波爾多Graves,剛好到達最適飲的R級。正如被時光釀造得如酒的女人,晶瑩,醇厚而香甜,迷之欲醉。

飯店門口,趁王睿打電話的功夫,葉昕小聲地對錢琛說:“他這人就這樣,千萬別見怪。”澹澹月華映在她的眸子裏,似水流淌。錢琛從未像此刻深刻意識到,她已經不屬於自己。就這樣客氣地,把他當陌生人一樣道著歉。

月光照在王睿臉上,海般深沈的眼裏,是對她毫不掩飾的志在必得:“有句話你聽過嗎?”

她怔怔地:“什麽?”

“女人啊,最不該就是固執堅持了那些不該堅持的,輕易放棄了那些不該放棄的。”

她還是維持一個姿勢,擡頭看著他,傻傻楞楞的。他就有些心軟,但對某些人就得狠下心逼上她一逼:“你究竟怎麽想的,對我?”她沈默許久,就在他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一只手拉住他襯衫的前襟,緩緩拉向自己。

夜空中無數只煙花在綻放,心花簇簇繁錦。像飲了最烈的酒,肋下似生了風。今夏的第一支碗蓮開了,豐滿,圓潤,輕盈,帶一點粉嘟嘟的嬌羞,被斂在了她闔起來的眼裏。

他等了這麽久,這麽久。瞬間迸發出的喜悅,卻抵得過所有輾轉的辛苦。然而他要得更多,雙臂微提,將她整個人嵌入懷裏,低聲咬著耳朵:“不請我上去?”

葉昕立刻清醒過來:“不……行,這不可以。”

但他竟然說:“我很長時間都沒有過了……”

這人太過無恥。葉昕只得硬著頭皮,以毒攻毒:“我也是。”

暗淡的星光下,他的眼睛裏有微微的笑意。她恨不得咬斷舌頭,力持鎮定:“太快發展的關系,大多不夠穩定。”

王睿細細咀嚼著,葉昕突然升騰起不妙的預感,果然他擡起頭說:“那你的意思是,這是以結婚為前提開展的交往嗎?”

☆、紫薯拿鐵

錢寧分別給父母打完電話,自以為大事已定,就等著“金風”“玉露”喜相逢了。她哪知半路殺出個孫大聖,楞是打斷一條精心鋪就的“鵲橋歸路”。

這樣美好的夜晚,她卻餓著肚子獨自在家。冰箱裏空空如也,只有兩聽罐裝黑啤,還有幾只已經幹癟的蘋果。錢寧皺皺眉,拿出手機給錢琛發了條簡訊:“老爸,為了你的後半生幸福,加油吧!”附上幾個鼎力支持的小臂膀圖標。

她下樓去家門口買紫薯拿鐵,沒想到路遇一對“斷背山”在熱吻。真是在過七夕啊,作為被虐的單身狗,錢寧只有再買個抹茶甜甜圈,好壓壓驚。

嗡的一聲,放在石墩上的手機輕微震了下。錢琛仰頭,飲盡了罐中的最後一口啤酒。用力一捏,將幹癟的啤酒罐扔在地上,咕嚕嚕滾到長椅底下。

河面上有微風吹來,吹在他被酒精燒灼地有些發燙的臉上。粼粼波光,在月光下仿佛迢迢銀漢,然而河的對岸,她已然掉頭而去。

有人在桀桀笑著,半晌錢琛才發現原來是自己。一對年輕的情侶路過,女孩兒嫌惡地嗔著:“看,那兒有個醉鬼!”

男孩趁勢摟住她:“別看他不就得了,走,咱們去前邊兒。”

錢琛嗤笑出聲,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他們也曾這樣甜蜜過,如膠似漆。連體嬰般地牽著手,手心裏黏膩地出了汗,便換一只手牽。兩人口袋裏加一起不超過一百塊錢,舍不得下館子,軋馬路也軋得歡喜,只要在一起。他也曾以為,會一生這樣走下去,誰料得到今天形同陌路。

不遠處,男孩給女孩唱起了許嵩的《七夕》。

“夜幕垂鵲橋會七夕的念想……小城老街上 有情人執手同徜徉……夜幕垂鵲橋會七夕的念想……你沒歸我獨醉情話無人講……”

錢琛聽著聽著,不由癡了。

月光下的另一對癡人兒。葉昕仰著頭,目光中有種小女孩般的困惑。王睿一招得勝,也並未乘勝追擊。俯身在她臉上親了下:“放心吧,我不會逼你。”雙臂環著她的腰緊緊貼向自己:“但有一件事你必須答應我。”

“什麽?”

“你既然已經允許我走入了你的世界,就別再讓我進進出出了好不好?很折騰人的。”

她抿著嘴,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好,我考慮一下,給你發個十年免簽……”尾音消匿於他埋首在頸窩處的舔舐蠶食,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餵,你再這樣,我可就拒簽了啊。”

他委屈的很,忍耐到了極點的痛苦神色,低頭在她耳畔說了句什麽。葉昕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一把推開他奪路而逃。

想奪路而逃的還有何蕭蕭。她一定是昏了頭了,這樣引狼入室。顧青峰濕熱的吻落在白嫩修長的頸上,她渾身一僵,竟忘了掙紮。大腦昏昏沈沈的,就這樣任他予取予奪。她無力的攀住他肩膀,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未知的恐懼中隱有片刻欣喜。為什麽不呢?她幽怨地想起了錢琛,升起一陣報覆性的快感。這無邊無盡的空虛,總要有人來填滿。

☆、糖醋小排

錢寧從沒想過做實習生能忙成這樣。整整一上午,她的辦公OA,□□,座機和手機此消彼長,充斥了各種需要傳達和梳理歸總的消息。下午兩點前,必須將消息整理成數據報表提交給經理。沒有白糖油條粢飯團和兩杯清咖撐著,她簡直要潰不成軍了。旁邊姑娘則顯得游刃有餘,在郵件和電話的潮水大軍中,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去補補口紅和眼線,不止一次。

錢寧撇撇嘴,忍不住摸魚發了條朋友圈:不開心,想吃老媽做的糖醋小排和土豆絲了。

土豆絲百家百味,最好吃的是媽媽的味兒。糖醋小排是改良的黑糖版,將帶著脆骨的軟肋斬小塊,用蔥姜、花椒和海鹽煨了,放入蒸屜。糖醋比例是這道菜的關鍵,一比一的基礎上全憑手感。不同的糖和醋,演繹出不同口感。熱鍋涼油,將蒸好的排骨,中火炸至金黃。灑一把姜蒜末,澆上熬至粘稠的糖醋汁,令人吮指大動的小排就可以去祭五臟廟了。

葉昕做飯的時候,順便做了期直播。開車去送飯的當兒,“家常美味,也是人間至味”這個話題在微博迅速發酵。陳一川就給王睿打電話:“光顧著談戀愛啦,節目還做嗎?”

王睿酸口兒正盛,隔著屏幕看了眼那糖醋小排,淡淡回了句:“當然。我王睿做事,一向公私分明。”剛撂電話,微信就頂進來了,是葉昕:“別亂醋啊,有你的份兒。”

十分鐘後,他對著面前的盒飯拍了一張,又一張。美圖都來不及p一下,就發了朋友圈:糖醋小排,真甜。

陳一川正餓著肚子審片,一口可樂嗆出來,“真甜”,簡直都齁死了。他過去在孫曉蕓肩上拍了下:“走,吃飯去。”

她不明所以地摘下耳機,沖桌上努了努嘴:“不剛定了盒飯嗎?”

乏善可加的臺式炸排骨,泛著油光的烤雞腿,還有那可憐巴巴的幾條腌酸菜。他看了就窩火,把盒飯拿起來往正扒拉飯的剪輯師那兒一塞:“喏,都給你。”

啊,那我呢?她沒敢說出來,耳機半耷拉在腦後,活像一只賽跑完垂頭喪氣的兔子。他好氣又好笑:“我帶你出去吃,吃好的。”

“真的?”她的眼瞬間亮了,像兩掛明火火的小燈籠。看的他心裏一動:“當然,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那好。”她拿起包跟他出來,“咱去吃大盤雞還是麻辣香鍋?”

陳一川停下腳步,臉都黑了。她回過頭,怯生生地:“要不,去吃黃湯拉面?加份肉,再來盤炸豆腐。”

他深吸口氣:“曉蕓,你早晨就沒怎麽吃飯吧?”

“是啊,就墊補了口餅幹。”她委屈,尤其剪了半天美食片子,簡直是煎熬。

“那就好。”他嘆口氣,過來拖住她的手,報出五大道的一家店名:“我帶你吃日料去。你不愛吃魚生嗎,今天管夠。”

“真的?”她憂心忡忡地探他的額:“你沒病吧,陳一川?”

“你有病吧,陳一川?”兩小時後,王睿這麽回覆他道。魚膾之鮮,為吃到“夠本”而打著點滴的陳一川,也配圖發了條朋友圈:王睿這廝,連他的“狗糧”都是帶毒的。

☆、外賣不如白送

八卦的最高境界就是,什麽都知道,什麽都不說。

舒宛宛放下手機,連連冷笑。只有像陳一川這樣每次都是“真愛”,然而次次如新的人,才不會覺得這狗糧有問題。一個口口聲聲說愛你但不肯結婚的男人,到底有幾分真心呢?她曾執著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並期待作為“旁觀者”能找到當日的謎團。舒宛宛滿含著冰冷的笑意,打開了直播。

煮咖啡時加一點點粉紅色的海鹽,一匙尖肉桂粉,煮出來的咖啡味道會更富有層次。咖啡豆的香氣呼之欲出,豆子的苦味也得到很好的平衡。如果想讓味道變得爽脆,也可用豆蔻粉取代肉桂粉。

舒宛宛的手白皙修長,指甲邊緣泛著淡淡的粉紅色。那雙手靈巧地將咖啡倒入秀氣的英式骨瓷咖啡杯中,碟子裏放上瑪德琳小甜點。她向後撩了撩大波浪的黑亮長發,閉上眼,深呼吸一口咖啡的香氣,心情愉悅地彎起嘴角。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王睿“當局者迷”了。她這個湊巧在邊上看戲的,不煮點貨真價實的咖啡怎麽對得起自己?

實習生的一大任務是替人跑腿買咖啡。“等等!”錢寧拎著外賣咖啡和披薩的袋子擠進了電梯裏,因為沖得太猛,褐色的液體潑濺出來,灑在了男人淡藍色的襯衫上。

頂級埃及棉,異常吸水,不等拿紙巾補救已擴散成小小棕色的變形蟲。錢寧懊惱地想抓頭,卻發現兩手都被占著。男人很高,她站著只能直視其胸口第二顆紐扣,擡起頭想說抱歉,卻驚詫地叫出來:“是你!”

王睿笑瞇瞇地看著這個挺能闖禍的姑娘,心道:“可不就是我麽。等你很久了,錢寧。”

錢寧還是第一次來王睿位於29層的辦公室。帶著迷人微笑的秘書小姐起身相迎,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外賣袋子來:“這些先放這裏吧,待會我給送過去。”

錢寧卻並沒有表現出受寵若驚,她道了聲謝謝,就大喇喇走過去坐在真皮沙發上,好奇的一雙杏眼打量著四周。

吳助理便替老板斷定,這小姑娘可不好對付。“錢寧是吧?你是策劃部的實習生?”

“對啊。您認識我?”

“哦,是這樣。王總說你是他朋友的女兒,讓我多關照一下。”

“王總?”錢寧小腦袋一轉,似乎在尋找王睿的身影:“嗳,他人呢?剛才——真的不好意思啊。”

吳助理笑了笑:“這有什麽,你也不是故意的。對了,你在策劃部幹的還滿意嗎?現在晟嘉在跟電視臺合作節目,如果食物會說話,”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要不要我幫你安排點出外勤的活兒啊?”

“不用。”

“那就——”吳助理話說到一半,才發現錢寧拒絕了白送過去的橄欖枝。

小姑娘狡黠地一笑:“吳助理,您剛才說多關照我一下是吧?那我調個部門行麽?”

“呃?”吳助理完全沒跟上錢寧的劇本。

她胳膊這麽一揮:“我看秘書室不錯啊,寬敞,還清凈。一定也沒人再拿我當小跑腿。我就過來給王總當秘書吧,怎麽樣?他不和我媽是朋友麽?”

☆、牛肉米粉

策劃部新來的實習生,搖身一變總裁秘書。這偶像劇般的傳言不出一天就在晟嘉大樓裏傳了個遍。帖子頂到最熱,錢寧面帶笑容從內部論壇上退下來。如果說當初申請晟嘉的offer是目的不純的話,那麽王睿這個大野狼能比她好多少呢?

王睿打了個盹,夢到暗□□裏的小紅帽逆襲,把自己從房子裏趕了出去。門重重關上,溫暖的橘色燈光不再,只餘無盡黑暗。他冷汗涔涔地驚醒,馬上去摸手機打給葉昕,竟然不通。

廚房的燈壞了,一片漆黑。葉昕下樓去買燈泡救急。回來時剛□□鑰匙,門就開了。葉昕嚇了一跳,就看王睿臭著張臉:“你怎麽不帶電話?”

她撫著胸口:“我就下趟樓,再說,大晚上的誰會找我。”咧他一眼:“除了某人。”

某人接過她手裏的袋子來,跟聽到表揚似的:“你知道就好。下次去哪兒記得告訴我一聲啊,省得讓我惦記。”

葉昕不理他往廚房去,王睿也跟過來:“嗳嗳我來,換燈泡,這哪裏是女人幹的活兒。”

口氣這麽霸道,卻是個眼高手低的主兒。一看就知道從沒做過家務,揮斥方遒的架勢卻十足:“去,拿塊抹布來,我把燈罩擦擦!”

她站在底下幫他扶著凳子,仰起的臉瑩白如玉:“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來。”

為證明自己是個真男人,各方面 “都行”,王睿終於不再磨蹭:“打開看亮不亮?”

土產店裏沒有節能燈,就是最普通的鎢絲燈泡,透過罩子來是溫暖的橘色。窗外暮色正攏,突如其來的光亮裏,她眸中有溫暖的笑意:“行啦,你快給我下來吧。”

王睿心裏一動:“你扶我一下。”她不疑有它,伸出手去,旋即一聲驚呼。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斜斜映在一側空曠的墻上。甜蜜糾纏著,直至合為一體。

她趕不走他,只好給做了牛肉米粉。清水裏泡著的米粉舒展好看,用漏勺將米粉迅速燙熟,盛入青花厚底大海碗中。碼上切得薄薄的白切牛腱子肉,灑上蔥花、香菜,再舀上原汁原味的牛肉湯,點幾滴紅紅的辣油。這是難以抵擋的誘惑,在滾燙的原湯裏將薄薄的肉片那麽一涮,然後迅速地放進嘴裏,那滋味讓人沒了言語。

王睿的吃相好,很快但並不貪婪。葉昕等著收拾碗筷,索性就坐在他對面切橙子。暈黃燈光下,她低頭專註的神情,白皙纖長的指間托著小而圓的橙子,刀光劃過,他的眼睛像被刺痛般瞇了起來。“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可“馬滑霜濃,不如休去”呢?這軟玉溫香的旖旎向往。

葉昕見他停下筷子,訝異地擡頭:“怎麽?”我今天,可以留宿嗎?他想,話到嘴邊卻變成:“寧寧今天,從策劃部調過來做我的秘書了。”

“你做王睿的秘書了?”錢琛也大吃一驚。

“對呀。”剛跑完步的錢寧香汗淋漓,圓臉消減了些,乍一看有葉昕年輕時的□□。“放心吧,老爸。我非把他倆給攪合黃了不可。”

錢琛想說什麽,欲言又止。她一拍他肩:“加油啊老爸!你有我呢,怕啥?”

☆、挖墻腳的女孩

錢寧抱著挖墻腳的心態而來,並很快發現“挖”到的是她自己。王睿這個傳聞中的風流人物,做起事情來完全是個拼命三郎。新項目上線的時候,每天早9點到晚9點高強度工作,連續一個禮拜,目光仍銳利的像只鷹隼。

秘書室就像小行星群,圍繞著王睿高度運轉。每個人都身兼多能,包括那個嬌滴滴的秘書小姐,原來她會英、法、日三種語言的同聲傳譯。“那如果是德語呢?”錢寧故意擡杠。

“那就必須老板自己上了。”秘書小姐說,長長的睫毛撲閃著:“你不是慕名來晟嘉的嗎?沒百度過我們老板嗎?”

錢寧咬緊牙不吭聲,不想再重覆一遍王睿那金光閃閃的履歷。他是清華學霸,大學生創業的代表人物,全國十大青年企業家。精通五六種運動,還會用吉他和熱舞撩妹。他的情史豐富,但絕對是個紳士。看歷任女友的戀戀不舍,跟傳說中的八塊腹肌多少有點關系。

如果她是葉昕,她會答應嗎?可她不是葉昕。在這一瞬間,錢寧產生了種說不出是羨慕、嫉妒還是憐憫、嘲諷的感覺。

“你在想什麽?”王睿不知何時來到面前。

“呃,沒什麽。”錢寧飛快否認。

很好,不誠實的小姐。他用兩根手指在桌子上輕叩了叩:“我讓你八點前給我的報表呢?上個月的數據匯總。”

錢寧大喇喇指了指電腦:“這不正做著了嗎?”她看看他,表情逐漸遲疑、木訥至崩潰:“你說的是,今晚八點以前?”

王睿難得一笑,露出一線令人驚艷的白牙:“當然。難道你以為,是明早八點麽?”

錢寧慘叫一聲,撲向電腦。王睿唇邊一抹被她忽略的笑意,小丫頭,想跟我搗亂,還嫩著呢。他可是答應過葉昕,要對寧寧“好”的。

當然也有被“將軍”的時候。甜膩的燭光晚餐,被多出來的錢寧吃出“夾生”的味道。好容易去看場電影,“三人行”如何還能暗中膩歪和偷香?最可氣是她假秘書之名,如影隨形,讓他縛手縛腳。

陳一川就笑:“一看你就不懂小女生。”

王睿慢條斯理地來了句:“是沒你懂。”

陳一川渾身不自在起來:“你什麽意思啊?”

“沒什麽意思啊。陳總監你有意思麽?”

“我——得了王睿,你想幹什麽就直說吧!”陳一川氣得告饒。

錢寧還是第一次來傳媒盛典這樣的盛大Party。她從汽車的反光玻璃上打量自己,一字領的小禮服端莊而不失俏麗,手袋和鞋子都出自同一設計師的手工定制。內心雀躍不已,她強忍著不讓嘴角翹起來:“老板,帶我來這裏幹嘛?”

王睿噓了一聲。一般沒有女伴的時候,才會拿秘書充數。至於為什麽帶錢寧,那是陳一川的餿主意:“小女孩嘛。她要自己談戀愛了,還顧得到你們麽?”

“走吧。”他說。錢寧忙不疊把紙巾扔掉跟上,卻聽“咚”的一聲,扔進垃圾桶的卻是手機。

她楞在那兒。桶差不多有半人多高,不銹鋼擦得鋥亮,可仍然是垃圾桶。這時王睿回過頭來:“寧寧,還不走?”

☆、地獄和天堂

她不肯挪動腳步,滿臉羞愧,難以啟齒。王睿看了半晌,很快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他把外套脫下來交給她:“拿著。”錢寧下意識地接過來,一股好聞的、類似松木清香的古龍水味道。只見王睿擼起袖管,伸手往下一撈。

二十分鐘後,那個帶著夢幻般表情的小姑娘在晚宴上現身了。她的手包裏裝著失而覆得並擦拭幹凈的手機,可她的一顆心呢?是否還如今晚之前的初雪皎潔?

觥籌交錯的舞池,她應付著青年才俊的搭訕,用目光追尋著男人高大的背影。他可真是高啊,就這麽彎腰輕輕一撈,把手機送到她面前:“拿好了啊。再掉我可不管。”嘴上這麽說,伸過來的手卻穩穩的。她的心不可控制地跳了起來,怦怦,怦怦。

王睿點支香煙,掃了錢寧一眼。心想她的眼睛還是像爸爸多些,美則美矣,閃著咄咄逼人的寒光。

“怎麽樣,王總,還滿意麽?”陳一川道。

他笑著接過香檳,喝了口:“你介紹的人都靠譜嗎?歪瓜裂棗的可別往我們寧寧身邊帶啊。”

陳一川啞然失笑:“怎麽,真把錢寧當自己閨女啦?”

“那是。”他認真道,“我答應過葉昕,會對她好,也對寧寧好。”當然,在有把握的情況下,鼓勵錢寧談個不痛不癢的戀愛也在“好”的範圍內。

好與不好的界限很難區分。錢琛想起已經很久沒見過何蕭蕭時,並不知道會面對那樣一個不好的結局。

鈴聲鍥而不舍地響著,卻被越來越激烈的心跳聲所掩蓋。何蕭蕭喘著氣,緊緊攀著顧青峰的肩膀,下一秒又拼命地往外推:“天吶,是錢琛!快,快放開我!”驚恐到極處,她喉間發出一陣低音的尖叫,活像動物世界裏受到驚嚇的大眼獼猴。

“蕭蕭,蕭蕭,你在裏面嗎?”錢琛的聲音夾雜在鈴音裏。

她當然在裏面,他也在裏面,接近爆發的邊緣。

“你瘋了?!”何蕭蕭又咬又打,“停,快停下!”

太遲了,他停不下來,也不想停。顧青峰不為所動地向前沖去,如果前方是地獄,那麽就跟著一起來吧。

錢琛進來的時候,一臉狐疑:“你在幹什麽?”

何蕭蕭理了理蓬亂的長發,聲音低啞而慵懶:“睡覺呢,沒聽見。”手臂自然而然地纏繞過來:“你這都多久沒上我這兒來了……”

錢琛推開她:“我過來,是有事情想跟你說——”

“嗯?”她擡起滿含期待的眼。

“我們,分開吧。”

她幾乎不敢相信:“我做錯了什麽嗎?”他將臉埋在兩掌間,發自心底的倦怠將整個人席卷。疲憊讓他的法令紋加深,看上去更像他的真實年紀。“不,你沒錯,錯的是我。所以,結束吧。”

錢琛離開後許久,她仍呆立在那裏,直到猶如蛇信般濕冷的手搭上肩頭:“他走了?”

她憤恨地甩開:“是啊,你滿意了?”那種不屑激怒了他,大掌轉而扼住線條優美的下頜:“怎麽,還舍不得?”她有恃無恐地威脅他:“快放開!你小心點,萬一他要是知道了——”未關嚴的門突然開了,僵持的兩人同時轉頭,對上錢琛驚愕而冷凝的眼。

☆、花和海洋

虛榮心是年輕人佩戴的一朵優雅的花。當那個男人越過半個舞池來到她面前,錢寧幾乎忘了,自己翻洋跨海“殺”回來的目的所在。

“玩的還開心嗎?”他說,哄小姑娘一樣的口吻,仿佛是帶她去公園逛了一圈,而不是出席這精英如雲的商務晚宴。

“嗯,還行。”她努力做出的淡然,帶著用力過猛的刻意。

王睿就笑:“還行啊?那就好。”看看手表:“我讓司機送你回家吧。”

“現在?”她忘了要繃著矜持,吃驚地張大眼睛。

“對呀,我答應過你媽,不超過晚上十點。”提起葉昕的時候,他的眼略微瞇了瞇,看著錢寧的眼神仿佛睹物思人般,軟了一瞬。

她的心猛地縮成一團,像被誰緊緊攥住了一樣。沒有比此刻更清醒地意識到,他不屬於她。

錢琛望著何蕭蕭和她身後的男人,憤怒地意識到自己被玩弄於鼓掌已久。他想起七夕那天,兜兜轉轉地也是來這裏砸門。

鈴聲振得他頭疼欲裂,只是不住地捶著:“有人嗎?開門,快給我開門!”

門最後還是開了。她裹著白色浴袍,披散著海藻般黑膩的長發。他真是喝高了,什麽都不記得,只有那種異常順暢的、死海樣的沈淪。

原來如此。錢琛看著那對男女,心道原來如此。冰冷的憤怒如海水般將他席卷,聲音低沈到幾乎不可聞:“小顧,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葉昕的書出版在即,剛簽完厚厚的一摞明信片,困意如潮水般席卷。快睡著的時候,電話響了一聲,她幾乎是立刻接起:“餵?”

“是我,”王睿站在樓下,仰頭望著窗口的燈光,聲音溫柔地像在撫摸情人的臉:“在幹嘛?”

“我在想你。”大腦還沒恢覆運轉的她,脫口而出。瞬間睡意全無,葉昕懊惱地攥著電話,一時間不知是開個玩笑解圍還是索性掛掉才好。

王睿顯然比葉昕自己更了解她:“別別,別放……你拿著電話,到陽臺上來。”

葉昕愈發著惱:“你還有什麽事?都這麽晚了。”邊說邊穿過客廳,到陽臺上往下看去。

繁華的都市夜景,有著不遜於白日的精彩。他長身玉立,站在灰藍的夜幕下,像騎馬翩翩而來的錦衣少年。葉昕拿著電話的手,漸漸從耳畔滑落,心頭一陣竊喜,不知從何而起,亦不知所終。

他低頭吻下來的時候,她轉過頭去,只吻到了耳上。

“如果你回吻我,”他細密的吻落在她耳側:“我就裝作剛才沒聽到你講了實話。”他邊說邊沿著臉頰,一路吻到嘴角:“如果今晚肯讓我留下來,我會給你整個世界。”他用自己的臉輕輕摩擦著她的,沈浸在柔軟的肌膚香氣中:“如果你答應和我在一起,我會給你更多。”

她無法再把臉轉開,甚至沒法挪動腳步。他鋼鐵般的臂膀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裏,溫柔而堅定地迫使她直視著他:“答應我,嗯?”

她幾乎無力招架,故作不屑地道:“比整個世界更多,是什麽?”

“我。”王睿說,他跟著再度吻下來,在令人透不過氣的熾熱裏囈語:“比全世界更多的……把我自己送給你,好麽?”

☆、陳久者良

葉昕披了件睡袍來到陽臺上,打開窗子。風有些涼,她束緊腰帶,俯視著整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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